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吃。”邹丽梅刚吞了两口面条,突然看见了悬挂在墙上的两个“猴头”。那是在严冬时节,马俊友托好心肠的贺大个子,给她带来的。现在,这两只在树上对生的“猴头”已经枯萎了,但还像活的精灵一样,彼此盯望着。邹丽梅难以压抑内心的悲恸,她把面条碗放下,泪水又一次蒙住了她那双秀气的眼睛,她抽泣着,“我后悔死了,为什么我不和他一块去医院呢?!要是一块去医院,他不会被大火烧死:即使是死,我和他也会死在一块儿的。”突然,她睁大了眼睛,悲愤地喊道,“迟大冰,你为什么偏要和他一块去看病呢?!没有你,俊友他一定还活着,活得很好。迟大冰在哪儿,我。我去找他算账去。”
“丽梅,安静点。老迟到现在也没回来。卢华连夜到县委去询问了。”唐素琴看看邹丽梅精神恍惚,心里非常焦急,便端起面条碗,用筷子夹起碗中的面条说,“来,大姐喂你吃。你不吃饭我心里难受。”
邹丽梅痴呆地摇摇头:“大姐,我吃不下。”
“吃不下面条,把汤喝了。ww春妮把她养的那只芦花鸡杀了,就为给你熬碗汤。”唐素琴绞尽心思地寻找要她吃饭的理由,“俊友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只为思念俊友,就不要姐妹们的分了呀!对,张开嘴唇。”
邹丽梅实在无法谢绝唐素琴的意,便从她手中接过碗来,像咽药一样,皱着眉毛把那碗面条汤顺下喉咙。腹中进食以后,邹丽梅精神振作了一些,神智也开始清醒了一点,这时她才现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唐素琴两个人,问道:“姐妹们哪?”
唐素琴用梳子给她梳着蓬乱的头,再一次告诉她说:“同志们怕再来一场荒火,去麦田割麦子去了。对了,诸葛井瑞和白黎生下麦田以前,代表北京垦荒儿女,给小马的老妈妈写了封信,卢华说叫你过目一下,再叫人骑马送到凤凰镇邮政所。”唐素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信纸,递给了邹丽梅。
邹丽梅还没读信,两眼已经盈出泪光,她抿着下嘴唇,手指哆哆嗦嗦地把信纸铺开,悲戚地看了下去:
敬爱的老妈妈:
您读这封信时,请您一定不要过于难过。我们相信,您比我们坚强,也比我们更理解创业的艰辛——您的儿子,我们亲爱的伙伴,为扑灭燃进几十垧麦田的大火,献出了他壮丽的青春。
感谢您为祖国养育了这么一个忠诚的儿子。他日常沉默寡,尤其不善谈吐;他平凡得像一块煤,但心田里蕴藏的却是一团火。马拉犁开荒时缺一匹马,他去顶替那个空位,和真马一起驾辕拉套;假日里,他叫炊事员休息,自己去充当火头军;伐木时,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地;在那次倒树的事故中,他把生让给了别人,把死留给了自己。
敬爱的老妈妈,您在离开荒地时,曾给俊友和丽梅同志留下一些钱,这些钱他们没有留下私用,为安慰同志们的心,他们用它买来一头小马驹。
邹丽梅读到这儿,泪水泉涌而出,滴滴哒哒地滚下脸腮,洇湿了铺在她双膝上的信笺。唐素琴看她难以再看下去了,便把信纸拿过来,轻声地读给邹丽梅听:
亲爱的老妈妈,世界上还有什么品质比这些更高尚的呢?据说,黄继光所以能在最危急的刹那间,扑向敌人的机枪眼;邱少云所以能在熊熊的烈火中,为赢得战斗胜利而一声不吭;都因为他们在日常的平凡生活中,培养了无我的高尚精神。您的儿子也是这样,在和平建设的日子里,他用无私的平凡,为自己修筑了一座极不平凡的生命金字塔——虽然他离开了我们,他的青春和年华永远像金字塔一样闪闪光。
亲爱的老妈妈,您不要为失去惟一的儿子而过于悲伤,不但邹丽梅是您喜欢的女儿,我们也都是您的忠实儿女。昨天夜里,我们一夜未睡,伙伴们都悲恸地哭了,我们思念俊友,我们也惦记着您——我们的老妈妈。我们想,这个噩耗只能给您本来已经花白了的头上,再增添几根银丝,却不能从精神上摧垮一个真正的老布尔什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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