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虽然是在病中，身体尚且虚弱，但看向沐晓的目光却透着冰冷，仿佛有一条蛇，缓缓地自背脊蜿蜒而过，那冰冷湿腻的感觉，透过肌肤，直达心底。

沐晓此时反倒平静了，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厌恶，挺直了背脊，右手支在扶手上，左手轻轻搭在右手上，迎着太后的目光，嘴角舒缓地扬起，莞尔一笑。

刹那间，眸光流转，如秋水涟漪，灵光四溢，如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匀染开来，笼罩全身。令人只望着那一双似水眼眸，再移不开视线，渐渐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只一瞬后，沐晓便作势整理璎珞低垂了眼帘，敛去满身光华。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却尤自看着她，半晌才算从怔忡中回过神来。

“呀，瞧琴妃妹妹这双眼眸，真真是明如秋水，柔若清波啊。”玉妃樱­唇­轻启，媚眼如丝，“要我说啊，这眼眸倒和婉妃姐姐有七八成相似呢。”

只一句，便引得众人的目光在沐晓与婉妃二人之间流连。

沐晓微微一愣，转头看去，正撞入婉妃那一双清水明眸。两人的眼睛的确十分的相似，沐晓现在明白初次见到婉妃时，为何会觉得那眼眸似曾相识了。每日间，自己不都在镜中见过这么一双神似的眼眸么！

却见婉妃淡淡一瞥之后，便移转了视线，转眸间，眼底似闪过一丝不屑。

“真是呢，婉妃娘娘与琴妃娘娘这眼眸还真有些相像。”说话的，是坐在玉妃下首的瑾嫔。看样貌，年级比之在场的都要小些，似是场内最没有心机的一位。此刻，正眨着好奇的眼睛，目光在沐晓与婉妃不停地来回。

其他人也是一阵的附和。

“我们既都是皇上喜欢的，相貌上有些相似亦非什么奇事。玉妃妹妹还真是有心了。不过不知，妹妹可曾发现，琴妃笑起来的时候，和妹妹倒是也有些相似呢。”婉妃素来就是个清冷高傲的­性­子，如今被人比之官奴出身的沐晓，显然有些不悦，更何况是面对与其明争暗斗了许久的玉妃。冲着她冷冷一瞥，语气中满是冷漠与不屑。

“哟，这倒也是。到底是婉妃姐姐深知圣意，倒是妹妹我唐突了。”玉妃无视她的冷漠，依旧亲热地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不过，要我说啊，与其封妹妹为琴妃，倒不如封为明妃，才对得起妹妹这双明眸不是吗？再说——”说到这里，玉妃顿了顿，向着坐在上位的公孙羽衣看了一眼，接着道：“要论及琴艺，后宫之中还有谁能与皇后比肩啊。当年皇后中秋国宴上，一曲琴音宛如天籁，技惊四座。连先帝都说，举国上下，再难有可胜出者呢！只可惜啊，皇后娘娘的手……”

沐晓心中微诧，这玉妃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不过，她究竟是无意而为之，还是意有所指呢？随即，沐晓肯定，是属于后者。玉妃说话间朝着自己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虽然只是一刹，却足够让沐晓看清了。

这个玉妃到底是什么来路，当着太后与公孙羽衣的面，竟然敢如此说话。

公孙羽衣的脸­色­微变，目光冷了几分。

“玉妃！圣意岂是你可以随意评论的。莫非皇上要赐以封号还都要与你商议是否合理不成！”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后，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往一旁的几案上一方，叱道。声音不高，却有些严厉。

玉妃起身盈盈拜倒，道：“太后教训得是，是臣妾愈矩了。”一派娇声细气，盈然欲泪的模样，举手投足，依旧是风情万种。

“好了，哀家今日累了，都散了吧。”太后阖目半躺在睡榻上，抬手挥了挥。

“是。”

见太后不悦，众妃嫔识趣的告退，只留公孙羽衣一人在殿内陪同。

走到殿门时，就听太后吩咐宫女道：“你们几个今日把那园子里的杂草除将一下，莫要等到它坐大了，伤着花根！”

沐晓闻言一顿，回头时，发现公孙羽衣正看着自己，冰冷、凌厉，就在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眼神蓦地转深，掩盖了所有的情绪。沐晓转身，离开。她知道，从这一天起，自己与公孙羽衣之间只剩下冰冷与尖锐。

“羽衣啊，你现在看清楚了吗？”待众人走远，公孙黎淡淡地说道。方才沐晓那瞬间闪现的光华，让她心惊。这个女子的胆识与心机一旦被激发出来，其对帝君的诱惑与手段只怕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孙羽衣看着沐晓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道：“回太后，羽衣……看得很清楚。”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早在书院时，她便见过。在礼仪课上，面对因着庶女身份而目露轻蔑的千金们，沐晓便是如今日一般露出如斯笑容，而后双臂轻抬，盈盈拜下！连着那授课的女官都为之而怔忡半晌，方才回神。她似乎生来就具有诱惑之能，只要她愿意！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那，你有何打算？”

“打算？”公孙羽衣忽然笑了，姗姗上前，为她轻柔地捏着肩膀，“这深宫之中，惟一不缺的便是暗刀，姑姑觉得，羽衣还必须有什么打算吗？”

太后转头看向公孙羽衣，两人相视良久，忽而就笑了……

第一百零七 皇上驾到

沐晓坐在浴池中，整个身子没入温柔的池水。手臂随­性­地撩拨着，溅起一簇簇水花，那漂浮在水面上的花朵便随着波纹荡漾、沉浮。

这浴池极大，足有二十多平方。池壁的一侧，并排冒出一龙一凤两只石刻头像，温热的泉水便从那龙嘴凤口中流出，倾泻如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