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则想起彤儿生的第一个小格格去年生病殁了,这回终于又有了一个小阿哥,也能令那丫头减了不少哀愁心伤,怎么说都是好事。
直到八月,胤禛的身体才稍微见好,但是眼瞧着比原来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显得有点晦暗。因寤生还在病中,虽说也渐好,但仍有些不舒坦,胤禛稍微得闲就来看她,陪她说会儿话,或者等天气晴朗俩人相扶着去园子里散散步。
胤禛每次看着她花白了大半的头发就心痛不已,命太医想法子,又让底下的人广寻珍贵药材。
寤生看着阿福亲自送来的一棵疑似百年的珍贵的何首乌,心里虽然感动,但也不免有些异样。
晚上胤禛处理完当天政务过来看她,就见她坐在炕沿儿上发呆,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又在想什么呢?今儿送来的何首乌可让膳房切成小片煎了?服用了没有?”
寤生回过神,垂下眼睑,点了点头:“用了。”
胤禛将她揽进怀里,微微一笑:“多服几次,总会有效果的。”
寤生咬咬唇,许久低声问道:“若是没有效果呢?”
“没有效果就让太医再想法子!”胤禛想也没想,继续道,“再贵的药材,只要能见效的,也一定要寻来!”
许久没听见她的声音,胤禛觉得有点不对劲,忙低头看去,就见她低垂着眼睫,面色越发显得苍白,心中顿时着急:“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寤生轻轻推开他,转开脸,片刻才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却并非回答他的话,只轻声问道:“胤禛是不喜欢寤生现在这个样子么?”
“我……”胤禛顿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头也就越发痛得狠了,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无论什么样子,还不都是我的寤生么?更何况还是为我急白了头?我是怕你自己个儿心里难受,才让人寻了药来,你却说出这种话来气我!”
寤生心头一窒,双眼跟着湿热了,伸手回拥住他,声音有些哽噎地道:“对不起……”
胤禛怕她难受,又伤了身体,抚着她的背心,舒缓了语气:“快别乱想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太医说你就是因了思虑过重的缘故,郁结于心,不能化解开去,内里才比表面上虚弱更胜。我又听说你那些日子不眠不休地守了我好几天,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更何况你?一下子累倒了,连里面的虚弱也显出来,你还不好好静养,整天总这么胡思乱想的,可怎么好?过了几十年了,你也总该对我放心。”说到这里,胤禛想起前段时间太医说的话,说她到如今已是耗费了太多元气,过于折损福寿,眉间便不自觉地紧蹙。
“我明白……”寤生坐了这半日,身上很是疲累,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提了口气道,“我早就对你放心……我只是、只是有些累……还有些怕……”太医的诊断她也隐隐听到一些,她只是怕自己会食言,怕自己不能一直陪着他。
胤禛心头一颤,却不能表现出来丝毫异样,仍然抚着她的背心,柔声道:“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睡足了精神就好了。”半晌,见她点了点头,便扶她去床上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睡吧,我守着你。”
寤生也微微一笑,面上显出一抹红晕,从被中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我要你陪我……一个人会冷……”
胤禛笑着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那等我洗漱完。”
“嗯!”寤生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点了点头。
等到胤禛钻进被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果然冰凉,忙将她整个搂在怀里暖着:“冷吗?”
寤生在他怀中蹭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满足地一笑:“不冷。就是困了……”
“困了就睡吧。”
“嗯……”
……
如此过了几日,虽然平淡,却是逍遥安稳,寤生觉得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日下午,刚用了药,婉媞的奶嬷就有事来禀报,面上难掩惊慌的神色:“主子,格格牵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蹭破了皮。”
寤生一听,忙道:“摔得厉害吗?可让太医看了?”
奶嬷回道:“太医已经给格格上了药,说是不严重。格格这会儿同八阿哥去练习射箭了。”
“这孩子!”寤生蹙眉,“你去把她叫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牵马还能摔着?”
奶嬷答应一声,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姐弟俩就来了,寤生检查了婉媞受伤的胳膊,见不过是皮外伤,才放了心。但她心里仍觉得不妥,细细问了婉媞摔伤的经过。
“马厩里的马不知是怎么了,今儿一天都叫个不停,感觉特别暴躁,人一接近就扬蹄子。我就是去牵马的时候被那畜牲吓了一跳,躲避不及才摔在地上了!”婉媞皱着眉头,神色愤愤。
寤生一怔:“是单只有你的马那样,还是都是那样?”
“都是那个样子!”
“这就奇怪了……”寤生不自觉地蹙眉,她原本还以为是有的人故意为之,看来是自己想岔了。
旁边的春喜闻言愣了一下:“主子,这两天奇怪的事儿还真多呢!”
“嗯?”寤生望向她,“还有什么奇怪的事?”
“回主子,春喜听膳房的人说,从昨天下午开始,井里的水就翻腾得厉害,突然间比前儿升了好高一截,而且味儿也不好闻,膳房里的人从昨下午到今天都没打成水……还有笼子里的家禽们也突然疯魔了一样上蹿下跳的……”
寤生心头悚然一惊:“糟糕!”已经起了身,“快扶我去见皇上,要出大事儿了!你们,”她看了一眼婉媞和福惠,还有屋子里侍立的宫人,“都去外面呆着!跟别的屋子里当差的人都说一遍,让他们都去外面空地……最好去校场,那里宽敞,不准回屋子!”
丫鬟们听了这吩咐,虽然不明白,但也不敢违抗,齐声答应了。婉媞和福惠对视一眼,扶着额娘往九州清宴去。
到了殿外,寤生对着过来请安的小太监道:“快去告诉皇上,我有急事。”
小太监一愣:“娘娘,皇上正在同几位大人议事呢,要不您请等等?”
寤生已是焦急万分:“等什么!你快去告诉皇上,就说再大的事也没有我现在的事儿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出了人命你能承担?!”
小太监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吓了一跳,打了个千就一溜烟去了。
不消片刻,苏培盛急匆匆赶来:“皇上传娘娘去西暖阁。”
让两个孩子在殿外等着,寤生去了西暖阁,等了片刻,胤禛就匆匆过来,见她完好无损的样子,才稍微放了心,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寤生没工夫绕弯弯,开门见山道:“胤禛,京师要地动,快点想办法!”
胤禛微怔,脸色随即一寒:“地动?你听谁说的?”
寤生连忙把这两日的异常情况解释了一遍,又说道:“估计就在今明两天,赶紧想办法。不管是不是,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反正按照现在的情况,八九不离十,不是京师,就是京师附近!”
胤禛心念急转,转头吩咐苏培盛:“速回紫禁城,让宫里的所有大臣官员、主子奴才,一个不落地全部找空地儿呆着,不准呆屋里!箭亭前、三大殿前、乾清门前、天一门前等等空地,全都集合到那里去!”
苏培盛也明白关系重大,忙恭敬应了,速退了出去。
胤禛又唤了两个内侍以及几个侍卫长进来,皆类似吩咐了一遍,只不过这回是让通知圆明园、畅春园,以及各大衙门;又让侍卫长派了人手秘密去通知各大王府的当家人,严禁招摇。
寤生眼巴巴地看着他,却见他沉吟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京城里的百姓呢?他们怎么办?”
无论会不会有地动,无论是否提前通知,都免不了会有一场巨大的恐慌。时间仓促,就怕还未来得及疏散百姓,京城就先乱了……
胤禛眉心紧蹙,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不过是片刻之间,他转头吩咐道:“速传允禄、允礼、弘历、弘昼、唐执玉、张廷玉觐见!”
随即就听见外间的内侍一道门一道门地高声传出去。
胤禛握住她的手,眸中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慌乱:“别担心,相信我就行。”
寤生也镇定许多,重重点头:“嗯。”
翌日,也就是八月十九上午巳时,京师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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