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已经入睡。
即使在睡梦中,他双眉依然深锁,仿佛梦里也有他化不开的愁结。初妆四处打量一番,并没发现任何妖迹,无从判断书妖有没来过。她又看回床上,伸手时瞥见书生枕下露出小小的一角,看起来像是一本书。
书妖?
初妆轻手轻脚地抽出书,就着月色一看,扶额。这书上的字,跟鬼画符似的,竟是一个也不认识。随手翻了几页,就见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她接住,是枚书签,素白的底上惟妙惟肖地绘了个仕女图。那画工实在是好,好到初妆望过去时,画中妙目仿佛微微眨了一下。
初妆吓得倒退一步,定睛再看时,竟直直望进一汪浩渺烟波,氲氤云雾下,是她二十年来最最熟悉的疏澹眼眸。
是师父!
初妆惊骇,环顾四周。只见偌大一个房间,除了居中那张大张外,仅有的摆设,就只有床前那盏香炉了。而端坐床上的身影,如寒江雪柳,清峭淡雅,不是她杳无音信的师父还有谁!
初妆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师……父?”
那疏澹眸光微微一动,仿佛刹那有星光碎在里面,一瞬后又归于平静,犹如星光隐耀,却还是在那清冷的眼眸里,留下些许不自知的温暖。
初妆眼眶一热,朝床上之人扑去:“师父!”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之人真的是师父!那双令天下妖魔丧胆亡魂的清冷眼眸,唯有在看到她时,才会沾染人世的温度。
初妆窝在师父怀里蹭了蹭,吸吸鼻子,努力咽回盈眶的泪意:“师父你该不会是假失踪真试探吧?反正我是被吓下山,不是溜下山的,你可不能……”
生气两字未及出口,忽感心口一冷。那种冷感太真切,就像有把利刃划开她心房,痛感锐利而凶猛,而她柔软的心口包裹着坚硬的金属,傻傻地想将那点温暖,传递到冰冷而无情的利刃上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初妆低头,瞥见破胸而出的那一截刃尖,白晃晃地扎得她眼睛生疼。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簌簌发抖,却不知是身体疼的还是心里痛的,意识朦胧中只觉得有双手抱住她,紧紧地,像要把她揉碎一般。她费力地仰起脸,模模糊糊地看到那如玉树琼花一般清雅脱俗的人低下头来,线条优美的下巴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嘴唇张合,似乎与她说些什么,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nAd1(
“初妆姑娘?”
乍现的声音,打破幻觉。文羽不知何时已披衣坐起,视线落在初妆执签的手上,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初妆眼尾一抹轻浅春/色,神色茫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怔怔望着床上的文羽半晌,抬手抚上他的脸。
文羽惊抬头,视线相触,又慌忙避开,躬着身连声咳嗽。
初妆缩回手。不是师父,胸口也没有利刃,刚才的一切……是梦吗?
不,她并未入睡,又何来梦之说。她看回书签,又将书签翻转,反复几次,一无所获。那纸上双目,即使鲜活得让人有对视的错觉,却再无其他。而她刚才沉浸在幻觉里,竟未察觉书生起身。
初妆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半分。她将书连着书签放回文羽枕边,又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递到文羽跟前。
文羽手抚胸口,气息不稳,视线停留在那颗丹药上,良久才道:“无功不受禄,姑娘请回吧。”
自上次初妆问为什么喊她师太后,文羽虽没有回答,但也没再喊过师太。与这相反,自从初妆拒绝文羽的银子后,她就改叫书生为“小气鬼”了。
初妆面无表情地保持着那一个伸手的姿势不动,心里卦懊恼。她呆在书生身边,原是想阻止他以妖元续命,怎么就巴巴地送药上门了呢?
文羽从始至终都没看初妆,却比初妆还固执。两个人拗着劲,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文羽躺回床上,拉过薄衾,合上眼:“晚了,姑娘请回吧。”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初妆一边气书生不识抬举,一边又暗暗庆幸书生不识抬举。
他要真把药接过去,她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蠢到家了?
狐九跃上树梢,凑近初妆嗅了嗅。确定没有第二个人的气味后,他悠哉哉躺进初妆怀里,百无聊赖地瞅着她瞧。
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但初妆的的确确是他九百年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静若月映繁花、动若行云流水,近仙又非仙,尤其眼尾那一抹浅浅倾城色,勾人心魂摄人心魄。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她再美,也不足以让他甘心奉她为主,若非她眼尾偶现的轻红触动他记忆深处模糊的影像,纵使是死,他也不会当她的血誓之仆nAd2(
狐九沉浸在回忆里,忽觉鼻尖一湿。他伸爪一摸,当场抓狂,甩尾向初妆抽去:“卧槽,好好的哭毛线哭!”
刚才他竟还觉得她漂亮,一定是被狗屎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