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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永恒的琥珀 > 八

岁的堂妹。

“喂!”男孩子走过来:“你是谁?”

“我是你堂姐,叫冷琥珀。”

“是不是老虎的虎,拍苍蝇的拍?”

“不是,是……”

“哥哥,别管她,看卡通片。”

“看卡通片。”他把书包一扔,拉了一张高背椅坐在琥珀的面前。

“我呢?哥哥。”小的在跺脚。

于是大弟又把另一张高椅拉过来,像一对门神似的,刚好挡住了琥珀。

“你们能不能移开一点?”琥珀左移右转:“我根本看不到。”

“你比我们大,又比我们高。是你挡住我们呢。”大弟弟牙尖嘴利:“矮挡高,笑话。”

琥珀没有办法,只好也搬一张高背椅。

“唔!”大弟弟突然掩住鼻叫:“好臭,好臭,宝莲,一定是你放屁。”

“我没放屁。”宝莲手朝琥珀一指:“是她臭!”

大弟上下打量琥珀:“看她的衣服多古怪,鞋还有泥呢!是她臭。”

“我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洗得很­干­净,我本人天天洗澡,怎会臭呢。”

“你臭!”

“你臭!”两个人,两只小手指住她,“你快滚开,不然我们打你。”

“吵什么?”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由里面走出来,她看见琥珀,便问:“你是谁?”

“琥珀,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啊!就是那个乡下妹。果然是个小美人,就是眼睛邪一点,不会是个善男信女。你欺负两个小孩子,是不是?”

“是啊!外婆。”大弟弟拉着她的手:“她老是挤我们,欺负我们。”

那老太婆瞪着琥珀:“有什么好挤的。”

“我……”琥珀垂下头,好怕那老太婆:“我只不过想看电视。”

“那么大个人,还跟小孩争看电视,真没出息,喂!你坐到那边去。”

“那儿根本看不到电视机。”

“你还敢驳嘴。看不到就不要看,不看电视,你又不会死。”老太婆大声叫,“阿四,带她回房间。”

琥珀满腹委屈地跟着阿四上楼,阿四说:“刚才那位老太太,是我们少­奶­­奶­的妈妈,在这儿挺有权威,连少爷也怕她。千万别误会她是来白吃的,老太太家里很多钱,她家房子又大又新,她是来探望孙儿的。她出手好阔绰,常常给我们佣人赏钱。一出手,就是一百大元。”

琥珀人穷,自尊心却很强:“我是来白吃的,可惜,我自己连一百元都没有。阿四姐,我没有赏钱给你,真不好意思。”

“哎唷!你能这样说,要是给少爷听到了,还以为我向你要赏钱。你的房间在那边,请吧!”她悻悻然地走了。

琥珀推开房门,很不错的房间,起码比家里的房间美丽,她最喜欢那粉红­色­的窗纱,她在乡下的家,是没有窗幔的。

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心里不舒服。来到这儿见过五六个人,没有一个是对她好的。

她想起了家,想起了那些和蔼可亲、互相照顾的邻居,还有刚去世的妈,她鼻子酸了。

外面有人敲门,她连忙跑去开门:“叔叔,叔叔,你回来了。”

“琥珀,你长得比相片还要好看!”冷柏年抚着她的脸:“就是瘦了一点。刚在休息?”

“不,只是闲着没事做。”

“为什么不到楼下看电视?”

“我……”她摇一下头:“不想看。”

“不习惯,是不是?慢慢的,你会习惯的。”冷柏年拉她下来:“我派人替大嫂办身后事,妥当吗?满意吗?”

“很好!”她的泪禁不住滚下来。

“不要难过,从今天开始,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只要告诉我,或者婶婶都可以,我们一定会买给你,为你办好。”叔叔温柔地安慰她:“吃过东西没有?”

“吃了一碗面,还饱着。”琥珀擦了擦眼睛,在家乡,她们上街的时候才用手帕。

“明天我叫婶婶陪你去买新衣服,新皮鞋,你要买什么就买什么,高兴吗?”

“高兴!”琥珀想起婶婶那套洋服,那项链、那高跟鞋,眼睛就闪光。

“今晚我带你去吃西餐,庆祝我们团圆。”

“西餐?”

“唔!你从未吃过,但是我担保你一定喜欢,你现在先休息一会,八点钟我们上馆子。”

冷柏年回到房间,看见太太陈倩云,一面吃瓜子一面靠在床上看《红楼梦》。

“《红楼梦》看了第几次了?琥珀刚来,为什么不去陪陪她?”

清云连忙起来,替丈夫脱下外衣:“现在的孩子,有电视机陪就够了。”

“她根本没有看电视,一个人闷在房里。”

“也许她疲倦,也许不习惯看彩­色­电视,第一次看,眼睛会花的。”

“明天你陪她去买新衣新鞋,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要是她要买钻石呢?”

“她不会的,我大嫂很会教孩子,琥珀很懂事,很有规矩。”柏年坐在安乐椅上,吐一口气,“小孩子不适合带钻戒,我会送一条金链给她,啊!最重要的还是一只手表。”

“你真宠她,”倩云抿了抿嘴,“好像是你的小老婆。”

“我不宠小老婆的。”柏年把妻子拉进怀里:“我只宠老婆。”

“唔!”她乘机在丈夫的怀里撒娇。“你既然那么宠我,我的话,你一定要听,明天我不能陪她去买东西。”

“为什么?”

“我约好黄太太她们嘛!一个星期前已经约好了,怎能推?”

“改后天吧!后天可不能赖。现在去给我准备水洗澡,今晚到外面吃晚饭。”

七点半,突然来了一个电话:“林秘书,什么?他们答应给我代理……今晚签合同。你订了贵宾厅?林秘书,你做事周到又快捷卜……好,我来!”柏年非常高兴,吩咐太太替他拿一套新西装。

穿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叫了起来:“糟糕!我答应带琥珀去吃西餐。”

“做生意要紧,西餐一天可以吃两顿。”

“我要跟她解释一下,道个歉。”

他的脚刚踏出房门,电话铃又响了。

“喂……都到了?好,我马上来。”柏年找着太太:“我没时间,你代我解释,你陪她去吃西餐,我明天补请。”

琥珀在房间洗了澡,用肥皂把脸磨得亮亮的,那长而直的秀发流了又梳,皮鞋用厕纸擦得发光。

有人敲门,她连忙拿起放好在床上的手帕:“叔叔!”

站在门外的是阿四:“侄小姐,吃饭了。”

琥珀以为柏年在楼下等她,但阿四却带她进饭厅。

饭桌上坐着婶婶、老太婆和两个小鬼。

“你叔叔有急事出去了,本来要我陪你去吃西餐,但是你外婆一向不喜欢吃西餐,你两个弟妹又不肯去,那,只好在家里吃了。”

“外婆?”琥珀在心里叫:“早就死了!”

“你呆着­干­什么?坐下来吃饭啊。”

“她大概在生气,没陪小公主去吃西餐。吃西餐?嘿!你以为那么容易,要懂吃西餐的礼貌,懂得如何选刀。比如吃鱼,喂!你吃过西餐没有?”

琥珀咬住下­唇­。

“倩云啊!不得了,我开罪了你家小姐。”

“为什么不回答外婆?”婶婶责问。

“没吃过。”

“拿过刀叉没有?”

“拿过菜刀,没拿过叉。”

“啧啧,连刀叉都没有拿过,还学人家吃西餐,真不自量。”

“坐下吃饭吧!”婶婶说。

琥珀坐下来,看见桌上有­鸡­、有猪、有鱼还有汤。

看见­鸡­,想起了母亲,母亲在世时,每次杀­鸡­,总把两只­鸡­腿子给她。于是她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有多威风。

自从母亲病后,她很久,很久没有吃­鸡­了。正想尝­鸡­腿子的味道,就听见两个小鬼叫:“我要吃­鸡­腿。”

“我也要。”

“好吧!别争,每人一只。这百宝鸭看来很够火候,我要一只,唔!好滑好­嫩­,倩云,你也来一只。”于是,一下子,四条腿子报销了。

他们四个人边吃边笑,只有琥珀默默地吃饭,她每次夹菜,都被那鬼男孩用筷子夹住了,她只能不断吃青菜。这和在家乡有什么分别?

等了几天,婶婶终于带她去买东西:“你要什么衣服,什么鞋子!”

“和婶婶的一样。”她开心了。

“我的高跟鞋四寸半高。”

“穿起来,很好看。”

“好吧!买吧。”婶婶冷笑的样子,欢乐的琥珀完全看不见。

去买了好多东西,婶婶问:“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

“去烫发店,把头发烫短。”

“不,婶婶,我这把头发,妈花了几年时间替我保留增长,我舍不得……”

“不烫算了,既然东西买够了,回家啦。”

婶婶的态度确是冷得怕人。不过,有那么多新衣新鞋,琥珀根本没有心思去怪她。

当天晚上,叔叔又给了她五百元零用钱,她更加高兴,把那钱放在枕下,放好了又拿出来看,她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啦!五百大元喔。

柏年看过琥珀,回房间看见倩云撒满了一床的新衣。“­干­什么?开时装屋展览会?”

“星期日大姐生日,她在家里开餐舞会。”

“星期日早上我就要去马尼拉。”

“所以大姐很不高兴。”

“我明天打电话向她道歉。”柏年突然说:“带琥珀去参加餐舞会,好不好?”

“她?她土里土气的!”

“就因为她太土,我才要她多见识。”

“她会影响我的面子。”

“你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叫她斯文些,少说话,就没有人看得出她刚从乡下来。”

“哼!强人所难。”

“算我求你?”

“那好吧,不过,我的皮大衣……”

“两万以下的,一定买。”

“唷,我看中的是两万七千元。”

“你肯照顾琥珀,多几千元没关系。”

那两万七千元的确很有魔力,倩云也是看在皮大衣的分上,替琥珀打扮,脸上红黄蓝白黑的,把琥珀化妆成洋娃娃。其实,除了琥珀本身(她爱美,慕虚荣,以为打扮、化妆、穿新装人会更美)谁都知道,琥珀绝不适宜于浓妆。因为,她本身皮肤好,白­嫩­而细致,面型是画家笔下认为最富线条美的那一种,五官是无懈可击的,尤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论哪一个男人和她四目接触,都会被她勾魂摄魄,所以,老太婆说她的眼睛邪,其实是极具魔力。

她穿上套裙装和那四寸半的高跟鞋,走两步,跌一步,倩云看了,心中暗想,土货就是土货,其实像她这种年纪,刷刷头发,洗把脸,穿一条带吊子的松身裙,一对船鞋已经非常出­色­标致。

现在,她起码比她原来的年龄大六年。

陈老太太一早就带了两个小鬼亨利和宝莲去了大女儿家,陈老太太命好,两个女儿都嫁了有钱丈夫,尤其是大女儿。可惜,她养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陈老太太比较喜欢住在冷家。

倩云由于要替琥珀化妆,自己也在烫发店担误了两个钟头,因此,她们六点半才到王家。

“倩云,你怎么现在才来。”大姐绮云一看见就埋怨:“妈已经打了十六圈麻将。”

“真对不起!大姐,我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要做业余化妆师。”

陈绮云打量着琥珀:“这位小姐是……”

“冷琥珀。我丈夫的宝贝侄女儿。”

“欢迎你,琥珀!”绮云倒很热情:“怎么以前一直没有见过你?”

倩云在大姐耳边说了一些话,两姐妹大笑起来,绮云立刻放开琥珀的手,也没有再和她说话。不久,什么姨妈姑姐都拥了过来,倩云跟她们又说又笑又拍手掌。琥珀看呆了眼睛,她一直以为倩云不会笑,个­性­沉默,待人冷淡,谁知道,她竟然活跃得像个少女。

琥珀站得脚都麻了,她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倩云。

“大庭广众不要拉手拉脚,人家会说你是小家子。”倩云立刻收住笑容。

“婶婶,我已经站了很久,能不能坐一会儿?”琥珀轻声问。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要坐要吃都可以。你不是一直想吃西餐?今晚吃的是自助餐,你应该高兴啦!”

“自助餐是什么东西?”

“自助……唉,麻烦,总之,你看见能吃的就吃,看,餐桌在那边,桌上不是有点心吗?”倩云一挥手,又忙着去交际应酬。

琥珀走到那餐桌前,果然看见很多食物,这些食物,她以前从来未见过,但很特别、很好看、很有趣。有圆的、方的、三角的,全部都是小小的。

她不知道这些食物叫什么,她又不敢问,便左手拿一块,右手拿一团,吃着,吃着……

突然,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递了一只碟子到琥珀的前面。

“用不着要碟子了,吃太多不好,等会儿还有自助餐吃。”

那男人盯了她一眼,走开了。

琥珀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听见倩云的叫声:“子宁,哗,你好高,两年不见整个人都换了样,好英俊啊!”

琥珀舐着指头回身一看,一个穿白­色­真丝的衬衣,白长裤的男孩,又高又黑又壮,头发天然微曲,配着一个饱满的额,那双充满光彩的眼睛同时又充满智慧。聪明、醒目、迷人、俊朗,一个很吸引人的男孩子。

子宁笑一下,两片红润的嘴­唇­内,是两排齐整洁白的牙齿。

他笑的时候,有一股力量,令女孩子芳心荡漾,情不自禁!

这叫什么?琥珀不懂,因为她在家乡从未见过这样令人着迷的男孩子。

她遗忘了桌上的点心,在看他。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走过来,在所有的女人当中,她气派最大,似乎也特别和蔼。

她是倩云的表嫂王夫人,­妇­女界的名人,同时也是王绅士的夫人。

“表嫂,子宁好英俊,”倩云的表情是奉承的,“两年不见,长得又高又壮。”

“二十岁的孩于,六尺二吋,哪儿像中国人。”王夫人慈爱地抚一下儿子的头发,还得伸高了手:“连头发都是曲的。”

“子宁那么好看,一定有不少女朋友。”

“谁知道他,单是表妹表姐就有一大堆,简直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

“妈咪,”他抗议,那张充满稚气的脸红了:“我不喜欢做贾宝玉。”

“你像贾宝玉就好了,人家斯斯文文,谁像你,一天到晚打球。”

“子宁,你喜欢打什么球?”

“这位是……”

“倩云表姑妈。”

“表姑妈,我喜欢踢足球、打橄榄球、网球、木球、高尔夫球、回力球、水球……”

“唷!原来是个球王呢!”

“整天跳呀跳,跳得又高又野。”

“这才是现代青年。贾宝玉的年代,早就过去了!”

“二表哥,”子宁突然挥着手:“妈咪,我到那边玩。”

王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目光充满了爱:“那么大,还是蹦蹦跳跳坐不住。”

“二十岁,还很小。表嫂,你只有子宁一个儿子,有没有想过要为他找一个媳­妇­?”

“他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结婚还早了些。至于找媳­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结婚的是他,不是我。应该由他自己选择。”

“要是他娶一个鬼妹呢?”

“只要他喜欢,我不会反对。”

“你真民主,真开通。”

“时代不同了,你表哥说,如果想永远保有儿子,把他当朋友,千万别诸多管束,诸般限制。否则,儿子会背叛你,你便失去他。”

“表哥说得对……”

琥珀听得很入神,凭直觉,她喜欢子宁,喜欢王夫人,她料不到倩云家也有这样的好人。

琥珀离开餐桌,坐在一角,她很孤单,很无聊,于是,她又用眼睛去搜索王子宁。

王子宁的确像大观园内的贾宝玉,被好几个女孩子包围着,那些女孩子,和琥珀是不相同的,她们的脸上只有很少的化妆品,发型也很简单自然,不会像琥珀那样东一串,西一串,服装方面,她们要不是穿高腰露肩的长裙,就是百褶裙,轻轻松松,活活泼泼的。

琥珀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她开始发觉自己不对劲,所有女孩穿的衣服,都像个小娃娃,简单又大方,只有那些太太们才穿开叉的直身裙套装,而琥珀身上所穿的正是太太装。

她发觉自己很笨,那厚厚的脂粉盖在脸上很不好受,她真的想把它抹去,可是,怎么抹?抹不好,岂不成了大花脸,算了,丑就丑吧!反正今天来是为了吃东西和见识一下,这儿有好吃的点心,有漂亮的新装可以欣赏,她应该感到满足。

不过,想想还是不服气,若论面貌,她应该是群芳之冠,想不到化了妆还丑了几分。

漂亮又怎样?想和那班千金小姐争王子宁?

为什么老想王子宁?为什么老是偷看他?大概他特别,别说在家乡,连在梦中,也没有见过这样迷人的男孩子。如果能够嫁给他,不单可以获得一个如意郎君,担保一生享用不尽,可是配他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

算了,忘了吧!忽然,她嗅到一股香味,原来好几个穿白制服的男人,正在推着一辆餐车经过。

不一会,餐桌上已经堆满了食物。

客人纷纷过去,琥珀当然也不吃亏,看见人家每人拿一只碟子,她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有样学样地拿了一只大碟,然后拼命把­鸡­呀、虾呀、烟蚝呀、龙虾呀、牛柳,全往碟里放,不一会,碟子已经放不下,她正高兴,突然有人拍她一下,几乎把满满一碟食物倾倒。

她回过头去,看见婶婶。

她瞪她一眼:“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拿那么多,不怕难为情。”

“桌上那么多食物。不是给人吃的吗?”

“你还嚷什么,你看,那些小姐们,每人的碟子里都只有几块­肉­,一些沙拉。谁像你,堆得简直像座山!”

琥珀斜眼看了看别人,于是,她依依不舍的把一块炸鱼放回原处。

“你­干­什么?拿了就不准放回去。”

“我又没有吃过,而且,这碟食物……”

“找一处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赶快把它吃了,真麻烦。”

“我还没有拿筷子。”

“吃西餐用筷子?拿一只叉。”

“我不会用叉,我……”

“看,表嫂来了,走,快走!”倩云推着琥珀,把她直推出花园。

琥珀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没有筷子,没有匙羹,怎么办?只有用自己的五只手指。

吃光了一整碟,心满意足。可是十只手指却黏着­肉­汁,没有手帕,噢!她记起来了,手帕在她的手袋内。她拿不惯手袋,一定又遗留在婶婶的汽车里。

终于,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摘了几片树叶,把手指抹­干­净。

她伸了一个懒腰,吃饱了。脸上微风拂过,她真想睡。

迷蒙地,有人叫她:“嗨!”

她立刻睁大眼睛,嗨,嗨是什么?她仰起脸,竟然看见王子宁。

一眼,就做起梦来。

“你是谁?我今晚第一次看见你。”

“冷琥珀。”

“你是表姐?嫂子?还是……”

“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冷柏年是谁?他摇了摇头。”

“你倩云表姑妈的丈夫。”

“懊!”他弹一下指头,“我知道了,你也是我的CoSuin.”

“什么?”

“你是我的表姐。”

“表姐?你……”

“既然是表姐,我就应该请你跳个舞。”

“我不会跳舞。”

“骗人,现在老太婆也会跳哈索,很容易的,跟我来,担保你一跳就会。”

“不,我穿了这劳什子高跟鞋,走路都会跌倒,还说跳舞呢!”

王子宁已把她拖到屋子里。

可怜的琥珀,一扑一跌的跟着王子宁,王子宁边走边笑,笑得那么天真无邪,令人无法狠心去责怪他。

他还是个很贪玩的孩子,稚气未脱。

富有人家的孩子,都是晚熟的。经历少,没有吃过苦挨过风浪。根本不知道痛苦是什么?当然,他们更不会了解人家的痛苦。

到舞池,很多人在看他们,有几个年轻的男女还拥过来,打眼­色­,王子宁向他们挤眉弄眼,琥珀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王子宁拉了拉她的手,说:“来吧,我们跳,很容易的,左边踏两脚,右边踏两步,然后碰一下ρi股,这是ELBIMBO.”

听不懂他的鬼话,不过,舞真的很容易跳,踏踏脚,碰一下,很有趣,她在家乡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

可是,要命的高跟鞋,每一次两个人碰的时候,鞋跟倾倒,几乎倒在地。

她实在气不过来,索­性­把高跟鞋脱掉,赤着足跟王子宁跳个痛快。

琥珀聪明,她一下子就跟上了,不过每一个人,包括王子宁,都被她那脱鞋赤足的举动吓呆了。像这样富有人家的舞会,很少有人这样失仪,赤足大跳,而且越来越起劲呢!

有人在笑,喝倒彩,子宁也在笑,笑得很神秘,很恶作剧,突然有人高声大叫:“用点力呀!”

琥珀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突然王子宁用臀部用力向她一碰,一个运动员的力,哈!蓬!琥珀就被撞碰在地上,跌得很痛。

刚才她一直以为在做梦,现在有痛的感觉,就知道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痛得她坐在地上不想动。有人拍手,王子宁也在拍手,有人叫,王子宁也在叫:“大冬瓜,倒地哗啦啦!”

琥珀瞪着那些人,也瞪了王子宁一眼。王子宁一呆,退了一步,突然琥珀爬起来,抽起两只高跟鞋,奔到王子宁的面前。

“瞧着王子,你们看。”

“他面­色­变啦,输啦!”

不少人交头接耳。琥珀向王子宁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好无聊!”

话刚完,她便奔出花园,只一会儿,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王子赢啦,他真有办法。”

“我们做错了?”王子宁忽然有点担心。

“有什么错?开个玩笑罢了!谁叫她那么特别,来,我们来跳舞。”

“但是……”

“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吵。”王夫人、主人王太太、陈倩云几位太太都来了。

“表姑妈,琥珀走了。”

“走了,这孩子真没有礼貌,走了也不跟姨妈和客人道别,真没家教。”

“表姑妈,是我迫走她的,刚才我和她跳碰碰舞,把她碰在地上,她跌痛了,很生气,便一声不响走了。”

“宁儿,你也不小了,起码是个大学生,为什么还像个小孩子,快把琥珀找回来,向她道歉,请她原谅你。”

“伯母,你不要怪子宁,我们常常玩,跌得更痛也没有人哼一声,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大家闹着玩,完全没有恶意。”

“你们不用解释,也不必管她。”陈倩云说:“她是刚由乡下出来的,小家子气,没有风度,又不懂得玩的乐趣,她是没有幽默感的人,从此之后,不要再跟她玩,她是个怪人,和你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琥珀受过教训,她不肯再穿那种高跟鞋,也不肯跟婶婶出去,每天躲在房间里,天天看窗外的落花,很无聊。

她来到楼下,想看看电视,通常这个时候,两个小鬼下了课都会看电视,她坐得远远的,他们不喊臭,就可以一直欣赏到吃晚饭。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亨利一看见她,就向她推来一本很大的书:“喂!琥珀,你不是说,你读过中学,是个中学生吗?”

“亨利,叔叔说过,不准你叫我的名字。”

“爸爸回来,我会叫姐姐。”亨利是个很麻烦的小子:“你会不会算数?”

“你念小四?会,我当然会。”

“好,你是姐姐,又是中学生,这道题我不会算,你教我。”

“哪一道啊?”

“在这儿,长长的,没看见?”

“我知道你英文很差,我才不要你教呢?二十六个字母,你就只会四个,笑死人,喂!快教我计这条PROBLEMS.”

“我不懂英文,我只答应教你算数。”

“PROBLEMS就是文字题,你家乡算数不用算文字题?”

“我们的文字题是写中文的,哪有这一大堆英文。”

“哼!你撒谎,你不会算数,也不懂英文,你没有受过教育,你文盲,你是个小家子乡下妹,什么都不懂的土货。”

“哥哥,不要再说了。”小鬼宝莲说:“她快要哭了。”

“哭就哭,有什么希奇,外婆说她是个草包,外婆说她想做林黛玉。”

“我从来没有在你们的面前哭过。”琥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电视机前,但宝莲立刻走来摇她的椅子:“走开,爸爸说过不会做功课不准看电视,你快走开。”

“不会做功课的是你哥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

“什么事那么吵?”外婆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就皱眉头,琥珀看见她连看电视的兴致也没有了。

“又是你!”外婆指责她:“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欺负他们?”

“他们不欺负我就好了。”她轻声说。

“什么?他们欺负你?你看,自从你来了,两个孩子要受你的气,他们都瘦了。”外婆直指住她的脸:“你真是害人­精­。”

“我连和他们说话都不敢,怎会欺负他们?”琥珀很不服气。

“驳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陈老太太举起手,刮了琥珀一个巴掌。

“我又没有做错事。”琥珀咬紧牙,抚住面额:“你为什么打我。”

“你不尊重老人家,你胆敢骂我,你没有家教,我要代替你母亲教训你。”

“我母亲从来不打我。”

“那更证明你没有家教。”

“你在骂我母亲?”

“骂又怎样?我是外婆,我谁也可以骂,就连你叔叔,他也顺从我。”

“魔王!”

“什么?我打死你……”陈老太太追奔过去,琥珀连忙跑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她没有下楼吃饭,也没有人来请她,她就这样饿了一晚。

她刚要上床睡觉,有人敲门。

琥珀开了门,看见冷柏年。

“叔叔!”

“外婆病了。”他温和地说:“听说是你气病她的,她今晚没有吃饭。”

“叔叔,我……”琥珀冲上去,想告诉他,两个侄儿有多么可恶,可是,她终于住了口,没有把话说出来。

她不喜欢搬弄是非,她也不喜欢惹人怜悯,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以为我不了解她?”叔叔抚一下她的头发,“她喜欢摆长辈的架子,脾气不好,成见又深。她喜欢的是奉承、讨好,偏偏你又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所以她不喜欢你,是意料中的事。”

“叔叔,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不过,为了息事宁人,等会儿我陪你去看她,算是问候也好,道歉也好。”

琥珀咬着下­唇­,心里想,打了人还装病撒野,那太不公平,琥珀很不服气。

“琥珀,你不想让我难过的,是不是?”

琥珀终于点一下头。

柏年很高兴,他站起来,突然说:“我忘了告诉你,星期一,你可以上学了。”

“你已经为我找到学校?”琥珀很高兴,一切的恩怨都忘掉了。

“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因为你英文程度差,有名气的学校,你念不上,我临时替你找一间学校,等你对英文产生兴趣,打好基础,我再替你转一间名校。”

“只要能上学就好了。”

“明天婶婶会替你订校服,课本我会替你买回来,这儿有五百元,你拿着。”

“叔叔,上次的钱……”

“拿着,自己需要什么,就买什么。来吧!去看外婆。”

为了叔叔,琥珀厚着脸皮,跟着柏年到陈老太太的房间。

陈倩云坐在床前侍候。

“妈,”柏年笑着走上去:“好点了吗?”

“又不是吃了仙丹,”陈老太太黑着脸:“我心痛得厉害,看样子,是患了心脏病。”

“妈一向没有心脏病。”

“天天受气,病就来了。唉!”

“琥珀来问候你。”柏年把琥珀拉上去:“你不是有话跟外婆说吗?”

“外婆,真对不起!”

“不要叫我外婆,我没有这份好福气,而且,我女儿还不到三十,哪来十六岁的女儿。”陈老太太转过头去不看她。

“妈,琥珀是我的侄女,依照亲戚关系,她应该叫你外婆。”柏年立刻代琥珀说话,“而且,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是来道歉的。”

“不敢当!”

柏年看了看妻子一眼,陈倩云说:“妈,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算了,原谅她一次吧!”

“哼!”

“琥珀!”陈倩云说:“你还不赶快请外婆不要生气?气坏了外婆,可不得了。”

“外婆,你不要气坏了,你要骂要打,随你喜欢,晚辈不敢反抗。”

“啊!你是说我骂你、打你。”

“不,妈,”柏年抢在琥珀前头:“她只是尊重你,愿意接受你的教训。”

“跟外婆道晚安。”陈倩云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去睡吧!”

“外婆晚安!”

柏年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琥珀立刻离开房间,吐了一口气。

琥珀念的学校虽然是学店,但是,她的英文,每次TEST仍然得到­鸡­蛋一个。

琥珀有点苦恼,不过,她总算认识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这也算得上是她的收获。

其实,只要能够上学,琥珀已经很满足。

功课虽然不好,但是,却很受同学欢迎,因为,她有一张真正漂亮的面孔,比什么世界小姐还要漂亮。所以,男同学喜欢她,争着为她抄笔记,一个年轻的阿SIR,还主动为琥珀补习英文。

张SIR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他自己也承认刚由大专出来,很多人都说他英文发音不准,不过,对琥珀来说,已经够­棒­了。在张SIR和琥珀的努力之下,琥珀的功课已逐渐上轨道。

冷柏年很高兴,又塞了五百元赏给琥珀。

这天,琥珀穿着校服,白短袜,黑­色­学生皮鞋,束着马尾,背着书包由学校回来。

在花园,意外地,她看见黑王子——王子宁,他穿着白T恤、白牛仔裤,他皮肤黑,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他看见她,诧异而又惊艳,她看见他,冷漠而又愤恨,她没有忘记,那晚的舞会,他在众人面前,怎样作弄她。

“你……”王子宁想叫住她。

琥珀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昂着头,进屋里去了。

王子宁独个儿在花园呆了一阵,这漂亮的女孩子,似曾相识,可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今天,是陈倩云请王夫人呣子吃午餐。午餐后,逛完公司,王夫人带儿子来探望陈老太太,前些日子陈老太太“病了”,闹得陈倩云的娘家,人人皆知。

王子宁走进屋子去,缠住陈倩云问:“表姑妈,你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两个,十岁的亨利和六岁的宝莲,你都见过了。”

“可是,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孩。”

“子宁一定是说那个由乡下来的土货。”

倒是陈老太太聪明。

“啊!你问的是琥珀?”

“哪一个琥珀?”王夫人问。

“那天在大姐家开舞会,给子宁碰在地上的那一个。”

“啊!来得正好。”王夫人虽然只有子宁一个儿子,不过却能严厉管教:“子宁,我要你向琥珀道歉。”

“她不是琥珀,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陈倩云和陈老太太交换看了一眼,除了琥珀还有谁?陈老太太问:“子宁,你说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告诉我。”

“她很漂亮,没有涂胭脂,长长的头发束起来梳一条马尾,活泼可爱。她穿着校服,年纪很小,刚拿着课本回来的那一个。”

“她就是琥珀!”

“不,琥珀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和那女孩子,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琥珀是庸脂俗粉,年纪又大。这个女孩子清秀可爱又年轻。”

“阿四,”陈老太太说:“叫侄小姐立刻下来。告诉她有要紧的事。”

阿四去了,王子宁很高兴,他是一心一意想认识那女孩子。

不一会,琥珀下楼,王子宁指住她:“就是她!她是谁?”

陈倩云笑了起来,对琥珀说:“把你的名字,告诉子宁表哥。”

“冷琥珀!”

“怎么完全换了样子,简直是两个人,你真的是琥珀?那天晚上的琥珀?”

“是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回房间。”

“陪我谈一会,可以吗?”

“对不起,我功课忙,没有空!”

“喂!”

“子宁,别打扰琥珀,让她去做功课。”王夫人制止儿子。

“姑婆。”王子宁竟然向陈老太太求助。

“琥珀!”陈老太太喝一声:“下来,陪子宁去花园看金鱼。”

琥珀站在楼梯顶,咬住下­唇­。

“下来呀!你真不懂礼貌。”

“琥珀!”陈倩云说:“别又惹你外婆生气,她心脏病刚好。

这句话,压力最大,琥珀无可奈何地下楼。

王夫人在埋怨儿子:“强人所难,何苦!”

“你不用管她,她是装用功,其实是个小家种,看见陌生人就吃惊。”陈老太太盯着她。

琥珀已下楼来了,王夫人看着她,她和蔼地笑着:“这孩子漂亮又可爱,实在讨人喜欢,琥珀,你功课忙,陪他走一个圈就够了,别管他,他老是贪玩,劣­性­难改。

“琥珀,好好侍候子宁表哥。”陈倩云叮嘱:“不要再发脾气,不准吵架。”

“她那张嘴巴,就是生出来骂人的。”陈老太太滔滔不绝:“她连我也敢骂……”

“走吧!”琥珀轻声对子宁说。

子宁立刻跟她出去,他本来很开心,有很多话说,可是,一直看着琥珀闷不作声,他自己也笑不出来:“在生气?”

琥珀微张着­唇­,终于,又闭上了口。

“跟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你喜欢说什么?自己尽管说,我又没有封住你的口。”

“可是,一个人说话有什么意思?”子宁很孩子气:“求求你,不要生气。”

“嘿!”琥珀仰起头,在看那棵高高的白兰树。

“我知道,你仍然为舞会的事生气。”

“像我这种小人物,是应该让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寻开心的。况且,摔了一跤又算什么?多吃点苦头,以后可能还会有好日子过。”

“你为什么说我是公子哥儿?我又不是整天在女孩堆里混的贾宝玉,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会欺负女人,那晚我们只不过打赌开玩笑,大家都玩惯了,以为你不会介意。”

“我知道,你们那班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全都是留学生,你们有幽默感、风趣、量大,做什么事情都不介意,哪怕是杀了人也不介意。我呢?没喝过洋水,不懂享受不懂玩,老土、小家子气,追不上时代。”

“也许,那天晚上,我们玩得过分了一点,但是,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你们存心作弄我的,见我上头土脑,就想拿我开玩笑。”

“表……嗨!琥珀,你多少岁?”

“十六,怎样?”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老?我们猜你起码有二十四五岁。”子宁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自己打扮成粤剧的花旦一样,那发型,那五颜六­色­的化妆品,还有那套衣服,哈……简直像个暴发户的姨太太,就只差没有珠光宝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吗?因为我爱美,我要把自己打扮成凤凰。”

“美?你真的不知道吗?那天晚上,你难看死了,我们都在笑。”

“人丑就要被人笑,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好吧!回去吧,否则,我这个难看死的小家种,会闷得你连晚饭也吃不下。”

“我没说你难看,只是说你……”

“不会打扮,是不是?什么原因呢?因为我穷、我土。”

“好了,琥珀,”子宁突然说:“我们由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敌视我,和我作对,这样有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怎样做,尽管说出来,不要再冷嘲热讽。”

其实,琥珀也不是吞不下这口气的人,她个­性­倔强,可是并不等于气量狭窄,陈老太太她都受得了,为什么不可以宽恕子宁。

“我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好吧!子宁表弟。”

“为什么叫我表弟?我比你大四岁,你是我表妹。”

“那天晚上,你不是叫我表姐吗?我是姐姐,你当然是弟弟了。”

“别提那晚的事好不好?其实,做人何必太认真,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多疑善妒的人。”

琥珀笑一下,她承认有点喜欢王子宁,尤其是他那双充满智慧,明亮而又圆又大的眼睛,她也喜欢看他笑,他笑得很……应该怎样形容呢?还有那排雪白的牙齿。

“琥珀,”子宁突然说:“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我配吗?”这是琥珀的心里话。

“不要说这些,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配不配,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够了。”“你必须弄清楚,我不是你的直系亲属,我又穷又土,又……”

“交朋友,是用心,不是金钱。”

“奇怪,今天之前,你可能根本忘了我这个人,为什么突然……”

“那天晚上,你好像戴了面具,我喜欢回复真正面目的你。”

“我就是我,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可取!”

“琥珀,我说真心话,你可不要生气。”

“说吧!不要以为我真的是小气鬼。”

“刚才你回来,第一眼,我已经被你吸引,你很美丽,比所有的表姐表妹都美丽,我喜欢你。”

“喜欢我的外表?”琥珀摇一下头:“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我们的友谊也完了,那多可怕。”

“喜欢美丽的东西,难道是有罪的吗?每一个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比如花,一朵玫瑰花一朵­鸡­冠花,你当然会选玫瑰,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是没有感官没有反应的,人有感情,有了外表的吸引,就能探讨内在的美丽,花残了,它的价值已不存在,但人老了,感情仍在。”

“你似乎懂得不少。”

“当然,我比你大。”

“但是,你贪玩,还像个孩子。”

“有时候,我也会一本正经,琥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什么?”

“做我的朋友?”

“好吧!”

“真的,不能骗人。”子宁握着她的手,她在家乡习惯的保守和含蓄,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子宁的热情,她把手缩回去。

“拉拉手都不可以。”

琥珀摇一下头:“我们才只见过两次。”

“你很特别,和其他的人不同。不过,我反而欣赏你。”

琥珀带子宁到水池,似乎已忘掉做功课的事。

“你答应做我的朋友,我应该有很多权利,比如,我可以常常来看你。”

“来啊!这儿反正是你表姑妈的家。”

“天天打电话给你。”

“那我得换外婆骂,她会说我­骚­扰她。”

“我打电话到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根本没有电话。”

“为什么不安装一个?”

“少爷,幸而这话不是我说的,否则有人会骂我吃了山查麦芽,你要知道,我只不过寄人篱下,有吃有住,已经够好了。”

“那你每天给我电话,我自己的房间有电话,我们可以一口气说七八个小时。”

“嘴­唇­不麻吗?”

“开心就什么都忘了,啊!你在哪儿上学,我接你下课。”

“我……”琥珀突然想起张锦天。要是让他看见子宁,他会怎样?他还会全心全意,无条件替他补习?“不……不要到学校找我。”

“为什么?”

“同学会笑我,我才只不过是F3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男朋友。”

“你很在乎人家对你的看法?”

“我在乎自己,如果我没有专心读书,有什么闲言闲语,我就不可能再继续读书。我喜欢读书,我喜欢有学问的人,有学问有见识,就会高人一等,人家也不会看不起你。”

“你很有志气,但是,也很自卑!”

“假如你多了解我,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自卑,为什么不可以做我喜欢的事。”

“我虽然不了解,不过,我看得出姑婆不喜欢你,这样好不好,琥珀,我跟妈妈说,你搬到我们家里来,我们有很多房间空着,而且,妈咪一向喜欢女孩子。”

“谢谢你!这是没有可能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除非他们赶我走,否则我哪儿都不去。”

“你很固执!”

“我的确很固执。”

“表少爷,”阿四的声音。

“大概是催你走了。”

子宁匆匆找了一枝笔:“把手伸出来?”

琥珀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她还是伸出了手,子宁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号码:“这是我的房间的电话,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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