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门外突然走进来两个人,拖着连站也站不起来的韩寒迅速往外去。
韩寒走后,柳长月在屋子里悠晃。他心情很好,毕竟死了十七个废物却换来一块美玉,这等好事不是谁都遇得到。
若非他突然兴起想见见这连折他无数手下之人,便不会发现这人原来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
「起来吧金花!」柳长月取了块糕饼放进嘴里。
他身旁的部属立即起身,却郁言又止地几度张口。
「好奇我为何坏了规矩留下韩寒一命?」
「......是。」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金花回答。
「不久之前,我曾在燕荡山上见过他。」柳长月喝着下属重新沏上的热茶,在糕点的甜香味和上等香茗的甘甜之间满足地叹了口气。
「......」
「那时他为了救个要掉落深谷的人,抓着烧红的铁栈把对方从半空中卷回来,后来听说手都差些废掉。」柳长月道。
一个大男人咬着作工菁致的糕点还吃得津津有味,这在别人做来可能不伦不类,但柳长月举手投足却是自然非常,且甚至让伺候他多年的部下都看失了神。
柳长月说:「寒山派出了个武学奇才,就连当年的龙吟剑韩齐也无其风采。那样的人,执剑的手等于姓命,可竟想都不想便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啧啧,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主上......看上了韩公子?」金花用词斟酌,特意在韩寒姓氏后面加上公子两字观察主子的反应。
柳长月朗声大笑。「金花啊金花,你这颗小脑袋到底是装了些什么?」
金花不语,双唇微抿。
「他,我留着有用。」但柳长月突然又这么说。
他看中韩寒的身手不过其一,而其二是因为,韩寒当年救的那个人,是神仙谷中排行第八的弟子,名为赵小春。
他如果能得到赵小春的下落,或许就能......
韩寒被拖到半路就晕了过去,夜里迷迷糊糊听见什么声音、感觉有人靠近,想要醒来,却乏得没半点力气。直到日上三竿时刻,才让一桶冰冷的井水给招呼起身。
哗啦地一声,冷水泼上身时韩寒一阵激灵,立即睁开了眼跳了起来,然而进入眼帘的东西却让他吓了一大跳。
韩寒面前站了个浓妆艳抹的男子,女子罗裙、红纱披身,头上金饰闪得刺眼,手里执了条长鞭「啪」地朝地上一挥,巧颜佾兮地道:「好了,最后一个装死的也醒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
韩寒咳了一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身处一处小院落内,而身旁还站着数名男子。这些人有的和他差不多年纪,但也有几个才十三四岁,只是不管哪个,都是眉清目秀、面容姣好的模样。
「签了卖身契,从此以后便是水月楼的人。除非攒够钱赎身从水月楼大门离开,否则要被妈妈我抓到哪个狗养的有胆逃跑,绝对叫他有脚跑出去,没脚走回来,知不知道!」
韩寒张了张嘴,想问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每次他昏过去再醒过来地点便不一样,之前是在清明阁,现下则是在这什么水月楼。
「......咳......」可才开口,发出声音的刹那咽喉便痛得如火烧灼一般,韩寒捂着脖子皱起眉头,又试了几次,不但只能发出「喝、喝」的气音,喉头也越来越痛。
那自称妈妈的人还在口沫横飞说着规矩,听不懂也不想听的韩寒已经在左右张望,而后很不给面子地踏上身后长廊打算离开。
他心想这一切绝对是柳长月搞的鬼。那个人上一刻说要让他入清明阁,下一刻便将他丢到这鬼地方来,封他内力还毒哑了他,也不知要做什么。
眼尖的妈妈自然瞧见韩寒的举动,他哼哼两声,甩甩手让身边护院看住那些新买的小厮,跟着便一鞭子往韩寒背后打去。
韩寒内力被封,但多年武功可不是白练的。他一听见呼啸声,反手不偏不倚便抓住那条长鞭,虽然手掌心火辣辣的疼让他萎了一下,但随即努力站稳了,脸上装起什么事都没的模样。
「小子,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吗?竟然转身就走,你叫妈妈我面子往哪儿放!」那人有着男子输廓,但嗓音却掐到细得要滴出水来。
「......咳......」韩寒皱眉啐念了声。『我娘早死了,占这便宜小心折寿!』
「哼!」那妈妈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哑的!」他抽回鞭子,上上下下看了韩寒几遍,眼神妖里妖气的,叫韩寒忍不住打颤。
「如果在外头遇见你,就你这货色还是个哑巴,就算贴钱给我我也不可能把你带回水月楼,可偏你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即便妈妈我再怎么想把你扫地出门也是不成。你最好给我认份点,这是什么地方、上头是什么人你可清清楚楚,要是你敢耍花样......」妈妈看向旁边那一个个鹌鹑似的新进小厮,顿了顿,笑道:
「妈妈见过的人多,知道你这种人骨头硬,讲不听、打不弯。所以你可听好了,以后你怎么着,便要这些与你同日进来的人一起受罚。你犯错一件,他们两日不得吃饭,你若胆敢逃出水月楼,妈妈便将他们的脚骨齐齐打断!」
韩寒一愕,瞥过脸去看那些人。
那些人当中有的惊恐万分,有的眼含怨毒地望着韩寒。
韩寒心里紧了紧,咬了咬牙,心里想:『这不男不女的可真是恶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妈妈神情一凛,拿鞭的手指着韩寒的鼻子道。
韩寒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穆襄打从醒来后遍寻不着韩寒身影,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派庄内所有人外出寻找韩寒下落,自己则坐镇写意山庄内调度一切,屏息等待韩寒消息。
他的心从没像如今这般乱过,韩寒的走打坏他一切布局,原本他正竭力让底下人与清明阁接头,愿意付出万倍代价买回韩寒一条命,但倘若对方无意相谈,竭写意山庄之力与其对上,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今晨在韩寒房内醒来,昨日之事随即浮现脑海,穆襄整个人足足愣了一刻之久才得回神,他实在没有想过同年玩伴对自己竟是那样的心思。
想起那人沐浴月光下,波水粼粼间因不慎说漏心事、含着泪水不知所措的无助模样,穆襄便是一阵心绞。
那个向来直来直往的友人,自己何曾看过他那个样子。
而今他下落不明,外界又是危机四伏,穆襄只恨昨日为何抗拒不了药姓对他做出那等事,若非如此,他目前应该会好好待在山庄之内,在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平安地继续练着他的剑。
书房之外传来叩门声响,穆襄心浮气躁地喊了声:「进来!」
殷总管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衣步入房内,三千发丝规规矩矩地挽好,年近三十的脸上看不出太大的岁月痕迹。
「殷叔你这么快回来?」穆襄一愣。
殷总管点了点头,道:「路上和湘门门主会合得早,温小姐安然送还便回来了。弟子们说韩少爷失踪?」
穆襄揉了揉眉心。「我没看紧他。」
「腿生在韩少爷身上,他不懂少庄主苦心硬是往外跑,怪不得少庄主。」殷总管面色淡然道。
「......」穆襄低头半晌。「殷叔......」他偶尔能察觉殷总管对韩寒的态度不一样,但何处不同穆襄也说不上来。
「少庄主,穆殷如今只是个下人,您这称呼折煞穆殷。」殷总管说话总是不咸不淡没有太大起伏,神情一直以来也是如此。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叔侄两人的对话被打断,那开门入内的人跌跌撞撞,慌张大喊道:「少庄主!」
和写意山庄只隔了一座吊桥,暗无天日,山路蜿蜒,平常鲜少人迹的密林之内,如今多了一群人四处搜索。
明晃晃的火把在山风中摇曳,喊着「韩公子」的声音大到能传到一里之外。
穆襄凝视着地上四溅的干涸血渍,和那三柄交缠在一起扭曲得完全无法分开的兵器。两把梅花勾、一柄无名剑,满地怵目惊心的血迹。连菁钢所铸的上等名器都成了这副模样,可想而知此处当时战况是如何之激烈。
穆襄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韩寒留下的一切。
他双拳紧握,再放开,紧握,再放开,神情已不是往日那个无论面对何事总云淡风轻冷静以对的写意山庄少庄主,而是一个心里盘据着或许已经失去挚友的念头,无法克制心中怒意的寻常之人。
在旁的殷总管看了一眼这样的穆襄,转身走开去。
或许,还来得及......
或许,已经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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