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走出去很远,徐子清还躺在泥地里,瞪着天秀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
他一个人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只看着月入了中天,还不知自己应该往哪里去。
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映入他的眼帘,徐子清从泥地里爬起来,转过身去,大声地唱着歌,满嘴胡言乱语。
绣花鞋的主人伸出葱白般的玉手搭上他肩膀,徐子清转过脸,涎着口水:“你谁啊?来给爷爷送药?”
“清哥哥……”玉手捂住嘴,眼泪簌簌而落,“你怎么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得。”
徐子清哈哈大笑,满是凄凉:“妻子?哈哈哈哈,我连自己都不认得,哪里来的什么妻子。”
他满身泥泞,臭不可言,然而顾妍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滴下泪来:“清哥哥,我对不住你。”
徐子清别过脸去:“情哥哥?谁是你的情哥哥?这么美的小娘子,快去找你情哥哥去,别来烦老子。”
顾妍只拉着他不放,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烧得心疼。
“他现在只顾着师姐,管不着我们。清哥哥,清哥哥你跟我回屋里去,我给你好好洗洗。”
“放手!王八蛋!”徐子清暴喝一声,狠狠将顾妍甩去了一边,“我认识你吗?小爷干净的很!”
他双眼通红,彻底歇斯底里起来:“滚!滚!滚得越远越好,别污了小爷的眼!”
顾妍一身白裙全是污泥,也顾不得许多,只抽泣道:“清哥哥,清哥哥,我知道你认识我。那种药时日还浅,不至于六亲不认。你,你何苦这样不认我?我顾妍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却感谢老天爷给我你这样一个丈夫。今时今日,我才知道,这天下人只有你对我最好。清哥哥,我不是没有良心的女人,你对我这样好,我如何能抛下你不顾?清哥哥,无论你变成怎么样,你始终是我,是我的夫君。我们三拜九叩,行过大礼,拜过天地,我是你的娘子,永远不会改变。”
徐子清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孔,然而他的声音却颤抖了起来:“胡扯?狗屁,全***放狗屁,我不认识你这小娘子。滚!滚!滚啊!”
说到最后一个“滚”他已经声嘶力竭,仿似野兽一般哀嚎着。
顾妍从地上爬起,也不管这是在逍遥山中,不是在房内无人,紧紧从后背抱着他:“我不滚,我这辈子都伺候你。”
徐子清浑身颤抖,似乎勉自忍耐着什么,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字:“滚。”这一个字说完,周身骨骼仿佛被千百条虫子蛀咬一样难耐,浑身皮肉要炸裂般疼痛。他口中喝喝作响,鼻涕眼泪抑制不住地横流出来,污秽难当。
顾妍还要说话,却已然被人紧紧地握住手腕。徐子清骤然转过脸来,他双目眦裂,恨不得滴出血来,哪里还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徐子清?
这些日子以来,徐子清一直躲着顾妍,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发作时的惨况。而顾妍虽然一直听闻神仙散的可怖,却也没见识过毒发时的样子,此时看到徐子清一脸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他的手指深深地掐入了顾妍的雪肤,仿佛拉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顾妍吓得不知所措:“清哥哥,清哥哥。”徐子清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头脑里一片轰鸣,似乎有成群的蚊蚋嗡嗡嗡嗡地围绕振翅,由小变大,从原本的几只一直连成了一片,飞入了他的脑子,骨髓,吮食着,爬动着。血脉中血液张弛,要向外裂开一样疼痛难耐。他的皮肤要破裂般,又疼又痒,难以形容的难受。
徐子清双手乱挠乱抓,把自己的肌肤弄得鲜血淋漓。
顾妍拼命捉住他挥舞的手,岂料瘦弱不堪的徐子清此时力量大的惊人,冷不防被他挣扎时挠了一抓,一道深深的血痕便从眼角刮到了下颚,渗出了鲜血。
不用怀疑,倘若再偏那么一点,徐子清能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
徐子清开始还隐隐约约地看得到娘子的面貌,慢慢地,顾妍如花似玉的脸竟然变成了一条蛇,吐着红信,狺狺而动。她的身形骤然巨大起来,成了一只血盆大口的怪兽,张牙舞爪地向他走来。
徐子清乱吼乱叫,拼命地向顾妍发动没头没脑的攻击。顾妍泪流满面,只一味地防御着,并不还手。
他已经失去了人性,彻底地成为了一头嘶吼的兽。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扣住了徐子清乱抓乱打的腕。顾妍一见,立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此时她衣衫凌乱,头发被徐子清抓得乱七八糟,身上血痕无数,脸上那道伤还在不住渗出血来,然而顾妍浑不在意,只不住地磕头。
那人轻轻一声冷笑,抛下一包东西,满意地看着掩面大哭的顾妍和血红着眼,爬上去吸吮不已的徐子清。
唐十九独自一人练功到深夜。
她一闭上眼睛,徐子清那双血红的眼就出现在眼前,狰狞可怕。
“他们…他们都是恶魔啊!”那一瞬间,唐十九相信,徐子清的神智是清醒的。
她自幼和徐子清长大,对徐子清的倔脾气了如指掌。这个师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又要面子得很,究竟是什么人,能将这样倔强的一个人变成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他们……
他们是说谁?天秀?天舒?还是,沈云谈?
沈云谈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可能将徐子清害成这副模样。那么…是天秀吗?
唐十九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她从未见过天秀动手杀人,甚至是伤人都很少有。只知道他鬼主意虽然不少,但都是Сhā科打诨,乱开玩笑的游戏,顶多是桃花旺了点,男女通杀,却很少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在她的印象中,实在很难将天秀和恶魔对上号。
然而,倘若只有天舒一个人,那个他们…又是指谁?
天秀上山到底为了什么?天舒到底又为何放过天秀,还容得天秀将徐子清带上山来,紫奴又去了哪里?
这一系列问题,唐十九一个也答不上来。
她只觉得脊梁骨发寒,周围的人仿佛都变了样子,师父不像师父,沈云谈不像沈云谈,连最无害的天秀,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到处都是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发出狰狞可怖的光,恨不得扑上去将她一口吞下肚子。
到底还有谁能相信?
门被推开,唐十九下意识地握住了玄背刀的刀柄:“谁?”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头来,田满被那满怀戒心的问话吓了一跳,低声道:“师姐,是我。”
唐十九舒了一口气,田满埋怨道:“师姐,你刚才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