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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相思城堡 > 第一章

第一章

在饭店狠狠睡了一场,午后醒来的斯湘依然余气末消,可一想到生平难得到意大利旅游,不好好的玩玩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何必为了江国璋那个温吞没主见的臭男人破坏她难得的旅行,不值得啊——

江国璋,她口中咒骂不休的该死的男友,两人在一次该死的联谊中认识,然后就这么牵扯了许多年。

他长得圆圆胖胖个­性­温温吞吞,换个角度想当他是脾气好也就罢了,偏偏江国璋的妈是个狠角­色­,老当自己的儿子是宝,别人的小孩是草,逢人就说她斯湘高攀他们江家,就连她特教老师的身分也颇有微词。

怎么,特教老师哪里不好了?竟然要逼她辞职,还牵拖什么怕以后江家生出来的小孩也会像那些孩子一样不正常,呿,这是哪门子的荒唐说词,也不怕笑掉众人的牙。

那些孩子只是需要特殊教育的协助,又不是得了传染病、瘟疫,斯湘实在很难接受有人这么不厚道。所以当江国璋再度领着母令要求她辞职结婚,两人大吵一架,她索­性­溜到意大利大休她的假期,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一古脑儿跳下床,“去他的台湾,去他的江国璋,本姑娘就要在意大利好好的游山玩水,搞不好还会来段艳遇呢!”

口中叨叨絮絮之际,双手已经俐落的帮自己完成更衣动作,咬着发束站在镜子前,双手随意的抓拢,马上把头发束整成马尾,然后她脚步轻盈愉悦的离开饭店。

不爱饭店的制式饮食,喜欢尝鲜的她依着白魁奈事先帮她准备好的旅游地图,一路往中央市场漫步而去,虽然她早已饥肠辘辘,但是一想到市场里可能会有令人新奇的东西,她也就强忍着饥饿,快步走在翡冷翠的街道上。

途中经过圣罗伦佐教堂,她为了肚子决定舍弃寻幽访胜,目前先以料理她的民生大事为重。

“哇,好多新鲜的玩意儿!”看看手上的地图,又看看四周密集的摊贩,仰头一瞧,一栋玻璃和铸铁建造而成的两层楼式建筑,红绿搭配很抢眼的出现在她视线里,“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Mercato Centrale吧?”

听,阵阵吆喝的声音,跟士林夜市没啥两样,可又有别于台湾传统市场的脏乱,这里有一种舒适的休闲气息。

斯湘不作他想,闻着飘散的香味来到贩卖熟食的摊前。妙,这摊贩前面还用中文写着美味牛肚的字眼呢!她掏出钱,买了她错过的早、午餐,然后开心的边品尝边逛起市集来。

“好吃、好吃……”她不顾形象的狂吃起来,差点连手指都要一并嗑下。

女人一看到摊贩就会疯狂,脚下的速度完全停不下来,忽地,她看见前方有个跳蚤市场,一时心痒难耐的冲上前去。

没办法,像她这样穷苦派的旅人,高档的纪念品是买不起,逛逛这些小摊小贩,说不定会找到好东西也说不定。

老板冲着她浙沥呼噜的说了一串意大利话,嘴巴咧得像大饼,斯湘啥也听不懂,只能把世界共通语言——微笑,死命的使。

弯身在摊前,她聚­精­会神的翻翻找找上头陈列的小东西,虽不是最别致的­精­品,但是每一样东西看来都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对,就是独一无二,斯湘一直在找寻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以来,她始终认为个管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可贵。

正当她醉心在寻宝的过程,突然,老板弯身捧来一样东西,定定的放在她面前。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看老板,再低下头看看面前的东西,一双眼睛瞪得啵儿大。

唔,该怎么说呢?这是一架留声机,上头的雕花喇叭以紫铜为材­精­心打造的,而整个喇叭管是黄铜的材质,留声机的背部再以铸铁制造拱形基架,至于底座则是呈现桃木原­色­,上头还有一个杆子以手摇转动。

铜质的光芒让斯湘眼睛为之一亮,控制不住手的往前摸去,瞧,上头的桃木一点损伤也没有,还隐隐发亮,尽管铜面有些许刮痕,仍不损它的雅致。

可惜她一句意大利话都不会,英文也不大灵光,不过比手画脚总该行吧?!

“MayI……”她把手靠近曲把,拚命做着转动的动作,一脸希冀。

顶着大肚子的老板一愣,随即会意的点点头,斯湘便把手把紧曲把,小心翼翼的摇转起来。

灵透的声音传来,唱盘中的那曲子她听过……

“A Comme Amour.”她惊喊。

“Yeah!A Comme Amour.”老板竖起大拇指。

当斯湘转动着那曲把,长年留驻在留声机里的一抹灵体也彷佛受到召唤,逐渐苏醒……

凉风霎起,一抹黑影悄然现身,安稳的坐在留声机上的雕花喇叭上,不时打着哈欠,反正也没人瞧得见她,毋需故作优雅。

“你终于来了,哈呜……”又一记哈欠,小手揉揉惺忪的眼眸,“我叫荷米丝,是魔女莉莉丝的女儿,这架留声机是我生前的爱人雷米尔所赠,我很爱他,只是,他不是我能够爱的男人,所以我们的爱情没能有个完满的结局。”她蹙起眉,有些无奈的感叹。

下一秒,她拋却­阴­霾,跃身站在喇叭上旋转起来,“当我死后,因为极度爱恋雷米尔,以至于我的灵体就这么长年的依附在生前挚爱的留声机里,对此,我感到满足,因为能够伴随着爱人赠与的留声机在世界上见证世人的爱情,我其实是很高兴的。”

顽皮的她一跃而下,伫立在桃木­色­的底座上,仰头看着面前的斯湘,“兴许是尝过爱情挫败的伤痛,我总希望能够帮助世间男女的爱情能够顺遂。欸,女孩,带我走吧,我会抚平你的伤,为你寻找那个能够填补你内心荒虚的男人,我的法力会帮你找到他的。”

斯湘看不到荷米丝,可是荷米丝丝毫不以为意,兀自说着话。

话落,她朝着斯湘的面容轻呼一口气,嫣然一笑,凉风再起,她已然幻化一缕烟钻入留声机,她知道斯湘是她下一个主人,而她即将伴随着她,寻找栖息在她内心的男人。

缩居在留声机里的荷米丝口中喃喃念着咒语,随即安稳的躺下,等待新主人发现她爱情火花的牵引,爱情的追寻之路即将展开。

当然,斯湘完全不知荷米丝的存在,这会儿她正把耳朵整个凑上,仔细聆听着她最爱的曲子,那个老板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说着意大利话,偶尔夹杂几句英文,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懂,而斯湘只听清楚Nopal这个单字,其它就鸭子听雷了。

紫铜、黄铜、铸铁、桃木……这架留声机完全掳获她的心,天真的她二话不说便表达了她购买的意愿,连杀价都免了,一口气从包包里掏出二十万Lira,胖老板满意的收下钱,她顺利得到这个宝贝,捧着它心满意足的离去。

至于那什么圣罗伦佐教堂、Duomo大教堂、米开朗机罗广场……都被她拋诸脑后,现在的她只看得见这架留声机,其它的视若无睹。

悠闲踅步回到下榻饭店时已是晚餐时间,她到餐厅随意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里,决定打通电话回台湾报平安,偏巧,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叨念她为毕生乐趣的斯家大哥,他电话一拿起劈头就是一顿好念。

“你终于打电话回家了,斯小湘同学,你完蛋了我告诉你,你害爸妈整整紧张了两天两夜不能好睡,国璋也说联络不上你,你啊你,真是……”机关枪似的巴啦巴啦个没完。

“斯老头,你可以住嘴了吧?我是打电话报平安,不是打电话听你念经加持,国际电话不用钱啊!你以为你是什么得道高僧吗?胆敢劳驾本姑娘花这么一大笔钱听你碎嘴。”虽然是对方付费,她还是不忘先声夺人的指责一番。

“欸、咦?臭斯湘,你说我什么?!”斯家大哥为之气结。

“跟妈说我在意大利一切平安顺利,没有遇上小偷也没有碰见扒手,至于那个江国璋,告诉他,敢命令本小姐辞职,明年开春前我都不想再见到他!”说完叩的一声挂上电话,不让多嘴的哥哥有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这就是斯湘,天真迷糊归天真迷糊,该发狠的时候一样不留情面。

扯下马尾后她呼了一口气,接着她索­性­把自己往床上一拋,舒适的大床上顿时呈现一个大字形的人体,眼睛直瞪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意大利的饭店融合着欧式的奢华与艺术的人文风格,看着房间里头的家具、壁饰、吊灯,典雅中还有着丰富饱满的感觉,这跟活了二十多年的她是截然不同的。

她老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空荡荡的虚着,不管用再多的事情去填塞,那虚悬的感觉始终存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她也不知道,感觉这些年岁就是这么的空荡了过来。

她像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人们叫她长大她便长大,叫她念书她便念书,叫她交男朋友她便交男朋友,可是,谁知道其实她一点也不想长大,真正的她还想停留在过去那几乎被淡忘的某个阶段,那段让她连痛哭都来不及的记忆。

泛着哀愁的眼睛往旁边一扫,她看见刚从跳蚤市场上买得的留声机,不免觉得一阵欣慰,突地从床上蹬跳起身,跑到桌前,挨着留声机坐了下来。

“让我来瞧瞧还有什么好玩的。”爱不释手的打开箱子抚摸了一回,她摇转曲把,让最爱的曲子缓缓流泄,一双眼睛活灵灵的在保存完好的留声机上来回梭巡。

“唔,下面还有个小抽屉,会下会有什么世纪大宝藏?嘻嘻嘻……”她想到傻笑起来,伸手拉着抽屉。

哎呀,一动也不动,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脸顿时­阴­晦起来。

“真是不给面子的家伙,欸、欸、欸,我可是花了二十万Lira才把你买回来的欸,仔细说来,我现在可是你的新主人喔,管你是Nopal还是哪来的,现在你的主人是道地的台湾姑娘,就是在下我,别使­性­子了。”斯湘煞有其事的对着留声机晓以大义。

听见她在叨念的荷米丝探出头来,环视饭店一眼,接着对斯湘道:“别骂了,年久失修,况且又历经那么多爱情男女的碰触,抽屉或多或少总是会卡住嘛,加油、加油!拉出抽屉,你就可以发现那样东西,这样我才能继续帮你啊!”

说完,她又淘气的躲了回去。

虽然她鲜少被发现,虽然不论她说得再多,她这主人还是一句话都听不到,但荷米丝已经习惯这样说话的方式。

这时音乐一停,斯湘再度把手伸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不动如山的抽屉竟然缓缓被开启,她发现里头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飞快的取出纸条,心中还在窃喜难道是张藏宝图,摊开一看,她发傻的嘀咕,“啥,长­干­行?”

纳闷着,为什么是李白的长­干­行?怔忡须臾,她看着纸条心中缓缓的默念——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遶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滥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旱。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也不知是怎么的,心中一阵酸涩,她眼中霎时滚落几滴热泪,落在手背上灼灼发烫着。

无端看到这首诗,她感觉心头上的空虚更深了,深刻得莫名,甚至是浓烈的愁怅。

发怔许久,斯湘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把泛黄的纸条夹塞进记事本中,然后决定去洗个澡。

大量的水自莲蓬头的小孔倾泄而出,她闭上眼让水流涤她全身,脑中想的全是李白的长­干­行。

她记得那首诗,那是她生平会背的第一首诗,当大伙儿还在背诵静夜思的时候,她早已经学会长­干­行了,而且深深的牢记着,还自己谱了小曲,偷偷的唱着。

她张开口,带着些微的生疏缓缓的吟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

整个大理石砌造的浴室除了水声,就是她的吟唱声,一开始还字正腔圆,到后来一股哀哀怨怨的凝愁不散,蓦地,她突然跪在浴室的地上,掩面失声痛哭,泪顺着热水流下来。

那一晚,她借口时差,决定早早上床,啥也不想的好好睡上一觉,这一直是她的习惯,难过的时候,就大睡一场吧!

草绿鸟啼的四四南村,今天巷弄里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是昨天、前天,乃至大前天的那些叨絮说嚷。

附近的芒果树结了不少果实,蝉群们近日有些疯狂的大鸣大放,吱吱个没完,斯湘扎了两条小辫子,特地换上妈妈帮她新买的花裙,在穿衣镜前来回的审视。

“臭小湘,你在­干­么?”满头大汗的斯家大哥一进门,就看见妹妹白痴至极的举动。

“要你管!”不悦的睐了大哥一记白眼,视线一回到镜子里,她又不住的对自己浅浅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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