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行走。车是普通的车,马是普通的马。车厢前两只灯笼闪烁着淡黄|色的光,好像夏夜两只孤独的流萤,又像坟墓场上两簇可怖的磷火。马车在慢慢踱着步。车厢里俨然就是一间华贵的卧室,在这里散发着南洋的香料味儿。在主人的精心安排下,每件器皿都摆在最适当的位置,都是名贵精致的。太阳生卢登辉斜倚在狐裘靠背上,手里拿着一只装满葡萄酒的水晶杯,边啜边和小卢谈话。他自从中毒之后,夏天也要穿皮衣垫皮褥。
卢登辉道:“妙文章最近在海上吃了瘪,终究横扫不了巨鳌群岛。如今又回来了。我因为中了玉弓那小子的毒,没法趁机整肃武林,这确实是一大遗憾。不过我进来武功有恢复的希望,等一下还要给你布置任务。先谈谈你这次进入江湖,南方武林有什么动静?”
小卢道:“最大的一件新闻就是昆仑三圣败在卧龙山庄老祖母的手下。”
“江湖上有此传闻,但恐怕是失实。老夫不信有人能在功夫拳脚上胜过他们。有时诡计能战胜武功,老夫就是被玉弓的剧毒折磨得死去活来。”尽管他对吗呢咒的毒素心有余悸,但是他仍然不相信有人能胜过昆仑三圣,从而不相信有人能战胜他。他眯缝起眼睛,捻了捻胡须自信地说。
“有个老疯子武功好凶哎,他好像非常熟悉太阳神功。连我这虎兰点天神功第七层也不堪他一击。”小卢一提起老疯子就谈虎色变。
“你和他交手了?”卢登辉问。
“是的。太阳神功简直不堪他的一击。”小卢答。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败在哪一招?”卢登辉问。
“金乌出海。”小卢答。
“那一定是被他点中膝盖对不对?”卢登辉问。
“是啊。”小卢坦白。
“哎,这可就是你缺乏临场经验了。你可不能小觑了咱家的太阳神功啊。你只要平飞前纵直冲他的印堂,攻其必防就解开了这招啦。”卢登辉腾出双手,作出砍、拦、点、拨,车厢里幻起凌乱的掌影腿影。
“他的幻影百变*好厉害噢。实实虚虚搞得我的头都懵了。”小卢说。
“幻影百变?”卢登辉沉哦了一会到:“那是南少林白衣神拳,只是听说此艺已经失传,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番?”
小卢就将三人大战老疯子的细节描述了一番,讲得有声有色,末了还说她海岛归来自己一人还是败在了此拳手下。卢登辉听得目瞪髯张道:“玉弓怎么就会了武功呢?还有那个女子的师傅是谁你探听得来么?”
“没来得及探听,可能是以前向他外公、外婆学的吧,不过两人都被我逼得跳海身亡啦。”小卢一想起这段情缘就闷闷不乐。
“好了好了,讲那么多别人也没用,要在自己增加自己的实力。”卢登辉说。
小卢便向他讲起向大鱼学拳的事情,卢登辉也很感兴趣,他随手和小卢比划了几招,结果都被小卢击中要害。卢登辉老脸搁不下,不由得自我解嘲道:“我自从在栖霞山庄中毒以来,终日忧心排毒,这拳脚也就有所荒废了。你这几招果然有天成之趣,十分奇妙,你此行南下甚有奇遇,功夫也大有进境,年轻人当如是,日后江湖自是你们的天下。最近,我参悟了吗呢咒的吸毒路线,设想将毒素与真气在体内相磨激荡,能产生出极大的威力,从而将虎兰点天神功推向一个崭新的境界。但是我和王福茶商量,利用毒素的毒气逆转练功,还需要一对千年老蚌的珍珠来做药引,这就要靠你啦。”他向小卢透露这个秘密,一方面是要小卢为他办事,另一方面也是好胜心理在作怪,所以在争胜时就亮出这张王牌。
“过去梁丘公归不是送来一对千年老蚌的珍珠么?你还让人给退回去了,哎,当时要是留下来就好了。”小卢急得直搓手。
“不不不,那可能是一个圈套,可能有人知道虎兰点天神功练到一定程度要用到这种药引,所以送来试探我,也可能想顺藤摸瓜寻觅我的去处。所以那时只好忍痛割爱,如今需要时知道要到哪里去取,也是手到拿来,只是多一道工序而已嘛。”卢登辉辩解。
“可是那对珍珠不圆啊。”小卢道。
“管它圆不圆吃了再说,珍珠就是珍珠,反正是吃到肚里去,圆不圆又有什么关系。”卢登辉说。
“那就到梁丘家将宝珠盗来。”小卢建议。
“要用盗,不要用抢,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否则人家要是知道我练功到了紧要关头,说不定要给我小鞋穿。你连日来鞍马劳顿,先歇息几天再做商议。”说过之后他敲了一下车厢的板壁,门外递进一只红漆盘,上面一条毛巾正冒着热气,卢登辉接过擦了擦头、面和脖子上的汗珠,然后从几上端起一杯茶嘟噜噜几声将口净了,然后吐在一只瓜形的绿玉壶里。
车在漫漫的黑夜中走着,两盏灯笼忽明忽灭像两只夏夜的流萤。
小卢在路上遇见了李天衡,两人又走到一起了。因为小卢需要帮手,而李天衡没有什么朋友正在无事可做,因此一拍即合。李天衡当初保护小卢是出于自愿,所以对她临阵脱逃也就予以原谅了。哎,女人的心软,男人的心更软。
两人潜入梁丘府邸,都没有什么收获。这天两人正在小店里吃午饭。李天衡眼睛一亮轻轻叫道:“小雪。”
“什么?你叫谁?”小卢停下箸问。她正在往自己的嘴里塞进一颗鱼丸,这鱼丸若是正宗,鱼做的皮又软又香。
李天衡用筷子指着小雪说:“梁丘家的小公子,宛若的好朋友。”关于宛若和小雪的故事,小卢早就向李天衡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小卢像饿蟹抓到竹筒子说:“很好哇,咱们可以在他身上下点功夫。”
“可是一见面就向他打听宝物,或者向他探他家的脚路,总是有点儿太那个那个了吧?”李天衡搔搔头难堪地说。
“对,只有傻瓜才那么做,不过我们可以让他自己送上门来啊。”小卢说:“我们可以假装没看见他,然后用说话来吸引他。怎么样?就这么办吧。”
他俩就放下碗箸,绕在小雪身边讲了几次吸引小雪的话。可是小雪仍在玩着,没有被吸引过来。
“这个聋子,真是得了失心疯。”小卢撅起嘴巴,突然她大笑了,笑得那么得意,便拉着李天衡跟踪小雪前去。
走到了一家酒楼,小雪登上楼梯,立刻见到酒保对他打躬作揖。小卢和李天衡也跟着缘梯而上。两人选了背对小雪的座位坐下,要了几样酒菜做样。其实他俩早就吃饱了。刚才在小饭馆吃饭是为了避人耳目。两人开始讲话。小卢那口吴侬软语讲的黄莺般的婉转,让人感到一个字——甜。不一会儿小雪就上了两次厕所,原来通往厕所回来的路,正好可以正面看到小卢。小卢面露娇靨也瞟着他。
“哎,宛若姐得了失心疯怎么办?”小卢叹了一口气。
“这药要到哪里去寻?哎,宛若啊宛若,这可怎么是好哇。”李天衡假装抽抽泣泣咽不下饭。他不断提起宛若的名字来引起小雪的注意。
“哎,要是咱们找到能治宛若姐失心疯的药就好了。”小卢唉声叹气道。
“宛若姐得了失心疯?”小雪听了像被二十磅的大锤砸到了心坎上,登时愣了,他走过去看是谁在说这话。这时李天衡正好抬头与小雪目光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