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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接过皮袋,就着­唇­迫不及待地大大灌了一口清水,只觉有一股动物身上的­骚­味直冲喉咙,恶心感翻江倒海,竟再也喝不下第二口。

他一把夺过水袋,瞪了她一眼,又珍而重之地藏进胸口,“走!”

于是,他们又继续在酷热的沙地上艰难地跋涉。

那一天,她一共只喝了三口水。

***

直到太阳快要落在沙丘那一面时,他们才停下脚步:两人选择在一块大石后安身,他将薄毯裹在身上,半躺下来,浣春远远坐在石头的一角,望着天边出神。

落日及余晖都消失很快,一会儿苍穹满星斗。沙漠之夜,若没有风暴则别有一种美态。沙丘有如新月弯弯,有如珠链涟涟,沙漠里的石头也千奇百怪,掏空了穿了洞一般玲珑剔透。

浣春的眼睛却看不到这些,她只觉得身体像散了架的马车,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生平第一次用自己的脚走这么长的路,虽然她知道他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可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娇­嫩­身体仍然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她真的能够走到绿洲吗?浣春对自己体力的信心比沙漠的雨水还要少,或许明天她就会倒毙在漫漫路途中了……那样的死亡让她想来就发抖。还有那个强盗头子,若是水喝完了,他大概真会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喉咙解渴吧……

抱住绿绮,习惯­性­地轻轻拨动,三两声凌乱的琮玲微微飘了开去,当然也落入了石头那一侧他的耳中。他皱了皱眉,那女人,走了一天的路,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有­精­神弹她的破木头吗?啧,看来明天应该再走远一点。胡乱想着,琴声渐渐变得顺滑起来了,流水一般漫过耳际。琴下飘出来的音乐有沙漠夜晚平静安宁的特殊情调,和这里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漠浑成一体。他静静听着,忽然懒得阻止了,好像也不是很难听嘛……

原因当然完全来自环境因素,他想。沙漠、星星、黑夜,就已够得上称为天籁了,才不关那女人琴艺的好坏……

明天要走得更久一点才行,这些水恐怕支撑不到绿洲,到时就杀了她……他想着,慢慢闭上眼睛。

***

微风白沙漠中吹来,很微弱的风,但是冷得厉害,风到之处温暖立刻消失。其实不能称之为风,只是空气在移动?又一阵风来的时候,她全身起了颤抖,紧紧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白天的灼热全化做夜晚的酷寒,身上华贵的绸缎却连半点保暖的作用也没有。前些日都住在温暖的帐篷里,铺着毛毡盖着皮裘,夜晚还生了炭炉,丝毫感觉不出沙漠的寒冷,今夜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针扎一般的痛苦。

那个男人不会冷吗?她盯着黑暗里一动不动的那个影子,几乎要嫉妒起他来了。白日里看来薄薄的一张毯子,现在却比貂皮更令人渴慕、她轻手轻脚挪近他身边,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仿佛这样就可以分享到些微温暖。闭上眼睛缩紧身体,她的自尊心阻止她靠得更近。

她不知道沙漠的晚上会冷到什么程度,鼻尖反正越来越冷。天上有一颗星正好垂直悬挂在她的上空,她模糊在想它会不会掉下来,掉下来又会不会压到她。突然她张开眼,一大堆星星展现眼前天上,沙地很硬,身体不太听使唤,空气又冷又­干­,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刺痛。­干­渴的痛苦现在换成了饥饿,胃里隐隐纽绞着疼。身上更冷了,她尽量咬紧牙,还是克制不住齿关打颤的细微声响,身体不自觉地又向他那边挨了挨。

“很冷?”黑暗中,身边响起了低沉的问话,同样不含温度。

“啊……”她吃了一惊,看见他炯炯的眸光,“你没睡着?”

他低声嗤笑了一下,在沙漠里,即使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的。她以为他真会放心地任一个敌人在身边而呼呼大睡吗?

“过来。”他掀开毯子,向她张开手臂,意思很明显。

她听见了,却听不出他的用心。他是想羞辱她,还是突然发了善心,亦或是怕她冻死就少了折磨的乐趣?

只迟疑了一下,他的声音立刻冷下来,“你抱着你的名节冻死好了。”

他说的没错,沙漠里惟一的法则就是生存,礼教之防在这里只是笑话。

她乖乖将身体移进他怀里。毯子又裹紧了,体温交换着取暖,身边有强烈的男人的气息,她的脸一定又发红了,却莫名只觉得心安,宁定平和,渐渐地合了眼睛。

身体温暖了,饥饿却更加猖狂,这时候睡觉是忽略饥饿最好的方法,可身旁的男人显然不打算让她好眠。“你的名字?”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这样依偎在一起,依靠彼此的身体取暖的两个人,却相互连姓名也不知道,实在是件很怪异尴尬的事。然而,他怎么会有兴趣知道她的名字?他不是只要知道她是他的仇人就够了吗?反正,他迟早要杀了她的……

“浣春。”

她还是回答了。除了亲人,这个名字应该只能够让她未来的丈夫知道,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一切规矩礼教都成了废话。

“你呢?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到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隐瞒了吧?”

他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浣春以为他不会开门了的时候——

“……无涯。”他低低地说,声音有些含混。

“什么?”

“我的名字叫无涯。”他看着她,眼神幽深而冷,“仇无涯。”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因为他的眼光,还是因为这个不祥而血腥的名字。

“你不是渠勒人吗?为什么会叫这个汉名?”她疑惑地问。

“我自己取的,”他淡淡说,“为的是让自己永远记住渠勒的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如果真有那样深的恨意,只要了自己这条­性­命就能够让他心满意足了吗?还是说……

“你抢了我又如何呢?”她垂下眼,声音轻飘飘的,不着一丝重量,“以为汉朝皇帝会为一个送去和亲的公主的死活而伤心吗?”

“太小看自己的价值了,和亲公主没有及时送到匈奴手里,你以为右贤王会善罢甘休吗?他必定会向汉朝皇帝要人,而护送你和亲的汉军又明明是把你交给了‘匈奴’世子,自然矢口否认,两边都各自怀疑是对方弄鬼。薛克汗早有想要攻打汉朝的野心,这无疑是个最好的借口,到时……哼,就有得狗咬狗的好戏看了!”

难怪他肯轻易放走黎熵!这男人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这样的苦心孤诣真是可怕!

“就算是汉朝皇帝和匈奴人害死了你的亲族,可这跟汉人百姓无关啊!若是两国开战,不知有多少士兵与百姓会血流成河!你难道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她愤怒地低叫。

“汉人的血是血,渠勒人的血就不是血吗?”他一点也不为她的愤怒所动,“既然渠勒人已经流了那么多血,那么再多加几滴汉人的血又算得了什么!在这片沙漠里,谁够狠谁就可以活下去!”

冷硬的声音昭示着仇无涯复仇之心的坚决,浣春知道她不可能说服这样一个被满腔恨意占据了所有思想的男子。

微微侧着头看仇无涯,星光掩映下一张皎洁晶莹的脸,浣春乌黑双眼里魅影重重,手指在怀里紧紧握住了那只冷硬的匕首。

也只好赌一赌了。或者到最后,不是这男人杀了她,而是她杀了这男人。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这是沙漠生存法则,他说的。

***

醒来时,太阳已跃起在沙丘之上。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地方可以使人­精­神更好,肚子更饿——在­干­燥、清凉、新鲜的空气中睡好起来,却没有水和食物。

仇无涯收起了毯子,递给她一小块­干­­肉­,“吃了就快走。”

她尝不出那是什么­肉­,只觉奇硬无比,嘴里像在嚼木头,连牙根都发酸了,它也几乎不曾软化,只能草草囫囵吞下。

水也仍然只是一口,不过­骚­味轻了不少,水流过喉咙居然泛起甜丝丝感觉。她很费了毅力才抑制住多喝一口的欲望,将水袋还给仇无涯。

只要还有水,仇无涯就不会杀她。绿洲就在前面,再走一天就能到了,那里有足够的水,为此必须先忍耐……她明白,或者说,是希望。

这次路上他们碰到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荆棘沙柳,枯黄得毫无生气。仇无涯用弯刀在它们身上砍出些特殊的记号,她看着,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当然她更不会知道,此刻,远在百里之外,有一个可怜的倒霉师兄正跳着脚在帐篷里打转,一边哀叹自己拜师不慎遇人不淑,一边对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女子合十祈祷:“彩云姑娘,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若是师父知道我没有看好无涯那个混蛋,让他伤了你这个无辜的人,在下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求了一会,男子又冲出帐篷,对着外面的手下狰狞地喊道:“去去去!都去给我找人!要是在师父出关之前还找不到无涯和公主,我就……要你们好看!”

***

这一天傍晚他们停下来宿营的时候,食水减少了三分之一,小小的水囊已经瘪下去一截。

“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她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地,呻吟地问。

他看了她一眼,“大概四天吧,”

她猛地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他,“你……你明明说只要走一天的路程就会到绿洲!”

“我说的是‘骑马’要走一天。”他双手抱胸,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如果是我独自走得两天,而拖着你,走上十天半月也不算稀奇。”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杀人。

夜晚依偎着入眠的时候,她想,他们或许是世上惟一彼此憎恨却还要互相寻求温暖的敌人吧……

***

第三天,饮用加上蒸发,水更少了。

快天黑的时候,他们走到一处有一棵枯死的红柳的谷地。仇无涯望着那棵扭曲­干­枯仍挺立不倒的树,紧绷的神情终于透出点轻松,“这里有一处地下水脉,掘地两尺就会有少量泉水涌出。

听起来好像是神话啊,她将信将疑,但见他拔出弯刀开始挖掘,少不得也找了根枯枝勉力上前帮忙。

可是直挖了四尺,沙子仍是­干­的,连水的影子也没有。

仇无涯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他知道,沙漠里的水脉常常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看来他这次的运气实在不好。

探手入怀,摸了摸水囊,仇无涯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他是不是疯了,居然为了切齿痛恨的仇人之女而把自己逼到了这种绝境。而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提不起杀她的念头,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怎么让她活下去。

或许因为,她坚持与琴共存亡勇气令他惊奇,也或许因为,她从不肯向他哀求的尊严令他欣赏,还可能因为……他没有再往下想。

看一眼又渴又饿、又困又累,倚着枯柳委顿不堪的女子,仇无涯对自己的莫名心软下了结论——

他的确是疯了!

***

第四天,仍然没有找到水脉。

“看到这些沙漠里的草木了吗?为了节省水分,它们的叶片都是又少又小,紧贴着枝­干­生长。你若想在这种荒漠里多活几刻,最好也学它们一样,少说少动,省些力气。”他说。

自从知道秘密水源消失了之后,不敢再让身体里剩下的水分被太阳蒸发成汗,仇无涯改变了赶路的时间,清晨一有光线就动身,太阳快升到头顶时停下找沙丘或灌木丛休息,下午太阳西斜时又走上一段,天黑透时才宿营。

“喝吧,一口。”与前几天一样,当她走得踉踉跄跄步履不稳的时候,水袋才递到她眼前。说话的声音是比昨日更低、更­干­了。

她喝了一口犹带着他体温的水,只觉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水润过­干­渴至极的喉咙,佝倒进了赤红的炉膛,“嗤”地冒了股烟便无影无踪,依旧火烧火燎地疼着。她偷眼看向仇无涯,他背对着她,远远眺望天边的云,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这里。

如果……如果能再喝一口……

强烈的欲望烧灼着全身,她的手几乎要颤抖着举起水囊了,可是……她猛地咬住下­唇­,因­干­渴而变得极度脆弱的­唇­瓣一下子涌出了鲜血,手坚定地塞住丁水囊,“……还给你。”

他回过身,眼光落在她染血的­唇­上,像要喷出火来,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也只退了一步。

他的双臂一下子擒住了她的身子,大掌牢牢固定住她的后颈,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她的­唇­上。她惊得完全呆住,反应过来之后才开始拼命地挣扎,却丝毫也推不开他。

曾经压下的奇异感觉又再度泛起,心底有某种东西在冰下慢慢洇开,悄悄塌陷。

他柔柔地吮吻着她的­唇­,舌尖细细摩挲着­唇­瓣,带来微微的刺痛,辗转着,不是她想的那样情Se,甚至不那么霸道——如果不算他死抱着她的蛮力的话。

良久,他放开她。

“很好,”满意地看着那因他的吮吻而湿润的柔­唇­不再出血,他点点头,“不能随便浪费任何一滴血。”

她呆呆地望着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太阳烧坏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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