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可想与南瑰妍和叶知秋握手,叶知秋没有伸手的意思,南瑰妍却把手伸了过去。握过手,任可坐下。他先把计生办最近的整顿情况和与教育组的协商情况简单向王步凡汇报了一下,然后说:“计生办现在还缺少两个人,王镇长要是需要安排什么亲戚的话说一声。”
听了任可的话,王步凡觉得有些滑稽,一是南瑰妍和叶知秋刚刚说想找点事做,任可就送上门了,世上的事居然这么巧。二是计生办根本就不缺人,前几天马风还强调要精简机构裁减人员,专门提到计生办人多的事。现在任可主动要给他安排人,还说成是缺人手,中国的语言真是太奥妙了。任可分明是在讨好他,却说得天衣无缝。王步凡想了想,舒爽的妹妹舒袖跟他说过想找点事做,但她在县城住,不一定想到乡下来干临时工,干脆就安排叶知秋算了。但不能把她们两个都安排在计生办,那样太扎眼。他准备把南瑰妍安排到时运成那里。就对任可说:“安排一个吧,就把叶知秋安排在计生办。”
南瑰妍刚才明明听任可说能安排两个,现在王步凡说只安排一个,她就有些吃惊地望着王步凡,表情有些做作。王步凡明白她的心思,说:“瑰妍的事我再想办法,两个人在一块儿不好。”南瑰妍这才转忧为喜。南瑰妍给王步凡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具体又说不出什么。
任可起身似乎要走,但又没走,犹豫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说:“王镇长,你工作很忙,有时候我们需要请示汇报不方便,给你配个手机,我们计生办正副主任都有,没有别的意思。”
王步凡迟疑了一阵,说:“这样也好,工作上也确实需要。”
任可望了望叶知秋欲言又止。
王步凡看看叶知秋说:“知秋你随任主任去吧,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瑰妍也去那里摸摸地方。”王步凡的话就像逐客令似的,任可很知趣地起身出门。王步凡一边送这两个女子一边说:“下午我过去看看。”这话既像是说给任可,又像是说给叶知秋和南瑰妍。
任可刚走,王步凡点了支烟抽着暗暗叹息。叶知秋莫非真的与自己有缘?这该不是天意吧,他总觉得与叶知秋有点一见钟情的味道。转念之间,又觉得自己老想这些问题有点下流,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知秋虽然长得漂亮,一点也不轻浮,流水有意,未必落花有情,自己已经有家有口也不该过于多情。他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开始摆弄任可送给他的手机。王步凡一边摆弄手机,心里仍在牵挂叶知秋的事,他这时终于想明白了,还是初恋情结在做怪,还是扬眉的影子没有抹去,又因为叶知秋太像扬眉了。但他不想通过叶知秋去打探扬眉的下落,更不想让叶知秋知道这层关系。因为他喜欢叶知秋连南瑰妍的事他也很在意,他用手机给时运成打了个电话,问他那里能不能安排个服务员。时运成在电话里说正好最近调整餐饮服务结构和规范客房服务标准,需要招收服务员,月薪二百元,如果有任务可以给他留两个名额。王步凡先谢了时运成,说晚上去见他。
下班时正好乐思蜀来找王步凡玩,王步凡上车后让乐思蜀开车到计生办拐一下。进了计生办大院,满眼荒凉,房屋破旧不堪,院内只有两棵杨树,一棵死了,一棵活着。死了的已经腐朽也没人弄倒它,活着的枝叶并不茂盛,一副没人管的样子,与其他乡镇计生办的办公条件根本无法相比。春柳乡计生办的大楼盖得非常漂亮,尽管全是靠处罚超生农户盖起的大楼,也迎来了很多的参观者,王步凡就去参观过。李庄乡计生办正在盖大楼。孔庙计生办这样的办公条件在天南县十六个乡镇中并不多见,按理也该盖大楼了,只是目前火候不到,只好让他们和教育组对换办公场所。
已是下班时间,别人早就走了,那么大一个计生办院内只剩下叶知秋和南瑰妍两个人,她们可怜巴巴地在那棵杨树下欣赏树上那个喜鹊巢儿,树上并没有喜鹊。她们活像两个落难的女子 。叶知秋见王步凡从车里钻出来,就笑着埋怨说:“这是什么破地方,简直就像一个破败的尼姑庵。”
王步凡笑着说:“条件是差点,但决不是收留尼姑的地方,慢慢会好起来的,任可给你安排了点啥工作?”
“把我安排在办公室里,没地方住先住值班室。明天我得回去把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取来 。唉,带发修行的岁月开始了。”叶知秋像说给王步凡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王步凡觉得叶知秋虽然外表稳重,说话却很风趣,这样的女人往往很有工作能力也很能讨男人喜欢。于是挥挥手说:“上车,去县城吃饭,南瑰妍的事也说好了,今天我请客。”
叶知秋很兴奋,挽着南瑰妍的胳膊上了车,南瑰妍望着王步凡笑得更加妩媚。
天南县城依山傍水,但水也不秀,山也不青。车到天南县城后,乐思蜀小声问王步凡:“去哪里?按摩吧?有一个地方的小姐个个都很漂亮。”
王步凡笑一笑摇头说:“去县委招待所吧。”乐思蜀无奈地叹了一声把车开进县委招待所大院。
订好了雅间,王步凡觉得四个人吃饭太少,就给舒袖家打了电话,是舒袖的爱人接的电话。 王步凡让他带着舒袖来招待所餐厅一楼八号房间吃饭,那边说马上就来。
王步凡又让服务员去叫时运成。服务员去时间不长,时运成几乎和舒袖夫妇同时进来。王步凡向时运成介绍了舒袖和她的爱人,接着介绍乐思蜀。等介绍叶知秋和南瑰妍时王步凡说: “这两位是我们镇马书记的表妹,她们原来在芙蓉镇开了个酒店,现在扩街把门面房扒了, 想出来找点事干。”然后指着叶知秋说:“她叫叶知秋,马书记把她安排在孔庙计生办了。” 他故意在舒袖面前不说是自己给叶知秋安排的工作,因为舒袖结婚两年了也没生孩子,下岗后闲着没事曾跟他说过让他找个事做,他一直没有帮上忙。这时他又指着南瑰妍说:“她叫南瑰妍,想来投靠你时大所长。”时运成先与其他人握了手,最后才同南瑰妍握手,并表示欢迎。叶知秋的性格多少有点内向,每逢和男人握手时脸就红。南瑰妍总是很主动的,好像见了哪个男人她都感兴趣。
刚进来时舒袖一个劲儿地看着这两位长相漂亮的女子,还以为是她姐夫在哪里弄的小情人。经王步凡这么一介绍才放心了,她刚才着实为她姐姐舒爽捏着一把汗,她们姐妹两个的婚姻状况正好相反,姐夫不爱姐姐,她不爱自己的丈夫。
菜上齐了,大家边吃边谈。舒袖的爱人当个穷教师,平时也没人请他吃饭喝酒,现在吃啥东西都像是很新鲜很好吃,狼吞虎咽,嘴巴还吧嗒吧嗒地响。有时把菜掉在桌子上,重新捡起来吃掉,有时喝口汤,总有些汤水从嘴角溢出来,灯光一照,明晃晃的让人疑为口水。王步凡看着舒袖的丈夫吃饭那种样子,大跌食欲。舒袖见到丈夫那个样子,就皱着眉头斜了他一眼嫌他太低俗。舒袖下岗一年多了,平时谁也不会请她们的客,但她今天有点高兴不起来,姐夫能给别人安排工作,却没有给她想办法,她吃啥也没味道。
王步凡看着舒袖的丈夫那副委琐相,自己便有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也很瞧不起这个连襟。为了显示自己现在的成就,他有些卖弄地把手机号码告诉给大家,说以后多联系。 其实他最想让叶知秋记住,见她记下了,心里才感觉很惬意。
王步凡问时运成招待所最近的形势怎么样。时运成说:“招待所哪有不赔钱的,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来吃饭连个字也不签,一年半载拨几个钱,以前有一百多万已经成死账了。反正过去的账不经我的手,谁也不能拿我开刀,赔就赔吧,现在只要是国有企业不赔的有几家? 领导心中也有数。”王步凡看舒袖闷闷不乐的样子就主动问她,“袖,下岗一年多了也没事干,干脆来招待所上班吧?” 舒袖早就盼着王步凡说这句话,她刚才听王步凡给南瑰妍介绍工作,还以为姐夫因为和姐姐感情不好,连她也不管了,现在王步凡这么一说,她很高兴,“想着姐夫哥也不能不管我的死活。”
时运成看舒袖和南瑰妍都是非常俊秀的女子,又是同学王步凡介绍来的,就开玩笑说:“步凡介绍的人一定是上档次上水平的,面试已经过关,你们明天就可以来上班。舒袖当大堂副理,月薪二百元,瑰妍负客房部二楼总责,月薪也是二百元。其他服务员月薪都只有一百五十元,这也叫看人下菜,以后如果干得好,还可以再发点奖金,只要你们忠心为帝国卖力气,钞票大大的有。”时运成的话把大家逗乐了,当然最高兴的还是舒袖。
舒袖开玩笑说:“时所长的话怎么听着一股子日本鬼子的腔调,我和瑰妍可不当女汉奸。”大家又是一阵乐。
叶知秋一副淑女形象,“我和瑰妍明天要回家取些衣服和日用品,后天上班吧?望大所长恩准。”时运成点了点头,算是批准了。
王步凡又指着乐思蜀开玩笑,“运成,乐思蜀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人很讲义气,绝对是个铁杆汉奸,也很会玩事,啥时候需要猪头小队长,他可是一流的走狗。”
“你别说,我这里还真少个副所长,白部长让我自己物色人。我知道你王步凡独具慧眼,在大学时就善于观察人,经你看过去的人不会错。咱们班分到天南的就咱三个同学,在学校时你就说咱们两个决非池中之物,后来一到天南你又说天南的春天将是咱们的,可惜啊,咱们的春天来得太迟了。”他们谁也不提已经自杀了的孔隙明。
“迟什么?刘邦四十八岁才开始打天下,五十七岁当皇帝,与刘邦相比,我们还有十年时间呢,我就不信我们得不了天南这个弹丸之地。”王步凡不知不觉又开始狂傲了。
时运成点了点头说:“话是这么说,我可是没有信心了,现在像咱们这种人,只怕学不来刘邦的厚黑本领… ”他觉得与王步凡说这些话别人没兴趣听,就改变话题望着舒袖说:“大妹子的长相俊俏,声音甜美,我要是广电局的局长,非让你去当播音员不可。现在那个播音员罗寒冰论长相论口才都是处理品,不上档次。”
舒袖被时运成说得脸上泛着红晕,不停地用眼睛偷看时运成。她的丈夫全然不管这些,只管有滋有味地吃,始终不说一句话。正当别人说话兴致很高的时候,舒袖的丈夫喝了口汤好像是呛着了,一下子把汤喷了出来,多亏及时扭了一下脸,那股汤喷在墙上顺着墙壁往下流,不然可能要喷到别人身上的。王步凡瞧了一眼他,舒袖干脆很不高兴地把脸扭到一边去。王步凡有些不解,舒袖当初怎么会看中这么粗俗的人,绝对是鲜花Сhā在牛粪上。他也知道时运成说的那个播音员罗寒冰,形象确实不敢恭维,可人家跟安智耀有点特殊关系,至于特殊到什么份上,他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时运成又看着叶知秋笑道:“这个妹子如果能来招待所,绝对是招待所的所花,准能成为我们这里的王牌服务员,可惜留在孔庙了。”时运成的话让叶知秋把头低下去了,也不知是羞涩还是生气。
吃完饭,王步凡掏出钱让舒袖去结账,乐思蜀也忙着去结账,时运成摆摆手说:“打住,打住,老同学你就别寒碜我了。这么大一个招待所还管不起你一顿饭?领导记账的多了,以后凡是私事尽管来吃,你吃不垮我的。”
王步凡见时运成这样说只好把钱又装起来,乐思蜀也重新坐下。舒袖偷眼看了一下时运成,时运成正好也偷眼看她,两个人都低下了头,这个情节让王步凡看见了,他就觉得时运成和舒袖有点一见钟情的味道。整个晚上舒袖的丈夫都没有说话,这时他说话了,是向服务员要塑料袋准备捎带桌上的剩菜,舒袖狠狠地拧了他一下,他又不要了。
离席的时候南瑰妍说她和叶知秋回孔庙去,明天一块儿回去取些东西。
王步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运成,你的事没有找老白好好说说,怎么老在招待所干,早该下去当书记乡长了。”
时运成叹道:“官帽子都攒在书记手里,他也无能为力啊!”
王步凡觉得时运成说得有道理,就不再提这个事了。告别时运成后,王步凡让乐思蜀先把舒袖夫妇送回去。舒袖坐了前边,让丈夫一个人坐后边,全没有夫妻恩爱的样子。
王步凡和叶知秋、南瑰妍在招待所门口说着话等车。王步凡一阵自豪,“这样的安排还满意吧 ?”
知秋说:“落难女子,来投靠大官人的,还能不听大官人的安排?”
王步凡说:“计划生育上的事最难干,我看你知秋很可能干不了那种像土匪进村一样的工作。先干着吧,以后有机会再说。将来给你办个以工代干手续,如果能成为正式公职人员,工资也许要高些。”
“那就全靠大官人的关照了。”知秋笑着说。
王步凡又开玩笑了,“什么大官人小官人,怎么听起来像潘金莲叫西门庆似的。”
叶知秋把身子扭向一边笑,红没红脸在夜色下王步凡看不清。
南瑰妍笑了笑说:“你是否是西门庆我不知道,但我可知道知秋绝对不是潘金莲,请大官人嘴下留情…”她觉得自己也说漏嘴了,急忙用手捂住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叶知秋则用右手捂着嘴在无声地窃笑,王步凡觉得叶知秋捂嘴窃笑这个动作特别好看。
这时乐思蜀来了,三个人坐车回孔庙。王步凡交待乐思蜀明天抽空去芙蓉镇一趟,让瑰妍和知秋取些东西。
乐思蜀开玩笑说:“愿为两位小姐效犬马之劳。”
南瑰妍要比叶知秋爱说话,“劳劳大驾可以,至于犬马就不要当了,那不是人干的活。 另外更正一下,以后别再称小姐了,你知道现在小姐一词已经变味了,你是不是接触过很多按摩小姐,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我可知道开车的特别坏,跟着领导三天两头往包间里钻。”南瑰妍说罢还打了一下乐思蜀。
王步凡觉得这个女人的嘴挺厉害,反应也特别灵敏,只是有点放荡。知秋与瑰妍相比就典雅一些,他不知道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女人怎么会成为好朋友。不过知秋说话也很得体,让人有一种甜蜜温馨的感觉,只是没有瑰妍这么开朗。王步凡听舒爽唠叨惯了,他还就喜欢叶知秋这种光笑不多说话的女人,他觉得这种女人才最有味道,最适合他,当初他爱扬眉也多半是爱扬眉的温柔性格。
八
教育组和计生办已经对换了办公场所,镇里准备解决教师的工资问题。通知是九点钟召开教职工大会,结果十点了人还没有到齐。烈日当头,空气沉闷,到会的教师们都坐在房檐下和树荫里避太阳。王步凡环视一下,并没有发现张扬声和陈孚,只见舒爽和李曲坐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像才去吊过丧似的很难看。他心中就有些别扭。马风见教师们稀稀拉拉,组织纪律性这样差,就叫嚷着让教师们到会场中间去。他嚷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教师们仍然一动也不动,谁也不愿到太阳底下晒。
马风更火了,有点失态地拍着桌子大声在吼。教师们仍然不动。工资不发,教师们正憋着一肚子气,马风再发火他们也不在乎。
王步凡左右环顾,这时见陈孚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马风跟前大声报告,说学校里出事了,电线打昏了两个学生,正在镇卫生院里抢救。陈孚说话时的声音很大,唯恐所有的人听不见。
出了人命大事,马风没好气地宣布今天的会不开了。然后急忙叫了王步凡和万励耘坐车到卫生院去。教师们则像解放了似的一哄而散,嘻嘻哈哈地离开镇政府大院。
马风他们到了卫生院的急诊室里,见那两个学生仍然昏迷着,面部像黄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家长们在哭泣,医生正在做人工呼吸。
张扬声哭丧着脸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一口接一口地叹气,每叹一口气上嘴唇就往上边翻一下,让人看到一次他那满嘴的黑牙。
过了一会儿,教育局的人也来了,马风看急诊室里地方小,影响医护人员抢救病人,就招呼大家站到院里去说话。
张扬声也跟到院子里小心翼翼地介绍着情况,“学校的低压线路早该更换了,因为没钱一直拖着没换…”张扬声说着话一脸哭相嘴唇向上一翻一翻,让人看着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
王步凡Сhā话说:“老张,我那天晚上就提醒你线路不更换要出问题,现在果然出问题了,这种局面让人如何收拾啊?”
马风一听更火,“我上任的第一天就给你们学校批了两千块钱?不是让你们更换电线的吗? 钱弄到哪里去了?啊?”
张扬声哭丧着脸说:“我并不知道两千块钱的事,镇里给钱了?我不知道啊!,我接任校长后学校里一分钱也没有,所以线路一直没能更换。今天早上刮大风把电线刮断了,没有人发现…上午一个同学踩住了电线,惨叫一声就倒下了,另一个同学去拉他,也触电了,两个同学都倒在电线上当场昏死过去…同学们赶紧去叫老师…老师们赶来后用木棍把电线挑开,又把两个学生送到卫生院来抢救…这个事情我有责任,我请求组织上处分。”说罢像被审讯的犯人一样低着头不再说话,还偷偷抹了把眼泪,似乎有十万分的委屈。
马风更加恼火了,“更换线路的钱是我亲手交给万励耘的,老万,那两千块钱到底弄到哪里了?啊?这事现在就要查个水落石出,严肃处理。”
万励耘说:“我把钱给张校长了,张校长你忘了吧?”
张扬声瞪着眼睛很吃惊地问:“万镇长,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了?”
“就那一天,在饭店里,对,就是在饭店里。”
“哎呀,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钱,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啊?”
“哎,哎,你怎么说话啊?怎么说我胡说八道啊!”
马风这时候简直快要跳起来了,“他妈的,没有人承认是吧?那就让纪委来查处好了。”
万励耘和张扬声都不说话了,张扬声一脸委屈,万励耘一脸惶恐。
王步凡没想到来孔庙上任还不到十天就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心情一不好就用手不停地抚摸胸口。他这时有点恨张扬声,怀疑是他把镇里拨的钱花了。你姓张的也太混蛋了,啥钱也敢花,这一次他真要是把那两千块钱花了,罪可不小。
医生垂着头从急诊室里出来了,学生家长从急诊室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说那两个同学已经不行了。
马风见人已经死了,就向张扬声吼道:“你这个混蛋校长是怎么当的,不称职就他妈的早滚蛋,别他妈的尽给老子添乱。万励耘你是怎么抓工作的?你到底称职不称职?”又对王步凡说:“王镇长你在这里处理一下后事,我们和教育局的同志回镇里研究一下处理意见,这个事情一定要严肃处理。”说罢招呼教育局的人一块儿坐车到镇政府去。
王步凡把张扬声叫到一边问他:“老张,马书记明明说拨了整改线路的专项资金,是不是你把钱花了?致使线路迟迟没有整改,现在电死人了,我看你姓张的是难辞其咎啊。”
张扬声像蒙受了不白之冤,很气愤地说:“万励耘根本就没有把钱给我,他说他赌博把钱输了,随后再给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我刚才不敢直说。”
“可人家一口咬定把钱给你了啊!”
“给他妈的俅,老万啥钱也敢花,狗嘴里还能掏出包子来?”
王步凡这时觉得张扬声可能是受了委屈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万励耘。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万励耘不可能承认,一承认可能就是死罪。
学生家长刚才听了马风的话,认为是万励耘和张扬声两个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愤怒至极,非要抬着学生的尸体去镇里讨个公道。
王步凡看着两个学生的尸体,流着泪说:“大家冷静点儿,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学生,将来肯定很有出息,可偏偏出了这种事,我的心都碎了。现在人已经死了,镇里和教育局一定会给你们讨回公道的,就不要再折腾孩子们了。他们死的很惨,咱们做长辈的怎忍心再把他们的尸体抬回来抬回去让他们不安生呢?你们就听我一句话吧,我王步凡以我的人格担保,一定会给大家讨回一个公道,党纪国法也决不会放过贪污腐败的混蛋,你们最好先把孩子们的尸体抬回去,让他们回家安静安静吧。”王步凡说罢也确实伤了心,哭得泣不成声…
学生家长见王步凡已经哭成这个样子,谁也不忍心再提去镇政府示威的事了,只是抚尸痛哭 …
王步凡调到孔庙后连续发生恶性事件,自叹仕途不顺,更担心上边会追究他的领导责任。他向马风建议这件事要妥善处理,不然孔庙上上下下谁也不得安宁。马风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更不想在上任不久就出大乱子,就给计生办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先送一万块钱过来。现在镇里的唯一收入就是计划生育罚款,计生办也成了镇政府的救急厕所,一有急事就向计生办伸手。过去孔隙明提出的口号是对计生对象要往死里罚,喝药递瓶,上吊递绳…马风现在提出的口号是该流不流,杀猪牵牛,该扎不扎房倒屋塌…
等计生办主任任可拿来钱,马风交待王步凡代表党委政府给死亡学生家里分别送去五千块钱,先让他们安葬死者,其他的事情将来按照有关规定一并解决。
之后,教育局就孔庙初中电击学生事件向天南县纪委作了汇报,天南县纪委和教育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孔庙镇,要彻底追查电击学生事件的责任人。在县纪委的督促下,孔庙镇妥善地安置了死亡学生的有关赔偿事宜。张扬声的校长被撤职,万励耘因涉嫌经济犯罪被“双规”。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万励耘和张扬声串了供,硬说钱让孔隙明给花了,孔隙明死了,死无对证,只是撤了两个人的职务…
自从发生电击学生事件之后,王步凡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啥事也不想干。六月二十八日这天他没有下乡,坐在办公室里闲着没事就翻看当天的报纸。当他拿起《天野日报》时,一眼就看见了《 学校电网管理不善 学生无辜触电丧命》那刺眼的标题。再看下边的内容,先是介绍了电击学生事件的经过,而后是对有关人士的采访,再后来就是记者的评论。然而一切都是对事不对人。
那天万励耘被带走之后,镇里就万励耘的事情专门召开了廉政会议,马风在会上慷慨陈词:我们吃着老百姓的,花着老百姓的,不为老百姓办事还是共产党员吗?还是人民公仆吗?还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吗?为什么有些人大风大浪能够经受,小河沟里却翻了船?为什么有的人工作再苦再累能承受,就是过不了金钱美女关?人活在世上是应该有精神有追求的,金钱和美女就像毒品,它要腐蚀我们的灵魂,要丧失我们的斗志,改变我们的信仰和追求啊同志们,它要让我们慢性自杀啊同志们,这个问题大家一定要深刻思考,我们一定要无愧于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王步凡正办公室里看报纸,陈孚来了。他是见张扬声出了事,想让王步凡帮忙疏通一下接任校长的。对陈孚的要求王步凡未置可否,他劝陈孚去跟马风也说说,陈孚面有难色,嘟囔着说:“我和他不熟悉啊。”陈孚见王步凡仍然不肯明确表态,就用那双老鼠眼望着他的脸说:“王镇长,今天我给你买了个彩电,你那个电视太破了,让人看着觉得太寒酸。”
王步凡用怪异的目光望着陈孚本想数落他一顿,也不想收陈孚的东西,他认为陈孚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不想在他手中留下任何把柄。但他又觉得现在官场险恶,不能随便得罪人。因此就不想驳了陈孚的面子。于是很无奈地说:“既然买了就算了,就当我借你的钱,随后我还你。”陈孚咧着大嘴巴很难看地笑了笑,本来眼睛就小,笑的时候几乎看不见眼睛了。陈孚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就告辞,走的时候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个大清国的奴才。
下班后,王步凡应抓农业的副镇长李玉慧之请,在一块儿吃了饭喝了些酒。李玉慧这几年一直抓农业,政绩没有多大,手里却很有钱,这个人比较好色,平时有很多风言风语,说他跟张三的媳妇有暧昧关系,跟李四的妹子上过床。王步凡本不想和他在一起吃饭,但是驳了人家的面子不好,就硬着头皮陪他喝了酒。李玉慧还邀请他到天南去玩玩,但没有具体说玩什么。王步凡推辞说家中有事,李玉慧便一个人去了天南。王步凡回到家舒爽已经睡下。他看见屋里放了个大彩电,还以为是陈孚送的,却故作不知地叫醒舒爽,“爽美人,这彩电是从哪里弄的?”
舒爽像说梦话似的,“张扬声送的。”
王步凡一听立即火了,“你马上起来把它退掉,这种礼能收吗?你真是个猪脑子!学校里出了死人的大事,尽管张扬声没有贪污公款,但是人命关天啊,谁还能再重用他?你成心让我也去坐牢是不是?十足的混蛋一个,让我失望透了。”
舒爽见王步凡发这么大的火,也怕了,赶紧穿了衣服搬上电视去退给张扬声。临出门怒视着王步凡说:“别人谁不收礼?就你是清官?你以为我跟着你不失望?”
舒爽走后,王步凡就感叹想当个清官看来是很难的,物欲不仅要诱惑官员本人,而且还时时在诱惑着官员的家人,一不留神就会有人利用这种物欲感达到自己的目的。
舒爽回来后,王步凡虽然生气又不得不告诫她,“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谁送礼你也不准收。你不了解官场险恶,根本吃不准情况。如果是些食品烟酒,只要不贵重又推辞不掉就收下,不然人家会说咱没人情味儿。如果是贵重的东西一律不要,免得引火烧身。 如果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办,你就给我打个电话商量一下,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舒爽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这工作与其他还真不好区分,就说:“王大侠,你一会儿阴,一会儿阳,一会儿赃官,一会儿清官,把人都搞糊涂了,真是个神经蛋。”
王步凡有些困,这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不想再跟舒爽讲什么大道理,讲了她也听不懂。 上床后也不答理舒爽,嘴里嘟囔着马风就是清官,等舒爽问他什么时他已经睡着了。
早上舒爽和王步凡刚起床,镇上卖电视的人就站在门口傻乎乎地问是不是王镇长的家 。王步凡说是。那人就指了指拉着的那台王牌彩电,说是给王镇长送的。王步凡先是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说:“就放在屋里吧。” 送电视的人把电视机放在屋里后,帮着调试了一下,然后给了发票就走了。王步凡把发票递给舒爽,舒爽一脸的狐疑。 王步凡说:“是我买的。”
舒爽问:“你哪来的钱?”
“这你就别问了,只管看就是。”王步凡并不多解释。舒爽也没有再多问,很兴奋地转着身子端详那台大彩电,眼睛里似乎都射出了彩光…
今天小李去修车,没有来接王步凡,他往镇政府走着,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这是他第一次受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开了这个头,不能让老百姓骂他是个赃官,于是就恨起陈孚来。心想陈孚这小子脑袋真尖,一见张扬声的校长被撤职了,就迫不及待地上窜下跳,看来世上的官迷还真不少,大小是个官儿,都会有人争着干,有时候还要争得死去活来。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张扬声为什么要送礼…
正在路上走着,计生办的车在他身边停下了,任可让他趁车,他正准备上车,见车上拉了三个大月份孕妇,脸就沉下来,一摆手让任可走了。
王步凡刚到办公室,乐思蜀开着车来找他,见面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两个孩子在县里上学,他又经常出车不在家,妻子在孔庙小学教书离市里又远,想让王步凡跟教育组长白无瑕说说,让妻子请个长假休息一两年,照顾一下孩子们。王步凡知道白无瑕是组织部部长白无尘的哥哥,平时牛气得很,不一定会卖他的账。但乐思蜀的事是要办的,王步凡说:“那就去试试吧,看看今天你乐大头的运气如何?”然后坐车去教育组。
乐思蜀也跟王步凡开玩笑,“王八出马,一个顶仨,肯定会成功。”
这一段时间因电击学生事件,白无瑕的心里也像吃蝇子一样难受,他唯恐受到牵连被免职。见王步凡他们来了,白无瑕很是热情。人就是这样,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会目空一切,高傲自大;在身处险境或者危难将临的时候,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见谁都想陪笑脸,唯恐再得罪人。其实人们重视的是平时,并不会注意一时。有些人一旦被别人们公认是个坏蛋,你即如出于真心办了几件好事,别人也会说是假的,是另有所图,是沽名钓誉。
当王步凡说明来意时,白无瑕立即答应了,并很恳切地交待乐思蜀把请假条写成病假条,工资可以照发。说罢用讨好的眼神看着王步凡。王步凡故意把目光移到别处假装没看见。
乐思蜀写了病假条,白无瑕接住也不看,说随后跟孔庙小学的校长说一下,多个人少个人没啥,反正孔庙小学教师本来就多。还装作很同情的样子说:“有病身体可是大事啊,千万要保证人民教师的身心健康。”这么一说好像乐思蜀的妻子真的有病了,让王步凡觉得有些可笑。
白无瑕这时笑着告诉王步凡说他妹妹步平的转正手续已经快批下来了,准备把步平调到孔庙小学接替乐思蜀妻子的课程。王步凡像是很感激地点了点头,这一切好像是事先已经谋划好的,一环扣一环。
事情办完了,王步凡要走,白无瑕又叫住他说:“王镇长留步,我有点事情要向您汇报。”乐思蜀很知趣地先出去了。
白无瑕把王步凡让到办公室的里间,不知是紧张还是故意掩饰心虚,用手梳理着大背头问王步凡,“这次电死学生的事,我心里很难过,本想打份报告请求组织上处分,这样会主动些,又不知合适不合适。我拿不准,想请示一下您。”白无瑕现在跟王步凡说话已经是您不离口,十分尊敬。
王步凡知道白无瑕是故作姿态,就笑着说:“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谁的责任就是谁的,不能乱点鸳鸯谱吧。这事与你又没有什么直接责任。处分一下万励耘和张扬声我看就可以了,还轮不到你白老师呢。如果真要一级一级往上追,恐怕我和安县长也要负领导责任的。不过政治上的事情有时候也存在丢车保帅现象,镇里边我负责摆平,教育局那边我就不好说话了,最好让白部长打个招呼,免得被动。现在的事情你也知道,民不告官不究。 ”
白无瑕听了王步凡的话点着头很是感动,“王镇长说的很有道理,一语点醒糊涂人。以后王镇长要多关照。”白无瑕说罢急忙打开抽屉神秘兮兮地取了一些钱说:“去年教育组给镇里的主要领导每人发了三千块钱福利费,本来那次去镇里我想捎去的,怕别人见了不好,也怕您批评就没敢送。” 王步凡看着钱就觉得白无瑕这个人有点难以捉摸。既然是去年的福利,他那时还没有调到孔庙来,凭啥要这钱?所谓主要领导,无非是镇长和主抓教育的副镇长。这钱如果不要,就会得罪白无瑕,因为这种年代你只要不同流合污,就会成为贪污受贿者的敌人,他们就会想法子整你。如果要的话,自己不就也成了个贪官。面对这些棘手的钱,虽然他有点恼火,认为白无瑕给他出了个难题,仍然装作非常关心但语气很重地说:“白老师,你祸事不远了,还一点也不知道?”
白无瑕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吓得脸色苍白,用手拢着背头支吾着说:“这…这…”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钱你只发了三个人,那就是孔隙明、万励耘和你,因为去年孔庙没有书记。最近我可是听说有的老师向上边反映你有经济问题…唉,我这是为你好啊,你可别怪我多嘴,也别嫌我的话难听。”王步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故意不看白无瑕是啥表情,要在气势上震住这位有资历有靠山的教育组长。
白无瑕的头上早吓出了冷汗,暗暗佩服王步凡对事物的洞察力, 手里拿着钱左右不是。王步凡猜测的一点也不错,白无瑕确实给万励耘送过钱,他现在害怕得手直颤抖。
王步凡担心为此得罪了白无瑕,就缓和了语气,“这样吧,你们教育组既然还有钱,我就预支一下舒爽的工资。舒爽每月是三百五十元,一年下来如果加上奖金也就是五千块钱。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打个预支工资的条子,也算你白老师帮了我的忙,我现在可是连抽烟的钱都没有啦。”
白无瑕如梦方醒,小跑着去会计那里取了五千块钱递给王步凡,就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历史性任务似的。
王步凡接了钱给白无瑕打了条子,把钱装入口袋,并不表露出感谢的样子,说:“老白,我顺便提醒你一下,以后再也不要私设小金库了,一旦上边来查就不好收场啊。”
“是啊,是啊,我都五十岁了,还能再干几天,犯不着担这种风险。您今天的话对我教育太大了,您王镇长可真是个好人。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但愿逢凶化 吉遇难呈祥啊。”白无瑕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说:“对了,还有件事跟您商量商量。舒爽同志一直表现不错,你看是在孔庙初中提个副校长压压担子,还是调到教育组来协助我的工作? 这事我就能做主,不用请示别人。”
王步凡一听就笑了,“舒爽啥水平我还不清楚?她也能当副校长?别作践她了。来教育组也只会扫个地倒个水,还能协助你干什么工作?最好让她教书吧,来教育组未必是好事,别人又该议论我了,会说我以权谋私。"王步凡觉得白无瑕这个马屁拍得并不高明。
“那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你忙吧,我还得去镇里开个会。”王步凡说罢就走,仍然显得很高傲。这年头大小是个领导,要脱身时总以开会作借口,似乎官场上的会特别多。白无瑕一直把王步凡送出教育组的大院。王步凡明明知道白无瑕在目送他,等他回头时白无瑕会很及时地挥挥手,甚至很灿烂地报以微笑,可是他就是没有回头。
王步凡坐上车,乐思蜀问:“今天晚上有事吗?”
“干啥?”
“想请你去按摩。”
“别扯淡了,票子没地方花了?又想小姐了?”
“你别管,今晚下班后我来接你。”
王步凡未置可否。说着话已到镇里,王步凡下了车,乐思蜀开车离去。
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思考自己如何尽快干出政绩,陈孚拿了两条红塔山烟又来找他,一进门就声情并茂地告诉王步凡,“王镇长,我到教育局打听过了,张扬声已经被处分了。”陈孚的表情近似于幸灾乐祸。
听了陈孚的话,王步凡有些烦他。做人总该有点恻隐之心,张扬声尽管不好,目前撤职处分还没有下来,你陈孚就在这里上窜下跳的,岂不是太没人味了。好像孔庙初中死了学生,丧事正好给陈孚办了喜事。想到这些,他就更瞧不起陈孚,也后悔不该让陈孚买了电视。陈孚给孔隙明送钱的事曾经到处乱说,谁能保准他买电视的事就不乱说。于是王步凡笑着说:“ 你陈孚真是狗胆包天,官迷心窍啊,竟敢公然贿赂国家干部,还大摇大摆地把烟拿到镇政府里来,你是成心让我落个贪污受贿的骂名不是?”
陈孚挨了骂,并不觉得难堪,很滑稽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闭上两只老鼠眼自谑道:“陈孚该死,一不小心亵渎了最神圣的国家机关,请镇长大人恕罪。”
王步凡笑了。陈孚是他的老同事,当年还是教师的时候,王步凡教语文,陈孚教数学,他们是老搭档了,在一起相当随便。王步凡让陈孚坐下,然后掏出刚才白无瑕给的工资点了三千块钱说:“我借了点钱,把买电视机的钱给你。咱们朋友归朋友,帮忙归帮忙,不能让铜臭玷污了友谊,给,把钱收下。”
陈孚左右为难了一阵子,推说不要,王步凡装着生气了,“你如果不要,咱们就从此绝交。 你把我王步凡看成什么人了?我还不是个见利忘义的贪财小人吧?”
陈孚见王步凡把话说得已无余地,就苦笑着接住钱数了数,“哪有这么多呀?才两千嘛。”说着数下来十二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王步凡也不再数就接住装起来,然后一脸严肃地说:“这几天没事别老往镇里跑。去见过马书记没有?”
“没有,我不敢去啊。”陈孚很尴尬地说。
“你走吧,我心里有数,尽量争取,成了是天意,不成别埋怨。”
“哪能啊。”陈孚应着声很识趣地走了,也不知是说不会不成,也不知是说即如不成也不会埋怨王步凡。
陈孚刚走,王步凡接到组织部长白无尘的电话,尽管只是问些工作上的事情,却显得非常亲切。王步凡知道一定是因为他关照白无瑕的事。无形中他似乎与白无尘的关系拉近了许多,以后有啥事情白无尘肯定会关照。官场上讲究人际关系和私人友谊,工作干得再出色 ,也不能从实际意义上说明你跟领导的关系拉近了,距离的拉近往往在于私事。官场人情化 ,总在私交中表现出来,上下级的亲密程度,总在高升时体现出强有力的支持。别看有些人经常得到领导的表扬,到头来既不能提拔,也不能成为领导的知己。有些人经常被领导批评,甚至挨领导的骂,但是关键时候照样提升,私下里还是领导心目中的红人。王步凡懂得这些道理,特意将孔庙教育的大好形势和白组长的工作业绩向白无尘作了详细汇报。白无尘听得很认真,还说让王步凡多支持白无瑕的工作,王步凡自然给予庄严而坚定的承诺。其实这一次王步凡说的就是假话,目前孔庙教育的形势可以说是很糟糕的,教学质量差,教师队伍不稳定。
白无尘最后很关心地说:“步凡,抽时间多到米书记那里走走,感情需要联络啊!你是很有前途的。”
王步凡知道白无尘话里的意思,就说:“唉,我这个人就是缺少密切联系领导这个心眼啊,以后学着点吧!”王步凡刚接完白无尘的电话,办公室秘书张沉来通知王步凡说马书记让他去开个会。王步凡急忙走出办公室到马风那里去。王步凡来到马风的屋里见马风一个人在,就对他说:“马书记,那天知秋来找你,说酒店被扒了想让你给安排点事作做,你正好出去考察不在家,我把她安排在计生办了。”
马风听后很感动,“知秋给我打过电话,我原本想让她到妇联去工作,你既然已经帮我安排了,倒让我省事多了,你步凡还是有办法的。”接着又说: “唉,现在人熟好办事啊,我来天南时间短,同学朋友又少,总有形影孤单举目无亲的感觉,政界的熟人也多是表面上打哈哈,遇到事情就推诿扯皮,人情很淡薄呢!”马风不无感慨地说。
王步凡一时无话接茬,但他知道天南现在帮派小圈子特别多,什么同学会战友会都有,一个外乡人在这里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肯定会感到孤单。
马风像忽然想起什么,说:“步凡,你说现在的事情怪不怪,天野市委组织部长雷佑胤向白无尘推荐了个人,从教师直接提了石云乡的副书记,结果有人告他不是党员,现在又退回去教书了。你说这白无尘也真是粗心,不是党员提什么副书记,提个副乡长也不会闹出这种笑话。”
王步凡仍然没法接话茬,官场上的笑话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也许马风是少见多怪吧 。
这时夏淑柏和白无瑕来了,一看来的人,王步凡就猜想到是研究教育上的事情,万励耘被撤职后夏淑柏抓文教卫生计划生育。刚才只顾说话,也没往马风的办公桌上看,现在他瞟了一眼,上边放着天南县纪委下发的《关于撤销万里励耘副镇长职务的决定》,另有一份是教育局下发的《关于撤销张扬声初中校长职务的决定》。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文件才到。这时候傅正奇也来了,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是宣读文件?为什么不在大会上宣读?
马风见人到齐了,清清嗓子开始讲话,“万励耘和张扬声的处分下来了,以后研究什么事情要尽量让纪委书记参加,加强监督,不至于使我们犯贪污受贿的错误。”
王步凡听马风这样说,认为他是在做政治秀。难道那些犯错误的班子里没有纪委书记?更何况傅正奇也不是什么好人,上次让他查财政所长的经济问题,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马风又说:“咱们研究一下孔庙初中的校长人选。老夏你抓教育工作,先发表一下意见吧。”
夏淑柏好像不想直接说话,就把皮球踢给了白无瑕,让白无瑕先谈。谁知白无瑕更滑头,把皮球又踢回来,“夏镇长是老孔庙了,教育上的情况你也比较清楚,况且夏镇长现在主抓教育这块儿工作,我不应该搅乱领导的思路啊。”这话似乎说得很顾全大局,其实是他不想先表态。夏淑柏也能谅解白无瑕的难处,在这四个人中间就他说话的份量最轻。
白无瑕这样一说,夏淑柏也不好再推让,就先分析了孔庙初中的情况,然后说:“如果要从其他学校调校长就不说了,要是就地取材,看马书记和王镇长手头有没有合适人选,这事最好还是马书记和孔镇长定夺。”夏淑柏的话几乎等于没有说。
马风说:“我来孔庙时间短,对教师队伍的情况不了解,还是你们定吧。刚才我说过要加强监督,看傅书记是啥意见。”
傅正奇好像胸有成竹,又不急于点明,说:“还是就地取材为好,孔庙目前还没有女校长, 这对女性有点不公平,我党历来重视培养妇女干部,我看选个女校长也行。”
“可以啊,选个女校长也行嘛,咱们经常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在实际操作中对女性总是不公道的。”马风说。
“我看孔庙初中的李曲可以作为一个人选考虑考虑。” 傅正奇终于不再绕圈子,切入主题。
王步凡有些吃惊,白无瑕有些无奈。马风很关心地问:“老傅,李曲的工作能力啥样,有啥背景没有?我看也可以提拔个女同志任校长嘛。”
王步凡算是看透了傅正奇的嘴脸,他和张扬声老婆有一腿王步凡早有耳闻,现在张扬声栽了,他竟然提出让李曲当校长,看来他还真没有白跟张扬声的老婆好一场。王步凡从心里一百个不赞成,但他不想直接表态反对,就很婉转地说:“张扬声和李曲是夫妻关系,如果让李曲当校长,教师们会不会有议论?”
白无瑕也不赞成让李曲当校长,但不好表态反对,只是不阴不阳地笑着不说话。
马风是个直性子,听王步凡点破玄机立即表示反对,“原来李曲是张扬声的老婆啊,那可不行。让李曲再当校长,孔庙初中岂不成了家天下。”接着又说:“这次可不能再听你老傅的,看你当初推荐那个张扬声是个什么人,现在又推荐他老婆。张扬声根本就不是个校长的料子,抓学校管理简直就是个白痴,当了四个月校长害死了两条人命。”
马风并没有察觉到傅正奇的复杂表情,接着说:“人选问题还是步凡同志谈谈吧,你毕竟对孔庙初中的情况了解得多些。”
“以我看如果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孔庙初中的教导副主任陈孚虽然不很理想,但可以作为一个人选考虑考虑。”王步凡对马风说。
傅正奇不待马风表态就摇着头说:“陈孚不一定合适。”
白无瑕可谓老奸巨猾,此时马风还没有表态,他仍然不表态,全神贯注地在看自己的指甲,他的一个指甲好像多少有点毛病。
马风这时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赞同王步凡,还是赞同傅正奇。停了停马风说:“这种小事用不着这么研究来研究去的,步凡同志的意见可以考虑,陈孚只要没什么大毛病,可以用嘛!不用怎么能知道他合适不合适?”
这时白无瑕才表态了,“陈孚其实是个不错的同志,我看可以啊。”说罢还故意望着王步凡,那意思是告诉王步凡他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的。
马风看了一眼傅正奇,见他不再说话,就拍板似地说:“就让陈孚当校长算了,这事就议论到这里吧,散会。”
散会后白无瑕跟着王步凡来到他的办公室里,王步凡让白无瑕负责通知陈孚。他估计陈孚也给白无瑕送了礼,白无瑕也肯定会原封不动地把今天会议上的情况传达给陈孚,这样一来陈孚会更加感激王步凡,更加仇视傅正奇。
话说完了,白无瑕仍没有走的意思,王步凡就让他坐下。白无瑕坐下后表情复杂地说:“王镇长真是料事如神啊,那天县纪委的人来找我,说是有教师举报我存在贪污受贿行为,我说根本就没有这种事情。纪委的人说他们听说教育组私设小金库,要查教育组的账目,查到最后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就走了。
王步凡安慰白无瑕说:“只要不出事就好,老白,以后办事小心点,尤其是小人打交道更要多个心眼。”
白无瑕点着头说:“日久见人心啊。王镇长,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可能就被动了。咱们…咱们…哦,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啦。”白无瑕为了表示感激之意,倒退着出了王步凡的办公室,始终没有把“咱们”的含义说清楚。
白无瑕走时间不长,舒爽和步平来了,步平手里提了一套西服。舒爽告诉王步凡说白无瑕已经把她调到教育组工作了,还说要分给她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王步凡立即表示反对。他认为还是住在孔庙初中好,人如果出尽了风头物极必反。舒爽根本不懂红得发紫之后就是腐烂的道理,一脸的不高兴。
王步平则很高兴地对王步凡说:“二哥,托你的福,我转正后已经调到孔庙小学,白组长还给我补发了一年的工资,这不,我给你买了一套西服,三百多块呢。”
“傻丫头,谁让你花这钱,对二哥还行贿?”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嘛。”步平说着非让王步凡穿上试试。
王步凡穿上西装后很风趣地说: “挺合身嘛,二哥穿上西服比电影明星也差不多吧?”
“二哥本来就很帅的嘛。”
“我看比刘罗锅强不了多少,还很帅呢。”舒爽也打趣。舒爽有个毛病,只要别人送东西她就高兴,一旦让自己花一块钱就心疼,就唠叨。舒爽帮王步凡拉了拉衣领问:“你们办公室的秘书张沉怎么样?”
王步凡不知道舒爽问这话啥意思,就望着她说:“大学毕业,人很精干,天西县人,你问这个干啥?想当红娘?”王步凡见步平红着脸低下了头,就明白了。
舒爽说:“小张与白无瑕是天西县老乡,他说给步平介绍介绍。”
“我看可以,只要人家没有意见,这事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步平都二十八了,早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二哥是很有眼力的人,只要二哥说行就行。”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又不是我找对象,我找对象都找瞎眼了,还有什么眼力?我可不去包办婚姻,别到时候怨我参谋错了,这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以前民师没有转正,现在转正了这事就会好办些,谁知人家愿不愿意。 ”
舒爽又唠叨了,“王甩子,你眼瞎活该,我舒大小姐哪一点配不上你?你作践我可以,你们王家的千金跟了他算是下嫁了,一个外地人并不是抢手货,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也太小看咱步平了吧?要说不同意也只有咱不同意。步平,走 ,听你二哥说这些废话干啥。”说罢强拉着步平走了。
据王步凡推测,步平可能要比张沉大两岁,不过是白无瑕保的媒,这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下班后王步凡正要回家,乐思蜀来了,他就趁乐思蜀的车回家。坐上车,乐思蜀问王步凡,“今天去县城潇洒潇洒吧?”
“不去,没有那个心思。”
“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明白?你是不是对叶知秋有点意思?这个女人确实迷人,真的 ,青春美少女一个,让人一见心动。”
“大头,别胡说八道。别人不知内情,你还不知道?她继父是我父亲的学生,人家来找马风想找点事情做,就进了计生办。”王步凡虽然这样掩饰着,其实他觉得乐思蜀简直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啥心思也瞒不住他,但目前他还不敢透露出自己的心迹。他确实爱慕叶知秋,也只能在心里偷偷地爱慕,几近单相思。
“君子爱色,取之有道。走吧,今天晚上去潇洒潇洒,洗个桑拿浴,让小姐好好伺候伺候你,销销魂。”乐思蜀现在也开始玩斯文了,说到后边就有点俗。
王步凡听乐思蜀这么一说,也确实有点动心,他对桑拿浴一词并不陌生,但从来还没有洗过, 真想去见识见识。这一段时间镇里的事情乱得像团麻,让他烦透了心,也很想轻松轻松。但是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说:“你大头什么时候也人模狗样地开始玩斯文了?还取之有道呢,我看你是淫乱成性。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 你也别想把我拉下水。”
“王八,只许你道貌岸然,就不许我人模狗样?我看你才是个伪君子。”乐思蜀说罢显得有些无奈,见王步凡不为所动,只得让王步凡在孔庙初中门口下了车。
下车后王步凡无话找话地说:“思蜀,星期天没有什么事的时候教我学习开车吧?”
乐思蜀笑着说:“那不是像搞个妓汝那么简单。”说罢开着车一溜烟地回天南去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