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芳华晚上不要去吕西安的酒吧,她倒是来了劲:“为什么?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我不过是想赶紧找时间劝劝她后天上医院做化疗。可是一直到结了帐出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唉,我他妈的还是一个靠嘴吃饭的主儿!我垂头丧气的跟着芳华在街上走,正是午后,天气很好,街上人不多,
走过来走过去都是闲人。
“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芳华问我。
“听你的。”
“我想去美容院,晚上有PARTY。”芳华在一间美容院门口停下来。
“芳华,我是请假出来的,你不会让我跟一条丧家狗似的蹲在美容院门口狂等你好几个小时吧?”
“你是说你的时间很宝贵?你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花在等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我没说你不相干。谁的时间都很宝贵。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图财害命,小学老师没教过你?”
“没有。我们老师就教过我‘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所以——我要我的每一分钟都按照我的意愿度过。”她恶狠狠的说。
“也包括我的每一分钟吗?”我真想站在大街上对她大呼小叫一番,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可是转念一想,她已经身怀绝症,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她的时间只剩下半年。
芳华进了美容院,我坐在星巴克喝咖啡。我想如果很多年前,我有这么好的耐心,愿意平白无故地等她好几个小时,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是谁说的,爱是恒久的忍耐。而那个时候,我们偏偏缺乏耐心?
星巴克有许多免费杂志,我随手拿过来一本,上面大字标题写着——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我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难道年纪大了,就一定懂爱?别逗了!我换了一份财经报纸。
很久了,没有这样的下午,坐在一个咖啡座里,手里翻一摞财经新闻,什么事情都没有,任凭思绪飞啊飞,飞啊飞,想到哪就是哪。真是享受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怀旧,想到了我的朱芳华时代。那个时候,她瘦瘦小小的,梳两个小刷子,总是把一大抱书抱在胸前,走到哪儿抱到哪。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图书馆,她和温秀玉为了一个座位在吵架,大概意思好象是温秀玉要朱芳华帮着给占一个座位,交换条件是她帮着朱芳华打开水,可是等温秀玉打完开水搞完后勤来到图书馆,发现朱芳华并没有给她占座位,朱芳华的理由是她来的时候,这里就剩这么一个座位了。她们争吵的声音不很大,但似乎两个人都动了脾气,温秀玉说朱芳华自私,朱芳华赌气说今天不喝开水了。最后,朱芳华站起来,把一大摞书本抱在怀里,气哼哼地说:“不就一个座位吗,让给你好了。”“什么叫让?”温秀玉不依不饶。
我当时恰巧坐在那个惹是生非的座位旁边,正是青春不解风情的年纪,看两个豆蔻梢头的女孩子为一个图书馆的座位拌嘴,觉得蛮有趣。其实,她们统共只争执了几分钟,问题就解决了。朱芳华抱着书走了,温秀玉坐了下来。这就像是一个预言,我们三个人的预言。从这个预言看,朱芳华是一个习惯放弃的人,而温秀玉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朱芳华留给我一个翩翩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多愁善感的;温秀玉在我对面坐下来,没有半点愧疚,她心怀坦荡,翻开笔记本,一张大脸写满“志在必得”的表情。我本能的同情芳华,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她的名字;我很快地收拾书本离开了图书馆,坐在那张温式大脸的对面,听着她翻书本做笔记的声音,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这是我早年最不喜欢的一种女人类型,但是世事难料,她和我生活的年头要远远长于朱芳华,这说明什么?
爱是一样充满偶然而又复杂的事物,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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