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这样跟着我,难保我不会生气。”宋雪原说道。
陆玉楼嗔道:“谁还能管我在大街上走路?一双脚长在我自己身上,可不由你说了算。”她袖口里收着上次宋雪原忘掉的帕子,正想着是还给他还是不还。这么个小物件,恐怕他也早忘了,自己提起,倒显得唐突了。
宋雪原也不理她,自顾向前走。陆玉楼被晾在一边,不免心里憋屈。她跟在后边,一副小女儿家受尽委屈的样子。后面一众仆从也零散跟着,混在街市中颇为怪异。
兀自走了片刻,宋雪原募的停住脚,陆玉楼未曾料到,一下子撞在他胸前,不由“啊呀”一声。宋雪原并不腾出功夫来怜香惜玉,慢慢说道:“如果你真的无事可做,可以回去给你爹准备后事。那可是相当费时的,早点着手比较好。”
听得他这么说,玉楼一阵恼怒,血冲脑门,张口喝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谁杀得了谁还不一定呢!你如此狂妄自大,只怕要做我爹剑下之鬼。”
闻言,宋雪原摇头笑笑,不再多言。
两日后,竹里馆。
游风行坐在里屋,一脸愁苦,焦虑的神色蔓延到整个屋子了,连候在一边的小学徒也是一脸不安。
“今日你是怎么了?生意不好么?”宋雪原笑道,“难得见到你不笑啊。”
游风行瞟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他张张嘴,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道:“我还是豁出去,告诉你罢。”他深吸一口气,决绝地说着,“落翡不见了。”
“她的小床里,有人放了这个。”游风行把一朵淡翠色的牡丹花放在桌上。
宋雪原拧着眉头,呼出股股浊气。
“你又找我家老爷吗?他今天出门去了,不在。”陆福谨慎的看着宋雪原。
“我找你家小姐,陆玉楼。”宋雪原沉着脸。
陆玉楼穿过庭院的时候,看见好些花都开得太盛,外层瓣子都往下坠着,包住了花蒂,倒有些像曼陀罗了。她折下一朵花瓣都黄了的,扔到绘满荷花的鱼缸里去,很快就有几尾锦身红鲤游了近来,嘴开合着去啜那花。
“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孩子。”陆玉楼十分坦然,“恐怕你来错地方了。”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把她还给我了。”宋雪原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意。
陆玉楼怪道:“咦,你这是从何说起?我一个大姑娘家,哪里来的孩子?”
“那好,告辞了。”宋雪原也不说更多,径直走了。
原以为他会多说点什么,结果却就这样走了,陆玉楼未免有些失落。她叫过管家陆福,对他说道:“阿福,带孩子的奶娘请好了么?”
“请好了请好了,一切都按小姐吩咐办的。”陆福恭谨的垂着头,“都是靠得住的。”
“阿福,”陆玉楼问道,“郑先生来过吗?”
陆福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这几天没有来过。老爷勤着练剑,极少见客。”
“是么?”陆玉楼嘴里说着,慢吞吞的踱着步子。
陆远山提着剑,想着刚才走过的招式,总觉得最后挽的那个剑花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明白不对在哪里。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恼气,一阵烦乱上来,挥剑砍到了一棵樱树上。经这一股力道,树枝上所剩无几的一些花儿都瑟瑟的飘零在空中,最后落了下来。一朵淡粉的樱花落在陆远山头上,他猛然一抖,好似被重击了一下,急切切的便去拂那头顶上的花。待看明白不过是朵残花后,他僵然站立在那里,劫后余生一般的松了一口气。而后身子一落,绵软的塌在一张椅上。
明天,便是六月十八了。
城东演武场一贯热闹。江湖上各种集会赛事多半在这里举行,看客一向多。
今日尤其的多。各大赌坊也都开盘,连不嗜赌的人也都来凑热闹,押注看输赢。但凡这样的赌局,输赢倒在其次了,主要是看谁猜得准,图个乐。
来观看陆远山与宋雪原决战的不只有普通看客,名动江湖的各派代表人物们,只要还有口气的,基本上都来齐了。名门正派脸上都带着恨意,盼着陆远山活剐了宋雪原。因他们自己吃过亏,眼下面上都作出一幅观望的样子。
陆远山一向守时,虽没有早到的习惯,却也从不会叫人空等着,准时地出现在了演武场中的高台上。他独自站在那里,脸色十分沉静。陆玉楼和陆福坐在台下,紧张的看着他。
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三刻钟了,宋雪原仍然没有出现。台下的观众群里出现了低低而绵绵不绝的议论声,人们都各自猜测宋雪原会不会出现。这像蚁群啃噬一般的声音搅得陆远山心绪不宁,他将剑尖杵在地上,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正当人们心里的不安到了最高点的时候,宋雪原出现了。他携了他的剑,安然的踏步而来。暮春的风吹着他的发梢,他的皮肤感到无比的轻柔,肌理都舒展开来。
宋雪原轻轻点步,越过台阶,径直踏到台上。在他脚尖杵地的同时,飞剑出鞘,在空中一划,右手后翻将剑收至身侧。陆远山倒抽一口凉气,又极力压下不使人察觉。台下观看的个人也都轻呼出声,接着整个演武场噤声静气,陷入一片极端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