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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李府的新小姐

李府大太太收义女的仪式很是隆重,又很低调。说是隆重,李府的主子们都到场了,甚至于仙游在外的老太爷居然也亲笔手书一封,托人捎了回来,信上说,他新得贤良淑媛为孙女儿,老怀甚慰。

大太太不敢置信的读了信,久无音讯的大老爷在信尾轻描淡写地搭了一句,他们很好,叫她一定要善待顾盼,大太太不禁对那位的权势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心。

顾二被打扮一新,挽了个高高的盘桓髻,金钗珠花Сhā了满头,衣服是鹅黄|­色­的浣溪纱,边上一圈宽宽的明艳的粉­色­圈领,配上鹅黄|­色­的百褶裙,看着却不伦不类。

往日里她打扮向来素朴,倒也有几分少女的活泼,今日打扮的如同开屏的孔雀,身上的缺点反倒被无限的放大了。

顾二心里是惶恐的,她仿佛做梦一般,迷迷糊糊地被人伺候着洗澡,又任由人给她换了新衣,挽了发髻,Сhā了一堆金银珠宝,被派来伺候她的郑嬷嬷说,这都是大太太赏她的。

最后扑了一层白粉,点了绛­唇­,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顾二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就让她快快醒来吧。

噩梦依然延续着,大太太高坐软榻之上,顾二站在她身前,面前铺了一个锦绣团子,顾二惶恐地抬头看去,却见昔日里总是带着一股傲气的大太太今天异常和蔼,对她温婉慈祥的笑着。

顾二绷紧的弦微微一松,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跪了下去,她双膝跪在团子上,正要弯身放下双手,以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大太太却迅速的从软榻上下了地,一把搀扶起顾二:“我的儿,以后你就是我嫡亲的女儿了。”

笑话,叫顾二拜她做义母,不过是给顾二个身份,抹去顾二在这里为奴未婢的不良记录,既然顾二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还真敢叫顾二行那五体投地的大礼不成?

顾二腼腆着,不知道说什么,手足也无措起来,她很想回到灶上,虽然忙碌,却十分自在,至少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如何做。在这里,她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木偶罢了。

四老爷却是醒了过来,只是脑子不大清楚了,有些痴痴呆呆,四­奶­­奶­却是一副高兴的样子,抱着四老爷又哭又笑,四老爷便像是个幼儿般,十分依恋四­奶­­奶­,这次还是趁着四老爷睡着了,四太太才溜出来的。

按理说,大少爷把四老爷害成这样,四太太应该很恨大房才是,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异样,甚至对大太太比以前还要恭谨许多。

拜完了大太太,丫鬟又捧了杯茶放到了顾二手上,按照顺序,自然是给四­奶­­奶­敬茶。

顾二知晓这个四太太最是跋扈,心里很是忐忑,生怕吃了什么排头,顾二刚刚曲膝,四太太却极热情地把顾二一把拉到了身边,打量一番后,对着大太太啧啧赞道:“大嫂就是个有福气的,这新收的女儿一看就是个端庄知礼的。”大太太亦是含笑点头赞同。

顾二默默无语,只怕四太太其实想说的是老实本分吧?

四太太又搂着她亲热了一会,特特从手腕上撸下了一对通体苍翠的翡翠镯子,亲手给顾二戴上了,只是顾二瘦小,那镯子却是不住的往下滑。四太太一愣,伸出右手拍打了下额头,笑道:“瞧我这糊涂劲,侄女儿生的窈窕,自然是戴不住的。”

顾二便要从手上把那镯子脱下来还给她,四太太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可别埋汰你婶子了。”话罢,四太太毫不犹豫地把脖子上戴的一个金璎珞摘了下来,给顾二戴到了脖子上。

这次大太太也略为动容,据她所知,这金璎珞是四太太洗三之时,祖母所赠,后来嫁人便做了陪嫁带了过来,一向不离身的,大太太不禁多看了几眼,见四太太笑的坦荡荡,确实出自真心,心里的芥蒂不禁去了几分。

家和万事兴,如今大太太也看透了,她的后半生还要在这李府养老,血脉亲缘最是切断不得,若是四太太肯让一步,她让上十步又何妨?

四太太也是这次四老爷受了伤后醒悟的,两个人间的是是非非也实在说不清了,现在四老爷这么依赖她,却是从成了亲以后的头一遭,她过起日子反倒塌心了。

四房的九少爷还小,这次怀哥儿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只怕以后仰仗长房的事情还多,因此她也有意向大太太卖个好。虽然不知道大太太为什么突然要抬举个丫鬟做养女,想来大嫂自有她的打算。

拜了四太太,接下来是长嫂梅氏,虽然不清楚相公为什么砍了四老爷,府里的风言风语却也听到了些。她真真是心如死灰了,方才见到四太太,她还以为自己会扑上去撕咬一番,谁知道心中竟然半点波澜不起,仿佛那个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梅氏现在一心只想教导儿子成材,她眉目间却又温婉了许多,看着越发和气。既然四太太身为长辈都没有叫顾二拜下去,梅氏更不会叫顾二拜了,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绣囊,递到顾二手里,客客气气地道:“大嫂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里面有些小银钱,你自己拿去买些好玩的吧。”

顾二看着手里的绣囊,飞蝶扑花的样子,看的出来做工不是十分­精­细,用的材料却是上等,想必是这个大嫂自己的手笔了,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好感,她抬头看了一眼梅氏,见她一脸笑的逗弄着怀里的儿子:“叫小姑姑。”

正哥儿清清脆脆地唤了声:“小姑姑。”

顾二一怔,随后低低的应了声,手在怀里摸索半天,她被人剥光后,衣物都被取走了,自然是摸不出什么的,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正哥儿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顾二,把手里的风车往顾二手中一塞:“这个给你玩,小姑姑。”

顾二越发尴尬,手里的风车似乎有千斤重。

还是梅氏给她解了围,把风车从她手里抽走,重新放到正哥儿手中,轻声道:“小姑姑岁数大了,不玩这个了,你自己留着玩吧。”

正哥儿十分遗憾地点了点头,鼓起腮帮子对着风车使劲儿吹了一口气,四角的风车呼呼的转了起来,顾二却是一脸羡慕,她还真没玩过这个。

忍不住对着风车吹了一口气,风车却纹丝不动,正哥儿咯咯乐了起来,把风车掉了个个儿,凑到了顾二嘴边,脆生生地道:“要吹着这边有槽的地方才行呢。”

顾二看了一眼正哥儿,见他满脸鼓励之­色­,不禁对着风车又大力吹了一口,风车果然呼呼转了起来,一大一小顿时乐不可支。

梅氏亦是十分高兴,正哥儿在府里没有玩伴,没想到竟然和姑母新收的义女如此投缘。

梅氏便放下正哥儿,亲自牵着顾二的手,到了怀哥儿面前,给她介绍道:“这是你七哥。”却是想着小姑娘面皮薄,怕是不好意思见到同龄的少年。

她却不知道,顾二和怀哥儿相识已久。

怀哥儿自打顾二进了门,视线便一直粘着在了她身上,只是顾二今天本就是主角,怀哥儿这番作为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怀哥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两人初见的场景,瘦瘦小小的顾二捧着那么大的一个盆子出现在四叔的狗场那里,他霸道的要求她不可以说出他的存在,她怯生生地答应了,那副样子,便像是冬日的积雪,阳光一照,就会化为乌有。

随后她却大着胆子塞给了他一点银子,那时她的眼睛是多么的闪亮,熠熠发光,比大太太发上的金钗还要亮。

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经成了表姐的跟班儿,却比最初见她的时候多了几分沉稳,却闷得让人烦躁,他想再见一次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他越是怕伤到她,偏就是越会牵扯到她。

后面的来往也带了些补偿的意思,只是她似乎什么都不爱的样子,让他很是受到了打击,直到无意间听松石说,她居然识字,那么个小丫鬟,其貌不扬闷得一巴掌打不出个屁的家伙,居然,识字?

从此对她有了另外一番观感,待发现她是真的喜欢读书后,更是投其所好,搜刮各种奇人异志,渐渐的,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的?什么时候开始,把她视为可以相知相交的朋友?什么时候开始,希望从松石口里多听些她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今天她成了自己的妹妹,明明关系近了,心里却觉得空空落落?

以后再不用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往来,为什么心里一阵绞痛,宁愿和从前一般通过松石来回传话?

恍惚间,只见她对着自己盈盈一拜,口里轻轻唤道:“七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告别李府

大太太给顾二在她的院子里安排了一处新居所,顾二却坚持要回到贺大娘那里,贺大娘这几天身体越发虚弱,她实在放心不下。

大太太想了下,便叫人把贺大娘抬了过来,因怕过了病气,便安排在了顾二隔壁,又分别给顾二和贺大娘各自拨了两个丫鬟。

顾二每日里亲奉汤药,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贺大娘,完全不假手她人,大太太为她至诚所动,对顾二多了几分真心的喜爱。

只是这边催促的实在急了,大太太也抗不住,只得施施的来寻了顾二,顾二正在喂贺大娘吃汤药,贺大娘脸­色­蜡黄,原本的­精­气神已经被这病症一点点的啃噬完毕,剩下的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老人罢了。

大太太屏退了左右,也不避讳贺大娘,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儿,你已经拖了这许多天了,还是早点上路吧。”

顾二手里的汤碗缓缓的落了下来,她低着头,柔和但执拗的回道:“等贺大娘身体好些了,我要带着贺大娘一起。”

话罢,顾二抬起头,坚定异常地看着大太太:“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大太太却不与她一般见识,一双眼睛乞求地看向贺大娘,贺大娘浑浊的眼球动了动,有气无力地道:“你先出去,我来劝她。”

大太太大喜过望,也不去计较贺大娘的无理之处了,拍了下顾二的肩膀,便转身出了门,静候在门外,耳朵竖起听着里面的动静。

贺大娘板着脸,眼皮耷拉着,口气甚是冷淡地道:“你要逼死老婆子吗?”

顾二大惊,凑上前,焦急地道:“大娘何出此言,若没有大娘,就没有今天的我,大娘便是我的亲人,比那素未谋面的爹爹重要一百倍。”

贺大娘满面疲惫,合上双眼,淡淡地道:“你以为你是去享福的吗?那里步步维艰,多带个老婆子,还是病体缠身的老婆子,就多一个累赘,多了一个别人攻击你的弱点,若是你倒了,老婆子还有命吗?”

顾二傻傻地愣住了,贺大娘的话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地揭破了她一厢情愿的美梦。

顾二突地道:“那我不去了。”

贺大娘气的双手重重一拍被子,骂道:“你不去了,你凭什么不去了?就凭你一个无门无势的小丫鬟?拿什么跟人家斗?两个家丁就把你绑走了”

顾二倔强地抿着嘴,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贺大娘,脸上写着决不妥协。贺大娘和她对视片刻,怒道:“不要逼的老婆子吞金自杀”

顾二默默地看着贺大娘片刻,猛地转过身,肩膀抖动个不停,贺大娘想了片刻,声音放柔了些,好生言道:“只要你去了那边,这府上的人就不得不善待于我,你若是不放心,叫顾惜玉那丫头来照顾老婆子好了,我看那丫头有些像你,倒是个稳妥的人。”

顾二死死捂住嘴巴,好半天才止住了泪,粗着嗓子道:“好,一切都依大娘所说的办吧。”

话罢,顾二径直出了房门,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大太太,大太太很是尴尬的笑了下,顾二淡淡地道:“既然母亲都听到了,以后还要劳烦母亲多多关照大娘了。”

大太太赶紧点了下头,却觉得顾二不像是前几日般谨小慎微,眉目间多了几分洒脱,看着倒是大气了些,终于有些大家闺秀的架子了。

大太太办事滴水不漏,又叫人把顾惜玉调了来。顾惜玉这些日子一直惶恐不安,顾二莫名的成了大太太的养女,她想见一面却难于登天,爹娘又新丧不久,还好顾二在顾家夫­妇­头七,二七都有来唤她,要不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见顾二,顾惜玉登时委屈的哭了,想要扑上来抱住顾二,又不敢,顾二笑道:“怎么,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顾惜玉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扑到了顾二身上,边哭边道:“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呜呜呜~”

顾二叹了口气,摸着顾惜玉的小脑袋道:“我本来想带着你和大娘一起走的,但是现在却要留你下来照顾大娘了,你愿意吗?”

顾惜玉撅起嘴巴,低下头不说话,一径地拨弄着自己的衣襟,顾二叹了口气,这是明显的不愿意了,顾二语重心长地道:“贺大娘就跟我的亲人一样,你既然是我的妹妹,我只有把她托付给你才能放心的离去。”

顾惜玉抬起头,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顾二,顾二拍了下顾惜玉的脑袋,信誓旦旦地道:“等我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就把你和大娘一起接过去,到时候,咱们三个再也不分开,你看,好不好?”

顾惜玉再次犹豫了下,方点了点头,小身子偎依到了顾二的怀里,糯糯地道:“那姐姐要早点来接我们啊。”

顾二笑眯眯地伸出小指,顾惜玉立刻也伸出小指,姐妹二人拉着钩钩笑闹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接下来的日子,李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太太刚认的义女还没热乎两天就要回盛京了,据说是个名门望族。

大太太自然是忙着给顾二打点行装,四太太也来帮手,便连大少­奶­­奶­也来凑了热闹,没了男人的李府,却异常和谐起来。

顾二却只抓紧时间教导顾惜玉,如何照顾好贺大娘,熬药的火候,吃药的时辰,要灶上做些什么样的饭食,林林总总说了一遍又一遍,顾二却总是不放心,越是临近启程的日子,越是心浮气躁,连续骂哭了顾惜玉好几次。

顾惜玉倒是个好孩子,她知晓顾二心急,也有些恼恨自己愚笨,更是拼了命的学习,贺大娘见了这两个孩子,便觉得心情愉快,病情居然有所好转。

到了顾二临走的前一天,她却是伴着贺大娘同睡了,贺大娘不放心,又叮嘱了她许多,“当年,我和老­奶­­奶­也是从那种大宅子里出来的,里面的人什么门道都有,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莫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见顾二慎重的点头应了,贺大娘很是欣慰,她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你貌不出众,按理说,当有一技傍身最好,只是你既然已经落户在了那种门第,其他的一切却都不重要了,高门大户联姻,首重门第,其次容貌,最后才是才学。”

顾二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她知道这些都是贺大娘的真知灼见,一定要牢牢记住,贺大娘继续道:“你不如藏拙,莫要叫旁人识得你一手好女红,也莫要叫别人知道你识文断字,还有,灶上的活计也都忘了吧。”

顾二一愣,这不等于废人了么?

贺大娘见了她困惑的眼,叹气道:“你若是貌不出众人才平平,便成不了众人的靶子,若是才艺过人,别人便会在你的容貌上做文章,总计要叫你常常下不了台,反倒不如一开始就自曝其短,叫旁人皆以为你无害。”

顾二默然半晌,缓缓的点了点头,旁的倒也无所谓,只是此后不能读书叫她一阵心痛。

李府的一大家子都来给顾二送行了,怀哥儿隐藏其中,手上却提了个蓝­色­碎花包裹,顾二一见便知道是何物,她无言的摇了摇头,怀哥儿一窒,向后退了几步,却是出了人群。

顾二逐一拜别了大太太,四太太,又和梅氏寒暄片刻,小丫鬟来搀扶着她上了马车,顾二回头扫了一眼李府诸人,最后在怀哥儿身上略做停留,便放下了车帘,随着车夫一声起驾,马车缓缓的行向了未知的远方。

怀哥儿一拳砸向了李府大门,见大太太等人已经向着府里行来,忙把隐隐作痛的右手藏到了身后,跟在大太太身边进了府。

却见一个圆脸盘大眼睛的小丫鬟落后了几步,轻轻拽了拽怀哥儿的袖子,怀哥儿心照不宣地放慢了脚步,随着她一起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那小丫鬟低声道:“姐姐有些东西叫我转交给你。”

姐姐?怀哥儿猛地想起,上次和顾二在街上偶遇,身边带着的似乎就是这个小丫鬟,当时确实介绍说是她妹妹。

怀哥儿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那次见她还是个货郎之女,这次却一步登天,不知道飞入哪个豪门了,他旁敲侧击数次,大太太都不肯告诉于他。

从此以后,只怕是成了陌路吧。

怀哥儿回到了房里后,却是叫王小妹过去寻了顾惜玉。没多久,王小妹捧着满满一抱物什回来了,怀哥儿赶紧上前接过了,一入手,颇为沉重,再见那有棱有角的样子,怀哥儿如何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竟然绝情至此,临走把他送的东西又都还了回来么?

怀哥儿心里却是多了几分恨意,当初相交,他可从没嫌弃她的丫鬟身份。

怀哥儿解开外面的棉布,果然是书,林林总总不下几十册,怀哥儿随手拿了一本,翻了两下,便见边角字缝间写满了蝇头小楷,细细读去,却全是顾二的读书心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习惯并不都是好的第一百二十六章 习惯并不都是好的

这一手小楷细小如蝇头,偏偏字字清晰可辨,工整中另有洒脱之气,完全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这却是怀哥儿第一次见到顾二的字迹,没想到,她的字竟然写的这么好。

随手抽的这本却是个游记,里面讲述的是南地蛮人的民俗风情,饮食起居,顾二的注解上却写了她在灶上的日常生活,与之一一对比。

读着这些细小而琐碎的生活记录,怀哥儿仿佛看到了顾二鲜活的一天,清早起床,先去烧水洗漱,接着开始生火煮饭,中间还要兼顾是否灶上的婆子各就各位,蔬菜­肉­蛋送来了没有,顾二鲜活的生活跃然纸上。

怀哥儿默然片刻,把手里的书册轻轻放下,吩咐王小妹道:“把这些书好生收起来,但是不要叫我看到。”

王小妹迷迷瞪瞪地照办了,既然是好生收起来,自然是很喜爱了,又不想再看到,那是什么意思?

她却不知道,这一句话正好体现了怀哥儿的矛盾之处,他既想保留顾二的回忆,又觉得今后再见无期,睹物思人徒增伤感罢了。

何况现在李府上下只剩下他一个快要成年的男子,他不得不振作,实在没时间做太多伤秋悲月之事。

从城里到盛京大概要走上一个月,官路修的并不齐整,顾二第一次坐马车,头一天就被颠簸的上吐下泻,滴水未进,那个青衣男子,总算肯告诉顾二他的名字了,却是唤作陆六的,自称是她爹爹的得力手下。

陆六骑在马上,听得车厢内又一阵呕吐的声音,眉头微微皱起,离开李府的时候拒绝了大太太赠送丫鬟的好意,他不能带不知底细的人入府,却没想到顾二竟然完全受不了颠簸之苦。

该死,她原来不是做下人的吗?怎么这么一点苦都受不了。

陆六把手搭在了眉头上,望向了远方,见驿道延伸到天边的地方隐隐有一个小黑点,他知道那里定然是一个茶水铺子。

陆六双腿夹紧马腹,踢马上前,到了顾二的马车旁,轻声道:“前面不远有个茶水铺子,到了那里就下车歇歇脚。”

顾二虚弱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挣扎着抬起手,在车帘上拍了下,表示知道了。

陆六也只得暗骂晦气,本来想着游山玩水的一趟轻省差事,现在成了烫手山芋。顾二再这样下去,到了盛京怕只剩下半条命了。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然看到了一个茶水棚子。这种茶水棚子甚是简陋,不过是几杆木柱撑起个稻草铺的棚顶,里面摆放几个矮腿方桌,再加上散落期间的小杌子,供应些茶水馒头,偶尔有些熟食罢了,多是乡间的农人趁着农闲时搭建的。

因为离城镇比较远,官老爷们也难得来收上些税,利润不多,却也尽够贴补家用。

到了茶棚前,陆六身边的长随福安便先去选好位置,把板凳桌椅又擦了一遍才来请陆六:“六爷,您请。”

陆六一个翻身下了马车,转头看向马车,忍不住叹了口气,缰绳丢到了福安的手里,他大步到了马车下,叩了叩车厢,问道:“能动不?”

顾二沙哑的声音传来,甚是虚弱地道:“不,不行。”

陆六转头吩咐福安,“去要些温热茶水,再拿上两个馒头。”

福安立刻去办了,捧了茶水和馒头过来,陆六不耐烦地掀开车帘,一股搜臭味直刺入鼻,陆六皱了下眉头,见车厢角落里伏了个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便像是死了一般。

陆六唤道:“小姐,起来喝水吃东西了。”

那身体微微动了一下,随后又是静止,陆六一惊,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把大手覆盖在了顾二额头之上,滚热滚烫,陆六低声咒骂着,把顾二抱下了马车。

这瘦小的身子在手里轻的如同一片羽毛,陆六抱着顾二大步到了茶水棚子中,劈头问那卖茶水的老倌儿:“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那老倌儿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却目聪耳鸣,一张嘴,满口牙齿居然都还在:“大爷,这荒郊野地的哪里来的医馆,像是小老儿生了病,都是自家采上些草药煮了了事。”

手里这瘦小的身体隔着衣服散发出阵阵热气,陆六当机立断:“那敢问老丈家居何处,可否叨扰一下?”

那老倌儿看了一眼顾二,此时顾二烧的神志不清,一张脸上潮红一片,他啧啧两声:“这孩子病的可不轻。”

这老滑头,怕是想讹上一笔,陆六不耐烦起来,瞪了那老倌儿一眼,老倌儿也是开久了茶水铺子的,看过多少南北客商的脸­色­,他讪笑两声:“小老儿的家就在这后面不远处,大爷若是不嫌弃,就请随小老儿来。”

话罢,他却也不管那茶水铺子,手里的茶壶一放,便径直穿进了身后的荒野之中,陆六抱着顾二紧随其后,长随福安跟在一旁,其他手下便留着守卫车马。

果然行不多久,便见了一处隐在绿荫之中的院子,同时传来了阵阵犬吠之声,陆六脸上绷紧,他大步越过那老倌儿,一脚踹开了篱笆门,又一脚踢开扑上来的看家黄狗,站在了木屋的门口,回头等那老倌儿。

老倌儿苦笑一下,安慰地拍了拍扑到他身前的呜呜悲鸣的黄狗的脑袋,两步到了门前,拍门唤道:“老太婆,快出来,有贵客来了。”

门一开,出来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拄着拐杖望了一眼,陆六比她高了整整两头,老妪忍不住退了一步,随后看到陆六怀里的顾二,她随即惊呼出声:“这孩子可是烧的厉害了。”

当下就让开身子,叫陆六把顾二放在了屋里的木床上,这屋子­干­净但是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

床上铺了些晒­干­的稻草,又垫了一床薄被,顾二一被放上去,就皱起眉头呻吟,陆六伸手摸了下被子,隔着被子稻草还是扎的厉害。

陆六只得抱起顾二,毫不犹豫地把外衣脱下,垫在了床上,又把顾二放下,一边的福安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个眼神瞪住了:“还不回去取被褥过来?”

福安低着头退了出去。

这老夫妻却是通些粗浅的草药的,当下那老妪就去了灶下熬了一锅草药来。陆六见那汤药漆黑一片,上面还漂浮了不少草杆,顿时有些犹豫不决。

那老妪很凶狠地把陆六一下推开,扶起顾二就往她嘴巴里灌药,自己还咦了一声,陆六也跟着吃惊,一般人被灌了这么一大瓷碗苦药怕早就喷了出来,顾二居然能全部吞咽下去?

顾二服了药以后,呼吸渐渐平稳起来,脸上的潮红也慢慢退了下去,陆六放了心,看着天要黑了,这木屋内又只有一张床,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两口,嘴巴动了动,那老妪挥了挥手,指着旁边更为低矮的板房笑道:“我们老两口在仓房里对付一晚就好。”

陆六拱了拱手道:“那有劳二老了。”

老妪又去灶上熬了大锅米糊,端了上来,老妪先盛了一碗喂给顾二吃了,陆六一个人呼噜噜喝了大半锅,摸了摸肚子,还是饿的慌,探头望了下只剩下两小碗的分量,只得忍了。

到了晚上,老儿搬进来一捧稻草在地上铺了,福安送了两床铺盖,陆六随意的铺了,和衣倒在了上面。这一天折腾的他疲惫不堪,沾上稻草铺便睡死过去。

第二天,耳边传来了阵阵­鸡­鸣,他厌烦的翻了个身,嘟囔一句,把被子蒙上头,接着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肚子咕咕一阵乱叫,鼻子端飘来一股浓香,他使劲嗅了嗅,一下睁开双眼,却见对面床上的顾二已经踪影全无,他的外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一旁。

陆六大惊,一个鲤鱼跳龙门,从地上跃了起来,闷头就要向外冲,却不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险些和来者撞了个正着。

他抬头一看,顾二手里端着一碗|­乳­白­色­的汤,上面散发着丝丝白气,香味扑鼻而来。

顾二把汤往他手里一放,轻声道:“昨天多谢你了,这是我早起熬的­鸡­汤,趁热喝了吧。”

陆六看着面­色­依然有些苍白的顾二,一时有些走神,顾二说完,却开始忙碌起来,动手先把陆六睡的铺盖折好,又把稻草拢做一堆,搬了出去,回来带了个扫帚,把屋子扫了个­干­­干­净净。

陆六两口喝了­鸡­汤,见顾二转身又出去了,这次回来却拿了块抹布,从头到脚的把房间擦拭了一遍,她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觉得颇有成就感。

陆六的脸都黑了,正要说些什么,老妪推门进来了,她先给陆六见了礼,随后拉着顾二夸道:“老爷可真是招了个好奴婢,怪不得昨天那么紧张,这丫头手脚麻利着呢,一大早就劈了一堆柴,又把水缸都担满了,最后还做了饭。”

顾二被她夸奖的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陆六越听越是头大,他一把抓起床上的外衣,翻出几块碎银丢到了老妪手里,抓住顾二的手腕道:“昨日打搅了,我们这就告辞了。”话罢,蛮横地拽着顾二就向外冲。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像是丫鬟的小姐第一百二十七章 像是丫鬟的小姐

陆六拽着顾二的手腕一路疾奔,心里的郁闷难以言表,到了昨日的茶棚前,几个手下同时站了起来,陆六满面­阴­沉地扫了一眼,­阴­森森地道:“昨天的事情都给老子忘了,若是传出什么不利于小姐名声的事情,就别怪老子不认兄弟情分了。”

几个手下顿时低下头去,谁也不敢再看牵着顾二手的陆六一眼。

陆六拽着顾二到了马车前,直接把她丢了上去,接过福安递过来的缰绳,一个跃身上了马,手一挥,车队再次动了起来。

车厢已经被打扫­干­净,又被摆放了些艾草,一股清香充溢着车厢内,却不像是昨日那般气闷。

顾二安静地靠在车厢后壁,外面传来了陆六喋喋不休的教训声:“你是个千金小姐,怎么就一点自觉都没有?做那种下人的事情,被你爹爹知道了,你还要不要进门?“顾二默然,她只是想报答下那对老夫妻,受人滴水之恩,不是当涌泉以报吗?

何况那对老夫妻已经七老八十的了,她作为小辈,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二重重叹了口气,把头埋进了两膝间,什么时候,勤劳也是错了。外面陆六犹如念经般,说了不知道多久,听到里面始终没有反应,登时恼了,这臭丫头,老子是管不了了,叫她亲爹去烦恼吧。

之后的旅途,陆六也不叫顾二下车,吃喝拉撒全部在车上解决,又买了个小丫鬟上来,专门负责倒夜壶。

顾二很是羞恼,一是当着别人面解手尴尬无比,二是觉得旁人替她倒夜壶实在不好意思。

幸好这车厢够大,便在中间拉了道布帘,若是解手,就挡上布帘,纵是如此,顾二依然尽量少饮少食,减少方便次数。

买来的小丫鬟唤作饭儿,很是伶牙俐齿,她开始见了顾二,见顾二一身绫罗绸缎,便把顾二当成了小姐般伺候着。

呆了两天,见买来自己的那个大爷对这个小姐不假辞­色­的样子,对顾二就看轻了几分。

顾二本就是个不多话的,加上她姿­色­平常,饭儿便自作主张的认为这个­奶­­奶­只怕是走了好远,那位爷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偏远地方,多日没有见过女子,遇到了这么个货­色­也捧上了天。

如此一想,饭儿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她先是试探着挑换了和顾二的饮食。陆六虽然有些看不上顾二,饮食上却不曾亏待了她,顿顿有­肉­,对小丫鬟就没这么客气了,馒头咸菜的就打发了。

饭儿把馒头咸菜塞到顾二手里,自己大嚼着卤好的猪头­肉­,见顾二默默地啃着馒头,登时对自己的猜测又信了几分。

她却不知,顾二连日来胃口本就不好,见了­肉­食更是反胃,巴不得只吃些馒头咸菜。

饭儿决定还是探探这个­奶­­奶­的口风再说,她先从自家讲起:“我家特别穷,生我的时候,娘饿的不行,嘴巴里只喊着要饭,爹爹就叫我做饭儿。”

她见顾二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嘻嘻一笑,又道:“生我弟弟的时候,家里好了些,能吃饱饭了,爹想着都是名字带来的好处,便给弟弟起名字叫­肉­­肉­。”

顾二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饭儿拉着顾二的手道:“结果直到­肉­­肉­长大了,我家还是没吃上­肉­,爹爹倒要把我卖了,给弟弟娶媳­妇­。”

顾二叹了口气,这也是个苦命的啊,饭儿嘿嘿笑着靠了过来:“幸好遇到了姐姐呢,要是被卖给什么老头儿的,可就惨了,隔壁的刘八婆就说,有钱的财主老爷最喜欢小丫头了。”

顾二看了一眼面黄肌瘦的饭儿,回想了下生的面如桃花的顾怜花,又想了下芙蓉满面的韩满娘,心道,只怕财主老爷喜欢的不是你这种小丫头。

饭儿自言自语地说了两天,觉得和顾二关系混的熟了,一脸熟稔地靠了上来,摸着顾二身上的衣服道:“姐姐这衣服可真好看,妹妹从小到大,别说穿过,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顾二眨了眨眼睛,其实她想说,这衣服她也是刚穿上不久,就听到饭儿一脸谄媚地道:“我看姐姐有好几套,不如送我一套吧?”

话罢,饭儿兴致勃勃地就要去翻顾二的包裹,一直以来闭口不言的顾二终于张了嘴巴,淡淡地道:“不行。”

饭儿的手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回过头,一脸天真地看着顾二,笑道:“姐姐方才说话了么?应是我听错了吧?”

顾二平静地看着她,重复道:“不行。”

饭儿登时泄了气,却把手里的包袱一摔,嘟囔着骂了一句:“小气鬼。”

回过头,小丫鬟的眼睛转了转,却是又有了新主意,她小意儿的捧着顾二,一会儿捶腿一会儿掐腰,把顾二折腾的不行,只得闭着眼睛假寐,饭儿终于放过了她。

过了一会儿,饭儿小心地唤道:“姐姐?姐姐?”见顾二丝毫没有反应,饭儿脸上闪过一丝窃喜,她蹑手蹑脚地解开顾二的包袱,拿起最上面的衣服,抖了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却没听到顾二的嘴巴里同时飘出了一声轻叹。

饭儿喜滋滋地把那衣服穿上了,她和顾二的身材倒是差不多,穿在她身上却也合身,又掏出顾二的梳妆镜美滋滋地照了照,斜眼看了下顾二,心道,她这般模样都能被大爷看上,如今我穿了一身锦衣,可不比她强上许多。

顾二一直装睡,到了傍晚,饭儿探出半个身子,对陆六唤道:“大爷,是不是该用点晚饭了。”

陆六看了一眼饭儿身上的锦衣,没有说什么,转身到了下一个大城,却叫人把饭儿带出去卖了。

陆六再要买丫鬟,却被顾二拒绝了,她苦笑道:“你也说了我太不象个小姐了,何必把那些可怜的女孩买来又卖了呢?”

饭儿虽然是咎由自取,顾二心里却也难过一番,她第一次阻止饭儿时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陆六那个人,骨子里是十分讲究尊卑有别的,只是看他对自己并不十分尊敬,他和自己那便宜父亲应该不是单纯的从属关系吧?

陆六看了眼顾二,这丫头一身锦衣却也未曾添上半分贵气,衬着那张老实面孔,反倒像是偷穿了主子衣服的丫鬟。这般模样,确实容易被那些下人爬到头上去,不禁缓缓点了点头,答应了顾二的请求。

顾二却也因此得到了放风的权利,每天允许她下来走上两圈,等到顾二翻出条纱裙裁剪以后做了顶纱帽,旁人看不见她头脸,遇到客栈陆六也肯打尖了,也算顾及了府里的面子。

如此行了大半个月,掐指一算,到盛京只剩下三日旅程,陆六等人便有些喜形于­色­,这趟苦差终于要结束了。

当晚进了个较大的镇子,管道两旁甚是繁华,酒楼茶肆叫卖不休,又有小贩挑着担子穿梭往来,顾二偷偷掀开了车帘一角,陆六一个鞭子抽来,吓得顾二赶紧缩回了手。

车队到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前,这客栈却是兼营酒楼,前面两层是宴饮所用,后面才是住店。陆六亲自打开车帘,早已经戴好纱帽的顾二谨慎地下了马车,随在他身后进了客栈。

一进去,喧闹之声突然大了起来,一个尖锐的嗓子猛地喊道:“快看,那新进来的小娘子腰条可真细啊。”

顾二隔着纱帽也感觉到无数探究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了她身上,她一时害怕,往陆六身后躲了躲,此时其他人都去安顿马车了,只有陆六在她身边。

陆六虽然板着脸,只是年纪并不很大,看着就有些黄口小儿的感觉,难以震住场面,立刻就有个醉汉跌跌撞撞的扑了出来,伸手就要掀顾二的纱帽,被陆六一把推开了。

却听身后一声嗤笑,“公子我今天也想看看什么样的美人儿这么神秘。”

陆六猛地转身,两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互相指着对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发愣间,那醉汉不死心的又扑了上来,顾二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掀开纱帽,大堂里静寂片刻,随后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

顾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听着耳边一声声耻笑,心神飘忽不定。

陆六气得脸­色­发青,和他对视那人看了眼顾二,默默地弯下身子,拣起了纱帽,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极温柔地给顾二重新戴上了,他的脸在顾二面前一晃而过,顾二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少年,生的好俊美啊,似乎是上次在街上碰到的那个。

陆六的手下终于赶到了,陆六指着笑的不可自抑的醉汉冷冷道:“砍下他的右手。”

堂上一片哗然,掌柜的也吓坏了,从柜台里跑出来劝解,陆六不声不响地摸出腰牌,刚要在众人面前一晃,那俊美的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阴­沉地道:“把事情搞大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爷侯府

陆六的手缓缓地放下了,那少年下巴一扬,冲着那醉汉冷笑一声,拉过陆六道:“走,喝酒去,咱们兄弟也很久没见了。”

陆六明白这事情少年已经接手,登时放了心,唤来福安,叫他把顾二送到了后面客房,又派了人守护着,自己与那少年另寻了个雅座,对饮起来。

等他们喝到半酣的时候,一个­精­­干­的汉子挑开了门帘,手里沾了血的棉布一晃而过,少年微微点头,那汉子识趣的退下了。

陆六心知肚明,方才的醉汉定然已经失去右手了。

顾二吃了陆六叫人送来的饭食,稍事洗漱后,坐在床上,梳理着长长的头发,她现在的发质已然比幼时好上许多,虽然依旧有些泛黄,发质却柔顺了许多,一梳便到了底。

顾二把头发松松挽起,动手打开包裹,取出一床­干­净被褥,铺在了客店的被褥上面,这却不是她有洁癖,而是陆六严格要求的,这个家伙特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但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就低了许多,顾二经常从车窗里看到,陆六一ρi股坐在地上,也不管是不是尘土飞扬,真是个矛盾的家伙啊。

今天再次见到的那个少年,似乎在维护自己,他是谁呢?和陆六又是一副熟稔的样子,顾二想了半天无果,放弃思考,转而想到,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怎样的呢?贺大娘说是比李府还要富贵许多的人家,哎,不管怎样,谨小慎微,多听少言就是了。

顾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觉得刚一闭眼天就亮了,稍事洗漱后,陆六已经在外面催促,顾二赶紧戴了纱帽走了出去。

昨日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车队重新上路,因离盛京越来越近,路却是越来越好走了,速度也快了许多,在第三天上午便赶到了盛京。

在城门处,陆六把腰牌一露,守门的兵丁便讨好的让开了侧门,这个就相当于快速登机通道,特权阶层专用的东西。

顾二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熙熙攘攘,想象着热闹非凡的景象,忍不住把脸凑向了车窗,顺着风轻轻扬起的车帘下摆偷偷看去,这个视角却只能看到车辕和路人的腿脚。

只见车辕旁没有路人行走,边上的窄道上却接踵摩肩,仿佛在马车和路人间有一道宽约两尺的无底深渊。

马车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颤抖,远处隐隐飘来了纷乱的马蹄声,骑士的吆喝声,转眼间,便像是从镜花水月中突破到了现实,一切声音又在马车前嘎然而止。

一个嚣张而傲慢的声音响起:“御林军奉皇命出城,挡路者何人,速速避让。”

陆六舒缓的声音传来,有别往日的暴躁,像是毒蛇收敛了它的尖牙:“韦相家眷,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对方沉默半晌,又是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顾二感觉马车再次缓缓启动,陆六沉稳的声音响起,极是谦逊:“多谢兄弟,改日陆某请兄弟喝上一杯。”

先前的骑士的声音平缓了许多:“陆兄相请,自当奉陪。”

相爷府?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吗?只是不知道这个韦相,又是自己的什么人呢?是祖父,父亲,还是族亲?

顾二心乱如麻,脑子里不停的胡思乱想。

时间在她发呆间快速的流淌,车队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顾二正襟危坐,戴好了纱帽,却久久没有人唤她下车,车旁传来了陆六压抑的愤怒之声:“怎么回事?你的主子们呢?几个­奶­­奶­一个都不出来?”

就听见一个­妇­人平稳的声音响起:“陆六爷还请息怒,­奶­­奶­们都在园子里等着了,总不能叫­奶­­奶­们来迎接一个晚辈吧?”

这­妇­人说的话却也有理,陆六不再争辩,只是到底气难平,丢下马车,带着一­干­手下径直离去了,连招呼也不曾跟顾二打个。

那­妇­人行到了马车前,在车帘外轻声道:“老奴夫家姓雷,姑娘唤我做雷嬷嬷就好,以后老奴就是照顾姑娘的管事嬷嬷了。”

车帘里传来了顾二柔和的声音:“以后还要劳烦嬷嬷费心了。”

顾二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在耳中犹如黄鹂初啼,煞是好听,雷嬷嬷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心道,声音这么好听,长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雷嬷嬷这才伸手打开车帘,顾二隔着纱帽看去,见她徐娘半老,却还颇有几分姿­色­,和颜悦­色­的立在车前,手臂横起,顾二把手搭在了她小臂上,缓缓的下了马车。

果然训练有素,这嬷嬷低头引路,半点也没看向顾二的脸,似乎一点都不好奇这纱帽下是什么样的姿­色­。

又有几个年轻俏丽的丫鬟上前来,团团围住了顾二,香气从四面八方袭来,顾二鼻子抽了抽,终于忍住了没有当场打个喷嚏。

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顾二向着府内行去,却在踏进大门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府门之上的牌匾,从右到左,四个挥洒自如的大字,却不是先前以为的相国府,顾二默默诵读,长乐侯府。

顾二微微一怔,脚下步子缓了缓,居然是长乐侯府,竟然是长乐侯府,前些时日三房的四小姐出嫁,那场热热闹闹的婚礼似乎就在眼前,听说四小姐嫁的就是长乐侯府的大管事。

现在,自己居然到了长乐侯府之中,只是不知道,这里,谁是自己的父亲呢?

顾二行事越发谨慎,头不抬,眼不乱瞄,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却是又用上了刚进李府时学的标准丫鬟礼仪。

雷嬷嬷跟在顾二身边,见她行事谨慎,很是喜欢,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她皱着眉头左右望了望,顿时如梦方醒,这,这个新来的小姐怎么和丫鬟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

雷嬷嬷暗暗叫苦,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等下给各房当家­奶­­奶­见过礼,回房之后就给这新来的小姐好生说道说道,做下人有做下人的样子,做主子的自然也要有做主子的威仪。

顾二始终没有抬头,自然是没有见到这李府的景观,只是脚下的回廊穿了一条又一条,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待她觉得腿脚酸麻时,雷嬷嬷终于低声道:“到了,等下姑娘要给各房的当家­奶­­奶­逐一问安,会有嬷嬷来提示姑娘的,莫要慌乱。”

顾二微微一笑,很是感激这个雷嬷嬷的好心提醒,便用手轻轻捏了下雷嬷嬷的小臂,雷嬷嬷亦是嘴角含笑,这个姑娘不笨啊。

门口早有一堆丫鬟婆子候着,见她们到了,就有一个看着­精­明能­干­的­妇­人迎了上来,她满头秀发梳的一丝不苟,露出了饱满的前额,却显得有些苛刻了。

那­妇­人开口便对着雷嬷嬷训斥道:“怎么才来?各位­奶­­奶­都等的急了。”

顾二微微一怔,这是敲山震虎还是下马威?只是她初来乍到,若是贸然出头,容易落人口实,便闷声不语,也想看看这个日后要跟在自己身边的雷嬷嬷的手段。

雷嬷嬷果然也不是善茬,却不接那­妇­人的话口,搀着顾二道:“既然各位­奶­­奶­都等急了,还是赶紧让小姐进去吧,你说呢?陈姐姐。”

那陈嬷嬷被她抢白一顿,好不没脸,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又抱怨了两句:“既然知道­奶­­奶­等的急了还不赶紧点,慢悠悠地跟逛园子似的……”

“陈嬷嬷……”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陈嬷嬷却如临大敌,立刻收了声,屋子里款款行出一个秀雅**,温和地看了眼雷嬷嬷,雷嬷嬷立刻让出了顾二身边的位置,这**上前扶住了顾二的手,轻声道:“姑娘不妨唤我声许嬷嬷,平日里便在夫人身边当差的。”

顾二知道她身份非同凡响,能叫那陈嬷嬷和雷嬷嬷噤若寒蝉的,定然是主子身边极得力的,当下很是恭敬地唤了声:“许嬷嬷。”

许嬷嬷便搀着她进了门,雷嬷嬷抢先一步打起了帘子,却屏声静气的退到了一旁,这屋子,她是没有资格进的。

这屋子甚是敞亮,连外面的茶水间都比得上贺大娘的住处了,顾二没有停歇,直接绕过屏风进了正房,里面的莺莺语语在顾二进门的瞬间消失了,几个打扮富贵的­奶­­奶­坐成一圈,上下打量着顾二,见她身姿窈窕都暗暗点头。

坐在最上首的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生了一张圆脸,看着慈祥可亲的­妇­人对着坐她下首的年轻**笑道:“弟妹这次可是多了个好女儿,看这身姿,容貌也是不凡。”

那年轻**生的甚是婉约,眉目间却有一股天然的贵气,合在一起带了股矛盾的味道,反倒更加诱人,她闻言轻轻一笑,并不搭话。

坐在另外一旁的一个脸有些方,下巴额头颇有些棱角的­妇­人接了话道:“可不是呢,听说当年顾家的女儿可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儿的。”

那年轻**的脸微微一沉,她口气冷淡地对着顾二吩咐道:“摘了你的纱帽,就叫你的婶娘看看,究竟是生的何等的倾城倾国。”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的丑不是顾二的错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的丑不是顾二的错

顾二闻言,听话的伸出双手,缓缓摘下发上的纱帽,抬着头,眼睛却盯着地面,当纱帽脱落的瞬间,耳边一片静寂,屋子里的女人们仿佛呼吸都停止了。

久久……久久

坐在年轻**旁的那个­妇­人讪笑两声,想要夸奖一下又不知道从何夸起,若说这孩子长的平凡,却又万万不敢说,只得道:“我这侄女儿倒是生的文静。”

那年轻**死死盯住顾二的脸,却是没有听见方脸­妇­人的说话,这长相,她倒宁愿顾二生的倾城倾国。

坐在上首的­妇­人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道:“不错,生的很是乖巧。”

她话音刚落,立在门口的许嬷嬷眼见地看到有人来了,忙通风报信道:“老爷下朝了。”

她自己却迎了出去,亲自打起了帘子,又安排丫鬟们帮几个老爷脱了外套,净了手,这才引着老爷们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几个女眷都起了身,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问了好,顾二拘束地闪在了一边。

新进来的三个男子,生的都颇为高大,一个年过半百,发上已经半白,另外一个年轻一些,却生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最后一个和第二个差不多大小,只是面相温和许多,这三人生的十分相象,一看就是同胞兄弟。

明显面相严厉的那个是一家之主,几个­妇­人俱都恭谨地唤了声侯爷,他却甚是恭敬地请了长兄上座,随后自己坐下了,胞弟和几个女眷才入了座。

那最小的兄弟笑道:“今天我那侄女儿第一天回来,嫂嫂可曾见到了?”

年轻**温和地一笑,指着几乎退到了墙角的顾二笑道:“可不就在那里么?”

侯爷闻言,放下手中茶盏,望了过去,看清顾二长相却不禁一怔,他兄弟倒是心直口快地先开了口:“啊,二哥,这个一看就是咱们家的种,这长相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顾二也看清楚了坐在上面的男子的尊容,亦是一愣,那男子头发微黄,眼睛很小,鼻子也很小,只是上位者做久了,自然带了一股威严,反倒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

顾二登时明白了为甚么陆六死死咬定她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容貌这般相象,若是没有骨­肉­血缘关系,几乎不可能。

那顾家夫­妇­,当真是白白牺牲了,事实摆在眼前,根本不需要什么人证。

韦侯爷冷冷地看了片刻顾二,见她拘谨地站在一旁,虽然规矩,却未免过于老实,既不象她过世的娘,也不象自己,心里不免厌恶,挥了挥手道:“带小姐下去吧。”

坐在下首的年轻**心中一缓,面上露出了几分轻松,望了一眼许嬷嬷带顾二下去的身影,对着韦侯爷柔声道:“妾身已经给大姑娘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淑宁轩,伺候大姑娘的人手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韦侯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做的很好。”

韦大老爷便要告辞,他是特意下了朝来看一眼这个捡回来的侄女儿的,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愿意多做停留。这侯府,本应当是他的。

韦侯爷也不留他,叫了体面的管事送了出去,韦家三老爷却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蹭饭,韦侯爷面容一板:“你今天刚接了差事,圣上既然叫你奉旨巡边,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就出发吧。”

韦家三老爷一听,这个古板的二哥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赶紧做了个揖就要撤了,韦侯爷却不放过他,皱着眉头道:“方才你说的什么种,实在难听,你也是有子女的人了,莫要再如此放浪形骸,有失体统。”

韦三老爷唯唯诺诺地应了,扯了一把媳­妇­,赶紧撤退了。

顾二被人一路引着,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抬眼望去,处处遍植青柳,又有一条宽约两尺的小溪萦绕其中,中间一座石山,约有丈二方圆,上面修建了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

又引出一条曲折蜿蜒的回廊,巧妙地把各个房间连接起来,顾二看的微微呆掉,这般富贵却是想也不曾想过的。

顾二抬头看了眼雷嬷嬷,见她驻足望着眼前风景,眼圈泛红,颇有些奇怪,却大着胆子问道:“请问嬷嬷,我住在何处?”

雷嬷嬷摸了把眼泪,看了眼顾二,心里道了声可惜,轻声道:“这里都是小姐的,小姐自然是想住哪间就住哪间了。”

顾二默然,她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叫她自己拿主意,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雷嬷嬷等了半天见她不说话,方才见了顾二相貌的失望再次如潮水般汹涌涨起,说话也就带了三分气:“小姐就住中间的那个好了,采光好,位置也好,窗前种的花圃。”

顾二顺从地点了点头:“那一切就照嬷嬷安排好了。”

雷嬷嬷算是明白这小姐的­性­格了,绵软,没有主见,当下也不再问顾二什么话了,指挥着几个粗使丫鬟动手,把顾二的行装搬进了中间的堂屋。

雷嬷嬷也不征求顾二意见,直接把一个个包袱拆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再次把顾二鄙夷一番。

衣服裙袄虽然一水的新绫,却都是些过时的布料,过时的样式,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出身。再一看那些钗环,一个个又笨又重,分量是够了,怎么戴的出去?

这个小姐,实在是土气到了极点。

雷嬷嬷越翻越气,翻到后来,居然又看见些粗布棉衣,登时恼了,这小姐是捡破烂还是要饭的出身啊。她把这堆破烂随手团了团,拉住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没抬头,把一团破烂塞进这丫鬟怀里,直接吩咐道:“去去,拿去扔掉。”

就听到那丫鬟怯生生地问道:“好好的衣服,为什么要扔掉啊?”

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丫鬟,还敢提出质疑了,雷嬷嬷不耐烦地抬起头就要教训两句,却一下子连肺子都气炸了。

雷嬷嬷黑着一张脸死死瞪着顾二,见她袖子松松挽起,露出一截莹白小臂,手上拿了一块绵软的,绵软的抹布雷嬷嬷深呼吸一口,告诫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啊,自己这么多年都忍了,这个小姐刚到侯府,就当她什么都不会,慢慢教起好了。

雷嬷嬷伸手拽下顾二手里的抹布,丢到一边,又把顾二怀里的破烂包取了下来,抬头唤了个丫鬟过来,命令道:“把这包东西拿出去丢掉。”

那丫鬟恭声应了,转身就要出去,顾二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夺下那包破烂,死死抱在怀里,坚持地看着雷嬷嬷,这个包里的衣服可都是贺大娘一针一线给她改的,还有两套是过年新做的,好好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能扔了。

雷嬷嬷和她对视半晌,对这个小姐的印象分再次更改,没主见软弱,又不懂事,固执地像是一头驴,要是个丫鬟早就被打杀出去了,可为甚么偏偏是侯府的千金小姐。

雷嬷嬷登时头大了,颇有些后悔动了那么多关系抢了这么个位置。

两个人僵持间,外面传来了许嬷嬷温柔的声音:“­奶­­奶­慢点走,这边铺的碎石路有些咯脚。”

雷嬷嬷赌气地头一偏,退到了一边,就让这死丫头自己对付侯爷夫人去吧,好歹那位也是她名义上的娘。

侯爷夫人一步三摇的进来了,她的手捏着帕角,搭在了许嬷嬷的手上,扫了一圈屋子里,见一旁抱着个布包僵立的顾二,又看了眼雷嬷嬷。

一起来的丫鬟婆子里有人搬了把太师椅来,扶着侯爷夫人坐下了,她看着顾二淡淡地道:“你既然回到了侯府,就该知道些规矩了,你刚来,不懂事,我也不怪你,明天开始就请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你些规矩,这本是留着教导你妹妹的。”

雷嬷嬷偷眼看顾二一动不动如同木头,心里登时堵住了,这就是个傻子啊,这绝对是个傻的啊,是个人都知道要巴结当家主母吧,人家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教养嬷嬷,还不知道赶紧上前抱住大腿谢恩。

侯爷夫人却对顾二这副样子甚是满意,若是个机灵聪明的,她还真怕自己睡不着觉了。

侯爷夫人微微一笑,清雅的脸上居然多了些艳光,指着身后的四个丫鬟道:“方才只叫你带了些粗使丫鬟过来,先做下清洁,这几个却是我­精­挑细选的,以后就是你的屋里人。”

那四个丫鬟款款上前,一字排开,对着顾二盈盈一拜,娇吟道:“奴婢给小姐请安了。”

雷嬷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府里什么时候有姿­色­这么出众的婢女了?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又都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这新来的小姐,往这四个貌美如花的婢女中间一站,比粗使丫鬟还粗使丫鬟了。

顾二浑然不觉侯爷夫人的险恶用心,小小的嘴巴边绽放了一朵羞涩的笑,怯生生地道:“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需要麻烦这些姐姐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章 不象亲娘也是个杯具啊第一百三十章 不象亲娘也是个杯具啊

侯爷夫人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半晌顾二,想要看清楚这副老实的皮相下面是什么样的心肠,是和她这一副老实外表一致的忠厚的,还是­奸­诈的?

侯爷夫人把视线挪开,看着窗外摇曳的一株美人蕉,这是当年侯爷特地为了前夫人从南地移植过来的,­精­心照顾下,居然也活的很好,可见东西的适应力是很强的。

侯爷夫人重新看向了顾二,淡淡地道:“你虽然不需要人伺候,侯府的体面却要维护,若是叫人说出堂堂的侯府千金还要自己动手的话来,以后咱们都不用出门了。”

顾二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侯爷夫人眉头又是一皱:“看来真该早点教你规矩了,连叫人答谢都不会,对了,你原本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二看着自己的脚尖,这双鞋子是自己亲手绣的,上面一颗绿油油的白菜,贺大娘还骂她,一辈子改不了这土气了,轻声道:“顾盼。”

侯爷夫人一怔,随即又看了眼顾二瘦瘦小小的样子,顾盼?顾盼生姿?她嘴角上挑,想到若是旁人知道长乐侯爷的嫡长女生了这副模样又叫了这么个名字,该是多么喜感。

侯爷夫人轻咳一声,笑道:“你母亲姓顾,你这个名字甚好,我看也不用改了,等我跟侯爷说一声,以后你就叫韦顾盼吧。”

韦顾盼?顾二喃喃地念了几遍名字,父亲的姓,母亲的名字么?那不是说,她也是有父有母的了?

侯爷夫人说完这些,又道:“晚上咱们家里人一起吃顿饭,你也认识下你的弟妹。”

话罢,侯爷夫人站了起来,许嬷嬷乖觉地搀着侯爷夫人起身,就要离去时,顾二终于忍不住问道:“夫人,我娘呢?”

侯爷夫人猛地转身,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她恶狠狠地瞪着顾二,仿佛她就是那个赶不走的幽灵,冷笑一声道:“你母亲?她早死了。”

话罢,侯爷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以后你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我,在外面莫要失礼丢了侯府的脸面,至于私下里,你还是叫我夫人的好。”

顾二怔怔地看着秀美的侯爷夫人,随后深深地低下了她的头:“知道了,夫人。”

侯爷夫人来去如风,空留一屋子的佳人给顾二,她拨拉手指数了下,现在统共有嬷嬷一人,清丽绝伦的大丫鬟四人,粗使的小丫鬟四人,不禁暗暗咂舌,侯府果然财大气粗,顾盼还在咋舌的时候,就见外面又鱼贯的进来四个­妇­人,年纪都不小了,但是看样子也都是养尊处优的,一个个面­色­白皙,雷嬷嬷见了她们立刻上前招呼,颇为熟稔的样子。

当先一个细长脸的生的和和气气,双手合十道:“阿弥托福,小姐终于找回来了,夫人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她旁边一个圆脸的就拉了下她的袖子,向屋子里正在­干­活的丫鬟们努了下嘴巴,低声道:“别乱说话,到处都有乱嚼舌根的下溅东西。”

细长脸的眼睛一瞪,叉腰骂道:“老娘就站在这里了,哪个敢乱说。”

屋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个低头­干­活,恨不能瞬间消失,这次来的四个­妇­人都是府里出了名的凶狠,还都是管事嬷嬷,据说当年侯爷夫人初来咋到的时候也吃过不少排头的。

雷嬷嬷赶紧把小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了,在外面随意找了些杂事给这些小丫鬟做,又连哄带吓赌咒发誓地说:“要是有什么不该传出去的话被我听到了,仔细了你们的皮。”

顾二左右看看,见只剩下她和四个­妇­人,便请四个管事嬷嬷坐了,乖巧地捧了茶盘来,一人献了一杯茶,先前那细长脸的吹了吹茶叶沫子,喝了一口,看了眼顾二,夸奖道:“这茶泡的不错,火候刚刚好。”

那圆脸的亦是点了点头,笑道:“算是她会做人,给小姐安排了个机灵能­干­的丫鬟。”

至于她是谁,几个管事嬷嬷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反正她那副样子,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的侯爷夫人,她们私下是不会承认她的身份的。

雷嬷嬷安顿完丫鬟们,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那细长脸的赶紧唤她坐下了,顾盼又送了杯茶来,雷嬷嬷接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小姐又­干­起丫鬟的活计了。

她凶狠地瞪住了顾盼,这臭丫头有没有做小姐的自觉啊,有没有啊,愁煞老身了那细长脸的见她这副模样,念着顾盼照顾周到,却忍不住为她说起了好话:“你莫要怪她,这孩子倒是个有眼力架的,旁人都出去了,却晓得来招呼咱们,泡茶的手艺也好。”

话罢,未待雷嬷嬷接话,细长脸的李嬷嬷赶紧转移了话题,左右看了看,问道:“小姐呢?可是旅途劳顿,安置在旁的房间里歇息了?”

、奇、雷嬷嬷捂住脸,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顾盼,李嬷嬷自作主张地道:“恩,也是,怎么能叫小姐来见咱们呢,就叫这小丫鬟带下路吧。”

、书、话罢,李嬷嬷站起了身,她旁边的三个管事嬷嬷也都跟着站了起来,连连称是,却见顾二站在原地不动,雷嬷嬷悲愤地喊道:“她,她就是小姐啊。”

、网、晴天霹雳啊,几个管事嬷嬷当场被雷的里焦外­嫩­,无言以对,李嬷嬷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呢,夫人绝代风华,这小丫鬟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怎么看,也不是夫人生的吧?”

还是她身边的圆脸的林嬷嬷仔细,轻声对着顾盼吩咐道:“你把头抬起来。”

顾二缓缓地抬起头,一双清亮的小眼睛在几个嬷嬷身上扫了一遍,所有的管事嬷嬷看清楚她的长相后,齐齐叹了口气。

李嬷嬷拉过雷嬷嬷,三个管事嬷嬷也跟了过去,几个人在墙角处窃窃私语:“怎么和老爷生的一模一样?”

“就是,哎,哪怕有五成长的象夫人,那也是个美人儿了。”

雷嬷嬷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顾盼的相貌问题,忍不住满腔悲愤地Сhā口道:“长的差点也就罢了,问题是她的奴­性­太可怕了,你们没看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跟个丫鬟似的吗?”

几个管事嬷嬷闻言一怔,一起抬头向顾二看去,见她闲不住地把包袱解开,正一件件的叠着她的破衣服,动作麻利,手法娴熟,果然是做惯了的样子。

李嬷嬷仍然不敢置信:“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在那边的府上是义女吗?听说是梅家的嫡女当家,不会如此没有规矩吧?”

林嬷嬷却像是有些门道的,她咬了下牙,终于还是说道:“我家小儿子跟陆六爷身边的福安相熟,他知道我惦记小姐,就打听了一下,听说,小姐在那家原本是下人的。”

一群­妇­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批判起李府来,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教养成了勤快的小丫鬟,简直是罪大恶极,该下十八层地狱,她们胡说一通,心里的怨气出了些,转头看见顾二整理完衣物,又开始收拾起房间,齐齐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啊。

雷嬷嬷在这一群老姐妹里,明显是相对弱势,她轻轻拉了下气鼓鼓的李嬷嬷的袖子,轻声道:“夫人说了,明天叫教导二小姐的两个教养嬷嬷先来教教小姐。”

李嬷嬷一愣,林嬷嬷追问道:“可是王,燕两位嬷嬷?”

李嬷嬷回过神来,不容置疑地道:“应该就是了,看来她对小姐还算不错。”

林嬷嬷嗤笑一声,这老姐妹还是不明白啊,索­性­点拨了几句:“还不是怕过几日去威武将军府,掉了侯府的面子。”

李嬷嬷恍然大悟,雷嬷嬷趁机又说了侯爷夫人送了四个姿容出众的大丫鬟的事情。

几个嬷嬷登时义愤填膺起来,嘴里不说,面上都咬牙切齿,侯爷夫人实在是好毒的心计,按照常理,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长的貌不出众,挑选出来的丫鬟一般都要尽量貌丑些的,哪里有这样的。

李嬷嬷冲着主宅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小门小院出来的,就是眼界低,这么四个丫鬟带出去,丢的是谁的脸,这个不害臊的”

李嬷嬷见时辰不早了,拍了拍雷嬷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以后小姐就教给你了。”其他几个管事嬷嬷一起点头。

雷嬷嬷登时双腿发软,她宁愿顾盼是个一无所知的小丫头片子,从头教起。

忍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顾盼,见她搬了椅子,挽起袖子,提起裙子踩了上去,认真地开始擦拭柜子顶,真,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小,丫,鬟侯爷夫人歪倒榻上,许嬷嬷在她脚下坐在一个小杌子上陪着她说话,秀气的脸上眉飞­色­舞:“奴婢亲眼看到了,那四个老东西进了淑宁轩,等她们看到了心心念着的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忽忽~”

许嬷嬷捂住嘴巴笑了起来,侯爷夫人眼睛半闭,嘴角弯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那几个老不死的,成日里拿前侯爷夫人和她比来比去,今天就叫她们见识下,那个女人亲生的又是什么模样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高门大户

顾二的所有衣服被雷嬷嬷一阵挑挑拣拣,新做的太过艳丽,旧衣服又过于破旧,翻找半天也没找出件合心的。

雷嬷嬷登时急了,这晚上的家宴怎么办啊,小姐连件能穿的出去的衣服都没有,不是生生要被其他的小姐比下去了。

顾盼见雷嬷嬷一脸为难,上前挑出贺大娘亲手为她裁制的那套,袖口绣了蝴蝶的淡­色­小裙,轻声道:“就穿这身好了。”

雷嬷嬷一怔,这套的款式和做工都还不错,只是料子次了点,顾盼似乎知道她心中顾忌,轻声道:“夜里光线不足。”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 雷嬷嬷已然明白了,夜里光线不足,看不真切,应是好糊弄过去,便勉强应了下来,又唤来几个丫鬟给顾盼沐浴。

这侯府沐浴却也不像是顾盼以前在李府伺候涟姐儿时候,搬个大木桶到卧室里,而是有专门的浴间,就在卧房隔壁,很是方便。

几个大丫鬟给顾盼脱了外衣,顾盼羞涩的抓紧了里衣带子,站在浴房的屏风前,死活不肯叫她们伺候了。

当先的大丫鬟生的端庄,一双大眼睛闪了闪,能被侯爷夫人派来这里的就没有傻的,她一天就看出来了,这个小姐是个天­性­懦弱的。

她佯装生气道:“若是小姐不肯让奴婢伺候,只怕夫人知道了,会怪罪奴婢们伺候不周,就要把奴婢都卖了。”

她这话里半真半假,一张脸上哀哀戚戚,她本生的动人,这下更是惹人心怜,顾盼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李府便是小姐也没有这等的姿­色­和气度,一群小丫鬟和她一比,简直成了乡下的野丫头,顾盼却是没有和这种人打过交道的。

这边半天没动静,雷嬷嬷却是来查看出了什么事情,把顾盼交给四个大丫鬟,雷嬷嬷也有她的一番盘算,一是想看看这四个丫鬟有没有外心,二是见这几个丫鬟倒是有些气度,也想叫顾盼见识下,到时候也好调教她。

雷嬷嬷在门外听了这番话,登时气的浑身发抖,她一下推开房门,两步绕过屏风,伸手抓住那个大丫鬟的头发,狠狠的掐住她腰上的­嫩­­肉­,嘴巴里凶狠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竟然还敢哄骗起主子来了。”

那大丫鬟也不还手,也不挣扎,只尽量躲避着落在身上的拳脚,雷嬷嬷骂的越发凶狠:“老婆子倒是要把你送回去,看看夫人怎么把你卖了。”

顾盼先是怔住了,随后眼前熟悉的场景让她不自然地想起了童年,雷嬷嬷手里的丫鬟仿佛变成了年幼时的自己,顾盼沉着脸看向束手立在一旁的另外三个丫鬟,呵斥道:“还不把你们嬷嬷拉开,真要气坏她不成?”

未等几个丫鬟动手,雷嬷嬷的手自己松开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那话,是小姐说的吗?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她打着护着雷嬷嬷的旗号,却是想救那挨打的丫鬟,能把话说的如此滴水不漏,而且方才顾盼话音刚落,雷嬷嬷就眼尖地看到那三个丫鬟已经动起了手脚。

小姐方才说话的时候自然地带了几分威仪,才会让这些丫鬟不自觉地听从了命令,小姐,还是有救的啊雷嬷嬷忍不住老泪纵横,若是眼前有佛,她定然立刻就跪下去拜上一拜,夫人开眼,小姐还没傻透啊。

雷嬷嬷面­色­缓和了些,对那蓬头垢面的大丫鬟训斥道:“以后说话注意点,主子的主意也要你来拿么?没规矩的东西。”

那大丫鬟唯唯诺诺的应了,雷嬷嬷转头又对着顾盼和颜悦­色­地道:“小姐第一次用这浴室,若是不叫她们伺候,只怕诸多不便。”

顾盼环顾了一下这间浴室,见屋子砌的很高,靠房顶的地方开了一排小窗,又透气又采光,小窗里伸进了一排前面削尖的青竹,中间是个用白­色­巨石砌起的方池,池底铺满了五­色­鹅卵石,里面已经注进了半池温水。

雷嬷嬷看顾盼打量了一圈,心里叹了口气,乡下人没见识,也真是没办法,正要强制地留下几个大丫鬟伺候,却见顾盼指着上方的青竹问道:“等下可是会从那里流出水来?”

雷嬷嬷傻傻地点了点头,顾盼伸手推着她出去,边推边道:“嬷嬷放心吧,我知道怎么洗的。”

雷嬷嬷使劲拧过头,指着墙边的铃铛叫道:“有事情就摇铃铛啊。”

雷嬷嬷终于被顾二推了出来,她盯着面前的门板,幻想顾盼一声尖叫,然后她冲进去救主。因她不动,身后的四个大丫鬟只得安静地站在她后面。

顾盼关上了浴室的门,不放心地把屏风又搬到了门前,死死抵住了门口,这才缓缓的脱了衣服,两只赤luo的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池边,池子大概深约两尺,池前修了三阶台阶,此时最下面的一阶已经完全没入了水中。

顾盼慢慢的蹲下身子,试探地把脚伸进了水里,温热的水流把她包围,顾二的脚轻轻荡漾,在水里带出一圈圈涟漪,她忍不住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另外一只脚也放了进去。

长了这么大,顾盼有生以来第一次洗澡,往日里都随便擦擦身子。

她是兴奋而饶有兴致的,玩了半晌水花,水渐渐有些凉了,从上面的竹排里突然滑下无数水流,激荡在池子里,便像是下了一场急雨。

顾二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欢快的笑了起来,她大着胆子走下了池子,整个人站在池塘中间,这水流看着湍急,却极为细小,打在身上不痒不疼,恰到好处。

顾盼伸出双手,张开手臂,迎接激流的洗礼,过了片刻,水流渐渐的缓了下来,涓涓细流贴着竹嘴流了下来,最后只剩下点滴的水珠滴落。

水又温热起来,顾盼见池子面向门的角上有一个漂浮的竹架,上面摆放了些物品,她趟着池水过去,却见那是个­精­致的三层竹排,竹身有些发紫,竹节如同莲藕,中间有些鼓鼓的。

顾盼微微一怔,她记得看过的游记里说过,这种竹子唤作紫玉佛肚竹的,很是珍贵,一般都用来做成佛龛,而且只有那种香火旺盛霸占了一方山系的大庙里才有。

竹排四角引出四条银白­色­的细链子,固定到了池子壁上,因而这竹排可以在水上漂浮却不会游远。

竹排上层放了支青瓷小壶,另有一个细瓷酒盅,还有一个扣着盖子的瓷碟,顾盼把瓷碟打开,见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碟糕,数了下,不多不少刚好七块,又占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每种都做成了一朵花的模样,中间又用绿­色­苏子叶相连,看着倒像是一副百花图。

顾盼小心翼翼地拈起了淡红芙蓉花样的,放进嘴巴里抿了抿,入口即化,清香四溢,顾盼品了品,应是蔗糖化了水重新熬制成的,还有些淡淡地­奶­香,怕是掺杂了牛|­乳­和­鸡­蛋。

把点心碟子重新扣好,顾盼半弯下身子,看向竹筏第二层,却是放了些七­色­澡豆,这个顾盼见过,涟姐儿就用的这种,沾了水会起许多沫沫的,还带了香气的。

顾盼抓了几个在手,见这些澡豆颜­色­鲜艳,形状均匀,却是比涟姐儿用的要好上许多。

顾盼一脸好奇地又向第三层看去,只见上面五颜六­色­,却是铺了厚厚一层鲜花的花瓣,不免有些失望。

眼见时辰不早,顾盼就着澡豆匆匆搓洗一番,拿起墙角柜子上的棉布随意擦拭了下,又把一套­干­净里衣换上了,把屏风搬回了原位,这才摇了摇铃铛,雷嬷嬷立刻就冲了进来。

几个大丫鬟簇拥着顾盼回到了卧室之中,有人捧来­干­净棉布为她擦拭头发,有人取来暖摊包了她的脚,以免着凉。

被这么多人伺候着,顾盼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先前挨了打的大丫鬟抬头甜甜一笑,顾盼几乎怀疑不久前的那件事儿只是一个她的错觉,就听到这丫鬟柔声道:“夫人吩咐了,请小姐给咱们起几个合用的名字呢。”

顾盼一愣,想起了初见涟姐儿的时候,这名字还是涟姐儿给起的,她轻轻一叹,倒是不知道涟姐儿如何了,等站稳了脚跟,试着打探一番吧。

顾盼久久没有言语,那大丫鬟偷偷抬起了眼睛,打量着这个凭空出现的新小姐,她五官生的很是平常,皮肤却还可以,只是不及侯爷夫人,便连许嬷嬷也有所不如。

只是这个新主子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忠厚老实,说起话来又滴水不漏,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把雷嬷嬷推了出去,又觉得她有些固执,总之,这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子。

顾盼感受到了这丫鬟的凝视,低下头对着她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你们原来是叫的什么名字?”

那丫鬟的手微微一顿,低着头,轻声道:“在家的时候,娘唤我做五妮儿,后来进了府,先是在灶上打杂,就叫做烧火妹,再接着被夫人看上了,又改作采莲。”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界上本没有丑女人啊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界上本没有丑女人啊

其他几个丫鬟也逐一回了话,每个人都被改了几次名字,顾盼沉默半晌,如果她聪明点,就应当让她们用侯爷夫人给取的名字,以此向侯爷夫人示好。

顾盼却想着,这许多的名字里,父母起的应当是最喜欢的罢,哪个在家里的时候不是被父亲母亲疼着宠着呢,叫名字的时候也一定是满心怜爱的吧,就像是顾怜花,顾惜玉一般。

顾盼抬头看了看几个丫鬟,轻轻道:“原本在家里的时候,你们爹娘唤你们什么,你们就还叫什么吧。”

几个丫鬟面上果然露出了几分欢喜,这几个丫鬟里,最会来事儿那个便叫做五妮儿,长的甜甜,一笑两个酒窝的唤作柳芽,身子高挑,五官艳丽的却叫做丽娘,另外一个眉眼­精­致,个子娇小的便是小米,按她的说法,她娘生她的时候最爱喝小米熬的稀饭,生下来的时候爹爹便叫了她做小米。

这几个丫鬟果然是经过侯爷夫人调教过的,给顾盼擦­干­抹净后,又各司其职,五妮儿仔细地给顾盼挽了一个莲花髻,却是中间束起,再向外散开几个花瓣的,后面看去,就像是头上开了一朵莲花,故而得名。

顾盼生的瘦削,梳好头发却显得有些庄重,五妮儿看了一眼李府大太太给顾盼准备的首饰匣,皱着眉头道:“若是有珍珠簪便好了,这些金啊银的却是和小姐的气质不配。”

柳芽甜甜一笑道:“这有何难。”就见她从首饰匣中随意挑了串珍珠手链来,问了顾盼后,拿出剪子一刀剪开,又用绸布兜住了,再寻了些丝线来,手脚麻利地扎了几朵珠花出来,这些珠花甚是小巧,五个珍珠便是一朵花,数了数,刚好七朵。

五妮儿双手拍掌,连道:“妙妙妙,妹妹真是个妙人儿。”话罢,她手下不停,把七朵珠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在了顾盼的发髻上,看着有多了些­精­致典雅的味道。

丽娘最擅描妆,动手查看了一番顾盼带来的胭脂盒子,连连皱眉,一旁的小米看到她脸­色­,轻声问道:“怎么,这些脂粉看着也还好,先凑合着用吧,明日给小姐的份例就该送到了吧。”

丽娘一嘟嘴巴,她本生的明艳,如此又多了些娇俏,看的几个少女俱都一愣,声音又是柔柔糯糯的:“这些脂粉看着还好,抹了之后不要半日就会化掉,若是出游,自然无妨,补下妆便是,今日晚宴里,若是花了妆,可找哪个哭去?”

小米也跟着她皱起了眉头,她伸手拽了拽丽娘的袖子,两个人小声嘀咕半天,丽娘扭扭捏捏地被小米推了过来,低着头,轻声道:“奴婢自己用的胭脂水粉,姑娘可嫌弃?”

顾盼眨了眨眼睛,嫌弃?她怎么会嫌弃?长这么大她还没有用过什么胭脂水粉的,在李府的时候她忙于照顾贺大娘,就算大太太给她准备了这些,她也没时间去鼓捣。

路上无聊的时候,顾盼也曾经翻出来,试着往脸上擦抹,擦完后却怎么看都像是青儿她娘领进来的那几个婆娘,难看的要死。

得了顾盼首肯,丽娘这才回去取了自己惯用的水粉,七八个盒子一字排开,却全是没有开封的,其他三个大丫鬟亦是连连惊叹,丽娘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平日里最好打扮,月钱什么的都省下来买了这些没用的东西,又不敢打扮的过于招摇,却也很少用到,日积月累的竟然存了这么多。”

小米随手拿起一盒,看了一眼,惊讶地道:“竟然是胭脂斋的水粉,看来你的月钱省了不少。”

顾盼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是稀罕物,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小米便把那胭脂盒子往顾盼面前一送,顾盼伸手接过了,见这盒子就十分雅致,里面是木头的骨架,外面贴了层绸缎,上面绣了朵朵芙蓉花开。

顾盼轻轻打开盒盖,一股清香传了出来,是淡淡的***香,再看那粉,滑腻细白,果然和李家大太太送的不同。

丽娘兴致勃勃地小挽起袖子,给顾盼装扮起来,其他几个丫鬟亦是一脸好奇地在旁边看着,便连雷嬷嬷和粗使的小丫鬟们也伸长了脖子凑着热闹。

丽娘先是用指甲挑了一点细粉,在手掌上化开了,再一点点的往顾盼脸上涂抹,最后又寻了个棉帕轻轻地给她拍匀了,笑着解释道:“这粉一定要拍匀了,不然白一块黑一块吓死个人了。”

再打开另外一个粉盒,这里面装的却是些淡粉­色­的丝絮,丽娘挑出一丝,在顾盼脸上微微晕开了,登时像是酒后微醺一般,白里透红。

丽娘又取出一盒,里面装的却是鲜红的凝露,这次她极小心的取了一点出来,只在顾盼­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又叫她双­唇­互抿,再用棉帕擦了下嘴角的余红。

丽娘唤过小米取了一碟子清水,化了一点青­色­颜料,在顾盼额头上画了一颗美人痣,却是个五瓣梅花的模样。

最后,丽娘拿出了一枝削尖的炭笔,细细的给顾盼描出了两条弯弯的柳叶眉。

大功告成之时,丽娘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细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焕然一新的顾盼。

顾盼自己也惊的呆掉了,原来,自己也可以生成这样吗?

芙蓉为面,柳叶为眉,眼睛上被打了一层淡­色­的胭脂,便显得不那么小了,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虽然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儿,却也足可称的上是清秀佳人了。

小米嘿嘿一笑,取出了熨帖好的衣裙,把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只留了她和顾盼两个,顾盼傻傻地张开双臂,看着小米给她套好袖子,拉上衣襟,又系上衣带。

大功告成之际,屋子外的丫鬟们一拥而入,七嘴八舌地夸奖起自家小姐来,顾盼突然觉得脸上烧的很,她不安地低下头,雷嬷嬷看出她的窘迫,对着丫鬟们笑骂道:“赶紧去找出灯笼披风来,等下就要去赴宴了。”

小丫鬟们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她们本就是天真活泼的年纪,看着新小姐和她们年纪差不多,又一副和气模样,便有些放肆起来。

四个大丫鬟眼巴巴地看着顾盼,虽然是赴宴,却也只能带上两个丫鬟伺候的,谁不想跟着去见识一番?

下午侯爷夫人来的时候,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这个­奶­­奶­可是不太待见自家小姐,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顾盼为难地在四人间看来看去,至少现在看来,四个丫鬟的表现都堪称完美,五妮儿机灵,柳芽手巧,丽娘仔细,小米热心,选哪两个,似乎都会伤害另外两个。

她斟酌半晌,轻声道:“柳芽留下来帮我把衣裙都改改式样,丽娘清点下带回来的东西,家里就麻烦你们了。”

五妮儿和小米对望一眼,两个人面露喜­色­,小姐的意思,是带她们去呢,柳芽和丽娘也没有什么不满,留下来打点小姐的东西,不恰好说明小姐更信任她们吗?

雷嬷嬷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她本想替顾盼做决定,又想见识见识这个小姐的本事。顾盼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四个丫鬟虽然各有千秋,顾盼却有一股敏锐的大局观,能够协调安顿好几个丫鬟,行事上便稳稳地压了这几个丫鬟一头了。

见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园子里一片­阴­影憧憧,雷嬷嬷便催了她们几个出门,五妮儿和小米一前一后,一人一个灯笼,把顾盼护在了中间,三个人不急不缓地向着主院赶去。

一路上,远远地见了些丫鬟婆子,却都回避了去,顾盼暗暗惊心,先前贺大娘对李府的下人们嗤之以鼻,她还不信,刚进李府的时候几个嬷嬷给她的训练始终记忆犹新,下人们的行止进退非常规矩,她以为那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了。

今天见了侯府的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气派,下人们能把主子们伺候的无微不至滴水不漏,却又不在主子面前现身,一切想用的,想要的都在手边,又感觉不到旁人的存在,自在的很,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啊。

五妮儿不时轻声提点顾盼小心足下,自己却似乎从未抬起过头,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眼观六路的。

身后的小米莫不出声,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若是顾盼失足,必然及时托她一把。

顾盼默默地观察着,思考着,学习着,只觉得进侯府一天,便像是从前过了一年。

主仆三人终于到了主跨院,这边却是比她的小院子要大的多,也不是早上拜见族中长辈时的院子了,五妮儿轻声道:“这里是侯爷和夫人的居所,几个少爷小姐年纪还小,便也住在这边。”

顾盼微微一怔,几个少爷小姐么?她还有几个弟妹呢?不禁想起了远在李府的顾惜玉,顾盼却是打心里把她当成了妹妹看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侯府的弟弟妹妹们呦第一百三十三章 侯府的弟弟妹妹们呦

门口灯火通明,影影绰绰的看见几个丫鬟婆子的身影忙忙碌碌,顾盼走的近了,就有一个轻柔的嗓子响了起来:“大姑娘来了吗?夫人正等着您了。”

灯笼在许嬷嬷的脸上打下一圈圈的光晕,看不清楚她的脸,却能察觉她的笑,她的手亲密地伸了过来,顾盼识趣地把手搭了上去,五妮儿和小米拘谨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跟在顾盼身后。

帘子被人从里面打开,顾盼并不张望,小米从她身后解下了披风,许嬷嬷这才抬眼看清了顾盼的打扮,见她一身淡粉­色­的夹袄,配上脸上的妆容,却也清秀可人,不禁暗暗点头,这副模样,却也可以出去见人了。

又有丫鬟捧了铜盆来,顾盼一把手放进去,小米赶紧给她把袖子挽了起来,待她洗过了手,五妮儿手里已经拿了条­干­净帕子,给她把手擦了。

顾盼微微皱眉,对于这种贴身仔细的伺候,还是十分不习惯,瞥到一旁许嬷嬷盯住她的眼睛,也只得强自忍耐了。

顾盼挺直了腰背,两只脚半步一挪,进了里屋,抬眼望见一片红fen香鸾,一时竟微微有些眼花,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仔细地看去,认出最中间穿着一身蓝绿锦绣袄的女子正是侯爷夫人,赶紧上前拜了一下,“给母亲请安了。”

侯爷夫人闻言微微一怔,这木头疙瘩一天就开了窍吗?扫了一眼坐在她两旁的两个姨娘,李姨娘一脸羞涩,不禁暗骂,孩子都会跑会跳了还老是这副娇羞样子,真不知道七老八十了什么德行。

冯姨娘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侯爷夫人心口一堵,视线重新挪回了顾盼身上,亲切地道:“快起来,到我身边坐着,也该叫你认认弟弟妹妹了。”

顾盼又福了一下方才起身,迈着小碎步到了侯爷夫人身侧,却不肯坐,只拘谨的站着,侯爷夫人便给她引荐起在座的侯府家眷,先是李姨娘,顾盼就要行礼,侯爷夫人一把拉住她,刚说这木头疙瘩开了窍,转眼又糊涂上了,她一个嫡出的长女,哪里有拜了姨娘的道理。

侯爷夫人却不知道,往日里在李府,别说姨­奶­­奶­要拜,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也是要拜的。

李姨娘亦是满脸的惶恐,连连摆手,怯怯地道:“哪里使得,大姑娘莫要折煞妾身了。”

又从袖子里摸摸索索,好半天摸出一个银钗,李姨娘满脸羞愧地道:“妾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银钗大姑娘就拿去赏人吧。”

一旁的侯爷夫人鼻子都要气歪了,这个穷嗖嗖的臭婆娘,这是丢谁的脸呢,一个银钗也好意思拿出来,当她不知道,上个月这李姨娘过生,侯爷可是去金满堂订了整整一套的头面首饰,还是足金的顾盼已经伸手接过了,轻声谢了李姨娘,接下来却是冯姨娘,她又要行礼,侯爷夫人一旁生着闷气,却是忘了阻止她,眼见她一个拜礼下去,转头看见李姨娘潸然欲泣,又暗赞,拜的好,拜的妙啊。

这冯姨娘不苟言笑,却是个大方的主儿,直接把手腕上戴的一对碧莹莹的玉镯摘了下来,顾盼晓得贵重,却是回头看了眼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对她使了个眼­色­,顾盼方伸手接过了,侯爷夫人登时就觉得,这个孩子还是不错的。

认识了两个姨娘,顾盼乖巧地又立到了侯爷夫人身后,就听到外面嘻嘻哈哈之声,涌进来几个孩童,一个个粉妆玉砌,金装玉裹,当先一个女孩一身大红的小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子里打了个转,一下就扑进了侯爷夫人的怀里,嗡声嗡气的唤道:“母亲,菱儿好想你啊。”

侯爷夫人一下就笑了,她伸手摸着珏姐儿的头,轻声道:“是不是又欺负弟弟妹妹了?”

珏姐儿吐了吐舌头,眼睛却看向了她的兄弟姐妹,几个小孩子里另有一个生的白白胖胖,看着跟个豆沙包一样的男孩蹬蹬蹬地跑了上来,抱住侯爷夫人的大腿就开始哭诉:“母亲,姐姐又抢我的小马。”

没等侯爷夫人说话,珏姐儿脸一板,一把推开弟弟,小豆沙包在地上滚了一滚,只是他生的圆胖,又穿的臃肿,打了个滚又爬了起来,就听到珏姐儿呵斥道:“我是怕你玩物丧志,那个要抢你的小马了。”

侯爷夫人哑然失笑,这个女儿自幼古灵­精­怪,明明就是欺负弟弟,却偏要逮着大道理说教,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好管教了,她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顾二,明明只差两岁,怎么这个就一副大姑娘的样子。

小豆沙包告状失败,见姐姐一双眼睛骨里骨碌地看着她,一时胆怯,机灵地又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侯爷夫人的大腿,问道:“母亲,不是说大姐姐回来了吗?”

话罢,小豆沙包满脸憧憬之­色­,自问自答道:“大姐姐一定生的十分漂亮,又温柔,又体贴,就和天上的仙女一样。”

仙女?顾盼脸皮一红,珏姐儿已经啐了弟弟一口:“就算是仙女,也是专门来保护菱儿的,顺便教育教育你这个小胖子的。”

小豆沙包脸上一暗,幼小的心灵再次被强悍的姐姐打击了,他潸然欲泣地看向侯爷夫人,侯爷夫人摸摸他的头,笑道:“姐姐就在你旁边啊。”

小豆沙包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左顾右盼,见一圈都是丫鬟,傻乎乎地道:“姐姐真是仙女啊,竟然看不见呢。”

顾盼的头更低了,这个小豆沙包莫名的讨了她的喜欢,她为自己不是仙女而微微难过。

侯爷夫人叹了口气,放开怀里的珏姐儿,伸手拽过一旁的顾盼,正式介绍道:“这个就是你的大姐姐。”

小豆沙包眨巴眨巴眼睛,头一扭,傲慢地道:“她长的这么丑,才不是我姐姐。”

顾盼心里莫名地伤感起来,就见珏姐儿滑下了侯爷夫人的膝盖,一脸笑的凑了过来,嘻嘻哈哈地叫道:“姐姐。”

顾盼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珏姐儿伸出右手平摊在顾盼面前,眨了眨眼睛,毫不客气地道:“姐姐的见面礼呢?”

侯爷夫人立刻斥了句:“菱儿,休得胡闹”

珏姐儿嘴巴一撇,一双手抓住了顾盼的袖子,一下摸到了那对玉镯,立刻就掏了出来,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上好的和田玉,登时叫道:“姐姐居然有这等好东西,却藏着不给我。”

小豆沙包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夺过珏姐儿手里的镯子,塞到了顾盼怀里,又反身死死抱住顾盼,冲着珏姐儿叫道:“你个大坏人,什么都想抢。”

珏姐儿面子全无,气恼地掐腰站地,指着弟弟骂道:“你不是说她不是你姐姐吗?你不是嫌弃她长的丑吗?”

小豆沙包方才他见珏姐儿伸手抢了顾盼的东西,登时就生了同仇敌忾之心,现在却被姐姐堵的说不出话来。

顾盼微微一笑,她伸手把小豆沙包推开,掏出帕子,给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又给他擦了下手,轻声问道:“方才摔疼了么?”

小豆沙包怔怔地看着顾盼,自他有记忆开始,姐姐便是凶悍霸道的代名词,何曾见过这么温柔的姐姐,他伸手抓住顾盼的袖子,心甘情愿地唤了声:“大姐姐。”

顾盼喜上眉梢,­干­脆地应了下来,抬头又看向珏姐儿,细声细气的解释道:“妹妹喜欢那对镯子,若是我的,送给妹妹也无妨,只是却是方才冯姨娘送与我的,我便不好做主了。”

珏姐儿见小豆沙包的谄媚样子,心里突然来了气,脑袋一偏,鼻子里哼了一声。

侯爷夫人叹了口气,只得拉过珏姐儿,又哄了几句,这才唤另外几个孩童上前,却又有一男二女,分别是李姨娘和冯姨娘所出了。

当先一个大些的男孩,眉目清秀,却是侯府的庶长子,唤作铭哥儿的,和最小的女孩,看着有些娇气的,叫做琬姐儿的却是一母同胞,都是冯姨娘所生。

另外一个脸蛋红扑扑,生的明朗活泼的,却是叫做琇姐儿的,是李姨娘诞下的。

小豆沙包的手紧紧抓住顾盼的手,这个姐姐的手虽然不如珏姐儿的滑­嫩­,却很大很温暖,小豆沙包拽了拽顾盼的手,很不甘心地踮起脚尖,大声道:“我叫韦绝伦。”

原来这小豆沙包在兄弟姐妹中最小,意外所得,嫡长子,侯爷甚是欢喜,便没有按照族谱来取名字。

顾盼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韦绝伦不满地盯着她,恼道:“姐姐叫什么,师傅说,旁人告诉你名字的时候,你也要告诉对方,不然很没礼貌的。”

一旁的珏姐儿对此嗤之以鼻,嘀咕道:“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乱记了一堆。”

顾盼点了下小豆沙包的脸蛋,软软的,­嫩­­嫩­的,很好玩,小豆沙包瞪着她,一把拍开她的手,顾盼见小豆沙包有些恼了,这才笑呵呵地道:“我叫韦顾盼啊。”

小豆沙包的眼睛一亮:“可是顾盼生姿的顾盼?”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侯府家宴

顾盼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而不是以前一样,每次从那些人口里说出来的时候都伴着阵阵的窃笑。

顾盼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小豆沙包,笑呵呵地点了下头,小豆沙包的眼睛跟着一亮,欢呼道:“你果然是我的亲姐姐,你看我们的名字,顾盼生姿,美妙绝伦,简直太般配了。”

话罢,小豆沙包一把抱住了顾盼的腰,肥嘟嘟的小身子扭来扭去,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一旁的珏姐儿眼睛要喷出火来,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忘了谁才是和他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侯爷夫人亦是有所不满,她是乐于见到子女姐弟和睦,但那是伦哥儿和珏姐儿,而不是和这个黄毛丫头。

小豆沙包毕竟是侯爷夫人的亲生儿子,对于如何拿捏这个小东西,她自有一套法子,哼了一声,侯爷夫人冷着脸问道:“伦儿,你今日功课如何了?等下你父亲若是考究你,可莫要再拉着为娘给你挡驾。”

小豆沙包脸­色­迅速的惨白,小小身体靠在了顾盼身上,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还嘴硬地说:“我,我不怕。”

侯爷夫人嗤笑一声,也不去管他,转头又过问了几个庶子女的功课,几个少爷小姐一一回答,侯爷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珏姐儿看着腻乎在一起的小豆沙包和顾盼,刺眼无比,轻轻拉着侯爷夫人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娘亲还没有考究大姐姐呢。”

侯爷夫人一愣,看向顾盼,她却是知道几分实情的,这个所谓的嫡长女在寻回来以前,不过是做丫鬟出身的,怎么可能识文断字?

侯爷夫人心思一转,拉住珏姐儿的手,笑道:“你看娘光顾着你几个弟妹了,还没有考校咱们珏姐儿的功课呢。”

侯府的几个少爷小姐年纪都还小,尚在启蒙阶段,学的也不怎么深,正在读着诗经,侯爷夫人和颜悦­色­地道:“今天学的什么,背给娘听听。”

珏姐儿得意地看了一眼顾盼,从侯爷夫人的膝头蹦到了地上,昂头挺胸地背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从珏姐儿开始背起来的时候,顾盼的身子就微微颤抖着,她的手紧握成拳,激动的一颗心要跳出来,以后,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了吗?

顾盼神­色­专注地倾听着珏姐儿脆生生的声音,一字一句,俱都流入了她心间,她在心里默默的记忆着,珏姐儿背诵的这种文体却是顾盼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但是抑扬顿挫十分好听,又觉得意思浅白易解,顾盼实在是喜欢的很。

侯爷夫人一边浅笑着听珏姐儿背诵,一边不动声­色­的打探顾盼,见她两眼呆滞,恍若听天书的表情,心里登时松了口气。

听人说,这丫头在那边还帮忙管账来着,看来不过是谣传了,一个丁点大的黄毛丫头,会管账?谁信,只怕是李家为了向侯府示好杜撰出来的罢了。

珏姐儿摇头晃脑的背诵到了最后一句:“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一阵掌声从门口传来,屋子里的女眷们一起站了起来,侯爷夫人率先迎了上去,笑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出个声。”

珏姐儿眼睛一亮,扑了过去,甜甜地唤道:“爹爹。”

韦侯爷把女儿一把抱起,让珏姐儿坐在了他的右臂上,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情:“咱们珏姐儿这么厉害,学了一次就会背了,那你说说,这个诗是什么意思?”

珏姐儿吐了吐小舌头,歪着小脑袋,瓮声瓮气地道:“就是说咱们家里出了一只大老鼠,把珏儿的点心啊蜜饯啊都偷吃光光了,然后呢,爹爹出马,把大老鼠给赶跑了。”

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女儿,韦侯爷心里一片畅快,哈哈大笑两声,侯爷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珏姐儿,肯定地道:“你又乱编乱造了,师傅肯定不是这么教的。”

珏姐儿把手臂环上韦侯爷的脖子,不依地道:“师傅就是这么说,爹爹就是会把大耗子赶走。”

韦侯爷又是一阵大笑:“好好,爹爹就给珏儿把大耗子赶走,将来还要赶走好多更大的耗子。‘珏姐儿小身子直了起来,目光炯炯地问道:“真的吗?”

韦侯爷点了点头,一脸傲然:“你爹爹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

珏姐儿调转头,小手一指顾盼道:“那里有只大耗子,爹爹帮我赶走她。”

韦侯爷一愣,随后面­色­沉了下来,他喝道:“胡闹。”

把珏姐儿往地上一放,冷着脸对侯爷夫人呵斥道:“你教出的好女儿”

侯爷夫人看着一脸潸然欲泣的小女儿,又看了一眼板着脸的丈夫,气的浑身发抖,明明就是他娇惯出来的,现在却怪起了自己。

侯爷大人又端起了架子,不苟言笑的坐了首席,一屋子的人静悄悄的用膳,不复方才其乐融融的景象。

顾盼拘谨地坐下了,低着头,一双眼睛只盯着眼前的菜,身后布菜的小米便只给她夹着这盘,又怕冷落了自家小姐,一见顾盼的盘子空了,便赶紧夹菜。

顾盼只得拼命的吃,一盘菜很快去了半盘,在餐桌之上格外打眼,韦侯爷看了一眼卑怯的长女,再看一眼她面前空了一半的盘子,登时胃口全失。

韦侯爷筷子一摔,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停了下来,就见韦侯爷一双眼睛­阴­冷地在顾盼和珏姐儿间扫来扫去,最后冷着脸对侯爷夫人吩咐道:“这两个丫头,一个太没分寸,一个又不知分寸,你一定要好好教导。”

侯爷夫人站了起来,屈身行了个大礼,端庄严肃地道:“妾身记下了,定然不敢疏于女儿们的教导。”

韦侯爷点了点头,冷漠地道:“你们继续吧,我用好了。”话罢,拂袖而去。

剩下的女眷却哪里又有胃口进食,一个个随便吃了两口便都吃不下了。

侯爷夫人倒是沉的住气,有条不紊地每样菜都动了两筷子,之后扫了一遍桌上的女眷,淡淡地道:“侯爷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明天开始,琬姐儿和琇姐儿也跟着一起学规矩吧。”

琬姐儿还小,怯怯地看向了魏姨娘,魏姨娘无可无不可地微微点了下头,学些规矩也是好事,像韦府这种门第,嫁女所选的莫不是王侯将相家的子弟,既然是侯府的小姐,旁人也会更挑剔些的。

琇姐儿却有些不乐意了,李姨娘亦是满脸心疼,那两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据说极为严厉苛刻的,连珏姐儿那么傲气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了几回,都被顶了回来,哭着鼻子最后还是要继续被教导。

李姨娘便看着侯爷夫人,怯怯地求情道:“夫人,琇姐儿和琬姐儿年纪还小,过两年再教导也还来得及吧,”

她生怕被侯爷夫人驳了回来,赶紧又道:“何况两个嬷嬷若是教导这么多小姐,怕也难以顾虑周全,还是先紧着珏姐儿和盼姐儿吧。”

侯爷夫人眉头一皱,这李姨娘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何况,她的眼睛快速地在琇姐儿和琬姐儿身上扫了一遍,她私心里并不希望两个庶女太过出­色­。

一旁的魏姨娘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她的声音亦是带了一股清冷之气,听着却有些飘然出尘:“琇姐儿若是怕辛苦,我们琬姐儿却是不怕的,能跟两个姐姐亲近亲近也总是好的,那两个嬷嬷拿了府里这么高的供奉,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姨娘的却是很有些个­性­的一个人,向来不耐烦府里的勾心斗角,只要人不犯她,她定然也不会去犯人。

本来她对琬姐儿学不学规矩真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这李姨娘委实讨厌,若是不想琇姐儿去学,提她自己就好了,何必还要拉上琬姐儿一起,真是讨厌的紧了。

侯爷夫人沉吟半晌,反正琬姐儿琇姐儿年纪还小,怕也学不了什么东西,等她们年纪稍长,正好用幼时学过规矩了搪塞过去,大了以后再荒芜掉才是正经。

便不容置疑地断言道:“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你们四个姐妹都跟两个嬷嬷一起学规矩,学堂也暂不用去了。”

顾二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周身一片冰凉,终究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读书写字么?

她的人看上去就有些萎靡,侯爷夫人却以为顾盼是被学规矩吓着了,心里冷笑,扶不起的阿斗,原本的担心却是又去了一层。

侯府的几个少爷小姐都是跟着侯爷夫人同住的,却不是姨娘教养的,只是毕竟和嫡出的珏姐儿和伦哥儿也有所区别。

珏姐儿和伦哥儿便霸占了侯爷夫人左右两个居室,其他的少爷小姐们住的便要偏上一些。

叫几个庶子女的­奶­娘把几个孩子抱回去安置了,顾盼也带着小米和五妮儿告退了,侯爷夫人打发掉了两个姨娘,又留着小豆沙包和珏姐儿说了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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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为一个小姐也是很辛苦的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为一个小姐也是很辛苦的

小豆沙包年纪尚幼,吃饱了肚子之后片刻就偎依在了侯爷夫人怀里昏睡过去,珏姐儿却一改方才的飞扬,沉静地立在一旁,乖巧地给侯爷夫人捶着肩背。

侯爷夫人拍着怀里的幼子,轻柔地道:“难为你了,又被你父亲训了一通。”

珏姐儿眼圈微红,却一脸的坚毅,轻声道:“女儿有什么辛苦的了?被父亲说上两句也是应当的。”

侯爷夫人缓缓点头,笑道:“你能如此想,便很好。”话罢,侯爷夫人拉住珏姐儿的手,把她拉到了身前来,慈祥地看着珏姐儿。

这个女儿是当初自己能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直到她终于立稳了脚跟,当年牙牙学语的小丫头却也成了大姑娘了,而且­性­格品行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真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欣慰。

侯爷夫人轻声道:“你看她如何?”她没有点明名字,珏姐儿却知道侯爷夫人问的是自己那个便宜姐姐。

珏姐儿低头想了片刻,抬头之后,满脸困惑:“她看着忠厚老实,对待弟妹也堪称敦厚,说话时似乎也甚是知理,就是举止带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珏姐儿顿了一下,又道:“就是不知道这忠厚老实是她的本­性­,还是装出来的了。”

侯爷夫人伸手抚摸了下小女儿额间皱起的秀眉,继续问道:“若是忠厚老实你当如何,若是装出来的,你又当如何?”

珏姐儿没有回答,却把视线投向了小豆沙包,眼睛里满是爱怜,“若是却是是个忠厚老实的,就让弟弟多和她亲近亲近也无妨,若是装的……”珏姐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侯爷夫人对珏姐儿的回答极是满意,这府里上下只有她们三个嫡出子女,若是能相互亲近,将来互为助力,自然最好,若是顾盼拖了她这一双儿女的后腿,就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顾盼回到了淑宁斋,雷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迎了上来,五妮儿和小米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了小丫鬟,又回过身来,几个人打水的打水,铺床的铺床,忙忙碌碌地伺候顾盼休息。

顾盼虽然也曾伺候过涟姐儿,对于旁人伺候自己,却总是觉得别扭至极,拧着身子坚持要自己脱衣,雷嬷嬷见她固执己见,也就不勉强她了,只是耳提面命地道:“等将来嫁了人,要是还不肯让人伺候,怕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顾盼也看出来了,这个雷嬷嬷真是实心地为她好,便诚恳地道:“嬷嬷放心,到时候我定然让人伺候便是。”

雷嬷嬷见她懂事,便也不强求于她,接下来的净面洗脚,顾盼均不肯假他人之手,雷嬷嬷也都随了她。

几个大丫鬟却颇有怨言,如此一来,几个人不就失业了么?若是被侯爷夫人知晓了,那还得了。

顾盼只得又挖空心思地想出些事情给她们做,她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床头,笑着问道:“柳芽衣服改的如何了?”

柳芽身子僵硬了下,嗫嗫地说不出话来,丽娘看了柳芽一眼,替她说话道:“小姐的衣服料子还可以,就是颜­色­和款式不大适合,柳芽改来改去总是改不好,还急的哭了出来。”

柳芽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低着头,哽咽道:“奴婢无能,办不好小姐交代的差事,还请小姐责罚。”

顾盼一愣,赶紧光脚下了床,一把搀起了柳芽,言真意切地道:“怎么能怪你呢?那些衣服若是实在改不好就这样穿了吧。”

雷嬷嬷已经先去睡了,其他的三个大丫鬟一见顾盼光着脚就下了床,登时急了,丽娘一把拽过顾盼,直接把她拽到了床上,小米又去温了盆水来给顾盼重新洗过。

五妮儿指着柳芽的鼻子就开骂:“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做不好事情还累的主子替你担心。”

柳芽死死咬住下­唇­,两手撑地,爬行到了顾盼床头,一径的磕起头来。

顾盼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觉得柳芽好可怜,又觉得五妮儿说的似乎是对的,不应当反驳她。

五妮儿得了势,又开始说了起来:“你哭什么哭,主子好好的,你这不是丧气吗?”

柳芽毕竟也是受过专业的高等丫鬟训练,知道在主子面前哭泣是大忌,当下就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两把,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一股子的咸腥直冲喉咙。

顾盼看她这副样子,着实不忍,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柳芽拽了起来,先是对着柳芽道:“那些衣服真的无妨,你莫要过于在意了,能穿能保暖就很好了。”

柳芽睁圆了眼睛看向顾盼,这个小姐的脾气实在是好,顾盼又掉头对五妮儿道:“你能说出她做的不对的地方,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们都是一起当差的,却不要过于苛刻了。”

顾盼顿了下,环视了左右,见四个大丫鬟都在看她,方继续道:“若是有人做错了事情,其他人能搭把手就帮一下,私下里知会一声就是了,若是夫人来了咱们这里,看你如此训斥她,是当她没规矩呢?还是当咱们这里都没规矩呢?”

顾盼这番话说的着实在理,五妮儿笑了下,凑近了一双素手伸进了水盆里给顾盼洗起脚来。顾盼因刚驳斥了五妮儿,就不好拒绝她。

却听得五妮儿轻声道:“姑娘说的真是有道理呢,咱们以后就这么做了。”

转头又看其他几人,笑眯眯地道:“你们说是不是呢?”

柳芽点了点头,丽娘想说是又不乐意,别过了头去,小米呵呵地应道:“主子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话罢,小米已经拿了条­干­净毛巾,塞给了柳芽,又伸手推了两把,把柳芽推到了顾盼面前。

柳芽抬头看了眼顾盼,见自家小姐鼓励地一笑,登时有了底气,待五妮儿给顾盼洗好了脚,便给顾盼擦拭­干­净了。

顾盼缩回了床上,看着四个水灵灵的丫鬟,想了想,分派道:“以后丽娘就掌管胭脂水粉,五妮儿管教小丫鬟们,柳芽负责衣服被褥,小米么,管些人情往来的琐事好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样却也好,明确了职责,以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了,五妮儿有些沾沾自喜,小姐只叫自己管教小丫鬟们,明显比旁人高了一等呢。

几个大丫鬟又商量定了轮流守夜的规矩,小米见顾盼打起了呵欠,便主动道:“小姐休息吧,明天怕是还要起早。”

给顾盼盖好被子,又放下了床幔,小米轻声道:“今天是奴婢和五妮儿姐姐守夜,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招呼。”

顾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眼睛胡乱点了两下头,几个丫鬟鱼贯退了出去。

顾盼头半夜睡的极沉,到了后半夜却突然醒来,魔障一样下了地,摸到了茶壶倒了杯水,口里唤道:“大娘,起来喝些水,莫要口­干­又上火了。”

话一说完,顾盼立时惊醒过来,抬头望见小米和五妮儿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不禁苦笑,习惯真是可怕啊。

这些日子一直舟车劳顿,没想到,刚一安定下来,就又习惯­性­的走上了往日的生活轨迹。

顾盼挥了挥手,无奈地对小米和五妮儿说道:“你们去睡吧,休要管我。”

小米和五妮儿对望一眼,却不敢退下,只在一旁站着,顾盼无奈,只得上了床,闭上眼睛装睡。

又过了好一会,听到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顾盼知道两个大丫鬟退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她睁开双眼,望着头顶层层叠叠的床幔,一时了无睡意,心里默默的开始回想起珏姐儿背诵的硕鼠。

这四字短句读起来朗朗上口,意蕴深远,果然极有味道,顾盼无声地做着口形,两­唇­相碰却是越来越快,她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只觉得这诗歌华美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一首硕鼠已经倒背如流,顾盼也昏睡了过去。

早上却是被几个大丫鬟说话的声音吵醒的:“柳芽,你去叫小姐起床。”五妮儿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有点霸道。

“要去你自己去,大家等级一样的,你别老欺负柳芽妹妹。”站出来给柳芽撑腰的却是丽娘。

小米无奈的声音Сhā了进来:“你们都忘了小姐昨天说的话了么?我去叫小姐起床就是了。”

顾盼朦胧地觉得身前多了一个影子,一股清淡的玫瑰香气袅袅地钻进了鼻孔。

耳边小米的声音清晰起来:“小姐,该起了。”

顾盼睁开双眼,半坐起身,脑袋还有些迷糊:“什么时辰了?”

小米轻声道:“卯时末了。”

顾盼支吾应了声,随后翻身起床,五妮儿捧着水盆过来了,丽娘给顾盼挽起了袖子,净了面,柳芽捧了叠衣裙过来。

顾盼看着那鲜艳的大红大紫之­色­,皱了下眉头,吩咐道:“把我昨日里穿的衣服拿过来再穿一天好了。”

几个丫鬟却做不得主,互相看了一眼后,站着不动,顾盼见她们如此,也不难过,反正她本来就习惯了自己动手,她径直下床穿上了鞋子,就要去翻衣箱。

特别感谢喵喵2010童鞋的点评和推荐,不过总觉得像是说的另外一本同名小说,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求人不如求己(粉红六十)

柳芽只得出声道:“小姐,那身衣裙已经洗掉了。”

顾盼一怔,看向了柳芽,第一次觉得勤劳有时候也很讨厌。

五妮儿已经伸手把柳芽捧在手里的衣物取了过来,顾盼瞄了一眼,勉强选了一件浅紫­色­碎花的小袄。

五妮儿把小袄轻轻抖开,笑道:“姑娘真是会选,这件素雅,最衬姑娘的肤­色­了。”

一旁的小米突地咦了一声,拾起一只衣袖细细的查看,轻声道:“这不是今年最时兴的手镯袖吗?”

顾盼闻言,起了几分好奇,却见小米手里的那只袖子,原本应是一条广袖,现下却在前方收了个口子,又做成了三指宽的袖边,穿上后,就像是手腕上戴了个镯子一样。

丽娘双手托住柳芽肩膀往前一推:“这都是柳芽昨天晚上熬夜改出来的。”

柳芽害羞的一笑,脸上红红的,很是可爱,小米看着手里的袖子,却是若有所思。

顾盼上前握住了柳芽的手,朝着她一笑,柳芽知道这个小姐不擅言辞,这么一笑已经是很大的表扬了。

五妮儿撇了下嘴巴,笑着挤了过来,抖了抖手里的衣服:“小姐,赶紧换上吧,莫要叫两个嬷嬷等急了。”

顾盼从善如流地把手臂伸进了袖子里,五妮儿帮她系好衣带,丽娘在一旁嘀咕道:“昨日都分好了活计了,今日又抢着露脸……”

柳芽拽了下丽娘的袖子,五妮儿当没听见,给顾盼穿好衣服,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姑娘穿上这身可真是好看多了。”

小米笑呵呵地道:“是啊,咱们谁伺候姑娘不是一样的,关键是要姑娘舒服顺心。”

她这话说的叫人无法反驳,丽娘不出声了,闷闷地扶了顾盼坐到妆台前,因天气晴朗,就画了个素雅的淡妆,看着也清新可人的,顾盼一直注意着丽娘上妆的次序,用的手劲,暗暗的记在了心里。

装扮整齐,顾盼对着铜镜一看,却觉得这身衣服改的实在不合心意,她毕竟­精­通女红,虽然不了解京城的流行,在贺大娘耳濡目染之下,眼界却颇高。

顾盼一眼就看出这袖子的问题,按理说,这手镯袖既然能流行,定然是穿了美观,动作利落的,那收口前面留的袖兜就不会很大。

顾盼身上这件袖子却是由原本的广袖改来的,袖兜过大,显得有些拖沓,加上顾盼生的瘦小,越发怪异。

顾盼却没说什么,看向几个丫鬟,笑道:“想必教养嬷嬷那里一定很是严格,你们今天就不要跟着我了。”

几个丫鬟脸­色­同时一变,小米急切地道:“那怎么可以,小姐一个人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不受宠呢。”

顾盼淡淡一笑,坚持道:“既然那两个教养嬷嬷很是严格,定然是想磨练我一下的,又怎么会容得了你们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呢?”

小米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应了,接着几个粗使丫鬟提了早饭来,五妮儿指挥她们把饭菜摆好,顾盼坐下后,小米已经打了一碗稀饭递给她。

顾盼一眼认出这碗碟俱都是薄如蝉翼的青瓷,据说一等的官窑也要烧制一百套才会得上一套绝佳的上品,一般的富贵人家不要说有了,怕是连见都没见过。

李府的老太太就有这么一套,却是从来都不用,只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赏玩罢了。

候府果然富贵,居然拿来做日常饮食所用,也不怕小丫鬟们失手打碎一个半个,顾盼转念一想,怕小丫鬟们也不了解这青瓷的珍贵之处,没有那么胆战心惊,反倒不容易出错吧。

她却是知道这青瓷的价值的,捧在手里看了又看,这青瓷最妙的地方是几近透明,便像是空手捧了一碗米汤一样,今天做的是红枣白米粥,几颗圆润饱满的鲜红枣子飘在一水白米之上,特别喜人。

顾盼灶上出身,一看就知道这碗看似普普通通的稀饭定然是小火熬制了三个小时以上,她轻轻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吃了半口,味道鲜美,带着红枣的清甜,里面只怕还加了些高汤。

再看桌上的几样小菜,一碟凉拌溏心萝卜丝,红艳艳的,一小碟糖醋莲藕,白­色­的莲藕上又点缀了几丝­干­辣椒丝,一碟酱汁青豆,鲜­嫩­鲜绿,最后是一碟是八宝春卷,一层擀的薄薄的金黄小饼里包了各种馅料,有甜有咸。

虽然不算丰盛,胜在­色­泽搭配得当,引人食指大动,顾盼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糖醋莲藕,立刻就吃出这味道不同来了,鲜脆甜,定然是早上新摘的莲藕,若是到了秋令时节,莲藕大量上市也还罢了,现在刚刚春暖花开,餐桌上就出现这等新鲜莲藕,着实惊叹。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自然不像昨日家宴那般拘谨,每样菜都少许食用了一些,姿势文雅,动作秀气,细嚼慢咽的看着很是舒服,几个丫鬟看的屏息静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顾盼已经放了筷子。

雷嬷嬷过来的时候,奇怪的发现几个丫鬟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像是昨日里那般肆无忌惮,暗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顾盼坚持己见要独自去见两个教养嬷嬷,雷嬷嬷却大是赞同,自家小姐学的定然是主母风范,怎么能叫几个丫鬟偷学了去。

雷嬷嬷便亲自给顾盼带路,丢了几个丫鬟在房里,一老一小,一前一后,雷嬷嬷有些年纪了,走的便慢些,顾盼也不催促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正好打量下这候府的景观。

院落重重,却又相互间有小门回廊相通,每当以为误入绝路时,雷嬷嬷侧走两步,就又是一番景观,弯月门上,亭榭顶上,常有各­色­题字,或是轻狂,或是洒脱,又有严谨端正的,署名不一而足。

看到顾盼艳羡的样子,雷嬷嬷虽然也不识字,却打肿脸充胖子给她解释道:“咱们府里的题字可都是皇子们的手笔呢,便连皇上也曾御笔亲题过两次。”

顾盼配合地作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问道:“哪里的题字是皇上的墨宝?”

她却是真的好奇,这当朝天子的字是什么样子的。

雷嬷嬷勉强一笑,唬着脸催促道:“赶紧走罢,莫让那两个嬷嬷等的急了。”

顾二抿嘴一笑,不再言语,快步跟在了雷嬷嬷身后。

片刻后到了一处安静所在,院子甚是宽阔,却难得空无一物,只用沙土平了地面,飞檐挂角的房子倒是修筑的美轮美奂。

雷嬷嬷到了这里以后,自然地放轻了脚步,轻声道:“这里原本也是个花园子,自从俩个教养嬷嬷住进来,要求填了池塘平了假山,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顾盼自然的收敛了容­色­,缓步地跟在了雷嬷嬷身后,雷嬷嬷上前叫了两声门,就见一个小丫鬟开了半扇门,看了一眼雷嬷嬷,又看了一眼顾盼,笑道:“是大小姐吧,其他小姐都还没来,大小姐且稍等会儿吧。”

话罢,小丫鬟让开了半个身子,顾盼自然地迈步进门,雷嬷嬷却被那小姑娘挡在了门外,悻悻地回去了,顾盼暗道侥幸,幸好没有叫那几个丫鬟跟着。

进到屋子里,顾盼自然地打量了一下,见和外面萧条的样子迥然不同,脚下铺了一层锦绣花毯,迎面是个青铜古鼎,上面冒着冉冉的香气,侧面墙边立了一个漆成紫红­色­的百宝阁,另外一面用十六屏百花屏风隔开。

那小丫鬟关了门,便垂首立在一旁,任由顾盼打量,待她视线挪回到自己身上,方笑道:“大小姐请随我来。”

顾盼这才看清小丫鬟的样子,生的还算可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了几分聪慧,穿了身鸭蛋青的短袄,配上柔顺的双垂髻,很是活泼。

顾盼微微点头,小丫鬟便引着她往屏风后面走,顾盼注意到这小丫鬟走起路来几近无风,两腿行走间自有韵律,似乎只用了脚尖着地,看着十分优雅。

顾盼默默地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又模仿了起来。

转过屏风,却是又一番景象,几个紫檀木的太师椅围成了一圈,椅子上散放了些椅搭,椅子下方有脚踏,任意两把椅子间都有同样质地的小桌,地上铺了雪白的羊毛毯,顾盼犹豫了下,见小丫鬟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便跟着走了上去。

小丫鬟指着一把椅子笑道:“还请大小姐坐一会了。”

顾盼依言入座,小丫鬟福了一礼转身冲茶去了。

顾盼见左右无人,从怀里取出个帕子,却是自己以前绣的,她指尖一挑,寻了个线头,轻轻一拉,抽了根丝线出来,轻轻地把累赘的袖子提了提,把丝线系在上面绕了几圈。

她手脚麻利,如法炮制,没用多久,整个袖子被丝线间隔成了几段,中间鼓起,到系有丝线的地方又收了起来,看着却像是手臂上戴了一串灯笼。

弄好以后,顾盼正襟危坐,片刻功夫,小丫鬟就端了托盘来,给顾盼奉上了一杯香茗。

书评区最近真是欢乐啊,每次看了笑的肚子疼,于是最近文风走向诡异的偏温馨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里来的教养嬷嬷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里来的教养嬷嬷

顾盼慢慢地啜了一口,放下了,静静坐着等候,眼睛也不四处乱瞄,身子亦是稳如山石,垂目颔首如同老僧入定,心里却默默的回想起了今日早上所见,丽娘的一双手在眼前不住的飞舞,间或穿Сhā了这小丫鬟优美的行路身姿。

百宝阁的墙后转过两个­妇­人来,一个高些的生的秀雅,下巴尖尖,另外一个眉目端庄,却是个圆脸,二人行路之间几近没有声音,如同猫儿一般贴近了屏风,从屏风间的缝隙眺望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妇­人对望一眼,暗暗吃惊,侯爷夫人先前托付之时,曾经暗示过了,这个半路回来的大小姐怕是以前住在了什么小门小户之中,不懂什么规矩。

两个人也准备好了要见一个乡下丫头,土里土气,又粗鲁无比,却并不当回事儿,曾经多少小宫女经过了她们的调教,如今其中一个还成了当今的贵妃娘娘。

却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安静娴雅的少女,长的虽然貌不出众,一身的气质却安然若素,乍看之下不觉如何,看久了以后才会发现这个少女周身盈绕了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很平淡,但是也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如同定海神针,任他狂涛海啸,依然沉静如斯。

两个人视线交流了下,面上都带了几分疑惑,屋子外已经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两个­妇­人赶紧站直身体,缓步走向了门口,小丫鬟已经先去开了门,就见珏姐儿一身大红的袄裙闪了进来,身后跟着琬姐儿和琇姐儿,同来的几个丫鬟已经被小丫鬟挡在了门外。

珏姐儿自然认识王燕两个嬷嬷,很有规矩的屈膝行礼,又督促两个妹妹有样学样,落落大方的样子让面­色­圆润的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候府的这个小姐还是很有教养的,一旁的燕嬷嬷打量了下,暗道,这才是千金小姐的样子,屋子里那个,却是有些诡异了。

王嬷嬷和燕嬷嬷行在了前头,如今她们遵从师徒关系,却不是平时的主仆,珏姐儿跟在了后面,琇姐儿牵着琬姐儿走在了最后。

闻得外面人声,顾盼便已经站了起来,珏姐儿一见她,便欢欢喜喜地唤了声:“大姐姐。”话罢,凑了过去,如琇姐儿带着琬姐儿一般挽住了顾盼的胳膊。

这才发现顾盼的衣衫似与平日里见的不同,登时又放开了顾盼的手臂,细细打量,面上带了几分惊诧:“大姐姐这衣服款式似乎没有见过的。”

余下诸人也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顾盼的衣衫,见宽大的衣袖中间一段段扎紧,像是一个长长的莲藕,看着活泼又不失雅致。

琇姐儿已经先开了口,活泼泼地似乎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姐姐这衣服真好看,是夫人给你新做的吧?”

顾盼但笑不语,却让几个妹妹坐实了琇姐儿的话,珏姐儿回头朝着妹妹甜甜一笑:“就算是母亲给大姐姐做的,那也是应该的,大姐姐毕竟是咱们候府的嫡,长,女。”

这最后几个字,珏姐儿故意说的极为缓慢,又咬文嚼字的说的十分清楚,果然,她话音一落,琇姐儿脸­色­便变的惨白,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珏姐儿心中得意,这丫头,道行不足也敢挑拨离间。

王嬷嬷暗暗点头,珏姐儿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不声不响的让敌人溃不成军。她和燕嬷嬷本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教导顾盼和珏姐儿,像是琬姐儿和琇姐儿不过是稍带的,能学多少,能领悟多少,全凭各人机缘了。

王嬷嬷和燕嬷嬷都曾是宫里正六品的女官,专司宫女和各级宫妃礼仪训练,额外的,却还知晓不少宫中的隐秘之事,比如,如何让一个碍眼的宫女或者位分低的妃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又或者如何在帝王面前出类拔萃,这些都是两个人的私货,侯爷夫人许了高价才准备教导这两个候府嫡女的。

也许,这两个少女,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成为后宫中的妃嫔中的一员?

王嬷嬷和燕嬷嬷又打量了两眼顾盼身上的衣服,暗自点头,不愧是候府的嫡长女,果然站在了时尚流行的最前沿。

因了顾盼的关系,两个嬷嬷教导的第一课却是关于坐卧起立的仪态的。

王嬷嬷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顾盼和珏姐儿,认真地道:“所谓坐有坐姿,站有站姿,旁人见了你,首先看见的便是你的姿势,一个好的坐姿能让人由衷的起了敬畏之心。”

琇姐儿撇了下嘴巴,什么嘛,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就让人起了敬畏之心,像是侯爷夫人和李姨娘,两个人坐的样子明明是一样的,让旁人起了不同心思的只怕是她们的身份,琇姐儿小小年纪,却很有几分看清世态炎凉。

琬姐儿年纪尚幼,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懂非懂,满面迷糊。

珏姐儿和顾盼却听的极是认真,珏姐儿尚分了几分心思在顾盼身上,见她虽然半垂着头,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鞋尖,半晌也不挪动一下,正是专注到了极点的表现。

王嬷嬷看出了琇姐儿的不以为然,微微一笑,却是做起了示范,她本就生的端庄,收敛了面容更添几分威严,双腿敛紧,大腿绷直,小腿垂直,上身又是笔挺,从侧面看去,恰好是两个古板的直角。

王嬷嬷的左手搭在了右手上面,上臂收紧靠拢身侧,两手横放腰间,不知为何,王嬷嬷如此端坐后,她的目光看向哪个小姐,哪个小姐便垂下头去,就连珏姐儿这自幼尊贵的千金小姐也绝不例外。

王嬷嬷见达成了效果,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却是换了燕嬷嬷来演示,她腰若无骨,斜斜地半靠在了太师椅上,两只腿伸长,交叉叠盖,一只手撑起额际,另外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腿上,只露出半个侧脸给候府的小姐们。

顾盼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居然无法从这个半老徐娘身上挪走,这个姿势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人的注意力,只觉得此人真是美轮美奂,优雅至极。

珏姐儿死死咬住下­唇­,她年纪虽幼,却已经可以领略到这两个嬷嬷的厉害之处,此时的她是万万做不出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的,她的争强好胜之心被强烈的激发出来了,珏姐儿暗暗发誓,一定要在不久的将来,做的和两个嬷嬷一样好,不,一定要比两个嬷嬷还要好琇姐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默不作声地看着燕嬷嬷,这个姿势却是有些熟悉,她曾经见过李姨娘这样半躺过,当时只觉得煞是好看,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起了一股强烈的羞耻之心,她猛地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王嬷嬷和燕嬷嬷不过是想震慑下这些候府小姐,按照以往经验,年轻的小姐们总是仗着青春无敌,颇有些瞧不起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却不知道,有些时候,是越老越有味道啊。

王嬷嬷和燕嬷嬷接下来却是要教导诸位小姐从走路开始学起,经过方才的震慑,几个小姐果然听的极为认真,收起了轻视之心,再也不敢认为坐立起卧这些平日的常事是小事了。

王嬷嬷站了起来,环视着候府的几个小姐,朗声道:“走路姿势主要有十二种,其一端庄,其二雅致,其三婉约,其四旖旎……”

她每说一样,便走上两步,果然随着抬脚高低,步子大小,加上腰腹扭动力量的不同,便显示了不同的韵味。

顾盼一双眼睛如同长在了王嬷嬷身上一般,牢牢盯住了她的一举手一抬足,珏姐儿却也无法再分心去顾及顾盼了,她只觉得一双眼睛真是怎么都不够用。

琇姐儿亦是专心致志,最小的琬姐儿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仿着几个姐姐的样子,小腮帮子鼓鼓的,憋了一股子气。

概述完之后,王嬷嬷便从最简单的行路姿势开始教起,讲究的是一个大方得体,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又不着痕迹,并且言明,学了这个之后再进一步学习各种改良步法。

她脚步轻移,却是如同猫在屋梁上行走,裙摆半点不动,整个人却向前滑行,对,就是滑行。

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这个,不是和那应门的小丫鬟走路的姿势一样吗?

因她先前已经观察了半晌那个小丫鬟,方才又独自坐着揣摩了一会儿,却是颇有心得,此时再配合王嬷嬷的要领讲解,只觉得茅塞顿开,脚下情不自禁地模仿起了王嬷嬷的步子。

王嬷嬷刚好回转了身行走,背对着她,却是没有注意,燕嬷嬷和几个候府小姐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这个是什么?

王嬷嬷和顾盼一前一后,两个人身姿优雅,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居然分毫不差,中间的距离始终不变,且抬脚的次序,落地的时间亦是一模一样,看着,便像是王嬷嬷手里提着丝线,顾盼便是那提线木偶一般。

友情提醒,迄今为止,出现的各种男­性­角­色­,全部是打酱油的,女主毕竟只有十二岁,还不想太早订终身。

即将又有各种男配出场,请睁大眼睛,勿要站错队,真爱只有一个,这是应某个无良死党强烈要求,必须给女主1V1的HE结局。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房间虽大,却也有走到头的时候,等王嬷嬷转过身来,恰好和顾盼碰了个对头,两个人一起捂住脑袋蹲了下去,王嬷嬷率先叫唤出来:“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话音刚落,王嬷嬷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鸦雀无声,她仰头绕过顾盼向她身后看去,见燕嬷嬷和几个候府小姐俱都呆若木­鸡­,登时愣住了。

顾盼已经清醒过来,却伸出手来把王嬷嬷搀扶了起来,又掏出帕子,她身量比王嬷嬷矮了一头,便踮起脚尖,伸出手垫着帕子去揉王嬷嬷的额头,满是歉意地道:“方才不自觉地学起了嬷嬷走路,却是入神了,嬷嬷没有撞伤吧。”

王嬷嬷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额头上一片青紫,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感,这孩子,果真不是在候府长大的啊。

王嬷嬷抬眼望见了珏姐儿眼里闪过的不以为然,伸手抓下了顾盼的手,看着几个小姐,语重心长地道:“驭下之道,平日里疏远胜于亲近,冷漠胜于嬉笑,因若是失了尊严,便得不到尊重。”

她话音一转,强调道:“但是,偶尔体贴下情便显得尤为珍贵,利于收买人心。”

王嬷嬷见几个小姐俱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连珏姐儿也收起了轻视之­色­,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否则便会奴大欺主,罔顾主子的意愿,为所欲为。”

顾盼怔怔地听着,恍惚间有些明白了,为何房里的四个丫鬟总觉得谈笑自如却难以亲近,为何她们敢擅自做主,貌似勤快却让人心里极不舒服。因为她们做的,不是自己的意愿啊,她们根本就无视了自己的想法,独断专行。

做小姐和做丫鬟果然完全不一样的。

王嬷嬷说完,燕嬷嬷却是上前一步,拉过她,一边看着顾盼,一边压低声音说了两句,王嬷嬷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眨了下眼睛,对着顾盼轻声道:“大小姐,还请你再走上两步给老婆子看看。”

顾盼回过神来,轻轻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起来,那步子,那姿势,果真丝毫不差,王嬷嬷瞪圆了眼睛,简直要惊为天人了,想当初,就是那个成了贵妃的宫女初初学习时,也足足用了三天,还被她夸奖为天赋惊人。

这个候府的,乡下回来的野丫头,竟然,一次就会了?还是边看边学,王嬷嬷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却见顾盼已经走到了头,款款地拧动了纤细的腰肢,弱柳扶风一般便转过了身,这这个转身的动作还没教,怎么就学会了,天啊,这世界上真有如此聪慧的女子么?

她却不知道,顾盼做事向来专心,学起东西自然比旁人快上一线,何况顾盼纵只有七分的聪明,也会用勤奋补足另外三分。

琇姐儿是满脸的不服气,反观珏姐儿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她笑了笑,轻声道:“让我也来走两步,两位嬷嬷帮我看下如何?”

王嬷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候府里的小姐就是比旁人家的女儿聪颖不成,她绝对不信。

燕嬷嬷一直冷眼旁观,却觉得珏姐儿气度雍华,不像是说大话的,便点头笑道:“自然省的,姑娘自便就是了,老婆子可要仔细看了。”

顾盼识趣地退了一旁,行走间,却是用了平日里自己惯用的步伐,王嬷嬷望见了,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珏姐儿满脸盈盈笑意,轻提罗裙,缓步上前,一行一动间,宛如一阵清风拂过。王嬷嬷和燕嬷嬷对望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吃惊之­色­,她们二人教导宫女无数,下等者资质驽钝,­干­教不会;中等者耗时长久,方能勉强成步;上等者便如顾盼一般,学习能力出众,又成效斐然。

却还有那么一两个尤为出类拔萃之人,能够举一反三,不那么死板教条的完全模仿,而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便如同那位贵妃娘娘一般。

这候府的两个小姐当真都是人­精­啊,既然珏姐儿和顾盼都已经掌握了基本步法的要领,王嬷嬷清咳了下嗓子,准备继续教导,琇姐儿却不甘心的脆生生地道:“嬷嬷,让我也试上一试吧。”

珏姐儿轻描淡写地扫过琇姐儿,嗤笑一声,拧过头去,王嬷嬷左右为难,据说候府大小姐过得几日便要去威武将军府上做客,这几日内要教会她基本礼仪,莫要丢了候府的面子,自然是进展越快越好。

琇姐儿见了王嬷嬷面带犹豫,一脸焦急地凑到了顾盼身旁,拉住顾盼的袖子,也不说话,只仰着头,满面哀求地看着顾盼。

顾盼一怔,这个庶妹是来求她了么?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初来乍到,除了一个好听的小姐身份,她有什么权力呢?这不明摆着为难她吗?

顾盼心里略有些不快,却同样求助地看向了珏姐儿,她生的面相老实,看上去倒真是像不知所措,珏姐儿不疑有他,哼了一声道:“叫她试好了,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顾盼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伸手把琇姐儿往前推了一下,笑道:“那妹妹就走上两步让咱们欣赏一下吧。”

琇姐儿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小手握成了拳头,昂头挺胸,双眼平视前方,开始迈步。

王嬷嬷和燕嬷嬷站到了一起,今日里可算见到了候府小姐们的一场好戏,看来几个小姐里,还是侯爷夫人出的珏姐儿最是尊贵啊,那个新来的大小姐虽然聪明,天资不错,却有些懦弱了。

再想起初见她时,盏茶功夫纹丝不动的架势,只怕是天­性­如此,胆小不敢乱动罢了。

想通以后,王嬷嬷略有些失望,注意力挪到了琇姐儿身上,见她虽然身体略有些僵硬,但走起路来循规蹈矩,却是没有错处,想想她的年纪,比两个姐姐都要小些,便殊为不易了。

王嬷嬷正想叫上两声好,却见琇姐儿一时紧张,迈出左腿的同时,左手也摆了出去,她却浑然不觉,下一步,又是右手右脚齐出,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珏姐儿突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嘴巴,边笑边道:“琇妹妹的样子好像鸭子啊。”

琇姐儿手脚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之处,她尴尬的收回了手脚,端正站好,一双眼睛里泪花闪现,无限委屈地低头望着地上。

顾盼虽然恼她方才把自己当刀使,这时见了她的可怜模样,又有些心软,上前两步,抽出帕子给琇姐儿抹了抹泪,柔声柔气地开解道:“你开始走的几步很是漂亮,后来大概过于紧张了,以后多练练就好了,你年纪还小,不用过于苛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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