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俊友沉默了老半天,也没有能为石牛子解开疙瘩。他相信石牛子的话都是真的,但他还不能对迟大冰有个清晰的结论。这天李忠义向党支部沉痛的检查自己时陈述的况,等于从另一侧面为马俊友提供了迟大冰当夜的行。他把石牛子的话和李忠义的话,往一块儿一碰,马俊友头脑里“轰”地一声,如同爆炸了一颗重磅炸弹,他自己都被这可怕的结论惊呆了。当天晚上,他把支部委员找到屋子里来,摊开了这些具体况,倾听同志们的意见。尽管卢华、贺志彪。都不相信迟大冰会有意进行破坏,但谁也答不出石牛子提出的三个问题。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最后大家意见趋向一致了,那就是:迟大冰表面上承认了他过去的错误,骨子里还在顽固地坚持他那一套人生哲学,他把小马驹当成一张牌、一把刀,对揭过他错误的卢华、诸葛井瑞、李忠义进行报复。只不过这种报复比过去更隐蔽、更圆滑了——他没给人们留下可以抓住的把柄。
迟大冰完全沉浸在兴奋状态之中,他低着的头仰起来了,他佝偻着的腰板挺直了。在他看来,尽管他身上背着处分,也可以和卢华匹敌——也不叫他活得那么痛快。这天早晨,他照例比其他垦荒队员早起半个小时,喝了两碗苞米粒粥后,去马棚牵马拉驹,贺志彪正在那儿解牲口缰绳。他走上去说:
“谢谢你,我自己来吧!”
贺志彪不咸不淡地说:“甭谢,这是我的份内事。”
迟大冰听贺志彪的话里有话,疑惑地问道:“你要套牲口出车?”
“不。我要赶牲口去放青。”贺志彪蔫儿巴几地说,“队委会决定我当饲养员了,叫你去摇辘轳浇菜园。”
迟大冰把脸一板:“为什么?”
贺志彪一边给牲口抓痒理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这有啥新鲜的,工作调动呗!就拿我来说吧,赶爬犁、赶大胶轮车、点豆子、种苞米,不是哪儿扒拉往哪儿去吗?我把我当成一个算盘子儿,怎么扒拉怎么好,只要垦荒队能扒拉出粮食来,不给北京人丢脸,把我这个算盘子儿扒拉到哪儿,我也没二话。”
“调我去浇菜园?”迟大冰第二次提问。
贺志彪为小马驹之死,憋了一肚子火儿,他恨不得拍上迟大冰一铁锨。可是马俊友特别告诫过爱牲口如命的贺志彪,不许感用事,他只好支应着迟大冰说:“咋了?你不愿意去干那个活儿?咱们来开荒可不能挑肥拣瘦,哪项活儿都重要。你说是秤杆重要?还是秤砣重要?我看都重要。”
“我和疙瘩李配合得很不错嘛,为什么。”迟大冰脸色白了。
贺志彪回避开具体问题,着三不着四地慢吞吞地说:“老迟,一个党员对队委会决定,不能挑挑拣拣的,摇辘轳把浇菜园,不也是重要的工作吗?!”贺志彪看看迟大冰,还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儿,便眨眨眼睛来了新词儿,“想当初,咱们刚到荒地时,你作服从工作分配的动员报告时,讲了个多有趣的故事?!这个故事到今天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你说:从前,古辈子时有个老石匠,他在太阳地里刻石牌,太阳像团火一样,烤得他一头热汗。于是他对太阳说:‘太阳,太阳,我要是你多好!’天上的神,把老石匠变成了太阳。可是那天太阳刚探出脑瓜儿来,遮天盖地来了一片黑云彩,把它遮了个严严实实。老石匠感到不自在了,便对着云彩说:‘哎呀!我要变成云彩多好!’天上的神,依从了他的心愿,马上把它变成天空中的一片乌云。可是风来了,一下把云彩吹得七零八落,这个老石匠又羡慕风了,对风请求说:‘你修修好,把我变成风吧!’天上的神又应了他的要求,把云彩变成一股旋风。这风可真厉害,吹倒了树,吹翻了船,就是吹不动石头。老石匠心又动了,索性不如当块石头,既不怕太阳晒,又不怕云彩遮,更不怕大风刮。天上的神来了火气,对他说:“变了石头,可不能再变了。”一霎间,老石匠当真化做一块石头。另一个快乐的石匠,把它搬了去,用铁钎和手锤叮6}5卦谒身上敲打起来,它感到浑身疼得难忍,便忍不住叫了起来:‘哎呀!我受不了啦!还是叫我当个石匠吧!’。老迟,你不会忘记你在开荒之前,在动员报告上讲的这个故事吧!”贺志彪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套。他自己也知道文不对题——因为迟大冰并不是存心挑剔活儿,而是想摸清调他去摇辘轳把的原因,他故意云山雾罩地东拉西扯,泄心中的闷气。说完之后,他不想再和迟大冰多啰嗦,赶着牲口径自向草原深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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