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璎顺着抄手游廊,一路潜回东楼自己的居处,在上楼梯的时候为免发出声响,还特意将自己的鞋子给脱了拎在手里,及至自己的房门口时才轻吁了口气,抬袖擦了擦脑门上沾上的雪劣,另一只手摸了摸今晚得的打赏,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个得意的笑。
今晚的经历给了唐璎一个很大胆的启发,趁着自己年纪尚小,别人还不能把她怎么样的时候,攒人缘,捞打赏,一是挑选未来的金主,二是积攒日后的人脉。
礼多人不怪,反正她现在年纪小,厚颜无耻些别人不会当她心机深沉,反会觉得她可怜可爱,所以,唐璎握了握拳,为了以后日子过得舒心畅意,从现在开始,就把自己当做香酥馆中的一员,不心怀侥幸,不妄图挑脱,接受命运的安排,努力学习,多看多思,安心的在此地经营,只要她够努力,不信她走不出属于她的人生。
妓子又怎么样?她要做让那些尊贵的良家妇人们咬牙切齿,又羡慕嫉妒恨的风流名妓,让全天下的男人都为之疯狂的最风流的女子。
大眼睛往四周骨碌碌转了两圈,唐璎抿嘴一笑,猫着腰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绕过屏风,直直的就要往床榻上扑,哪知刚近至榻旁,就被榻前地上的黑影给惊的一跳,刚要呼出声响,又忙忙的捂住嘴巴,眼睛里的惊吓和着怦怦的心跳,令唐璎有半晌没回过神。
“姑娘莫怕,是奴婢,姑娘快快更衣睡吧!奴婢守了这大半夜的,也困了,就不起来给姑娘掌灯了。”地上的人影翻了个身,面朝里的,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唐璎捂着胸口上前两步,轻轻的蹲在那人跟前,满眼疑惑的试着喊了两声:“赵嬷嬷?赵嬷嬷?”
赵嬷嬷当然不会回答她,唐璎等了约有一刻钟,腿都蹲的麻了也不见赵嬷嬷睁开眼睛给她解释两句,只得捶着小腿自己爬进了床内。
一夜无梦。
翌日,天光大亮,外面的世界被大雪覆盖的晶莹剔透,园中的痕迹亦被抹杀的半点不留,仿佛南柯一梦,徒留一息似梦似幻的错觉nAd1(
唐璎心中有鬼,便不曾闹着要出去玩雪,一整天都只安静的陪在汤文秀身边,汤文秀身上不好,额头还有些发烫,屋内火盆虽够,但总嫌气闷,窗又不敢开,水也不敢多喝,吃了药后,屋内更有一骨子浓重的药味,和着炭火的味道,使得屋里更闷得人心烦。
对于青楼姑娘来说,白日的光景总是易过的,总是一觉睡醒,夕阳便已夕下了,汤文秀病着,又不放心大晚上的放唐璎一个人出去,毕竟这楼内不会因为多了个小孩子就不做生意,所以,思来想去,汤文秀决定先教唐璎念诗。
唐璎的生父虽是庶房,但因其善会理财,便被家族派在闽中专管着一处码头,码头上的货物装卸、搬运、租赁仓库、往来船只的停靠等事情都是有油水可涝的,所以,虽然每年都要交往本家很大一笔银钱,但蒋家渐渐的还是在闽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汤文秀想的是,只要唐璎学好了诗词歌赋、针黹女红,到时候请人在蒋老爷面前提上一两句,再把唐璎领去给他看,哪怕只存了一点血脉亲情呢!看在她这么聪明伶俐的份上,总会生出一点恻隐之心将她领回家的,至于她自己么?都已经落到了这里,就没想过能好好的出去了。
有了这样的打算,汤文秀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搂着唐璎,先拿了本诗经,却一下子翻到了自己最爱的桃夭篇,看着上面快被自己刻入灵魂深处的几句诗,毫无预兆的,汤文秀的眼泪就下来了。
小哥当年拿着这本书,翻到这一页摇头晃脑的念给她听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再回想起来,却早已物是人非。
父亲、大哥被斩,小哥因未成年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却不知早已被流放到何处,母亲、姨娘和庶妹们,都被分散着卖去了不同的地方,今生怕是再无望相见,多少个午夜梦回,汤文秀都渴望着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可怕的梦境,醒来她还是同知府上的嫡小姐,小哥依然在练习着桃夭诗篇,渴望着能够借大哥的婚礼念给他心仪的女子听,然后她再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心仪的是重芳姐的模样,于是,大家便可以一起欣赏小哥脸红无措的样子了nAd2(
可惜这一切都没能发生,大哥的婚礼没办成,小哥的诗经没念成,她呢?她与林家哥哥的庚贴还没来得及换呢!如今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到底是她心不甘,还是依然存着怎样的幻想呢!
汤文秀不知道,她只能紧紧的抱着唐璎的小身子,用于告诉自己,她现在活着的意义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她没有其他念想,她是为了孩子才忍辱偷生的,她辱没家门,所以她不许孩子跟她姓,她憎恶孩子的父亲,所以也不让孩子随父姓,可她又实在很珍惜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所以,给她取了个璎字,璎宝儿,好似叫的多了,她便真能抹了她心中的不平、厌憎,真的把她当个宝似的疼惜,毕竟,她的身边只她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