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够了没有？”未靖轩才迈出来就冷冷的抛出一句，他甚至目无旁视。

只见旁边大帐的黑影中慢慢移出一个人，娇小的身材，灰­色­的束发带还随风飘扬，低着头轻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未靖轩带兵冲进来的时候，把她留在了大营之外，直到这里的战事结束，她才过来，刚刚只是想来找他而已，不巧在手刚触摸到那帐帘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听到了那个惊人的秘密，她要掀开帘子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不知道动作该如何继续，瞪大眼睛之余竟也忘了移开步子。

“这样的事实让你吃惊不已？”未靖轩从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知道了，却还是道出了那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告知她。

他真正的身世一直是个秘密，除了二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他隐约希望她不那些个一无所知的人中一员，因为这是他改变不了血脉和身份。

“我…你怎么会是…”洛秋言还没有从震惊中脱离开来，她抬起头望着未靖轩，眼睛亮晶晶的反­射­别样的彩。

他竟然是先皇的儿子？他…是皇子？

未靖轩回转过头，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似乎要将那黑­色­的­精­光投­射­进她的心里，要一次­性­穿透她的灵魂一样，“你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在想什么？告诉我！”

他的语气非常低沉，沉重到洛秋言感觉千斤重鼎压在身上，眼睛里那似乎烫伤人的光亮让她心猛的揪了起来，但她却没有丝毫退怯的意图。

“你就是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语气缓慢，脸上挂上纯粹而美好的笑。

未靖轩微怔了一下身子，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此时此刻的真诚，眼前的女子宛如一个人间天使一样，在这般血雨腥风后，让她的话变成春天提前给他送来的暖风，一路吹进他的胸堂，他的心肺，他的骨血。

让他整个人都暖了…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头一次他会主动问及一个人的想法，因为对方是她，他甚至在问过之后，心里产生了懊恼和动摇，他真怕她的答案揭示出来的是同情，鄙视，甚至厌恶…

一个被抛弃在外，降级为王府庶子的皇子，这样的身份其实比真正王爷侍妾的儿子更不如，因为被遗弃更显得可怜、卑微。

但她说，他就是他，无论是谁的儿子，他都只是他自己。

未靖轩嘴角划过淡如水的笑，“既然这样，那种事别放在心上，我都不在乎…”他波澜不惊的神­色­，的确不是在乎的表情，将手背于身后向前走去。

“…”看着未靖轩前去的背影，洛秋言半晌没动，突然间怅然若失。

这个事实是否让过去的他很孤寂？是否这样的身世一直让他厌恶至今？

曾经的他，她一点都不了解，是否他变成现在这般冷漠又邪肆的­性­格，并不是天­性­使然？而是他不得不背在身上的茧？

“靖轩，我们死了一百多名弟兄，一共伤了一千多人的样子。”曹越走上来，说着清察结果。

“恩，未光哲的人呢？”

“他的人死了一半还多，剩下了七、八千人的样子，也都是伤的不轻，都在那边呢！”边说着，曹越边指了大营后面的一块地方。

放眼一望，那里的确全是颓废的残兵败将。

“靖轩，你说那些人，我们怎么办？”

“还是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吧，如果想继续当兵的，就跟着我们，想回家的就放他们走！”未靖轩的确有狠戾的一面，但那是面对敌人，很多事情如果没触弄他的底限，他还是能宽容就宽容的，很少计较。

“行，一会儿我让他们去问问，靖轩，那个未光哲呢？”

“明天就让他回去！”

“恩，也对，皇位还是应该先让他坐着！”对于未光哲的去留，曹越也明白其中的利害。

掂着这个皇位的人还有那未之裕呢，让那个家伙坐上去，以后的事他们更不好做。

“对了，靖轩，那个洛秋言…”恶战之后，终于有了这么一点闲暇，趁着这会儿，曹越可想好好问问这件事。

“乌拉王的事是她告诉我的，换言之，是她救了我们…”未靖轩没有等曹越问完，抢先道出了这个事实。

其实他觉得该感谢洛秋言的不只他一个，还有曹越，还有那五千士兵，如果不是她延后了时间，给了他消息，还找来了救兵，就算他们不全军覆没也会损失惨重！

更不可能来这收拾未光哲！

“什么？你是说…那个女人她救了我们？”曹越吃惊的重复，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洛秋言，那明明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她有这么厉害？”

天下当真会有这么聪慧漂亮还勇敢的女人？

未靖轩也顺着望过去，视线在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眼睛中不再是以往的犀利强锐，那里多了柔和的光芒，“她的确很厉害！”

和曹越不可思议的反问不同，未靖轩带着浅浅的赞扬，说得特别坚定。

“那靖轩，你对她…”曹越感觉未靖轩对着这个女人的确不同，很不同，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句话都这么明显。

“大哥，我们还有很多正事呢！”未靖轩并没有给曹越继续猜测下去的空间，他收回眼神，睇向未知的远处。

言下之意，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半点动心，可是这句话到底是为了提醒曹越呢，还是提醒他自己，他也说不清楚。

总之过多的理智拉扯着他，提醒着他，爱情不是他能随便碰触的。

番外 三 未靖轩的过去

在尘土飞扬的土丘旁边，六个男孩子正扭打在一起，仔细看不难发现，这是二个人对四个人的打架。

“未靖轩，你说，是不是你把我的包扔进河里去的？”一个胖呼呼的男孩擦了擦脸的血迹对着同样一身污渍血迹的人置问。

但未靖轩只是用黑眸看着他一眼，真正代替他大声反驳的是站在他身边的另一男孩：“大哥，你别冤枉靖轩，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他嘴里的大哥，就是未靖平，而他是允南王的第二个儿子，未靖航。

“靖航，你怎么老是站在他那边，我才是你的大哥。”未靖平很早就奇怪，这个未靖轩不过就是妾室的儿子，为什么二弟对他这么好。

“他也是我弟弟！”未靖航丝毫不动摇，一字一字的提醒着未靖平。

看着一身脏兮兮的未靖轩走进屋，安少宣同时看见了他脸上残留的伤痕，带着失望的情绪：“靖轩，你又和人打架了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知道八九岁的孩子是不是都这样，但她的儿子似乎把打架当成吃饭，实在是太频繁了。

“…”如预期般的，没有声音回答她，那才到她腰际的孩子已经越过她走进内堂换衣服了。

“靖轩，娘和你说的话你就一句都记不住吗？”安少宣心痛的跟在他身后，她已经和未靖轩说过很多次了，如果和未靖平他们玩不到一块，离他们远点就是，为什么老是要弄到天天打架这一步呢？

“娘，我们为什么要躲开，要逃避？”未靖轩自己洗了洗脸上的污渍，终于抬起小脸不解又恼火的问。

其实他问的不只是这一件，很多很多事，娘亲都是抱着这种态度。

“你…靖轩，”未靖轩的话让安少宣短暂的愣了一下，可随之到来是无尽的怒火，她伸手拉过未靖轩，“你不觉得你做错了吗？是谁给你灌输了这种想法？逃避有什么不对？”

对这个才九岁的儿子，安少宣越来越无能为力，常常觉得他根本就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她甚至曾经听说未靖轩还出入过赌馆，要教育这样的未靖轩已经让她伤透了脑筋了。

“为什么我要逃避？我为什么要把对方的错误加注在我自己身上？”面对安少宣的恼火，未靖轩不退反进，因为他也生气，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生气了。

他不是不懂事，而在太懂事了，他从记事起就看着娘亲为了保护他在王府里成长，不停的咽下各种无缘无故的怨气，可是到头来，换到了什么？

安少宣被未靖轩的话哽的瞠目结舌，她脸­色­发白，指甲陷入手掌之中，硌出了不浅的月牙印子。

“你…说什么？”

在她的概念里，她的儿子一定要被她教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有学识，懂礼貌，还有着温和的­性­子。

可今天展现在她眼前是什么？不仅未靖轩和温文而雅不沾边，反倒背道而驰。

看着未靖轩一点都不妥协的模样，安少宣美眸瞬间要溢出泪水，声音哽咽却也缓慢，“未靖轩，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有多失望？”

安少宣的泪水让未靖轩更加气愤，为什么娘总是这么多眼泪，还偏偏总要忍着呢？眼泪是什么武器么？

“娘，你告诉我，为什么无论什么事，先退一步的总是我们？”未靖轩强制自己不去看母亲的眼泪，别过头，咬着嘴­唇­问。

在允南王府，他们的生活卑微如蝼蚁，王妃不当他们是一回事也就罢了，连各个厢房的小妾丫头也偶尔欺负他们。

“靖轩，忍耐就让你这么受不了吗？”带着悲悸的声音徐徐传来。

“对，我不愿意忍耐！也…不能忍耐！”未靖轩调高声音，他要好好的提醒娘亲，他的意愿。

忍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就是将自己送进地狱的马车！

安少宣无力的看着未靖轩吼出这样的话，一下就跌坐在身后的床上，半晌的沉吟之后，传来嘤嘤哭泣。

她只是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呢？她要照顾一个九岁的儿子，和一个还不满六岁的女儿，她教不好这个，带不好那个，她也不愿意卑贱的生活在允南王府，可是除此之外有什么办法吗？

“娘，我可以保护你，我们不需要这样，我可以保护你的啊！”可怜的母亲坐在床边可怜的哭泣，未靖轩心中一绞，大步上前抚住安少宣的肩头，说着他对娘亲的承诺。

九岁的他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概念，他从不哭泣，也没有哭泣的欲望，因为泪水除了让人看上去悲悯和凄惨之外，没有任何价值，面对软弱的娘亲，幼小的妹妹，他早就有了和他年龄相差甚远的担当。

有些人是他生下来就要去保护的，没有原因！

有些事是他生下来就要去完成的，也没有原因！

未靖轩的话果然触动了安少宣，虽然这个孩子和其它孩子比，有了太多的叛逆、冷静、偏执，但却从来说到做到，他从来不轻易答应别人，但只要答应了，就一定完成，这一点就连大人也很难做到。

“靖轩，娘是不是很差劲？”安少宣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无措的问着儿子。

“娘，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未靖轩闪动着如宝石一般的眼睛向安少宣承诺，这个王府他厌恶透了，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带走娘和妹妹。

听着未靖轩的承诺，安少宣欣慰的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梨花带泪的脸扯出一丝笑意。

尽管这个儿子常常让她担心头疼，可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却只有他才能安抚她的心，是因为他长得太像那个人了么？

番外 四 未靖轩的过去

未靖轩十岁那年，允南王府迎接来一位最最尊贵而重要的客人——当今圣上未之冉。

皇上的突然巡访惊动了整个荣城，而体现最明显的就是允南王府，皇上来荣必然要在府里住一段时日，这让府上的每一个人都兴奋又紧张。

而安少宣却与所有人情绪都相违背，当她知道那个人要来的时候，她紧张无助痛苦，真恨不得赶快出了王府。

终于，皇上到了，允南王府举行了有史以来最隆重的按风宴，允南王爷和他所有妻妾儿女都要华丽出席，安少宣被允南王爷特意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也特意穿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

但本来就是奔着这个目的而来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她，所以从安少宣踏进大厅的一刹那，未之冉就发现了她，此后目光灼灼，毫无掩饰。

不过同时，他也瞥见了她身边的二个孩子，目光瞬间黯淡，一个是漂亮的女孩，一个是俊美的男孩，可就在他与那男孩不经意的一瞥时，心脏某处传达给他强烈的冲激，就像…父子连心的刺痛…

就在他目不斜视的盯着未靖轩跪拜的时候，小臂上不经意露出了一枚痣，他当场石化。

在他的小臂上同样有一枚痣，很黑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