“我不是不同意你帮助尚华，只是夜闯王宫，太过冒险，我觉得实在没有那种必要。一来我们人生地不熟，容易发生误会，二来对方的敌意是否真的消除，还是一个问题，误打误撞，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依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我如此诚恳，他的口气也跟着软和下来。

“大白天里，众目睽睽之下，我们直接找她，岂不更要增加误会？那个后羿不喜欢喝醋还好，否则的话，不拧下我的脑袋，那才算咄咄怪事……”

“办法不会没有，容我再想想，只是我们在没有掌握多少情况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意思吗？光说不练，全是废话。只怕到了明天，我叔叔一来接我，再好的办法想出来，也是白搭。一旦离开这个小岛，你再要想进来，恐怕就难喽，我敢拍胸脯说，一点希望也没有。白天的情形，你又不是没有亲眼看到，就我叔叔那本事，还不照样被人拒之门外？”

“你叔叔，是你叔叔，人家走的只能是正道，两邦交涉，自然得跟人家先礼后兵，再说他也压根儿就没打算兴师动众，大闹一番。要不然，到偌大一个旧人部落来，你叔叔才带区区那么几个官兵……”

“莫非就我们还能大闹天宫不成？只怕我们下一次再来，船还没有靠岸，人家早就把我们拿下了，结局比今天都不如……”

“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就是能够救下尚华，不也一样白搭？你又有什么本事把她弄出岛去？这么一个地方，可是地处湖心，四面环水，岛礁密布，芦苇丛生，说不定里面尽是秘密哨卡，真可谓Сhā翅难飞。就算没人拦阻，恐怕也不一定逃得出去……”

“可我们只是纸上谈兵，更不会有机会了吧？我们别再做无谓的争论好不好？你听我说，我是这么想，你先看看行不行？首先我们得找到尚华本人，看她到底需要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如果正如你所说的情形，人家早已经死心塌地，那我们就再也不用自作多情，自寻烦恼了。否则的话，我们得先稳住了她，再去找一条小船什么的，争取能够一鼓作气，逃出去……”

“可你考虑过你叔叔了没有？临走前，他是怎么吩咐你的？好象提到了新旧开战的危险吧？就算你侥幸成功，就算后羿宽宏大量，可他的臣民也不会放过你啊，毕竟是人家一国之君的爱妃，岂能容人染指？这样一来，人家可是找到了最好的开战理由。你说到时候，艮山州府是把你直接交还给有穷国呢？还是为你一个毛头小子跟人家大动­干­戈？好象你们新人的传统观念，本身就不能容忍吧？到头来，不仅争风吃醋的名声不好听，恐怕连你的族人，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吧？”

“真要是这样的后果，我就­干­脆不回历山，我就偏偏不信，莫非整个中洲大陆，洋洋数万里，都是它有穷国的天下？”

“嘿！逃之夭夭，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一说，忽然触动了我的灵机，态度如此急转直下，自然不乏我的良苦用心。只要我的替身愿意离开历山城，就肯定有法子鼓动他去周游天下，我的计划，便有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开端。无疑是一件大好事，求之不得，约略思忖一下，当即决定推波助澜。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能够顺利逃出艮山地面，有穷国就是要想抓我们，恐怕也得大费一番周章。只怕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头来，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了那么一大坨子蜡……”

“谁说我没有决心了，只要能够救出尚华，就是跑到天涯，躲进海角，我也一样在所不辞……”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不免一阵窃喜。终于有一点入彀了，我得想法子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不管尚华姑娘到底需要不需要拯救，激惹一下有穷国，别让我的替身就此全身而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他这般年纪，一旦祸事在身，离家出走，常常是避祸的最多选择。现在看来，若要迫使人家远走高飞，不制造一点麻烦，还真缺乏必要的动力，只是我得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惹来杀身之祸，否则的话，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才算是真正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呢。

“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我们就不妨试一试吧。不过，稍安毋躁，夜半接近王宫，我们总得预备一个比较可信的理由吧？”

“这……散步如何？”

“散步？！”

“对！就说我换了床睡不着，趁着如此灿烂的星光，只是想在湖边晃悠一下散散心，开始，当然只能是信步漫游，多一个心眼，如果没人来­干­涉，就有机会啦……”

“那……好吧！老天爷保佑，让我们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地见到你的心上人……”

“谁是谁的心上人了？你说你来自更高的文明世界，自然不失为一个道德君子，难道竟连一点起码的侠义心肠也没有吗？”

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家伙还要打肿脸蛋充胖子。

“好了，算我多嘴行不？若再这样磨蹭下去，只怕到天亮，也见不到人家的尚华姑娘了……”

其实这一会儿，我的心里，比他还要着急几分，最好一出门就能惹上麻烦，那我们就不得不逃之夭夭啦。只是究竟如何出岛。我是一点把握也找不到。

秋寒露重，湖面掠来的一阵阵清风，又湿又冷，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已交丑时，星辰正盛，只见西南方向的天穹上，尤其热闹，那里正是银河的中心，仿佛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宴庆，也许是为牛郎织女的如期相会，余兴未尽，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一出大门，爰慧就瞥了一眼满天星斗。北斗阑­干­南斗斜，藉此我也就约略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方位。

三面丘陵，一面坡地，这个小岛的主要建筑，都在坡地之上。自南至北，最高处的是王宫，最低处的是码头，俨然成了一条轴线。中轴的两侧，建有许多竹寮，缘坡而上，分列两边，乍看上去鳞次栉比，十分拥挤，实际却是疏落有致，间隙得当。

驿馆的位置，偏于中线一隅，与另外一座不知名的竹楼，遥遥相对。都是在山腰上，相对占地要大一点。而王宫的位置，已经接近山顶，被今晚设宴的大殿，挡得只剩下一个帽檐在那里探头探脑。

驿馆后面，屏障似的栽着一大片竹林，摩天接云，挡住了视线。要从那儿上山，隐蔽倒是隐蔽了一些，可别说我的替身不敢，我也多少有一点担心。黑气黪黪，不知深浅，就算没有卫兵潜伏，里面的蛇虫百脚也不会少了，一不小心被赘上一口，那真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喽。

驿馆门前，只有两个更夫，对我替身的出现，似乎毫不关心，一俯一仰，顾自打他的瞌睡。放眼望去，倒是大殿周围的篝火依然，依稀之间，可以看见人影闪没。毕竟那是王宫重地，自然应该戒备森严。若想靠近王宫，门前的大路，自然是一条最好的捷径，只怕没等过分挨近，就会有人出来­干­涉了。

几乎想也没想，爰慧就开始漫步下山，反其道而行之，他是想寻机绕到后山去。应该说是一个好办法，也跟我们预备应付哨卡的托辞不谋而合，可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一则路途不识，二来即使能够攀缘上山，只怕那里的卫兵也不会太少了，岂不更加弄巧成拙？

“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与其一动身就被截，不如冒险一赌……”

对我的想法，我的替身很不以为然，兀自加快了步子，顺坡而下。好在一路下山，却没见人出面阻挡，偶尔碰到几个更夫，也是一一躬身执礼，擦肩而过，似乎他们的上司确有吩咐，我的替身确实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自由。

来到环湖道上，只见几点渔火，在不远处的湖面上闪烁，与天上的星星，相映生辉，疏朗有致，大有一番入画的意境。我的替身，也很善于演戏，来到湖边，故意停了一会，驻足止步，负手而望，似乎早已为这一番美景所陶醉。他的两眼，实际上一刻也没有停息过，藉着摇头晃脑，前后左右，巡视了好几遍。

环湖小道之外，还有大片大片的滩涂，星星点点，竟然散布着不少渔村似的寮舍。或大或小，好象都点着一堆篝火，网架，船帆，叫火光一抹，依稀可辨。

“那些地方，也许就是有穷国的屯兵之所，一般这样的部落国家，都是全民皆兵，亦兵亦民，平战结合……”

审时度势，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我的替身。

“恐怕他们只对湖面保持警惕，王宫里面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呢……”

他却轻轻一笑，低声回说。

“这当然，我只是怕到时候我们不好逃走，光这一片又一片的滩涂，就象一张张天罗地网……”

“船到桥头自会直，老虎也应该有它的软肋。先会尚华，再谋出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怎么还……”

说着，他挑了一个最靠近山丘的方向，又上路了，那姿态也确实很象随意散步，独自一个。约摸溜达了半个时辰，位置己经与那王宫所在的主峰平齐了。

山上的竹林，逶迤铺陈，徐徐而下，到得这里，已经紧挨着小道。再看前面拐弯处，已是陡峭的崖壁，不借绳梯，根本别想攀缘。进也不是，退也不得，爰慧当即傻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湖面刮来的寒风，好象也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一阵，紧过一阵，拚命搅动着竹林，发出­阴­森可怕的淅淅怪响，更添就几分惧意。连连打着寒颤，爰慧情不自禁地往空旷处躲了躲身子。

就在此时，湖面上突然亮了一下，定睛一看，不远的滩涂上，也有一闪一闪在回应。孤零零的一座小渔棚里，忽然有了灯光闪烁。不一会，有两个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径往我们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幸好我们没有带灯，否则的话，也就用不着等到现在了，只要稍微弄出一点声响，准定被对方发现。没辙，只能踅身进了竹林。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勉强摸到一丛细竹后面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