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走渐近,开始看到农田了。地球上的农业耕作,跟我们星球上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横七竖八,垄畦零乱,也不做田块整理,完全是跟着天然的地势走,别说机械化耕作,只怕日常的田间管理都不能保证。到得田块比较多的地方,倒是可以看到一些排涝灌溉的沟渠,也都是顺势而挖,纵横交错,参差不齐,根本找不到一点田间规划的影子。假如这也算是有穷国的地界,那么他们每年收成的底限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一个小牧童,天哪,那么幼小的年龄!”
一个微显陡直的高坡下,只见一个孩子正执着一根树枝,在驱赶一头大猪仔。倒是十分有趣,若是只比身量,那头黑色的大猪,笃定胜过五六个这样的孩子。大概是想把猪赶上坡去,可人家偏不听话,哼哼唧唧,直往空档的地方闪避,东拱一下,西刨一下,仿佛湖滩上尽是甘美的食物。
那孩子看上去也不过三四岁的光景,自己走路都是踉踉跄跄,赶几步,没撵着那猪,自己倒摔了不少跟头。可人家的心气却是一点也不低,摔疼了,也之干嚎两声,一爬起来,就又撵了上去。
终于撵到了那个陡坡下,后面是一条Сhā向陆原的很宽的湖汊,那猪兜了两个圈子,再也找不到退路了,突然返身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孩子。就在这时,我算是看清了。
“快!爰慧!那象是一头野猪,孩子有危险……”
正当野猪把头往下一低,我的替身已经扔掉背负的那扎软管,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可还是迟了一步,那猪已经猛冲上前,扑住了那个孩子,可没等人家下口,爰慧也到了。那猪也灵敏极了,一口叼起那孩子就蹿上旁边的高坡了。
“站住!你给我放下!”
不管人家听得懂听不懂人话,我的替身一边狂喝,一边猛追。高坡那边,又是一大块田地,远处有几个农人正在干活。听到喊声,都不约而同地往这里张望。
“拦住它!野猪吃人了……”
这时那猪已经蹿到了坡顶,孩子还叼在嘴里,两眼溜着爰慧,似乎在犹豫,到底是先打发追兵,还是先大快朵颐。此情此景,农人们都看明白了,举起了锄头铁锹,嘴里嗬嗬怪叫着,也纷纷围了过来。
不知是自己体力不继,还是怕操之过急伤了孩子,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我的替身止步坡下,跟野猪对峙着。不知怎的,野猪的嘴巴一松,孩子掉在地上。哇哇几声,孩子大声哭叫着,居然还敢去抓挠野猪。真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压根儿不知道危险所在。
猪眼睛象是被挠着了,但听一阵低闷的咆哮。当野猪再次露出獠牙的时候,我的替身再也不敢犹豫了。只见他大喝一声,奋力冲了上去。
那野猪先是一惊,扭头欲逃,忽见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庞然大物,便转头回来。也许在人家的眼里,我的替身算是一个最为羸弱的对手了。困兽犹斗,立刻也不甘示弱似的,把头一低,顺着坡势直迎而下。
毕竟一天一夜没进食了,爰慧竟然让人家一扑扑倒了。可没等人家的血盆大口凑到自己的脖子上,神威立刻出来了。踏上前胸的两只猪蹄,正好一手一只,往外一扯,那猪立刻开膛破腹,让他生生地撕脱了半瓣。
但听呲啦一声,一大堆热烘烘的东西,当即冲人扑面而来。爰慧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一个沉沉的东西砸在心口上,一闷,当即就晕了过去。
“醒了,醒了,他醒了,快拿米汤来……”
再次睁开眼,就听到旁边有人欢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根竹椽和一片陈腐的茅草,显然已经是在屋子里了。
侧头方才发现屋里屋外围着不少人。一个孩子被抱在一个女人手里,一条胳膊悬在脖子上,脸上清晰地显着几条血痕,想来那就是那头野猪留给那个顽皮孩子的纪念。人家这会儿却一点也不见害怕,只是扑闪着两只大眼,一个劲儿盯着自己。
一个微颤的胳膊伸了过来,把我的替身扶了起来。接着是一柄木制的汤匙,热乎乎的米汤,几口下去,爰慧的脑子更加清醒了。他微微挣了一下,自己坐直了身子。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抓过人家手里的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巫师的话不错,人家天生神力,绝对不会是害怕,纯粹是饿的,不会是吓的……”
旁边有人在消声议论着,我的替身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扫了一圈,不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就在这时,又一碗米汤递了过来。一连喝了三碗米汤,一个饱嗝上来,爰慧方才摇了摇头。
“谢谢你们救了我,谢谢……”
“哪里,得谢谢您哪,要不是您,我的孩子早就完了。”
我的替身意欲下床,却叫人给摁住了。只见那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分开人群,来到床前,跪下就要磕头。爰慧慌忙闪到一边,趁机溜下床,赶紧把那女人扶了起来。
“不要这样,只不过我也是赶巧了,快起来,千万不要这样……”
“既然公子客气,你就也不必过分拘泥了。福嫂,起来吧,以后还是勤招呼着孩子为上,下次再要有麻烦,只怕这位公子再也不会这么赶巧了……”
循生回首,这才看清了刚才一直扶着自己的人,爰慧赶紧冲人家欠了欠身。那是一个旧人老汉,装束和长相,倒坡象有穷国的大司空尨圉,只是衣服旧些,看上去年纪也比尨圉要年轻一点。
“请问大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才公子怒撕野猪的地方叫小亓山,所以别人也就管这里叫小亓村。”
“请问这里到历山还有多远?”
“公子这么问,是想到历山去吧?”
“我的家在历山,正要回去探望……”
“公子难道不知道历山的变故?”
“约略听说了一点,只是家在那儿,不得不回……”
“公子既然听说了,那还是稍安勿躁为好吧。历山城里的新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实在逃不掉的,差不多都给拘押起来了。看公子的装束,虽然是我们旧人打扮,可你的面相瞒不了人,不知公子有没有考虑过啊?”
“是吗?我从外地经商回来,有些情况倒不是很了解,可有家难回,我又能上什么地方去呢?”
说这话,我的替身是动了感情,因为他随即想到了惨死的父母,确实是一种有家难归的感受。
“公子不要难过,是不是这样,公子暂且先在这儿歇息一阵,现在我们旧人进历山城倒是比较方便,因为看守历山的都是我们有穷国的王宫卫队。我给您派人去打探一下,看看您家里的情况,再作决定如何?”
“这……那多谢大爷了,可我……既然人家要拘押新人,我留在这里,岂不是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公子多虑了,人跟人不一样,我们这里属于有穷国的边野村落,有些跟自家的旧人奴仆要好的新人贵族,还往我们这里逃呢。况且您已经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我们怎么能把你拒之门外呢……”
“公子不用多说了,他是我们的巫师,一村之长,凡事都是他说了算……”
那一个被称作福嫂的女人,再也憋不住了。
“不错,鄙人是本村的巫师,贱姓尨,名圄……”
“尨圄?哪大爷您跟有穷国的冬官之长大司马尨圉尨大人如何称呼?”
“那是我的嫡兄,请问公子,您认识我的大哥?”
“我有幸去过有穷国的王宫,跟他有过一面之交……”
“那更是自家人了,既然能去震山岛上的王宫,想来公子也不是一般的新人庶民。不揣冒昧,敢问公子贵姓?”
“啊,不才姓爰,家父忝居艮山州州府的师爷……”
“那爰翼爰大人就是您的令叔了?”
“真是,怎么,尨大爷也认识我叔叔?”
“咳,怎么说呢?旧人村落遇盗遭抢,一般州府官差都不愿答理,即使接了状子,也是敷衍了事。唯有令叔眼里,才有我们这些旧人部落的贱民,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只要受过令叔爰大人眷顾的人,谁也不会忘了他的恩情……”
“哪尨大爷,您有我叔叔的消息吗?”
“我也想知道他的下落呢?听说有穷国的王宫卫队开进了历山城,我就想找他,要是他真的无路可走,完全可以到我们这里来先避一避啊……”
这话,我听着倒是起了疑。这里毕竟也是有穷国的境地,难道还有治外之权?有穷国的叛军容不得新人,难道这里就能成为新人贵族的避难圣地了?我的替身听我一说,也不免将信将疑起来。
“哪我先替我叔叔谢了……”
“这么说,爰公子知道令叔的下落?”
“这……”
要不是我及时拦阻,这家伙又要脱口而出了。就是这德性,架不住人家几句好话,就想把心窝子都掏给人家。殊不知面前的也是旧人一族,正是他们有穷国挑起了叛乱,而且此人还有一个兄长在朝为官,怎么能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呢?依着我的心思,恐怕连真名实姓也不该告诉人家。现在顾念着一点救命之恩,可谁能保证人家一转身不会去告密呢?毕竟救人是小义,民族利益才是大义。
“我回家一是探望我父母,二来也就是想看看我的叔叔……”
“公子既然是爰家子弟,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那些兵勇们,只要一听说是原来新人的贵族,根本就不容你辩白……”
这个时候,我的疑窦倍增。既然这一位尨大爷如此熟悉爰家,怎么对爰家双亲的死讯只字不提。莫非他们刚才见识了堆放的神力,但怕以他们自己的力量擒获不住,暂且先来一个缓兵之计?一念至此,我赶紧给我的替身晓以利害。
“哪怎么脱身?”
“哪些软管呢?”
就在脑子里交流了这么简单的两句,他就旋即明白了我的意图。
“对不起,尨大爷。我得先出去一趟。我给人带了一批货,因为急着救人,我把它们扔在了湖边。一时半会,差点给忘了。你看我这记性,要不然怎么跟人交代呢?”
“是不是这个?”
外面忽然有人Сhā言,那捆软管竟给抱了进来。
“想着这地方从来没见过这一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定是英雄情急之下,遗弃的物品了……”
暂时没辙了,爰慧转而质询于我。至少我的替身已经恢复了应有的警觉性,我也就只能叫他稍安勿躁,先跟人家周旋着,等到有机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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