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三年朝鲜的冬天,冰冷的海风沿着南部海岸吹着,一位男子骑着马在东莱附近走动,这位男子身着粗布衣服,脚蹬皂靴,系着头巾,脸庞削瘦,留着胡须,右手捏着一柄短剑无精打采的四处转悠。他沿着东莱海岸向北走,来到一个渔村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日语,该男子慌忙下马伏在石岸后观察,只见一队日本兵用绳子拴着一百多名朝鲜的老百姓,有男有女正往东莱方向押送。这名男子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往西走,到了夜晚,这伙日本兵将朝鲜人押到釜山的倭城之内。釜山方圆几十里有大小数座倭城,倭城坚固,内有农田、兵营、瞭望台,倭城与倭城之间有日本兵来回巡逻,防守甚严。
这位男子来到釜山倭城的西南角用带钩的绳索攀上了城头,他向城内张望,只见城内火光通明,日本士兵和被抓来的朝鲜人都在里面热火朝天的干活,有的在做木匠,有的在砸石块,妇女们在纺织,还有的在犁田,这名男子在城头看了一会便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倭城里的士兵们押着一群朝鲜人往外走,来到一个乱石滩,日军开始让朝鲜人采石,一会,一部分日军放下兵器也加入了采石的行列,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一个衣衫褴褛的朝鲜人,日本士兵立刻将此人拿住,这个朝鲜人不断做着手势,士兵们终于明白这个朝鲜人没有吃的想加入他们的队伍,领队的那个日本兵非常高兴的拍了拍这个朝鲜人的肩膀。
这名朝鲜人随即加入采石的队伍,他们一直干到中午,几个日本兵从城里抬来了食物,是几篮子黑黑的窝头,朝鲜人每人两个,日本兵每人三个,吃完后从日本兵带的水皮袋里喝上几口水接着干活,新来的这位朝鲜人看着众人面黄肌瘦的样子摇了摇头。一直干到天黑才收工回去,新来的这位朝鲜人随众人回到了倭城,接下来便是吃饭的时间,晚饭仍然是窝头,外加清清的米粥。饭被抬到了朝鲜人住的工棚里,众人都蜂拥而进,但看着食物却不敢动。这时候一个长相凶恶,体格粗壮的人走了过来,他首先盛了一碗粥,然后拿了七八个窝头,众人这才上前分而食之。新来的那位朝鲜人刚伸手拿窝头,就被人抓住了手腕,他抬头一看,抓住他手腕的那个朝鲜人正看着他。
“怎么了?”新来的这位朝鲜人问。
“你是新来的,今晚你的饭要留给薛爷。”说完,那个抓他手腕的朝鲜人向那个体格粗壮的人示意了一下。
那个体格粗壮的人装着没看见,新来的这个朝鲜人将窝头往筐里一丢,然后两只眼睛瞪着那位体格粗壮的朝鲜人,那位体格粗壮的朝鲜人似乎感觉到了这位新来的人不买他的账,于是他慢慢的抬起了头,面脸疑惑的看着这位新来的人。这时候,刚才动手制止这位新人吃饭的朝鲜人挥拳向他打去,这位新来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就伸出左手抓住对方打来的拳头,然后用力一拧,就将对方手腕拧脱了臼,对方弯下身子在那里哀嚎。新来的这人仍旧恶狠狠的盯着体格粗壮的人,体格粗壮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但他又不能不出手,犹豫了片刻,他挥拳向新来的这人打去,新来的这人一个侧身躲过拳头,然后扭住对方的胳膊将对方制住,接着双手抓住对方下巴,正准备拧断脖子,此时新来的这人突然感觉自己胳膊被人有力的按住,竟不能动分毫,他抬起头看见一名陌生的朝鲜人正两手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
“你不能杀他,杀了他倭寇会找麻烦。”突然出手的这位朝鲜人说。
新来的这位朝鲜人慢慢的松开了手,那位体格粗壮的人惊魂未定的走到一边去了。
“谁把刚才的事情向倭寇透露半个字,死——”突然出手的这位朝鲜人向众人威视道。
夜晚,众人都在营房外平整石块,新来的这位朝鲜人向制止他杀人的那位朝鲜人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做什么的?”新来的这位朝鲜人问道。
“玄明,以前是北方的义军,你呢?”对方问道。
“白诚随,跟你一样。”白诚随说道。
“你参加谁的?”玄明问。
“李元吉,你呢?”白诚随问。
“郑仁弘。”玄明答。
“我们并不是一路人。”白诚随说。
“国家归国家,利益归利益。”玄明说。
“你说的很对,至少现在我们是一致的。你来这里干什么?”白诚随问。
“和你一样,来了解这里的情况。”玄明说。
“呵呵,你来的比我早,能否告诉我一些这里的情况?”白诚随问。
“附近村庄的人都走光了,倭人的粮草运送也不顺畅,倭人只好自己耕种解决粮食问题。下个月,他们要送一批俘虏去倭国,我想让你给李舜臣送信,看能不能拦截一下。”玄明说。
“具体什么时间?”白诚随问。
“这个我还不知道,需要进一步打听。”玄明答道。
“大概是附近几个倭城的俘虏聚在一起送过去,有一千多人,这些人都是些能工巧匠,木匠、画匠、造纸匠、纺织匠、陶瓷匠、石匠、砖瓦匠、棺材匠,我们不能让这些人流落他国。”玄明说。
“你说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现在是要搞清楚时间,以及走哪条水路,我好通知李大人。”白诚随说。
“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做。”玄明说。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杀那个人吗?”玄明接着问。
“为什么?”
“倭城里俘虏这么多,倭人需要一个人来维持秩序,所以你一旦把他杀了,就是暴露自己的实力,倭人一定会暗地里观察你、试探你,当他们发现掌控不了你的时候,就会杀了你,所以,你待会回去向那个人承认个错误,说几句好话。”玄明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白诚随说。
夜晚,白诚随和其他的朝鲜人睡在湿冷的木板上,没有棉被,寒冷的北风从外面吹进来,白诚随冻的直哆嗦。白诚随躺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海潮的声音,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叫,接着一个日本兵在外面大声喧哗。白诚随直其身向外瞅了瞅,只见一个日本兵在外面大喊大叫,这时候一个将官模样的日本兵走了过来一刀将喧哗的那个日本兵砍翻在地。
“这是第几次了?”屋内人议论道。
“好像是第七次了。”有人回答。
“怎么回事?”白诚随问道。
“想知道怎么回事,你去后面看看。”有人说。
折腾到半夜,白诚随实在睡不着,于是走出屋外。此时整个倭城一片静悄悄,只有几队日本兵在来回巡逻,白诚随向倭城后面走去,来到尽头发现有一处营地戒备森严,从里面传来呻吟声,白诚随避过日本守卫的视线来到营地外面向内一看,只见遍地躺的都是日本兵,很多日本兵得了伤寒,还有的日本兵的腿和胳膊都被锯掉,满地的日本兵都在呻吟,还有一排日本兵都被白布遮住,大概已经死去,看完后,白诚随赶紧离开。回到住处后,白诚随暗忖得尽快搞清楚倭寇押送朝鲜人的时间和路线,自己得尽快离开这里,时间久了只怕自己也得了传染病。
第二天清晨,倭城里为死去的日本兵举行祭祀,要求朝鲜俘虏也参加,日军架起高高的柴堆,将死去的日本兵摞在上面,倭城里竖起两幅白幡,上面写着祭词:死者为天下死死亦为生无可叹也,生者为天下生生亦为死无可幸也。日本兵边敲鼓,边吆喝。
祭祀完了以后,白诚随跟众人仍旧在昨日的那个采石场采石头。
三十多名朝鲜人被十几个日本兵押着,采石的过程中,一个小孩子晕倒在地,日本兵们立刻上前去踢这个小孩子。一位年老的朝鲜人连忙上前哀求:“这是老朽的儿子,已经饿晕了,各位将爷行行好,给他点吃的吧。”
日本兵们不理会那套,一脚将年老的朝鲜人踢开,一个日本兵拔出倭刀就要刺向地上的年轻孩子,白诚随从地上拾一块石头砸向那名日本兵,顿时砸的他脑浆崩裂。其他的日本兵拔出倭刀向白诚随杀来。
白诚随看了玄明一眼,道:“时势已变,该变则变。”
听完白诚随的话,玄明拿起地上的倭刀和白诚随并肩作战,很快十几个日本兵被解决,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残肢。
“现在怎么办?”玄明问。
“去李舜臣那里,把倭寇要运送国人去倭国的消息告诉他。”白诚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