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汤文秀嘴角绽开朵凄美的笑,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素白的手指一寸寸的抚过唐璎嫩滑的肌肤,半似感叹半似宽慰道:“都说穷人家的孩儿早当家,没想到我家璎宝儿这么小也懂事了呢!知道为阿娘担忧了,呵,傻孩子,阿娘有你啊!哪能,那般想不开呢?不过是,不过是去做一个了断罢了,万事开头难,阿娘总是要走上这么一遭的,没有庞大少爷,也会有其他人的,阿娘,总得先让自己死一回,安了某些人的心才好,若侥幸能活着回来,就说明咱们母女缘份未尽,到时候,阿娘少不得要拖着残躯陪着璎宝儿长大,只到时璎宝儿可别嫌弃阿娘,可好?”
唐璎流着眼泪胡乱的摇头,挣开赵嬷嬷的束缚,一把抱着汤文秀的腿仰头求道:“阿娘既如此想法,就答应璎宝儿,此次切不可如以往那般清傲,放下身段,放下身段……随他们怎么要求,阿娘只照做便是,就算被羞辱的贱如蝼蚁,阿娘在璎宝儿的心中都永远是最干净、最美好的,璎宝儿不会嫌弃阿娘的,永远不会。”
软糯的童音,颤抖的恳求,那带着深切的痛恨与无能为力,唐璎胸口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她知道阿娘一直以来的坚持,也知道她一直小心的不让自己沾染上风尘之气,清傲、自持,盼着有着一日能从良为妇,可是,命运是那么的不公,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偏偏受到了那样的摧残,她虽说的轻松,可唐璎却知道,此事一过,她便会失了生气,活的生不如死,唐璎不怕她堕落,却怕她心如死灰,所以,她的要求,不止是要她活着,还要她好好的一如从前般的那样活着。
人,首先要自爱,别人才会爱你,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凭什么想要得到别人的爱?阿娘不过才失了一次身,只要能熬过这一回,调整好心态,接受此间生活,她完全可以站在香酥馆众女之上,纵还有人想与她过不去,齐妈妈和众管事嬷嬷们为了馆中利益亦不会袖手旁观的。
汤文秀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孩童会这般条理清晰的劝解她,想着之前她说的那番话,汤文秀倒是真心笑了,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不加考虑后果的就这般胡乱拿来宽慰她,她若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便少不得要告诫一番。
“阿娘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关于庞大少爷的隐密事,可是你记住了,这话以后再不可说,最好忘了,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关心的,再说了,你懂得什么叫举不举,人不人、道呢?道听途说的事情切莫信,小孩子家家的,该你听的便听,不该你听的便把耳朵闭上,一个字也不要往心里去,知道么?”
唐璎眼睛刷的亮了,阿娘既有心情训她,就证明她的心思在转变,那一时的冲动劲正在慢慢退却,余下的怕是一时想不开的心结罢了,遂努力又加了把力,“知道了,阿娘不在身边时时提点着,璎宝儿是肯定会犯错误的,所以,阿娘,为了璎宝儿以后不受皮肉之苦,规行矩步间的分寸,阿娘可得好好的教教我呢!”
撒痴卖乖,唐璎无所不用其及的令汤文秀回转了心意,而醒过神的汤文秀身上亦起了一身湿意,心跳扑咚咚如雷,握着唐璎的手瞬间暴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心口发凉,腿脚发虚,钱嬷嬷见她身子摇晃,立马上前搀扶住她,将她扶至窗下的美人榻上靠着nAd1(
柳絮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作声,直到汤文秀训斥了唐璎的乱说话,她才讪讪的扯了下嘴角,那关于庞大少爷的传闻显然不是真的,她差点信了一个小孩子的胡说八道,脸上不由有些燥的慌,但同时,她也有些羡慕汤文秀,不管前情如何,如今单看她得的这个孩子,就证明她也不是输的一败涂地。
唐璎见汤文秀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彻底的醒回神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时的心伤、悲痛或许就会蒙蔽了心智,做出些不可挽回的反常举动,人都惜命,能活着谁会想去死?只要过了那道坎,唐璎相信,汤文秀再不会轻言生死。
柳絮见汤文秀的样子,怕是一时半刻也去不了前头,可又怕庞大少爷在前头闹起来,遂上前面带难色道:“妹妹若是身体不适,歇会子也使得,前头姐姐尚能支应一二、只是……”到底没敢放言叫汤文秀安心养身,只答应帮着周旋一二,就是这样,柳絮都怕一会到了前头会被庞大少爷怪罪。
汤文秀知道这样已经是柳絮能宽待的最大限度了,只唐璎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危急关头,人人都会选择自保,这也是人之常情,柳絮没有派个小丫头来通知汤文秀,而是自己亲自顶风涉寒的来了,这本身就已经是给了极大的脸面,她也不该得寸进尺,所以,这会子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道:“柳姨且请先行,我阿娘一会就来,她衣裳刚被我弄皱了,烦请您去前头时给我阿娘告个罪,就说是我不懂事,不肯放阿娘离开,这才弄的晚了,如果庞大少爷怪罪,且请他来东楼坐坐,我们母女,扫榻以待nAd2(”
唐璎越说眼睛越亮,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可以避免阿娘当众受辱的两全之策了。
“对,扫榻以待,柳姨,烦请您一定要说服庞大少爷来东楼,就说东楼美酒已备下,庞大少爷定然不会大失所望的,柳姨,我阿娘能否过了这一关,就全拜托您了,璎宝儿之前有不恭敬的地方,柳姨大人不计小人过,璎宝儿在这里先给您赔罪了。”说着便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柳絮连拉带拽的也没能阻止了她,只得看着汤文秀点头道:“我会尽力的,可庞大少爷能不能来,也不是我能保证的,妹妹且做好两手准备吧!”
汤文秀不懂唐璎意思,却知道这孩子必不会害她,故也顺着唐璎接过话头向柳絮道谢。
而唐璎闻言心内却顿时一紧,可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倘若庞大少爷不肯来,大不了她亲自去请,仗着年纪小,撒泼打滚的她不信求不来人,他一个大人,难道真能当众打小孩么?就算他老子官位高,那也是要注意人言的,看他在清莺苑时没能近得了阿娘的身,就知道他还没到达那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境界,那么,她就要用人言可畏四个字绑架他。
庞大少爷不是不碰不洁女人的身子么?那她就让阿娘脱给他看,反正看看又不少块肉,他不是一直垂涎阿娘么?如果看到阿娘和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不同,想必也不会再对阿娘步步紧逼,而阿娘呢?既可以薄身子,又能免了在那么多人面前受辱的场面,毕竟,在一个人面前脱,和在一百个人面前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丢来丢去,也只在一个人面前丢脸,旁人,既看不到,也就没了说嘴的由头,而阿娘的身价,说不得还会因此涨上一涨nAd3(
毕竟,庞大少爷看过的女人,旁人想要一观,可不是那般容易的,到时候阿娘便可同在清莺苑时一样,有了自主选择客人的权利了。
此事真是越想越有很大的可行性,唐璎忙忙的便拉着汤文秀进了内室,而柳絮被钱嬷嬷送出去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尤其是看到唐璎那种不同于一般孩童的懵懂无知时,那感觉就更强烈了,三岁的孩儿,竟这般通晓人事?
明明之前还那般万念俱灰,怎么这才过了一盏茶不到的时候,就被个孩子给打消了念头,现在竟还兴冲冲的随她去内室挑选迎客的衣服去了,那她要不要把那尊煞神给引来这里呢?
同一时刻,汤文秀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正满屋翻箱倒柜的替她寻衣裳的唐璎,前头万念俱灰,抱着生死由命的想法没顾得上,可这会子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所以,唐璎的反常她便立即感受到了。
这绝不是一个三岁孩童该有的情商,还有她说的那些话,一套套的堪比大人,是什么时候起,她的孩子从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幼儿,突变成这么一个精于市侩,口齿伶俐的小大人的呢?还知道扫榻以待?她明明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又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呢?
汤文秀本身是个聪明的,只是她再聪明也想不到自己女儿幼小的身体里其实装了颗成年人的心,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是不同年龄段的,唐璎就算想藏,那也是相对于外人而言,对于自己母亲,唐璎本没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可又怕吓着她,所以早便想好了说词,故在她拎着条绯红色薄纱镶珍珠裙子转回头来时,汤文秀那眼神里的疑惑,她立时便懂了。
掩下心如雷鼓般的心跳,唐璎无比自然的支开赵嬷嬷和钱嬷嬷,“两位嬷嬷且下楼去迎一迎客人,免得叫客人觉得咱们怠慢了他。”
等到房门被关好,外面渐渐没了两位嬷嬷的脚步声后,唐璎又等了一息才看着汤文秀的眼睛直接道:“阿娘信鬼神么?”
汤文秀唬了一跳,直愣着眼睛看着唐璎,半晌方道:“小小年纪信这些做什么,没得入了魔障,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唐璎爬上高几,示意汤文秀站到她跟前来,一手拿着薄纱裙子在她身上比划,一手还要撑着身后的檀木雕花屏风稳住身型,汤文秀见此忙将她抱坐下来,“别忙了,告诉阿娘,你……做什么变得这么……”
唐璎笑了一下,窝在阿娘的怀里汲取着温暖又熟悉的味道:“阿娘是信的吧?只是后来神佛一直不肯显灵,便越发的不爱信了,阿娘这般说我,也是怕我会对神佛失望吧!”
汤文秀摸着唐璎的小脑袋不说话,唐璎便知道自己说对了,故接着道:“阿娘的香油钱并没白花,您的祈求神佛是应了的,只是却……坏在了我的身上。”
唐璎低头将脸埋在汤文秀的怀里,怕一会说出的话会让阿娘自她脸上看出异样来,“前些时候我不是被人砸破了头么?便是那一次,我看到了我们的前世,以及听到了两位鬼差哥哥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