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发觉阿大不在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问遍了整个采石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看到。风十二焦急地向监工告了个假,便匆匆往山下家中找去。监工因他受到江久竟另眼相看,也没特别为难。
家中空无一人,洗脸的木盆放在屋中心,早上的洗脸水还没来得及倒,阿大前几天编的草蝈蝈仍在凳子上放着,已经有些枯黄了……一切都和早上离开前一样,
阿大……宴十二额上冷汗一阵一阵地冒,昨夜的事再次浮上心间。走出屋,又找遍了屋周野地石缝,一边找一边喊,却始终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阿大昨天被吓坏了,不会再一个人跑到城里去。那么会去哪里?
宴十二努力按捺住心焦,试图找出阿大可能的去向,最后他的目光落向采石的山。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那暗色的山顶线如同一根希望的稻草,紧紧地攫住了宴十二惶惶不安的心。然而,当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山顶的时候,却在那丛明显因人踩滑而向悬崖边倾折的长草前无力地跪倒在地。
那一条新踩出的草径,仿佛在向他显耀是如何诱导他乖巧懂事的阿大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悬崖。
“阿大——”攀着崖边,宴十二绝望地大喊,声音凄厉悲怆,在空荡荡的山林间不停激荡。
那一面的悬崖竟如刀削一样平,光秃秃的,连一棵能勾住人的歪脖子树也没有。山下是密密莽莽的林木,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从这样的地方摔下去,别说阿大一个小小的孩儿,就是轻功极好的,也难以幸存。
宴十二看着那片恐怕已经沾然上阿大血肉的绿色,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也没往后退,心中只想着就这样摔下去算了,一了百了,他活得也够了。
他一生坎坷,少年时嫁给一个脾气坏极的女子,受尽欺凌,女人死后独自一人带着阿大四处流浪,凭着点力气做苦工勉强维生。然而这个世道,男子地位低贱,没有女人相护,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排挤,找分苦工都不容易。捡到风冥后,就要好得多了,至少别人以为他是有主的。一个残废的女人,胜过一个结实的壮年汉子。
然而,先是风冥的离去,接着便是相依为命的儿子没了,那一瞬间,过去所受的所有不平和苦楚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即使坚强如他也不由承受不住,心灰意冷下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一直以来阿大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苦苦地熬,为的不都是因为那孩子依靠着他,如今阿大没了,他活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胡乱想着这些,宴十二的身体便要往前倾去。却突然听见一声狼嗥,自远远的山峦间传过来,让他头脑一清。
即使要死,也要先收了阿大的尸骨,怎能让他给野物裹腹?蓦然念及此,他及时抓住身旁劲韧的长草,止住往下倾落的势子。
又迷茫地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积攒起些微气力,勉强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山下奔去。
深林莽莽,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想要找到阿大落下的地方,并不容易。宴十二心如刀绞,却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木然地挨寸土地搜寻着,生怕漏了丝毫。
搜寻了大半日,眼见从日中到日落,天色渐暗,丛林里光线更加微弱,却始终没找到一星半点血迹。宴十二原本已如死灰的心不自觉慢慢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阿大——”他蓦然拉开嗓子喊,惊起归宿的鸟,发出扑扑扑的拍翅声。
“阿大——”
“阿大——”
……
一声接着一声,层林俱震。宴十二似乎想就此耗尽所有的力气,直到声音嘶哑,再也喊不出来。然而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甚至于连鸟叫声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