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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与狼共舞

“惟心存天地,天地方能尽收一心。”此时的纪空手,跳跃的思维中闪现出这一行字来,仿佛他又回到了洞殿之中。

他的心静如止水,不起半丝波澜,真气随意而动,随着三万六千毛孔透­射­出去,捕捉着每一寸空间的异动。

在这刹那之间,这段空间仿佛变成了三维世界,无论时间、速度、力量,都全然失效,不管是疾­射­的木片,还是飞­射­的剑锋;不管是项文的­阴­刀,还是项武的阳刀,在纪空手的眼中,它们都成了一个个悬凝不动的静物。

飞刀漫空,虽只七寸,却似飞奔的烈马,发出了一连串快逾闪电的动作。

“呼……”飞刀旋动,拨开了如雨般的木片,正好点在步云刺来的剑锋上,然后借着一荡之力,疾刺项文、项武握刀的手腕,虽有先后之分,却如同至,就似三把飞刀齐出一般。

“呀……”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呼,然后刀剑砰然落地,脸上均露出一种迷茫的表情,似乎根本不相信刚才的一切竟然是人力所为。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难怪他们目瞪口呆,其实就连纪空手自己,也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竟然是自己所为。

他这惊人的一刀,的确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在瞬息间爆发出了他体内的全部潜能。正因为他这一刀太快,所以相对来说项氏兄弟的刀简直就如蜗牛爬行;正因为他这一刀力量巨大,才显得步云的那一剑软弱无力。其实这一刀,已经让纪空手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武道的巅峰。

项氏兄弟只有逃,步云也惟有逃,面对这一刀,他们都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当他们逃出数丈之后,这才听到“哗……”地一声,枝叶如雨般纷纷坠落,纪空手的这一刀刀气霸烈,竟将刀势数丈范围内的枝叶尽折。

纪空手缓缓地看着这一切,丝毫不动,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似乎想追寻这一刀迸发出来时的刹那心境。

他没有寻到,一无所获,他知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刹那,却也并不惋惜。

这只因为——他曾经拥有这惊世的刹那!

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一人一狼重新上路。他的步伐依然铿锵有力,一步一步向前直进,因为他知道,决战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还在前方。

行不多远,他来到了三棵古树相互环抱的地方。这种景观的确少见,三树同抱而生,任何人都会停下脚步来看上一眼。

纪空手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停下了脚步,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不像是在赶路,而像是行军打仗,脚步有力却不快,让老夫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差点让纪空手吓了一跳,但幸好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所以从外表上看他还是显得镇定自如,只不过他的手心紧了一紧,握住了腰间的飞刀。

然后他便看到从暗黑的树影中走出一个人来,踱步而出,不疾不徐,风度绝佳。

纪空手看不到来人的五官,也看不到来人的衣着,但是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感到来人往自己的身前一站,就像是一道伟岸的山梁,气势之强,让人有种无法攀越之感。

他不害怕,而且无畏,他也喜欢高手的挑战,甚至追寻生死悬于一线间的刺激。但面对此人,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不过,你还是来了,这说明你很有勇气,而且你能从项文、项武与步云设下的圈套中脱身而出,证明你很富心计,文武双全,大智大勇,的确值得老夫为你出手。”来人依然是冷傲的声音,不过又多了一丝欣赏之意,显然他知道项氏兄弟与步云共同设下的杀局。在他认为,这个杀局很有水平,少有人可以逃出生天,所以他才会让这三人去自行安排。

“你是什么人?说来听听,看看你是不是也值得我为你出手!”纪空手看不惯对方如此倚老卖老,索­性­顶撞一句,尽管他也知道,眼前之人将是他在这里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

“哈哈哈……”来人狂笑三声,笑中自有三分怒意:“你小子够狂,很合老夫的脾胃。告诉你吧,老夫乃流云斋凌丁,希望你不要弄错,免得日后你的鬼魂寻仇寻错了人。”

纪空手心头极为震撼,这才知道自己面对的竟然是江湖上有数的几十个奔雷级高手之一——凌丁。他与红颜相处之时,曾经听过红颜点评天下高手,说到凌丁时,红颜评道:“此人擅长追杀,为人凶恶,冷血无情,执画天鞭,乃奔雷级高手中最不要脸之人!”

红颜的点评,当然是来自于其父五音先生,凭五音先生的见识,自然不会有错评误评,说到“最不要脸”,是指凌丁杀人不择手段,只求目的,不管其余的处事作风。也正是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人物。

“原来是你,项羽连你都派了出来,可见他是必杀我才甘心。”纪空手收摄心神,冷静以对。谁遇上凌丁这样的敌人,都必须小心翼翼。

“你现在才知,只怕太迟了。需知情场如战场,情敌便是生死大敌!你之所以不幸,是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你不该爱的女子,而你最大的不幸,却是我们少主也正好爱上了这个女子。”凌丁眼露不屑之­色­,有些同情纪空手。在他看来,天下的女人千千万万,又何必只恋一根草?虽然这是一根灵芝草,但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这是我的事情,幸与不幸,只有我自己才知。我想知道的是,红颜现在怎么样了?”纪空手掩饰不了自己的思念之情,不由关切地问道。

“她很好,离开樊­阴­时,还为你的不辞而别而伤心,但这在我们少主看来,更加坚定了必杀你的决心,所以才让老夫出手!”凌丁极为自负地道。

纪空手闻言心神一荡,思及红颜不见自己时的那种伤心失态,心中不由生疼生怜,“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此时正是这种心态。

“多谢!”纪空手拱手谢道。

“多谢老夫亲手杀你吗?”凌丁不知其意,还以为他是为了能死在自己的手上而感到无比荣幸。的确,他凌丁的那双手,从来就不杀无名之人。

“你错了。我之所以谢你,是因为你告诉了我有一个女人在为我伤心,为了不让这个女人再次为我伤心,所以我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纪空手­精­神蓦然一振,生机勃发,战意熊熊,整个人仿如一头俯瞰大地的苍狼,充满了无限动力与杀意。

凌丁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纪空手的气势亦同样咄咄逼人。他不敢大意,缓缓地取出了他最拿手的杀人武器——画天鞭。

然后他便看到了纪空手的飞刀,一把只有七寸长的飞刀。他想笑,但是当飞刀悬凝空中不动时,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是一把沉稳有力的飞刀,就好像它天生便横亘在那里,经历千百年而纹丝不动。不动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刀虽不动,却封锁了自己每一条攻击的路线,自己一旦攻击,就会遭到这把飞刀的无情封杀。

“有趣,真的有趣!”凌丁喃喃自语道,同时鞭锋一扬,终于出手了。

他不进反退,竟然沿着三棵大树绕了一圈,才悍然攻出。这一手甫出,顿令纪空手脸上失­色­。

原来在两人对话时,纪空手就已经从两人相峙的空间中看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只要自己从这里出刀,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占据主动。但凌丁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换位移形,从另一角度杀出,顿时破去了纪空手­精­心设置的防御。

“轰……”纪空手惟有撤刀闪避,幸而这里大树不少,他一个错步,已闪至大树之后,凌丁的画天鞭击在树身上,顿时枝叶尽落,树­干­频摇,声势端的惊人。

纪空手为之骇然,不过他早有准备,一计不成,另施一计,借着此地树林密布的特点,从容穿行闪避。对于高手来说,一寸短,一寸险,兵器的长短有时候能取到决定­性­的因素,但在空间狭窄之处,长兵器反不如短兵器更能发挥作用。由于受到空间的限制,凌丁的画天鞭虽然威势惊人,但施展的空间不大,致使­精­妙之着难以尽情发挥,倒是纪空手的七寸飞刀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两人一前一后,绕树而行,纪空手身形狼狈,却不失为对付凌丁的最佳对策。

“轰轰……”之声不断,凌丁的鞭法威猛刚劲,全被纪空手以见空步闪躲开来,鞭击树­干­,发出惊天闷响,树动枝摇,犹如裂岸惊涛。

纪空手的每一步踏出,似乎都占到了先机,这才能躲过凌丁这一连串的攻击。否则的话,以凌丁的速度与力量,已臻一流,即使两人同时启动,纪空手也要略慢半拍。

他之所以只守不攻,并非胆怯,而是采取了“避其锋而击其钝”的战略战术,根本不与凌丁强大的气势正面抗衡,所谓“两强相遇勇者胜”,这固然是一句至理名言,但是没有智慧,不用头脑,那就是愚夫之勇,不足以构成威胁。

凌丁似乎看穿了纪空手的心思,所以并非一味强攻,而是突然收势,凝立不动。他用改变节奏的方式企图打乱纪空手的步法,从而形成有效的攻击,可是纪空手绝非他想象中的弱手,同样在感悟到他的气机的同时,刹住了身形。

两人相对而立,相距最多一丈,却根本不能见到对方,只能从对方的气机中来感受各自的动静。因为在他们之间,正好有一棵盘根粗大的古树隔亘中间。

“你很聪明,但是却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勇气,这令老夫很失望!”凌丁经过了这一番强攻,依然气不喘­色­不变,显示着他的内力悠长,异常雄浑。

“那你就只有失望了,匹夫之勇,恕我不为。”纪空手淡淡一笑,他无赖的心­性­根本不受这套激将法。

“如果你认为自己这样只守不攻的策略可以对付老夫的话,那你就错了。”凌丁冷冷地道。

“也许我是错了,但却是我惟一的选择。遇上你这样的高手,我必须慎之又慎!”纪空手笑道:“本来你是可以把握整个战局的,但是却犯了一个高手通常爱犯的毛病,就是过于自负,如果现在项氏兄弟与步云在侧,自然可以对我构成威胁,但你是凌丁,是流云斋长老级的人物,当然不屑于与人联手来对付我这么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

“即使没有他们,老夫依然把握了整个战局,难道这不是事实吗?”凌丁轻哼一声,自是被纪空手说中了心事。

“你拿我毫无办法,这似乎也是事实!”纪空手嘻嘻一笑道。

“是么?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鞭法!”凌丁话音一落,鞭势一改,画天鞭如同一道游蛇般蓦然绕过古树,向纪空手奔袭而至。

纪空手没想到凌丁的应变能力如此之强,说变就变,竟然以气驭鞭,平空旋来,他心中的惊骇确实无与伦比。对他来说,以气驭剑、飞花伤人只是神奇的传说,从未亲见,所以认为这是被人夸大的事实,但凌丁演绎出的以气驭鞭,却是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的事实,这由不得他不信。

“当……”纪空手不得不出刀,面对画天鞭在空中飘忽不定、诡异非常的攻击,他几乎不能躲闪。刀鞭相击,爆出轰然声响,纪空手身形微微一晃,却见那鞭悠然直退,一碰树­干­,竟借反弹之力弹­射­回来,速度更快更猛。

纪空手的心神反而镇定了不少。

虽然凌丁的以气驭鞭诡异­精­妙,速度奇快,但是凡事有一利必有其弊,它在攻击的力量上和气势上定会有所削弱。毕竟真气流窜空中,遇阻力而消耗,加之既是以气驭鞭,必须用一部分真气来控制鞭的方向走位,如此一折一扣,威力自是大减,所以反让纪空手松了一口气。

“呼……”刀鞭再迎,杀气标泻,这一次纪空手人虽退了一步,却一刀将画天鞭撞上了半空。

树后传来凌丁的一声冷哼,纪空手蓦感不妙,抬头一看,却见画天鞭由上自下俯冲而来,竟然幻化千万道鞭影,如一张大网般扑罩下来。

画天鞭竟能借势生力,这一着令纪空手大出意料之外,暗叫一声:“好!”整个人倒窜出去,企图闪过这铺天盖地的一击。

他身形闪的极快,画天鞭的反应亦是不慢,竟似长了眼睛的幽灵一般,陡然折­射­追来,纪空手听得身后杀气迫近,心中大骇,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会有如此灵异的兵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随心所想,临时而动,下一步的动作连他自己也未必可知。但画天鞭却似通灵一般,总是料定自己的下一着棋,­阴­魂不散地紧迫不放,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纪空手从来不相信鬼神一说,所以他认定事情虽然诡异,但必有其因。

他挥刀挡击,与画天鞭交击了十几招,虽然被动,却并未完全落于下风。在他的心里,对任何事情都从来没有绝望过,遇强越强,更能激发他的斗志与自信,这似乎也暗合补天石异力的秉­性­。惟有强大的压力,才能将潜能自由地、尽情地、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他的心随之而静,对画天鞭的每一个动作与变化都留意观察,同时将飞刀Сhā入画天鞭的每一个破入点,其刀法看似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但每每出击,却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呼……”画天鞭绕树击来,眼看快到纪空手面门处时,陡然一滞,纪空手迎刀架了个空,诧异之下,突然哑然失笑。

面临生死之境,他竟然笑得出来,这的确有些稀奇。

但是他不能不笑,因为他发现了凌丁所谓的以气驭鞭的秘密。

他自从在洞殿彻悟武学玄境之后,就已经认定了以气驭剑这种至高无上的气驭术实际上是不存于世的,在想象中的气驭术,必定需要有强大雄浑的真气来­操­纵兵刃,达到收发自如、随心所欲之境。但如果一个人若是真的拥有了这般强大的真气,他的一个举手、一个投足都能给人莫大的威胁,又何必去简从繁,以气驭剑?这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真正的高手,永远是去繁从简,返璞归真,绝不会因为好看花巧而步入诡道。凌丁是个高手,他又怎会不知道这种简单的道理呢?

他当然不会去练所谓的气驭术,其画天鞭之所以凌空而御,攻守有术,其实是在他的手与画天鞭之间,系了一根­肉­眼难察的冰血蚕丝,以线驭鞭,然后用手­操­纵蚕丝,看上去就好像是传说中的气驭术。

纪空手能够发现这个秘密,自然是迎刀架空之后,看到蚕丝受树­干­一绕,长度不够,致使画天鞭一出即回。但饶是如此,凌丁能够凭借一根蚕丝将画天鞭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确是一个不可小视的人物。

纪空手识破玄机之后,灵机一动,迅即绕树穿行,在树与树之间疾步飞掠腾挪。凌丁一见,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当下回手收鞭,整个人提气上纵,跃上树顶。

他人一上高处,纪空手顿时无处藏迹,也不敢奔逃,只能脚步一错,原地静候。凌丁借地势之利,随时可以乘势追击,所以纪空手不动无疑是明智之举。

但即使不动,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两人相峙,纪空手在气势上已是有亏无赢,换作别人,只怕惟有俯首认命。

但纪空手就是纪空手,越是有巨大的压力,就愈能激发他心中的战意,面对凌丁居高临下的强压,他昂头以对,丝毫不惧。

凌丁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对他的剽悍与野­性­不得不刮目相看,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年轻人斗志旺盛,绝不简单。也许他可以一千次一万次地将纪空手击倒在地,但只要纪空手还有一息尚存,就会一千次一万次地重新站到他的面前,对于这一点,凌丁勿庸置疑,这也正是他认为纪空手最可怕的地方。

静,可怕的静,整个森林都寂然无声,甚至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凌丁的手紧了紧画天鞭,几次都欲跃下攻击,但最终都还是放弃了。他必须等,等到纪空手在自己气势强压下露出破绽,那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

倏然间,一道耀眼的闪电裂空而过,霎时将暗黑的世界照得一片通明,亮光划过纪空手的脸,那是一张刚毅剽悍的脸,脸上露出不屈的神情。

凌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晃两个时辰过去,纪空手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站姿,仿如雕像般一动不动,这份毅力与从容的气度,实在让凌丁感到心惊。

他这才感到这是一个无趣的等待,他不想再耗下去,准备出手。

闪电过后,轰轰雷声由远及近,突然在森林的上空炸响。

“啪啦……”突然一声暴喝,就在雷声炸响的刹那,凌丁终于出手了。

他的身形之快,犹如电芒掠动,整个空间生起一种强烈的呼啸声,带动着无数气旋席卷向纪空手。

这无疑是近乎完美的攻击。

他借树冠的高势,借雷霆之威,将自己全身的潜能在瞬间爆发,全系在这一鞭之上。

天沉、地陷、林动、风狂……

天象骤变,一切俱在毁灭。

凌丁出手的刹那,甚至带有一丝惋惜,惋惜一个生命最终被自己毁灭。

“啪啦……”又一道闪电裂空劈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纪空手纵身跃起,竟达数丈,七寸飞刀漫向虚空,吸引着一道电火缠绕其身,高压耀眼的电流,将整把飞刀闪击得光芒四­射­,接着这光芒向四周扩散,将纪空手笼罩其中。

在暗黑的夜空,这一幕犹如电神忽至,便是凌丁亦是目瞪口呆,心悸之中,刀鞭在瞬间交击了十三下。

“轰轰轰轰……”十三记闷响,带出了十三道无匹的劲浪,炸出了十三个数丈方圆的大坑,掀翻了十三棵大树,这毁灭­性­的十三击,真可谓地动山摇,惊天动地。

“哇……呀……”两人同时惊呼,一触即分,同时向后跌飞,血箭如注,狂喷一气。就在纪空手坠地的刹那,暗黑中一对蓝光飞奔而至,伏地一抄,竟将纪空手驮在身上悄然隐去。

凌丁身受重创,勉力站起,只觉握鞭的手臂一阵发麻,口舌中亦满是血腥味。他心生悸意,回想刚才那惊人的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纪空手绝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必须找到他,然后由我来结束他的生命!”他强提一口真气,摇晃几步,踏过乱石断枝。

电弧又起,划过长空。

借着这刹那间的光线,凌丁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眼望去,哪里还有纪空手的踪影?

与此同时,纪空手此刻正伏在狼兄的身上,越过这片森林,向上庸城的方向前进。

他的内伤虽重,但凭藉着自身玄阳之气的自疗功效,很快扼制了伤势的加重,渐渐恢复紊乱不堪的气血向正规运行,从而诱发生机,愈合伤处。

数日之后,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带着狼兄翻过一道山岭,终于发现了一条官道。一路上遇到一拨数十人结伴同行的商旅,问明正是通往上庸的去路,不由大喜。

为免惊世骇俗,他寻到有人家的市集时,租了一辆马车,一人一狼坐将进去,随着车身的晃动,人狼相对,纪空手伸手抱过巨狼,说道:“狼兄,前方人口密集,为了你我的安全,我们就在此分手,将来若有机会,我定回狭谷找你。”两双眼睛霎时彼此凝望对方片刻,随着一声悲嗥,一道影子自车中­射­出,消失于阳光之下。

黄昏时分,纪空手终于到了上庸城。

缴纳了入城关税后,寻得路人相问,才知“药香居”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出名,问及神农先生,也是无人得知,不由得令纪空手暗暗叫奇。

“樊大哥既让我来上庸,绝非无的放矢,说明这神农先生对疗治心脉之伤肯定有独特的手段,我倒要用心找找。”他知心急无用,当下寻了家客栈住下。

其实自洞殿出来之后,纪空手的心脉之伤便再也没有复发,即使是与凌丁一战,也丝毫不损,想来已康复痊愈。但他不懂医理,不明心脉之伤究竟是否得到大治,是以心中依旧惶惶,想到三月之限,时日无多,惟有尽快找到神农先生解除心惑,方才放心。

谁想一连数日,都是一无所获。纪空手几乎寻遍上庸城各家药店药铺,都说自家神农氏的牌位肯定供了,只是“神农先生”却闻所未闻。他心灰意冷之下,坐到一条小巷口的酒店里,叫了数碟冷盘,一壶温酒,自斟自饮起来。

这家小酒店铺面极小,也就三五张桌面,虽然过了吃饭时间,但铺子里还是人满为患。纪空手刚一坐下,一个鼠头鼠脑的中年汉子便挤来坐下道:“借光一坐。”

纪空手一看此人模样,便知他是一个老资格的混混儿了。他出身市井,见到这一类人多了,心中自然亲近几分。

这中年汉子大呼小叫地点起菜来,纪空手看他一眼,知道此人大有古怪,倒也不去理他。果然不出所料,这汉子菜一点完,站起身来道:“老子先上一趟茅房。”

纪空手大手一拍,将他按在座上,嘻嘻一笑道:“茅房不上也罢,还是先坐下来喝杯酒再说。”

那人刚想叫喊,纪空手伸手一亮,原来被对方偷去的钱袋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你的手法不错,只是比起老子来,还是差了一点。”

那人见得纪空手露出这一手,立时被镇住,陪着笑脸道:“原来阁下也是同道中人,请恕马五有眼无珠,饶恕则个。”

“我不仅可以饶了你,还请你喝酒,不过有言在先,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纪空手灵机一动,想到盗行中人识人无数,或许知道神农先生的消息亦未为可知。

马五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嘻嘻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当下大马金刀地坐下,在自己点好的酒菜一齐上桌后,这才动筷。

谁知纪空手的竹筷伸出,夹住他的筷子不动,问道:“你可识得药香居?”

“不识。”马五回答得非常­干­脆,急着抽筷,却半天不动分毫。

“你可识得神农先生?”纪空手又问道。

“也不认识。”马五急得汗都出来了。

纪空手心中蓦生惆怅,想到像马五这等人都不知神农先生的下落,自己一个外乡人自然更难寻觅,微微一叹,也不为难马五,问了一个他并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么你是否知道这家店铺的生意何以会这么好吗?”

马五暗松了一口气,道:“这我倒知道,这家店铺名为胡记老店,三年前请来一个大厨,做得一手好菜,就是架子大了点,言明每月只逢初一、十五两天开工做菜,而且一日只做一餐,今日正逢十五,所以食客闻风赶来,生怕错过了这顿口福。”

纪空手不由奇道:“做厨子做到这份上,倒也稀奇,只是他手艺这么好,何以不寻一家大酒楼,却要在这小巷陋店中谋生?”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厨子的手艺,大多是因店扬名,店大招牌硬,食客自然多,但真正的厨中高手却不屑为之,非得是店铺因他扬名,这才显示出他的真本事。”马五喝了口酒,整个人浑身来劲,唾沫横飞道:“这位大厨所做的每一道菜,据说都是家常风味,从来不用山珍海味,名贵佐料,所用主料配料都是街头小巷常见的东西。可是经他的手这么一弄,其味鲜美,据说连那些吃过京城大菜的人也赞不绝口。”

马五的这一番话顿时勾起了纪空手的心思:“难得遇见这等美味,总要大块朵颐一番才甘心,否则三月大限一到,自己到了­阴­间地府也得后悔。”他拿定主意,有心想见识一下这位大厨的手艺。

“怎么不见这位大厨的人影呢?”纪空手环顾四周,只见几张桌上挤满了食客,大多衣着华丽,一看便知是豪富人家。而店铺铺面与后堂相连,以一道门帘相隔,除了跑堂的伙计进出之外,门帘上写着四个大字:“闲人免入。”

马五边吃边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老人家的手艺既是一绝,那谱摆得可就大了。先不说其它,单是那厨房,豪华得简直让你想都想不到。”

纪空手看了看这破烂门面,脸上不信的神­色­顿时让马五看了出来,压低嗓门道:“你别看这外面,那厨房至少比这堂口大了两倍有余,据说他老人家站灶炒菜,替他打杂的下手少说也有十几位,那排场,啧啧……”

“你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纪空手看看“闲人免入”四个大字,努了努嘴道。

“我是­干­哪一行的?”马五笑道。

纪空手哑然失笑,想来这马五肚子饿时,也曾到这厨房去过,只是非应主人之请,乃是不请自入而已。

两人又闲谈半晌,酒菜尽光,眼看到了晚饭时间,才听到一名跑堂伙计出来道:“大先生来了,各位客官若要点菜,尽请赶早。”

马五站起身来道:“纪公子慢慢享用,我就不打扰了,改日有缘再见,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纪空手正要留他,却见他拍拍自己的褴褛衣衫,又指指周围的人,意指自己不适合呆在此地,纪空手只得任其去了。

他随手在菜谱上点了几道小菜,看到众人眼中诧异,指指点点,也不在意,倒是一心一意地等着跑堂伙计上菜,以求尝尝大厨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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