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向军不想再装了,不管是像马尿还是像咳嗽糖浆,他都没有办法喝下去,既然没有办法喝下去,那就必须明说。不喝还不说明情况,在今天这种场合是相当不礼貌的,所以,他没有选择,现在必须实话实说。
“不行,”戴向军说,“这味道我适应不了。”
戴向军这句话是豁出去说的。他知道这样说同样不礼貌,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同样是不礼貌,只好选择比较轻的一种,说完之后,就准备接受别人的嘲笑。但是,没有嘲笑,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等别人嘲笑,陈四宝就哈哈大笑起来。
“好!”陈四宝叫起来,“我们老家的人就是实在。讲真话,我也喝不惯,但还要装,装得很喜欢。你好,不装,好!够哥们儿!好,俺们不喝这个,俺们喝白酒。喝家乡的白酒。说,喝洋河大曲还是古井贡?”
“一样。”戴向军说。
“那就一样来一瓶,你一瓶我一瓶,一对一,不喝混酒。”陈四宝说。
戴向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看主任。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先看看首长的态度,首长的态度往往就是他的态度。这时候,首长的态度是喝酒,喝洋酒。既然戴向军和陈四宝都表示并不喜欢喝洋酒了,那么这瓶人头马就属于主任的了。此时的主任正张罗着如何瓜分这瓶人头马,对戴向军投来的请示目光丝毫没有领会。倒是陈四宝理解了戴向军的眼神,马上就说:“没事,他要是不服气,我再给他上一瓶人头马。”这句话主任听见了,马上就说:“好,你再上一瓶。”
那天晚上最后的情景戴向军已经模糊了。不错,他是能喝酒,但也不至于一顿能喝一瓶高度白酒。况且,喝酒是要经常锻炼的,而戴向军只有在探亲回老家的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锻炼机会,平常在部队机关基本上不喝酒,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原因下到基层,倒是要喝酒的,但在那种情况下,他自己往往就是“首长”,所以,必须维护形象注意影响,必须装,装得非常矜持,装得不胜酒量,装得他即便很能喝酒但也绝不贪杯,因此,即使偶然下到基层,也还是没有办法得到锻炼的。这次转业来南都,本来是可以顺便先回老家一趟的,如果顺便回了老家,那么就肯定得到了一次极好的锻炼机会,因为在他们老家,亲戚朋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把客人灌醉就表示对客人不热情——可惜戴向军惦记着首长的临别教诲,工作第一,这次并没有路过老家,因此也就没有得到这个非常宝贵的锻炼机会,突然一下子喝一瓶,那天他就喝迷糊了。
尽管迷糊了,但有一点是清醒的,那就是,戴向军感觉自己与主任和同事之间更加融洽了,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融入这个集体了。这其中,他的老乡陈四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陈四宝说话算话,那顿饭那顿酒果然是他买的单。这之后他又接连宴请了他们几次,每次都把戴向军放在主角的位置,每次戴向军都没有忘记主任是他的首长,所以,他在接受别人恭维的同时,戴向军一次都没有忘记把这种恭维转嫁到主任头上。哪怕是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都保持高度的警惕。于是,他很快成了证照中心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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