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二更天。阿大和狐小红已经回来了,阿大睡在狐小红那里,他知道宴十二是跟着风冥出去的,倒也不吵不闹。狐小红没让宴十二将阿大抱过去。
“以后让他跟着我睡,我要等他长大,然后娶他当夫郎。”在将宴十二推出自己的房间时,狐小红极认真地道。
宴十二张口结舌地看着被关上的门,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这小狐狸说话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还真让人无法揣测。不过,如果阿大愿意,她真要娶的话,他也没什么意见。
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认真琢磨起狐小红似真似假的话来,宴十二不由失笑。他不仅与妖鬼同住而不惧,还想着与之结亲,想想当真荒谬之极!他哪里知道狐小红是在白日受了刺激,才会突发此奇想。
“你这骚狐狸,真是色胆包天,连风大小姐的继子都敢动歪念头。”宴十二那边睡下,狐小红的窗外却响起一个男子低柔阴冷的讥嘲。
狐小红一听到那声音脸色就变了,立时跳下床,呀地一声推开窗子,恶狠狠地冲着廊下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色深衣男子低吼:“滚回你的地方,少管老娘的事。”
那男子有着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然而夜色中,那美好的背影明明就在前面,但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飘忽。
“谁耐烦管你的事。”男子没有回头,声音依然冷冷清清,不温不火。“你白日的事处理得不干净,麻烦找上门了,我不过好心通知你一声。如果打扰到风大小姐的好梦,你记得把你的皮留着给我御寒。”说着,他缓缓往长廊另一边走去。“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唉唉……”
看着那人的背影,狐小红妖媚的脸整个都黑了。自从当初找到此处,与他起过冲突后,两人就一直不对盘,而且更痛苦的是,她总是那个落在下风的。
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阿大,她脑子里不自觉浮起白日的事。水月笙让她救的人是个女子,容貌与风冥有七八分相似,中了毒,却仍然倨傲之极。她直觉不大喜欢,丢下药便走,不料他们竟然又拔剑相向,非要等那个女子痊愈之后才肯放她回来。原本她是不惧的,但是没想到随着她去的阿大竟然伸着小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红姨不会说谎话,你们不可以欺负她。”那一刻,一向爱哭的小家伙似乎突然之间长大了,小脸上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勇敢。
想到此,狐小红眼中浮起罕见的柔情,走过去,为阿大掖了掖被子,这才从窗子一跃而出,打算去找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发泄满肚子的气闷。白日放过他们也就算了,晚上还要来扰人清梦,简直是活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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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冥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中她看尽了一个人的一生。睁开眼,耳边响起梆梆的打更声音,秋夜深长,却才值三更天。
茫茫然起身,她推门而出,外面星光微弱,眉月惨淡。
轻扣了下宴十二的门,夜风撩动她的发,她垂下手,无声地站在那里。
都说人世苦,人世果然苦楚无度。
“谁?”门内传来宴十二低沉的询问。温和,无惊。
风冥没有回答,无声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冷寂地看向院中因风吹枝动叶摇的花草,那股锥心之痛仍在体内漫延。那一会儿,她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风冥,还是另一个人。一个被至亲至爱背叛的女人。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小姐?”宴十二披着件外衣站在门内,看到风冥突然变得孤寂苍凉的背影,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僵直地站在夜色中,仿佛风已把她身上的暖意都带走了。
心口隐然有些酸胀,宴十二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大步来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披上,动作之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吓到她似的。
“大小姐,夜凉,回屋吧。”他开口,声音温柔。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或许并不像她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强悍得没有丝毫弱点。
仿佛被从梦中惊醒,风冥迷茫地转头,看到宴十二温和关切的眼,原本堵塞住的情绪突然像是被击开了一个缺口,瞬间奔涌而出,强烈得几乎将她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