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殊珍见他走近,情不自禁全身微微颤抖,他抓住她一缕长发,她僵硬着勉强自己一动不动,语气仍是淡淡的,“先皇……那是先皇对你不起,并非普天之下人人对你不起……”
“是啊……”他张开五指,那缕长发莫名从中而断,仿佛受不起那尸魅之气,只听他低声笑道,“并非普天之下人人对我不起,但我恨啊……”他对着楚殊珍的脸颊吹了口气,平静的问,“不可以么?”
她哑口无言,面前这位和方才全然不同,这是一只尸魅——是一只觉醒的尸魅——还是一只仿佛充满理性、说话有条不紊、思路非常清晰的尸魅。她想邀请这只尸魅与她一起救世,因为她别无他法,然而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他说得很清楚,他要灭世——因为他恨——不可以么?这是他的天职。
他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这聪明的小女子分明害怕得全身发抖,却偏偏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嘴脸,分明吃惊和失望得半死,还努力站在那里保持一步不退。他无声的笑了笑,伸出手指抹了抹她的唇角,“但是——如果——”
但是?如果?她冷静的听着他玩味的话语,“如果什么?”
“如果你能帮我查清楚当年皇上为什么叫我放了那把火,背后究竟是谁的主意?也许——我可以考虑晚几天杀人。”他似笑非笑,“我公平么?”
“早几天杀人和晚几天杀人有什么区别?”她咬着下唇,“你要如何才肯放弃灭世之说?”
“很多人便是多活一刻也是好的。”他柔声道,“这人间不灭,我睡不安稳。”
“既然你都要让人间沦灭了,何必还要追寻真相?无论当年要害你的人是谁,如今他早已死了。”楚殊珍终于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绝不会助你找到真相,除非你肯答应我放过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
“放过?”他低沉的笑,“这人世何曾放过我?而未来又何曾放得过你?信誓旦旦的孩子——信任、同情、怜悯、爱——都是会让你伤心欲绝的东西,抛弃那些,跟随我,如何?”他伸出手,因为站得近了,便搂住了她的腰,“如何?”
她垂下眼眸,骤然只听“叮”的一声,她袖中剑弹出,他抓住她的剑刃,那剑刃在他指下从中断裂,叮当坠地。楚殊珍胸口起伏,脸上的表情却镇定得很,仿佛她从来没刺过这一剑,平静地道,“不好。”
“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他笑了笑,手指蹭了蹭她的脸,“三个月后,我再听你的回答——今日之事不要告诉陆孤光和傻和尚,否则我先杀了你父母,再杀筠书阁上下满门。”
一阵黑烟着地涌起,黑烟消散的时候,站在原地的仍是任怀苏。但楚殊珍已经知道他不是他了,这个眼神清澈的男人信念坚定,和那个看人间一眼成灰的人全不相同。
只是——这个身体是覆面将军的,方才觉醒的尸魅之魂也是覆面将军的,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呢?楚殊珍心忖——是任怀苏尚未觉醒完全——他还有一大部分没有觉醒——还是在没有觉醒的几十年来这身体中又自行生长了另一个魂魄?这可能吗?
任怀苏管他叫“傻和尚”,似乎对他并没有恶意。
方才那只充满恶意动摇人心的尸魅居然会容忍另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和他共处一个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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