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安若撑了一把浅绿色的伞,避着水洼小心翼翼地走着。
举目望去,高楼隐约成背景,成片的湿润润的绿在眼前随意铺染,没有定局。
苏暮君轻轻倚在古檀木的门前,微微笑着等安若,宁静出尘。
朝暮之外,雨色疏离
安若上台阶时,习惯性地伸出手,苏暮君也习惯性地伸出手,扶了安若一把。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像伞顶的雨。
安若立在檐下笑了笑,不露声色地抽回了手。
苏暮君没有丝毫黯然,她把目光放到远处,雾气茫茫的远方隐约看得见有一处水墨色的树林,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今年秋天的雨真多。”安若收了伞,放在檐下的长椅上。她顺着苏暮君的视线,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
空气格外潮湿,白色的雾气朦胧地裹着雨丝,竟是一时停不下来。
苏暮君多年不见安若,说不上是故人重逢的陌生,还是回忆往事的沧桑。
她缓缓收回视线,应和着安若,淡淡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望着雨空,悠远宁和,带着氤氲的水气,“怕是冬天来了,会更冷。”
安若一向不耐烦苏暮君这种文艺青年的做派,也不愿多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你约我有什么事?”
苏暮君将目光转回安若身上,“安若,你一点儿都没变。”她且笑且说,指着茶室,安然自若,“我煮好了茶,不进去喝一杯么?”
安若这时才发现,苏暮君竟然瘦的这么厉害。长长的纯白色披肩松松垮垮地绕在她的上身,单薄的藏蓝色长裙遮住了底下墨色的鞋身,却掩不住人的轻飘。天气冷的很,她却似乎没有知觉。
安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一时想到齐放那日说过的话,莫非苏暮君的身体真的差到要动手术的地步了么?难道周锦要她放下墨海的项目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那时周锦只对她说了一句,安若,你知道苏眉为什么改了名字吗?
安若没有回答周锦,因为周锦破碎而忧伤的眼神让安若无法开口。
安若当然知道,苏眉曾经有一个哥哥,名字叫苏朝君。在六年前,苏朝君死于心脏病突发。但后来,据说在苏朝君的卧室找到了一封遗书。
苏暮君等得久了,有些乏累,便进了茶室。
雨前观的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记性极好,还记得苏暮君这位从前常来的客人,笑呵呵地说着闲话。
安若既然来了,便是预备和苏暮君好好谈一谈的,她理了理被雨风吹乱的发,迈开步子跟了进来。
安若相信,苏暮君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雨声滴答,风声萧萧,一室茶香。
苏暮君带着安若进了雅阁,早先沏好的茶已经凉了,是雨前龙井,冷香和着帘外雾气,潮湿不已。
安若畏寒,看了看这套眼熟的茶具,苏暮君应该是等了许久。
她并没有碰茶杯,而是开口问苏暮君,“你和锦姐见了几次?”
这段时间里,程玥姐不在国内,安若总是担心周锦。
苏暮君也久未饮茶,握着茶杯只是闻了闻茶香便放下了,她有些生疏地打量着安若,“不多,不过三四次。”
安若的心踏实了些,毕竟周锦有过抑郁病史,还曾自残过,她不愿意让周锦和过往的人有太多牵扯。
当鲜血成为出口
“百越非要这项目不可?”安若有些着恼,她不想苏暮君去找周锦,苏暮君只会让周锦的情绪更加不稳定。但只要项目还在,周锦为了帮宏盛帮程宏,她一定会想法设法地找苏暮君帮忙。
苏暮君错愕,她以为洛子晴和齐放已经把项目的事情处理好了,“怎么,小放没有和你说清楚?”
“说什么?说他怎么从我的办公室把提案副本带回百越么?”安若有些嘲讽,冷冷讥笑,“你的手段倒是和当年一样上不得台面。可小放他还是个孩子!”
苏暮君一惊,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她知道安若误会了,但若是解释,中间怕是要牵扯许多人,到时候只会更加混乱不堪。
于是,苏暮君沉默以对。
安若认定苏暮君做贼心虚,冷哼一声。
“我今天约你出来,只为了三件事情。”苏暮君素来不喜欢安若冷脸,她明明白白地表明来意,“说完了,你走,或是我走,互相都不碍眼。”
苏暮君的语气也渐渐变得生硬,她和秦安若简直是天生的冤家,从认识第一天起就没有看对方顺眼过。隔了这么多年,苏暮君自认已然清心寡欲了许多,仍是被安若轻易挑起火气来。
“好!”安若满口答应,她素来没有怕过苏暮君,还不信苏暮君如今有了舌灿莲花的本事!
“第一件事,我为齐放的所作所为道歉。正如你所说,他还是个孩子,作为长辈,是我和他爸爸失职了!”苏暮君正色地说道。
安若不屑一笑,想到苏暮君嫁给一个爱自己大二十岁的老头,当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男孩的继母,安若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苏暮君还好意思拿自己当个长辈。
“第二件事,百越会放弃这次报价,并绝不会阻拦宏盛。”苏暮君对安若的神情视若无睹,“周锦知道,可她……”
安若收了旁的情绪,今天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苏暮君,不是开玩笑的吧,“锦姐让我放弃这个项目,但我做不到,所以你找上我?”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暮君轻描淡写地还了回去,“为了周锦。这个理由够吗?”
安若一时无言,对于他们,安若始终是个场外的旁观者。在安若来到宏盛时,他们的故事已经步入了尾声。苏朝君,程宏,程玥,周锦,苏眉,他们的故事离安若其实还算遥远。安若知道的,都只是传说。
“第三件事,安若,你得救救周锦。”苏暮君目光隐忧,细看之下,俱是悲伤,“那天,我看见了她的手腕,你知道么,她又多了两道伤疤。”
安若紧紧抿唇不语,她当然知道。她渐渐放下了对苏暮君的戒备,对于周锦而言,程玥和苏暮君大概是她这个世上最相信的两个人吧。安若有些黯然。
六年前,在苏朝君入葬的头七,周锦跪在墓前划破了手腕。那天的天气一如今天,鲜血和着雨水染红了苏朝君的墓地,没有人能够形容出其间的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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