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凉水洗头很舒服,这个习惯在劳改队的时候就在广胜身上养成了。广胜拆线已经两天了,刚拆线的时候,大夫跟他说可以洗头了,广胜没敢洗。万一得个破伤风什么的,我还活不活了?即便是不影响生命,治病我也治不起呀。广胜知道,他现在的存款等于零,除了有套房子,他是纯粹的无产阶级……洗完了头,广胜把脸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家伙看上去还挺精神,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以外,还是蛮清秀的。广胜想,如果我去了外地,再戴上一付眼镜,没准人家拿我当书生待呢。
外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树叶上细细的露珠在晨曦的映照下,逐渐变得鲜亮起来。
用一个皮子扣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状,夹了包,开门出去。广胜深呼吸了一下,我还是我!
院子里的梧桐树挺着腰板在晒太阳,树叶已经枯黄,时不时飘飘摇摇地往下掉。
走到丽春美发厅的时候,广胜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了,原来的灯箱换成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水果”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玻璃门上“丽春”两个字已经被揭走了,留下点点灰蒙蒙的胶迹。两个胶迹似乎被人用利器刮过,看上去像晒黑了的脊梁被痒痒挠抓过的样子。门口参差摆着一些西瓜桃子什么的,苍蝇嗡嗡地来回穿梭,好象在说,快来呀,这里有免费的午餐。一个半大老头,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哼哼小曲。见广胜探头往里看,老头站起来,目光热切。广胜记起来了,这不是郭二爷嘛。二十年前,广胜还在小学上学,经常看见郭二爷光着膀子在街上晃来晃去,人们见了他如同见了当年的牛二,纷纷闪避。郭二爷随便走到哪个摊位上,见什么拿什么,人们大气不出一声,任他拿。83年严打的时候,郭二爷进了监狱,后来广胜才听说,敢情郭二爷犯了命案,把一个在街上追打他爹的人给杀了。
“伙计,买点儿什么?”郭二爷看着广胜一脸媚笑。
“不买什么,随便看看。”广胜想走。
郭二爷拿起一串澄黄的香蕉:“伙计,这个好,刚进的,便宜。”
广胜站住了,买点也行,回公司让大家尝尝,联络联络感情:“多少钱?”
郭二爷的眼睛放了光:“不贵不贵,两块八。”说着就把香蕉搁称上了,“一共十八块六。”
“便宜点儿,你没看见我都没跟你还价?”
“兄弟,这已经给你省了三毛钱啦……再便宜我就折本啦。”
“那我不要了。”广胜扯身就走。
“回来伙计,十八,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