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掀,陈微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顾不得跟罗兰这位大夫寒暄,直扑儿子的病床。
“父亲,孩儿不孝,累您的了!”陈镰睁开眼睛,尽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嘴角吃力地扯出一抹微笑。
亲耳听到儿子开口安慰,陈微的眼圈迅速红了:天知道,看着肩负陈家所有人厚望的儿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的心都要碎了!一个个大夫请进来,又一次次听到他们委婉的叹息,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他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天神才会惩罚他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连唯一的儿子都要失去了吗?偌大陈家,百年大族,要断送在他的手中了吗?锥心的疼痛刺得他心头滴血,听着老母妻子哀哀的哭声,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继续的意义了!
可是现在,儿子居然能开口说话了,那失而复得的心酸让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百年世家的当家人心潮翻滚,泪意上涌,双目不觉湿润了。极少与儿子过于亲近的严父伸手抚摸下儿子苍白的脸,微笑道:“镰儿能康复,就是对你祖母、对为父最大的孝了!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病就是!”
陈镰笑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很累,很痛,但在父亲面前,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一场灾祸带给这个家多大的震撼,所以,他不能再让长辈为他过分担忧。
陈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向罗兰深深一躬:“大人救回犬子,此恩天高地厚,草民结草衔环,难报万一。但凡有用到草民之处,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罗兰笑了:多么精明的世家掌舵人——欠了恩情的是他个人,而不是陈氏家族;需要报恩的也就是陈微本人,却不能赔上全部的身家。但是,如果她真的要求报酬,一个世家怎么可能斗得过朝廷?这等小聪明未免流于狭隘,薛凤歌怎么会结交上这么一个人?
“陈家主不必客气,本官今日肯出手,不过是为凤先生的情面罢了。”罗兰云淡风轻,随意摆了摆手,仿佛这真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再说,令公子的伤势的确严重,现在虽然能清醒,内里的伤口依旧,并未脱离危险期。能否治愈,还要看他自己日后的恢复状况。”
陈微呆了一呆,他惯于与各级官员打交道,心思玲珑,感觉敏锐,听到罗兰自称“本官”,当然知道他刚刚的话已经触怒了这位权贵,心中不禁暗自懊恼:与高官保持适当的距离,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为世家,既要靠拢当权者,又要保持一些超然的地位,不能把家族绑到某位高官的战车上,是家族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则,因此他至今还不曾拜会过罗兰。
还有一层令他迟疑不愿接近钦差的原因,那就是,这位贵人还不是真正的士子出身,而是京畿处那个冷血腥、闻之令人生厌的组织的大头目,世家怎么愿意去亲近这样一个浑身盈满森气息的官员?
所以即使面对刚刚救了自己独子的人,他也下意识地把家族和私人区别开来,以免她将来挟恩图报,自己难为。可是他却忘记了,她一直以来都是以“我”自称,用的是私人的身份,可他下意识忽略她释放的善意,世家骨子里傲慢的毛病又犯了!如今儿子生死未卜,他却已经得罪了大夫,而这位大夫,乃是手掌河东生死的当红权贵!
看来自己真是昏头了,居然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陈微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当即再次弯腰,态度极其恭谦:“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犬子能有一丝消,也是拜大人所赐,陈氏上下惟铭感五内,永不敢忘!请大人且去歇息歇息吧!”
倒是反应得快!罗兰心中冷哼一声,对陈微的观感又下降了一个层次:即便冷血,也得做得不动声色、天衣无缝才对,这算什么?还没有过河就要拆桥?这陈微是真的智商不够,还是对她这个京畿处出身的钦差大人过于戒备了呢?
“好☆公子受创太深,需要好好休养,除了食补,最好请大夫开些帮助入眠的药物,尽量让他多睡觉。”
罗兰简明扼要地交待了后续的注意事项,便起身与九风出了房门。陈微诺诺地答应着,躬身恭送罗兰离开〗位大夫的身影已经消失,陈微听到门外的薛凤歌关切地向罗兰道辛苦,罗兰声音温和依旧,双方说着话离开了这个院子,大约是在管家的带领下到花厅休息去了。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床上闭目昏睡的儿子,嘴里的苦涩更浓:罗兰临走并没有留下任何药物和药方,更没有约定后续的诊治,甚至连帮助入眠的药物都令他另请高明,即便如此,他连问都不敢问!他为什么就不能以平衬对待京畿处呢?如果儿子的身体因此而无法痊愈,他该如何对老母、对陈家的列祖列宗交待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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