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诚以弟士信及女夫潘元绍为腹心,参军黄敬夫蔡彦文叶德新主谋议。既据有吴中,吴中承平久,户口殷盛。士诚渐奢纵,怠于政事,士信元绍尤好聚敛,金玉珍宝及古书法名画,无不充物,日夜歌舞自娱。将帅亦偃蹇不用命,每有攻战,辄称疾邀官爵田宅,然后起。甫至军,所载婢妾乐器,踵相接不绝。或大会游谈之士,樗蒲蹴鞠,皆不以军务为意。及丧师失地还,士诚概置不问,已复用为将,上下嬉娱,以至于亡。
在六百年前,没有对外交通,虽然不怕封锁,可是外汇走私和囤积器材以至粮食这类办法也无从发明,金玉珍宝法书名画等等便成为达官名将所注意聚敛的对象了,贪污聚敛不问,丧师失地不问,终至地丧尽到无可丧,民剥尽而无可贪,局躅姑苏城中,被朱元璋所困死。如此政治,如此军官,不亡才是奇迹!
迂阔只是不合现实,贪污才是当前的现实的问题。
五?人生五计
陶奭龄《小柴桑喃喃录》上说:"朱平涵(国桢)有五计之说亦可喜。十岁为儿童,依依父母,嬉嬉饱暖,无虑无营,忘得忘失,其名曰仙计。二十以还,坚强自用,舞蹈欲前,视青紫如拾芥,骛声名若逐膻,其名曰贾计。三十至四十,利欲熏心,趋避著念,官欲高,名欲大,子孙欲多,奴婢欲众,其名曰丐计,五十之年,嗜好渐减,经变已多,仆趋于斗争之场,享塞于险之境,得意尚有强阳,失意遂成枯木,其名曰囚计,过此以往,聪明既衰,齿发非故,子弟为卿,方有后手。阅颐未艾,顾为婴儿,其名曰尸计,大概世人一生,尽此五计,非学道人,鲜自脱者。"
虹←桥←书←吧←← 第27节:史话(2)
过了三百多年,时代变了,人的脑子也变了,当今士大夫的五计,十岁以前,被训被塞,识了之无,头脑没得,其名曰填鸭子计。十至二十,中学大学,奖金贷金,利诱威吓,其名曰塑猢狲计。二十至三十,留学情殷,护照奥援,是经是营,其名曰良心病计。(参看××日报蔡×女士谈话)三十以还,学成名遂,博士头衔,摸鱼心肺,狗啃骨头,留心虾米,文化班头,为人狂吠,其名摸虾米计。五十左右,儿女镀金,岸然道貌,青年所矜,官方讲演,道统留心,发为文章,值钱半文,其名曰冷猪肉计。(准备进新孔庙也)过此以往,后台无人,名为利累,生为世轻,死灰枯木,焚香诵经,老而不死,急急如律令,其名曰活死人计。大概士大夫一生,尽此五计,非学道人,鲜自脱者。
六?特权阶级与礼
为了维持统治权的尊严,历代以来,都曾费心思规定了一大套生活服用的限制,某些人可以如何,某些人不可以如何如何。可以不可以,全凭人的身份来决定。这些决定,美其名曰礼,正史里每一套都有极其罗嗦、乏味的礼志,或者舆服志、仪卫志之类,看了叫人头痛。其实说穿了,正有大道理在。原来上帝造人,极其平等,虽然有高低肥瘦白黑美丑之不同,原则上,作为具备"人"的条件却是相同的,不管你是地主或农奴,皇帝或小兵,都有鼻子眼睛,都有牙齿耳朵,也都有两条腿,以及其他的一切。脱了衣服,大家都光着身子,一切的阶级区别便会荡然无存,没有穿衣服的光身皇帝,在大街上捡一块破蒲包,遮着身子,立刻变成叫化子。因之,一些特殊的人物为了矫正这天然的平等,便不能不用人为的方式来造成不平等,用衣服冠履,用宫室仪卫,来造成一种尊严显赫以至神秘的景象,使另外一些人感觉不同,感觉异样,以至感觉羡慕,景仰。以为统治者果然是另一种人,不敢生非分之想,一辈子,而且子子孙孙作奴才下去,如此,天下便太平了。
平心而论,做一个皇帝,戴十二旒的冕,累累赘赘地拖着许多珠宝,压得头昏脑胀,穿的又是五颜六色,多少种名目。上朝时规规矩矩坐在大殿正中死硬正方或长方的蟠龙椅上,实在不舒服。不能随便出门,见人也得板着脸孔,不能随便说笑。作为一个自由人的可爱可享乐处,他都被剥夺了。然而,他还是要耍这一套,为的是,他除开这一套,脱了衣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上帝所造的人。
礼乎礼乎,衣服云乎哉,礼乎礼乎,宫室云乎哉!
明白了这一点,也就可以明白如今不管什么机关,即使是什么部的,什么局的第几军需处的第几服装厂的第几针织部,门口都有一个荷枪的卫兵在守卫着的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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