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宽阔的大厅,地面是打了蜡的光滑地板,减免了人挨人的身体接触,在这个拉开了人与人距离的空间里,身上的燥热也随之冷却下来。透光的特殊玻璃外,车水马龙,繁华喧闹,忙碌的人群如蚂蚁般来来往往,这些事物镶嵌在巨大的玻璃框里,成为一幅生动而奇妙的写实派图画,与室内宁静优雅的艺术天地形成两个截然不同却又息息相连的世界。
江心月沿着墙壁逆时针地在室内转动,走走停停,郝清风跟在江心月后面,亦步亦趋。江心月专心地看画,郝清风则专心地看她,然后她在角落里的一幅画像前面驻了足。郝清风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注意到画像右下角的名片上写着“该隐、亚伯和上帝”,署名:“蓝”。江心月长时间呆怔地凝视着那幅画,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江心月始终没有一丁点移动,直到她眼里泛上潋滟的波光。郝清风再一次看了看那幅题材并不新颖,左边有一半藏在暗淡的阴影里的画。郝清风觉得这幅画一定是画得不太好才被故意安置在角落里,画的右边是被上帝谴责杀了弟弟双手染满了鲜血的该隐。他的双手握拳,似乎不满上帝的宣判,他的表情因为仇恨而狰狞地扭曲,可是他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悲伤和无奈的复杂情绪。左边站在云端的上帝手握像征身份的权杖,笔直地指向犯了杀人罪的该隐,他既震怒又悲悯,一半隐在黑暗中的脸孔给人无穷想像。画面中央躺着亚伯,他安详地睡在血泊之中,最无辜的人却背负了最悲惨的遭遇。
郝清风觉得这个作者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和表情的琢磨一定是花了非常多的工夫。而他更在意的是上帝隐在黑暗中的半边脸,可惜不能跨过将画与游客隔开的横栏,否则他一定靠近一点一探究竟。江心月之所以注视了这么久,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呢?他实在没办法想通,侧头看江心月,她眼里的波涛总算归于平静,可是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一个惊动,打翻了她眼眶里水盈盈的蓄泪盆,掉出一粒半颗泪水来。
看完画展,江心月谎称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去,郝清风固执地坚持要送她回家。江心月也固执地不肯让步,坚决不让他送,相持不下的结果是引来路人络绎不绝的侧目。最后江心月只好妥协,让他送到公车站。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她道。
郝清风悻悻然,点头道:“好吧!”一路上,他小心地把江心月护在人行道内侧。“如果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话该有多好。”江心月在心中暗想。
26
幸福的周日不着痕迹地降临。
江心月花了一个小时在试衣镜前,黑的、灰的、白的、带蕾丝的、柳荷边的、圆领的、V领的、棉布的、丝质的、亚麻的、心形的链坠、海豚的链坠、大耳环、小耳环、银手链、水晶手链、珠串手链、大手镯、细手镯……终于还是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细肩带黑色连身裙,高腰的设计特意强调了纤细的腰部线条,双层纱质裙摆,典雅中带点俏皮的用心。淡淡加了粉底轻扫腮红,描了眼线,涂上新买的淡粉色口红,镜中人脱俗清丽。
江心月乘坐地铁直达靖仁大学站,避去搭公车摩肩接踵的混乱和拥挤。
“星,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洛星尘说过一到门口就给他打电话。
“你沿着校道一直走,在右边有一个大广场,我在路边等你。”他的语速又急又快,周围嘈杂的声浪不时传进手机的听筒。
“好的。”收起手机,江心月望了望前面宽阔的校道,两边整齐地排列着高大笔直的法国梧桐,几乎每棵都有合抱大小的树干。枝叶相交的间隙里摇曳下来星星点点的阳光,风过,路面上的光影仿佛水面下的鱼群,游动般在脚面上嬉戏。深吸一口都市里难得清新的空气,由清晨的露气酝酿出来的树木草叶的自然清香沁人心肺。江心月闭上眼睛,幻想自己置身在圆形光鱼来回穿梭的深海,微微勾起了粉色的唇角,坠入幸福的时光隧道。
“真令人怀念!”她喃喃说道。自从洛星尘去了大学,少了人督促催醒,她也几乎断了晨跑的习惯,已经许久不曾接触这种怀念的气息了。
还没靠近广场,沸腾的声浪就已经路标一般迎面而来。江心月循声走去,看到用彩色气球扎成的环形拱门,外面挂着美食文化节的精美大幅海报,气球门内侧的地方放了一个大纸板,上面画了广场内各摊位的位置平面图。洛星尘站在门边的咨询服务台旁,白衬衫搭配牛仔裤,白衬衫上印着靖仁大学的校徽标志,虽然简单,却很清爽,原来白皙的皮肤最近也染上了阳光的小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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