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楼时，夕阳已经西下，胭脂的房门依然紧闭，她便知道胭脂这又是在偷摸着练功了，遂也没去打扰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转眼，夜幕降临，远处的大红灯笼渐次亮起，花园楼阁内渐渐响起了妈妈们轻快的脚步声，以及客人们随后而来的欢笑声，齐妈妈伤病，醇香楼暂归柳絮管理。

中楼的灯火已然亮起，大红地毯一直铺至醇香楼门口，两旁均有造型各异的香雪兰和腊梅的合体盆栽，红红火火的刹是好看，一路进到中楼大厅，在中间圆型的舞台周围更有上百种温室牡丹竞相开放，薄纱漫天从楼顶垂下，时而遮挡住客人们观看美人的视线，灯下看美人已美不胜收，薄纱下的美人更是妖娆多姿。

醇香楼的舞娘和侍婢俱都是一等一的，客人们在等待姑娘们的同时，也可以借这些女子消遣一翻，虽不会就地索取，那手却是不会客气的直往衣裳里处钻，而一层薄纱下的躯体，早化成了一滩水似的软在各自恩客的怀里，娇吟喘息声不断，正餐还没上，点心倒是热烈的用上了，当真是温香软玉满怀，各楼馨香飘散。

随着一声鼓点响起，散落在各位恩客怀里的舞娘立时直起了身子，或娇笑言言的看着圆型舞台，或依依不舍的看着恩客，手上摆着花式舞姿，在远离恩客时俱都巧笑嫣然的抛了个惑人的媚眼，蛮腰轻扭，舞步轻摇，只一瞬间，便都站在了舞台上属于各自的位置，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今晚依然是雪凝的专场，她已被连续点了八场，加上今晚这一场，离十连冠只差一步，进了十连冠，她便有能与柳絮一较高下的资格了。虽同是一等，但柳絮的待遇却隐要高她半筹，她一直不服，也一直在努力，如今这个梦想很快就将实现，她感到无比的兴奋，今晚也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只望明天依然全票的将舞台拿下。

为了这一天，她在清莺苑挂名描红描了近半年，每回弄的狼狈不堪，浑身伤痕，可是，过了明晚，一切都是值得的。

醇香楼的姑娘，在得到十连冠后，可以有一次自赎的机会，银钱早已备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她表哥依然爱她，不嫌弃她，所以，她愿意为了表哥放弃一切锦衣华服，吃糠咽菜她也愿意。

中楼的热闹透过门窗传进唐璎所在的东楼，汤文秀坐在床头轻轻拍着唐璎的后背，口里哼着儿时家乡的俚曲，思绪却飘向了被香烟弥漫了整栋楼的地方。

那里的迷情丝语透过欢声直击人耳膜，汤文秀有种想把女儿耳朵捂住的冲动，这样热闹到要翻天的场景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她所在的地方一直是安静的，优雅的，即使不堪，也是在悄悄里举行，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欢好调笑的，她自问，纵是接受了妓人的身份，也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生活的，一天也过不了，何况，她还带着个孩子。

可唐璎却是好奇兼兴奋的，她知道自己逃不开这一切，所以，她早早的便接受了上天的安排，既然逃不开，那就顺从命运，而命运的好坏，取决于她的态度，只要她的态度端正了，就不相信这一世她与阿娘还会过的那样悲惨，所以，这一刻，唐璎忽然有种要学艺的冲动。

所谓艺不压身，有资本才好谈条件，有本事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她要做个有本事的人，她要做个随便什么人都不能轻易抛开她的有用的人。

“阿娘，我睡不着，我想去看表演。”唐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汤文秀。

汤文秀轻柔的拍拍她，“那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乖啊，睡吧！阿娘陪你。”

“不，我要去看，小向姐姐说这个雪凝跳的一曲好舞，我要是能够学会，以后就能保护阿娘不受欺负了。”唐璎认真的看着汤文秀，心里却在对小向道歉。

她才三岁，她的真实想法即使说出来也不会被阿娘重视，所以，对不起了小向姐，借你名头用用，阿娘要怪，我会一力承担的。

“你……傻孩子，阿娘不会让你学的，阿娘会保护你的，听阿娘的话，快睡觉吧！”汤文秀摸摸她的头，以为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小念头，等睡醒了就忘了。

唐璎委屈的靠着汤文秀，认真的看着她道：“阿娘不必哄我，为了生我，阿娘付出了所有，如今还被流放到这里，小向姐姐和小昭姐姐都说这里不好，不是个好姑娘应该来的地方，阿娘以前是个好姑娘，宝儿希望阿娘以后还是，所以，当坏姑娘的事情就让宝儿做就好了，宝儿不怕，宝儿会做的比阿娘好。”

汤文秀的眼泪立刻下来了，半天才哽咽着拍打了下唐璎，道：“胡说，你才多大？等你长成坏姑娘，阿娘都老了，老了的好姑娘也是没人要的，所以，阿娘也不怕，但你还小啊，你有可以选择的机会，阿娘会保护你，直到我们都无路可走时。”

无路可走便一起死了吧，阿娘是不会让你如我一般污了的。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