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总太客气了。”
“小叶,人家明人不说暗话,眼下你在信和发展得并不开心,有没兴趣转别家做做,以你的能力,再有一个合适的环境,自然会取得很好的成绩。”
叶知秋没料到他会直接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谈及此事,不免有点好笑:“汪总,这会儿说这事可真不大方便。”
“那是自然,不过约你你始终不出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汪总呵呵笑道。
叶知秋完全清楚,他出的下策远不只于此,那些她有意跳槽的风声倒有八成就是他放出去的,进一步造成了她在信和的艰难处境,可是她并不打算跟他讲这个:“汪总,请体谅我跟信和有合约在身……”
“我是个粗人,小叶,这会儿干脆直接开条件出来吧,如果你肯过来迪亚来,你和信和的合约由我来解决,保证不让你为难。至于待遇方面……”
叶知秋连忙截断他的话:“汪总快人快语,不过这里实在不方便跟您谈这个。”
老汪只好搭讪地转移话题:“小叶,你们最近夏装的推广做得很不错啊,代理商反映过来,给我们很大压力。”
“还是一个精准定位的问题,汪总。其实迪亚和信和一样,一直以来产品一心把二十到四十岁消费者一网打尽,反而弄得设计和销售手段两难。”叶知秋笑着说:“我们这边目前只是试着针对一个更清晰的目标人群年龄段展开营销.现在看来,市场反应还不错。”
汪总没想到刚才还明显回避他的叶知秋突然愿意和他这样深入探讨,不免有几分诧异。可是没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更何况说到的正是他近半年来无时不在考虑的问题:“这个我也想过很久,老实说还请来营销专家做分析,但他们说得太空泛,我首先接受不了,更别说下面的销售经理了。而且目前迪亚手上的销售网络已经成型。放弃现成有利润的一部分市场改做精细划分,始终下不了决心。”
叶知秋点头,似乎正要说什么,却一下止住。汪总顺她视线一看,刘玉苹、沈家兴夫妇正向这边走过来,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汪总,我失陪了。”
“请等一下,小叶,如果和老板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任你能力通天也是枉然,我自认别的方面有限,但还是有容人用人的雅量。”
汪总说得诚然恳切,可叶知秋并不动声色,只笑道:“汪总盛情我心领了,我们再联络吧。”
看着汪总走开,刘玉苹疑惑地看着叶知秋.正要说话,沈家兴却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叶,跟老汪谈得很投机呀。”
叶知秋坦然笑道:“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希望信和的秘密和索美一样,能得到你同样守口如瓶的待遇。”
沈家兴丢下这句不冷不热的话,给刘玉苹下了台阶.看着他们的背影,叶知秋无声地笑了,想:好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曾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秋.你在玩火,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她表情一僵,转过身来,曾诚正看着她:“你下了决心吗?”
她知道瞒不过他的眼睛,垂下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此时人流已经渐渐散去.高高的会议中心台阶上只剩了他们两人,西斜的太阳仍然火辣辣地照过来,曾诚穿着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似乎没受一点高温的影响:“不一定要出此下策,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
“从索美辞职出来,我已经是在冒险了,而且很失败,我的职业生涯没什么可输的了,
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叶知秋自嘲地笑了,“别为我担心,曾总。”
她头一次这样意兴阑珊,秀丽的面孔上流器出再也不想掩饰的倦容。曾诚沉默一下.也笑了:“好吧知秋,你在努力跟我划清界限,我也不给你添乱了,你自己注意。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一定给我打电话。记住,人言是件很可笑的事,你越在意.它杀伤力越大;你越坦然.它越无力。”
这时,一辆卡宴逆着向工业园方向开去的长长车流开进来.停到会议中心台阶下.许至恒开门下来,仰头看见曾诚和叶知秋站在一起.微微一怔,停住脚步。叶知秋有点尴尬,看下台阶下的他,转头再看向曾诚.轻声说:“我先走一步,曾总,再见。”
她走下台阶上了车,靠到椅背上,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气,许至恒系上安全带友动车子,闲闲地问:“秋秋.很累吗?”
“是呀。”她怔怔对着前方,经过贴膜玻璃过滤再看出去,明晃晃阳光下照耀的约沥青马路已经显得柔和但仍可以感受到路面蒸腾着无形热气.让景物看上去有轻微的变形失真。她只觉得心中似乎乱成一片突然有点失去面对明天的勇气,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去面对。
她自夏装订货会后清闲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流露出疲态,许至恒也不再说什么,将车开到他们时常去吃饭的一家家常菜馆停下,两人走进去到一个小台子坐下,他点菜,她突然回过神来:“至恒,不是说要带我去哪儿吗?”
许至恒淡淡地说:“看你太累,今天就算了,待会儿送你回家,你早点休息。”
叶知秋“哦”了一声,也确实提不起兴致再去哪里。这顿饭两人吃得异常沉闷。吃完饭,许至恒送她回家,她开了空调,就习惯性地去窗边地台坐下打开笔记本,他在沙发坐下:“秋秋。我们谈谈吧。”
“是因为你的前任老板曾诚吗?”许至恒平静地问。
叶知秋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苦笑了,“至恒,你想说什么?”
许至恒扬起眉毛看着她:“我以为我们之间能够做到互相坦诚,球球,并不是说我需要你把每一件事都向我交代清楚,我尊重你的隐私,不过我确实觉得.在感情方面,你对我有所保留。”
叶知秋一时无语,随即涩然说道:“可是至恒,你做好接受我毫无保留的准备了吗?”“我没弄错的话,你指的应该是结婚对不对?你不会认为这才是毫无保留付出感情的前提条件吧?”
“结婚算是双方毫无保留的方式和途性之一吧。”突然被迫面对这个话题,叶知秋只觉得疲惫不堪,“再说下去就好像我是在逼婚了。我们一定要谈这个吗?”
“那么我们之间有很多禁忌了,秋秋。曾总不必提,因为是你的隐私:感情的保留是正常的,因为我没向你求婚… … ”
“至恒”
叶知秋略微提高一点声音打断了他,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难堪的静默.停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马上快二十九了,只要回家,父母例必追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已经成了他们的一块心病。而且我坦白,就算没有他们的压力.我也没有独身的打算,我需要婚姻,需要家庭。不过,如果我要求的只是一个能带来安全感的婚姻,我不用向任何人强求。我今天真的很累,我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许至恒蓦地站起身:“对不起,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吧。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看着门在她眼前关上,叶知秋此时才意识到,许至恒或许已经知道了曾诚向她求婚的事了。她无力地盯着面前打开的笔记本,一片茫然。这是她和许至恒之间首次出现争执,似乎都不能算是争执,没有恶语,也没有负气,可是确实不欢而散了。
三十四章辞职
周六,信和正事下文,任命周经理为副总,职责确实相对含糊的分管销售工作,没有讲明叶知秋这个销售总监和新上任的副总谁向谁负责。拿到文件后,周副总意气风发,指挥销售部门同事帮他搬东西进新的独立办公室。
叶知秋上午去了一趟中心店处理结算问题,回来时办公室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她,助理小刘将文件递给她。她连太阳镜也没取下来,一边向自己办公室走,一边草草看着,而小刘迟疑地小声说:“叶总,设计部门说接到通知,新出来的设计稿以后交由周副总审查,不再送给你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知秋看上去完全心不在焉,她只点点头说:“知道了,你照规定执行就是了。”
叶知秋走进办公室,将众人的好奇关在门外,她打开电脑,再看一下手边的文件,这个任命来的完全不之出她的意料,她头晚失眠,此时只能带点厌倦强打起精神动手做准备,来应对这些没法回避的麻烦。
下午,叶知秋走到刘玉苹办公室门口,门内传出刘玉苹正和沈小娜激烈争执的声音,她敲门进去,母女俩一齐闭嘴看着她。
“对不起,小娜,我想和刘总单独谈谈。”
沈小娜点头起身:”秋秋你冷静,我正和刘总商量这件事,我是相信你的。”
叶知秋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
沈小娜回设计部门继续和路易讨论设计稿.心里却不能不惦记着叶知秋和她珍亲的谈话,临近下班时,她的表妹、销售助理小刘打来了电话:”小娜.叶总呈职了,好像刘总也已经批准了.她这会儿在收拾东西。”
沈小娜放下电话,将设计稿一推:“路易,竟叫你说中了。”
路易有几年间数次跳槽经历,对于民营服装企业的认识可谓深矣。他笑道:“叶总这段时间不动声色,摆明就是想好了后路,据说当初她过来的时候,拟的合同详细得让刘总吃惊,自然把什么情况都想到了。现在只等刘总一步步出招,她好不用承担违约责任。”
“你觉得她出了信和会去哪儿?”
“这个不好说,照常理讲,不会回索美,曾诚早就公开说过,各人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负责,他绝对不会接受吃回头草的旧将。”路易早领教了曾诚的厉害,心有余悸,“而且现在她和曾诚又传出这种说不清的绯闻,更要避嫌。去迪亚的可能性大点吧,别说,老汪出手时出了名的豪阔,就算刘总要追究违约责任,老汪估计也不会扛过去。”
沈小娜冷笑,站起身:“我倒是最天真的那个人了,亏我刚才还在我妈那儿拍胸担保她。”
她一阵风走到叶知秋办公室,推门而入,只见叶知秋正在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同时跟小刘交代着什么。她抱臂站着,冷冷地说:“叶总这就要走了吗?”
叶知秋知道她是认真生自己的气了,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民企一向是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来人去很正常,小娜,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你真拿我当过朋友吗?”沈小娜冷笑,“哪会有朋友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人的。”
“我明天来做工作交接,完了以后自然会和大家正式告别,谢谢你在刘总面前对我的维护,小娜,我很遗憾只能这样结束了。”
“遗憾吗?我看未必吧,敢问你下一步是不是到迪亚高就,这次收的跳槽费用又是多少?”
叶知秋刚刚和刘玉苹进行了一场艰苦的谈判,实在没心情再搭理任何人,本打算收拾了东西就走,现在只好示意眼巴巴看得起劲的小刘先出去.然后看着沈小娜冷静地说:“你太小看刘总了,小娜。如果你现在去问一下,就可以知道.我们协商解除合约,互不追究违约责任,但我按刘总的要求,签了一个补充条款,半年以内,不去刘总列出名字的三家服装企业工作.排在名单第一家的就是迪亚。”
沈小娜大吃一惊,叶知秋却笑了:“不要为我收了信和二十万,却只服务不到一年不开心,小娜,我过来给信和建立的代理商和销售网络,值很多个二十万。夏装订货会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们好好维护,不出昏招,秋装上市如果继续执行现有政策,设计方面不出大的纰漏,年终销售目标是完全可以达成的。”
“区区二十万而已,我根本没放眼里。而且我妈妈那么精刮的人愿意付这个钱给你.就证明了你值这个价。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弄到这一步。你宁可不再不再做服装这一行了,也要离开信和。”
叶知秋默然一会儿:“小娜,我来信和是为了钱,这个我可以坦然承认;我的工作对得起我拿的钱.相信你妈妈也得承认。不过,并不是你妈妈付出了钱我付出劳动个就能合作愉快,我们之间必须有信任,一个不能全权负责销售,不能参与决定销售政策,再到今天弄得甚至不能审查新产品的销售总监能有多大作为?”
“别当我是傻子,秋秋。你根本无意去迪亚,不然以你的精明,你不可能签那个补充条款。这就已经证明了关于拟合迪亚暗中接触完全是谣言,难道不能和妈妈解释清楚,大家继续合作下去吗?”
叶知秋承认沈小娜确实比她父母要聪明。她若直说自己无意去迪亚,以刘玉苹对迪亚的防范之心,
反而会有更多想法。为了让刘玉苹打消疑虑,她还跟她就那个补充条款作了一番讨价还价。此时她只摇摇头:“及时没有迪亚这样的传言,我和刘总的合作也不可能长久,她已经觉得现有的网络离了我照样能运行无误。知道吗?我提出辞职.刘总一点也不吃惊,补充条款直接从抽屉里拿出来,早就准备好了。”
“我不想显得幼稚.可是这一切真的让我理解不了。你这是在暗示我妈妈迟早会逼你走吗?”
叶知秋苦笑,眼前这女孩子如此单纯,让她羡慕。她当然没法详细说明她父母对自己的防范忌惮之意:“小娜,你有好的条件,不必接触这些烦心事,我几乎忍不住妒忌你。可是你总归要长大,迟早要接手这个公司的管理,负起更多的责任,这件事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不管是你妈妈还是我,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目标付出代价,同时避免付出不必要的代价。你妈妈只是在使用手里的棋子,她不是头一个这么做的人。至于我,我承认,我也有自己的考虑.继续透支工作,我觉得不值得。”
沈小娜平静下来,只能承认叶知秋说服力强大:“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肯定不会去迪亚。而且短期内大概也不会去其他服装企业,这个圈子蜚短流长太多,我有些厌倦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沈小娜挑起眉毛:“你不会是因为有开卡宴的男朋友,所以觉得可以有资本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此时她突然提及许至恒.叶知秋苦笑了:“小娜.这世界上父母给儿女的支持可能是最可靠的资本,就算这样,你也得工作.有朝一日接过他们的担子。反过去支持他们。所以,我坚持认为自己有谋生的本领最重要。我不瞒你,我也许会去找合适的牌子做服装代理,你可以把这点也转告刘总,请她放心。”
沈小娜哼一声:“你看,你心思始终深重了点。我问,只是关心你,可不是代我妈打听什么。”
叶知秋头次在她面前语塞了,停了一会儿,才笑道:“谢谢你,小娜,你说得对.我有时的确想得太多。”
漫步走出工作大半年的公司,外面暑意逼人,叶知秋还是停住脚步.回头看看信和灰扑扑的大门。想,自己不能不多想一点,不然哪能从信和如此轻易脱身。
事情是按她的计划在发展,然而她的心情并不轻松,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她和刘玉苹算是互相妥协,却说不上两赢。她清楚知道,信和的小树网络至少要经过一个完整的年度磨合调整,才说得上成型,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倒不是说离了她就注定不行,但只靠刘玉苹和周副总,却几乎是注定不行的,否则当场也不必请她过来了。她中途求去,可说在信和的努力一半将付之东流。
她的确从一开头就没打算去迪亚,老汪摆出的姿态非常诚恳,可能开出的条件也会很吸引,但他放出留言迫她就范的手段让她心寒。相比之下沈家兴,刘玉苹夫妇到算得上正经生意人。那些心理阴暗的小算计,也在合理范围之内。而真去了迪亚,将来若有不愉快发生,想摆脱老汪,可就大是不易了。
更别说还有那些牵扯到曾诚的流言。她既然无意接受他的求婚,那么暂时离开这个圈子,至少可以还彼此一个清静,省得他也受到困扰。
坐上出租车,她拿出手机,迟疑要不要给许至恒打电话,她不清楚他昨天说的各自冷静一下有没有一个时间限制,可是现在,她确实疲惫而烦乱.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去面对许至恒.会不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正在心乱如麻的时候.手机响起,她看下号码,却是迪亚的汪总。他如此神速得到消息,只能让她感叹。她接听了电话,只客气地说现在辞职手续尚未办完,目前不方便接触,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放下手机,她微微苦笑,倒不是有意吊着老汪胃口.不过跟信和没有彻底了断之前,他仍然是她的一张牌。
叶知秋终于只是给辛笛打了电话.约了她去做美容,她确实需要和无话不谈的闺密一起放松一下绷得紧紧的神经了。
“恭喜恭喜,你终于复自由身了。”两人坐在桑拿房里享受着香氛湿蒸加入的熏衣草精油据说能让人情绪宁定,不过辛笛明显并示受正匕薪硫一奥轰勒勃地说,“上次进医院,我就觉得你该甩手走人了。”
叶知秋只好扯着嘴角笑了:“我是失业了好不好?你笑这么开心干什么?”
“以你的能力还怕找不到工作吗?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是正经。”
提到休息,叶知秋有点无语。手头积蓄确实能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是她只在毕业以后,到索美上班以前,过了一段工作没有着落的日子,那段时间的灰暗让她心有余悸。现在一旦闲下来,她心里仍不免有些没底,不能适应这种没收入看不到将来的生活,所以根本没有让自己闲下来的打算。
事实上她己经做好了时间安排,打算办完工作交接后,到深圳去看那边的展会争取找到合适的品牌。还得处理房子.想到房子,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再和许至恒开口了。
“小笛.去看香港时装周吗?”
“肯定要去啊,刚招了几个设计助理,还得带上他们.麻烦死了。”
“我们到时可侯在深圳碰面吧,现在我是无业游民.想看场发布会都不得其门而入,得靠你老罩我了。”叶知秋半开玩笑地说。
辛笛大笑,两人出了桑拿房,披上浴衣去做按摩。一轮按摩美容坐下来,至少身体确实放松了很多。叶知秋想,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过是一样样应付罢了。她拿出手机。许至恒并没有打来电话。好吧,想想昨天自己心事重重,表现得太过于心不在焉,或许还有点语气生硬,她决定主动打给他。
许至恒很快接听了:“秋秋,在哪里?”
“刚和小笛做了美容出来,你再哪儿?”
“在和穆成喝酒。对不起,昨天我态度太糟糕了,没生我的气吧?”
“没有啊,别喝过量了,更别酒后开车。”
许至恒含笑答应,让她和辛笛一块去好好吃饭,不要随便混一餐了事。叶知秋放下电话。当然她能理解男人需要自己的空间,许至恒和于穆成约着喝酒,就像她和辛笛一同做美容一样,是各自放松减压方式。两人相互殷殷叮嘱,似乎一下抹平了芥蒂,可是却又都知道,到底是在回避谈及那个敏感的问题了。
辛笛做了个鬼脸:“哎,不是吧,为什么我没体会过这么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呢?”
辛笛恋爱过几次,可每次恋爱不是无疾而终,就是把男友变成了兄弟。她有时候觉得没能体会传说中的恋爱销魂滋味,也许是自己人生的一个损失。她有更多时候却并没当回事,用她的话说,与其对着一个无趣男人,还不如抱着爆米花独自在家看米兰时装周发布会光碟来得有意思。
两人找地方吃了饭,再懒洋洋步行去阿风的Forever
酒吧小坐,这里周末客人要多于平时,但较之本地大热的慢摇吧,仍然只算是个安静的喝酒谈心所在,来的也多半是熟客。
叶知秋顾忌着自己的胃,只要了百利甜酒慢慢喝着。辛笛酒量一般,一向也只在这里最放松,她点了forever的招牌鸡尾酒。两人随意聊着天,叶知秋有点苦恼地告诉辛笛,她妈妈又逼着她去相亲了。
辛笛大笑,一点也不同情她,她自己一样面临着这个问题,没一个正常传统的妈妈会不把过了二十八岁又没男朋友的女儿视做心病的,然后叹气:“我说过不只一次了,我不想结婚,可是我的理由在她老人家看来完全站不住脚。前天居然给我说,一想到她和我爸走后,这世上只剩我孤单一人,他们会闭不上眼睛的。”
叶知秋笑不出来了:“万一我妈也对着我说这话,还真是不知如何回答好了。”
她只设想一下,鼻子就突然略有酸意,觉得这般亲情委实难以抵挡搪塞。
辛笛勉强一笑:“我也受不了。”她一把拉住从旁边经过的阿风说:“阿风,要是了三十五,你未婚我未嫁,我妈还逼着我结婚.我们就凑合过一辈子吧。”
阿风早就就习惯了她的异想天开,笑着说:“好吧小笛,找们说定了。”
辛笛却放开了收:“别别,我有乱仑的罪恶感.还是算了吧。”
阿风笑着摇头走开,辛笛也笑,转向叶知秋:“你呢秋秋,你打算几时和许至恒结婚?”
叶知秋同样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你比我妈还狠啊,她老人家听说我和至恒今年才认识.也就放过了我,只让我恋爱要慎重。”
辛笛伏在桌上直笑:“慎重地恋爱,哈哈,我怎么觉得一慎重就没法恋爱了。”
叶知秋只好承认,辛笛可能是有点醉了,可这话还真没说错,起码她的恋爱,就不是慎重考虑后的选择。想起许至恒.想起自己如此不确定却又如此甜蜜难以割舍的恋爱,她有满心的惆怅。第三十五章变故
许至恒略有点惊讶:“你辞职了吗?没不愉快吧。”
“没有,跟老板协商解除合约,明天去把工作交接清楚就可以了。”
听她语气轻松,许至恒放了心:“秋秋,别急着找新工作,先好好休息一下,下个周末开始,公司打算放几天高温假,我们找个地方度假吧。”
叶知秋迟疑:“下周末我得去看看深圳服装展,看一下有没合适的品牌,大概星期天才能回来。”
“你未免把自己的发条上得太紧了。”许至恒皱眉,不过马上摇摇头,“没关系,等你回来我们再走吧,我先查一下到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下午,叶知秋从父母家里回来,许至恒过来接她去吃饭,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提那晚的对话。叶知秋欲言又止,她有满腹心事不知道应该感激他的这点体贴,还是觉得无奈。她当然不喜欢争执,可是这样的回避,似乎并不能加深两人的了解,他们的关系也许只能就此停留着维持这个开心享受的阶段。
然而她不清楚应该怎么做才好。谈过一次长达六年的恋爱,她多少知道,爱情这回事,其实并没多少道理好讲。从来就不是付出必有回报,也不能单方面的意愿推动,更多的时候,只能顺其自然了。尤其许至恒的心思,她从来也不说自己完全了解。
吃到一半,许至恒手机响了,他接听一会儿,就面色大变,急急回到座位告诉叶知秋:“家里打来电话,我大哥出了车祸,我得赶回去看看。”
叶知秋连忙招来服务员结账,一边问:“要不要紧?”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眼下正在抢救。秋秋,你给我订最早的机票,我得跟穆成交代一下公司的事情。”
两人分别打着电话,一边往外走,叶知秋很快查到航班.订下机票。许至恒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回去收拾什么了:“我直接去机场,秋秋你自己回家好吗?我到了那边马上给你打电话。”
叶知秋只来得及嘱咐他开车小心,看着卡宴急急消失在视线里,她站在原处,只想,生活中的变故接踵而来,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有再多的计划也是枉然。
一直等到晚上许至恒打来电话:“对不起,秋秋,下午你打电话时,我正在焦头烂额.所以没接。”
他的声音疲惫,知秋吓得几乎有点不敢问了:“你大哥他……”
“大哥肋骨骨折.脾脏破裂,已经手术摘除,另外有脑震荡.需要观察看有没颅内出血。总的来说送医抢救及时,应该没有大碍。”
叶知秋禁不住抚胸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秋秋,恐怕我得留在这边一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你大哥。”
“没事,你好好照顾你大哥。”
“本来有大嫂在,他倒不需要我太多照顾。”许至恒犹豫一下,还是告诉叶知秋,“不过我大哥这次出车祸时,是跟一个女孩子在一块。他开车在高速上追了大货车的尾.那女孩子倒只受了皮外伤,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检查后一直不肯走。大嫂赶过去的时候.当场爆发,打了那女孩一耳光,然后带我侄子走了,目前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样的家庭变故听得叶知秋没法评论,只能说:“赶紧去找她啊.她一个女人带了孩子,不会走太远吧。”
“已经让人分头在找,家里人快急坏了。父母既担心我大哥,也挂念大嫂和侄子。他们现在身体状况都不好,公司的事只能我顶上了,至少要等找回大嫂,再等大哥出院再说。”
“你不要着急,自然是安心把那边的事处理好再说。”
许至恒长叹一声:“秋秋,你注意休息,千万不要再那么拼命工作了。我大哥这次车祸,疲劳驾驶是主要原因,他是我们那边出了名的工作狂。我现在唯一搞不懂的是.”他停顿一下,说,“照他安排工作的密度.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三个小时.怎么还有空去交女朋友,真是要命。”
叶知秋没法接他大哥这个话题,只笑道:“不用担心我了,我已经是失业人士,没工作可以让我拼命了。”
“秋秋,干脆过来住几天吧,当是休假,也省得我惦记。”
叶知秋迟疑:“不大方便啊.你家里现在正有事。”
提起家事.许至恒一时无语,只能再叹息一声。
叶知秋柔声说:“你别急,至恒,会过去的,先想一下你嫂子可能的去向,把她接回来再说,一家人坐在一起谈,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带着个刚六岁的孩子,最可能就是回了老家,可是打电话过去.她家人都很冷淡,说没见到她.我已经派一个公司员工明天过去,看能不能找到她把她接回来。提起这事,许至恒又头痛了,他大嫂平时性格柔和,可是这次带个孩子一点音讯也无,大出他家人意料。
“别想那么多了,至恒,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叶知秋起身打开门,走到阳台上。酷暑到了夜晚丝毫不减威力,外面没有一点风,闷热异常。手持在阳台栏杆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白天被烈日暴晒积蓄的热量,脚下仍然是她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夜景,霓虹灯光无处不在地闪烁,宽阔大道上驶过的车辆形成对向流淌不息的两道车河。
这个城市漫长炎热的夏季才过一半,曾多次紧拥着她,一同站在这个小小阳台上共看夜景的男人,此时正在另一个城市应对着他生活中的变故。
她从出生就生活于此,她的亲人朋友全在这里,她的全部求学经历和全部工作履历都缀着这个城市的印迹,她了解这里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街道,适应这里四季分明到有些极端的气候。可是此时,她突然感到如此孤独,似乎整个城市以一种繁华热烈的姿态存在于她的生活以外,而她处身一个小小的孤岛,俯瞰着和她无关的红尘喧嚣。
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暂时离开了她的生活吗?这样突如其来的伤感让她不禁有些吃惊,她从来都有一个实际的头脑,习惯于权衡考虑前因后果,有时看事虽然不敢盲目乐观,却并没太多无端伤感的时候。没想到小别也会牵动这么复杂的情绪,她猛然意识到,毕竟在这段感情里,她陷溺日深。未来似乎如同眼前的夜色,更加茫茫不可预知了。
叶知秋按照和刘玉苹的约定,连续两天到信和做彻底的工作交接,刘玉苹不得不承认,她的态度认真,绝无敷衍藏私,临走前甚至还整理了一份厚厚的工作备忘交给她:'
‘刘总,里面有我对信和销售网络发展的设想和计划,当然市场情况千变万化,不见得能派上用场,交给您算是一个参考吧。”
和沈小娜谈过以后,刘玉苹心里隐隐有些悔意,按照她的本意,最初只是想慢慢钳制叶知秋手上的权力,既牵制她,又让她为自己所用。但沈家兴的考虑来得更深一些,他拿下开发区土地后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开发下去.如果叶知秋留任,在秋季订货会时继续坚持她的做法,他需要的现金根本得不到保证,或许又会和妻女为此起冲突。
因此沈家兴的态度十分坚决,对妻子指出,这女孩子心思深沉.和曾诚关系又不一般,根本不是她驾驭得了的。与其等将来坐大不好收拾.不如趁现在了断。再加上信和一直的最主要竞争对手迪亚老汪和叶知秋接触的流言突如其来传得沸沸扬扬,刘玉苹只能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沈家兴的建议。
现在看来,叶知秋根本无意去迪亚,而她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找到同样能干且尽心尽力的人了。看着叶知秋去念坚决,她又想,也许老公说得也对,万一到了销售系统完全依赖叶知秋运转的那一天再来讲条件,她就被动了。
叶知秋做完了和信和的所有一工作交接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和同事简单道别回了家,刚一进门,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她接听:“你好,哪位?”
那边沉默着,她再说一声:“你好,请讲话。”
“秋秋,是我。”传来的竟然是久违了的范安民的声音。
叶知秋也沉默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秋秋,我听说你从信和辞职了.有没有什么……”那边范安民显然不知道如何措词,“我是说,在找到新工作前.如果有困难的话,我可以… … ”
“谢谢你,不过不必了。”叶知秋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消息,马上打断他“我只是准备换份工作而已,没什么困难,请不要再为这事给我打电话了.免得大家有不必要的麻烦。”
她没说再见就挂了,电话那端的那个人对她来说成陌路,掀不起一点情绪,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她不愿意多想这问题,只打开笔记本上网收集自己需要的资料,为下一步做着准备。
黄昏时分时间去买衣服,许至恒打来电话:“秋秋,我需要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而且也没时间去买衣服。你看能不能去滨江花园帮我整理几件衣服,和笔记本一起快递过来给我。如果你不方便,把钥匙给李晶,让她去办也行。”
叶知秋嗔道:“你想也别想,帮男人整理衣服是女朋友的特权,我不会让给别人做的。”
许至恒饶是心事重重,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叶知秋出门打车直奔滨江花园,进了单元,却见西门也正在等电梯。
“秋秋,你过来了,好几天没看到你的房客许先生了。”
“他回杭州有事了,我过来拿点东西。”
”听说你从信和辞职了。‘’西门咧嘴笑道。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离开信和了,叶知秋无可奈何:“服装行业的事你也知道得这么快。”
“昨天吃饭碰到沈家兴了,我问起你,他随口说的。现在换哪儿高就了?”
两人进了电梯,叶知秋笑道:“我现在失业,交了这么多年失业保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料西门闻言大喜:“太好了秋秋。我正好有份事情想找你。”两人到16
楼下了电梯,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叔叔让我负责滨江花园三期的销售,你也知道我们一期口碑很好,二期也基本卖光了,三期马上封顶,我打算找人来好好设计几套不同风格的样板间。你要是有工作,我也不敢跟你开这个口,现在闲下来的话.有没兴趣接这个活.报酬很不错的。”
叶知秋颇为意外:“西门,你做房地产的,该知道外面满街都是装修公司,专业设计师大把。而且你们地产公司下属不是专有个装修公司吗?怎么想到找我来做这个?”
“正因为我是做这个,才知道现在设计师门槛有多低,学几天美术,再把设计软件倒腾熟,马上就敢自称设计师了。我们下属的装修公司只能负责施工,没什么设计能力。你不一样啊秋秋,我看过的样板房够多了,也只有你设计的房子把我给震住了.更别提你当初画的装修效果图了,功底多扎实。我要的是比较特殊,有风格的,一看就能勾起人购买欲的样板间,不是一般装修公司弄出的大路货。再说你一直负责的就是卖场装修,做这个不是手到擒来吗?”
叶知秋笑着摇头:“你倒是真信任我,不过我不想改行啊。过几天还打算去深圳看服装展呢。”
“这个用不了你多长时间.我叔叔他们开会研究了。觉得房地产现在真有泡沫化的趋势,不知道哪天好日子就到头了,决定把手头的房子尽快开发尽快销售。不能跟别的开发商一样捂盘惜售。你看完服装展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样?”
叶知秋敌不过他的热情.点点头:“那回来再说好了。”
她拿出钥匙开门.西门也走去他的房门口,突然回身:“秋秋,昨天老沈说你辞职的时候,范安民也在场,他脸色很不对劲啊,当时就走出去打电话,可一会儿回来,问我你的号码是不是变了,应该没变吧。”
“没变。‘’叶知秋早屏蔽了范安民和方文静的手机号,她不想谈他,“再见,回来再联系。”
叶知秋开门打开灯,看着眼前的客厅。自从签订租约后,她再没来过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仍按她当初规划的方式摆放着,看上去熟悉又整洁有序。站在这个已经办妥写了她名字的房产证的房子里,她突然有点发呆了。
将房屋出租那天,她从外地赶回来,也是这样站在客厅呆呆出神,她当时就突然不大确定自己将房子留下来到底算不算理智了。当然,卖掉一个精心装修好的房子的损失不用计算也明摆着。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感情会变,至少房子还在这里.坏全升值怀全蛤撇安全感。总有一天,伤痛会过去.她也能坦然地坐在自家阳台上看江水东流日出日落。
房间有钟点工定期打扫通风,不算气闭,但仍然闷热难当,她走去将客厅落地窗拉开,江风迎面吹来,并不清凉,但毕竟带来爽意。远方江面渐浓的夜色中一艘轮渡驶向江心,装修时她曾多次站在这个角度看这个景致,此时再看,让她怀疑,是否高估了自己的理性和忍耐能力。
她不愿意这样发呆,先走进卧室,拉开衣橱门,许至恒的衣物挂得十分整齐.她拿出一套西装、几件衬衫、下恤和几条长裤,再拿了几套内衣。
她再走进书房,许至恒的笔记本正放在书桌上,她拿起来,一转身.却看到靠门一面墙壁上似乎挂了好几幅画。她熟知每个开关的位置.随手按亮壁灯。不能黄信地看到,这里挂着的正是自己以前画的水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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