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住在同一病房的那个孩子患的和她一样的病——
败血症。
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是血癌。”
血癌她知道,电视剧里最缠绵恻悱的白血病,可是那时几乎是绝症,治愈率低的可怜。
福慧怔楞许久。
福慧发现她看的那本漫画书书是《棋魂》,书已经很旧,纸张泛黄,边角微微卷起。
福慧跟她玩得很好后曾问她为何喜欢《棋魂》。
她想了想,异常认真地回答,“我希望自己像进藤光那样,有自己的佐为,守护着我。”
小柯说这话时平时显得平淡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让人不敢逼视!
“这么喜欢《棋魂》,那你自己会下围棋吗?”
小柯摇摇头。
她很聪明,刚学几天便能破解一些简单的定石,福慧循循善诱,如当年徐爷爷当年教她的那般,手指轻轻划过棋子,瞬间改变棋局。
小柯两眼放光,“福慧阿姨,你好厉害。”
福慧调皮地眨眨眼睛,再次循循善诱,“——你如果能改口叫福慧姐姐的话,或许可以考虑把小柯也变得这么厉害。”
小柯个鬼精灵,立马毫无原则地改口甜甜地叫了声,“福慧姐姐!”
福慧心满意足地点头。
两个来查房的年轻小护士,相顾无言地默默对视半秒,齐齐啐了福慧一口。
真是见过无耻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可耻的。
福慧的病情缓解出院后,会定时去看她,带着自己珍藏的漫画书,有时会朗读给她听。
小柯就那样躺在她的臂弯里,乖巧听话的像个天使。
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天使却被她的父母遗弃了,“江小姐,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求你救救小柯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在给福慧的信里,那对夫妻不负责任的父母这样请求她。
福慧苦笑,不知他们如何得出自己生活富足的结论,足以照顾一个罹患白血病的孩子。
或许,那个还可以握笔的福慧拥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如今的她,自顾不暇。
最终,那个孩子被她送去孤儿院,此后,她几乎夜夜无眠,很快再次被医生勒令住院。
福慧偷偷跑出医院去看她,那个孩子沉默孤僻地坐在角落,丝毫不见当初开朗的笑颜,她几乎以为工作人员领错了人,震惊的无法相信。
唯一的一次,福慧鼓足勇气去看她,小柯却沉默着拒绝说话。
回去的路上,福慧咬着残缺的手指压抑着几欲破喉而出的哭泣声。她穿着病服,出租车司机以为遭遇精神病患者,频频回头狐疑地看她。
“师父,回去刚才我上车的地方吧。”
那一句话出口,心中一直绷得紧紧的那道弦松了,她终于放声哭出来。
福慧把小柯领出孤儿院,她冲着福慧扯了扯嘴角绽放出一个微笑,却在笑容还未退去的时候,抱着她痛哭出声。
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妇遗弃在小柯幼小的心灵上划出一道深且宽的伤痕——
终生无法痊愈。
她渐哭渐低,最终无声,静悄悄地躺在福慧的臂弯里,过了很久,久到福慧以为她睡着了,正襟危坐的,一动不敢动,却听她在耳边用极轻却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福慧姐姐,你就是我的佐为。”
福慧听到“嘭——”的一声,一股暖流涌到四肢百骸——
原来被人需要这样幸福!
时常有人感叹她的善良,亦有人数落她傻,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他们总是说是她给了那个孩子活下来的机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是被那个孩子需要着,也许她早就自杀过不止一次了。
是她,让福慧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否则……
为了筹备小柯和自己的医药费,福慧狠下心将最后一批画卖掉,还欠下了季从风巨额的债款,即便这样却最终也没有留住那个孩子。
最后次被送进手术室,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生命行将枯竭似的,拉着福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喃喃,“福慧姐姐,你就是小柯的佐为,小柯的佐为……”
福慧翻了个身,又梦到那个孩子了:
恍惚中,一个苍白消瘦的少女的脸庞呼唤着她的名字逐渐远去,指节突出的手指试图握住她,泛白的嘴唇开合,:……救救我……救救……很冷……冷……
福慧惊醒,一身冷汗。
其实她从未那么请求过,可是这样的梦境反复出现,福慧知道,那是她的遗憾——
穷尽心力也没有挽救那个孩子生命的遗憾。
时过境迁,命运之神却再一次向她展示了命运的残酷,当初她是无助,而今却是无力,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往事一环扣着一环,如宿命般,迫她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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