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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外面似乎静了许多。举目望去,一骑白马缓缓行来,马上稳稳地坐着一名年轻的武士;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面孔,高耸的鹰钩鼻子,和一双锐利凶狠的眼睛构成一个杀气腾腾的组合,令人望而却步。他的马很慢,像在进行着一场威风的表演,马前,人们如避蛇蝎般远远地让开,闪出一条足够他从容驶过的通道。
洛阳城中,尉迟桥不会这么可怕,他会跟拾破烂的老人喝酒聊天;薛退甲更不足畏,他是爱民如子的“薛青天”;连李迎侯亦不可怕,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他。这样令人畏惧的人,在洛阳除去骆风行不会有第二个。
骆风行没有带护从,他不喜欢有人跟着的那种人多势众的威风,而北市是他的天下,振臂一呼,成千上万的徒众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即使没有这干徒众,又有谁惹得起他,他与河朔巨盗横戈、山东大豪风庭晚并称新生代三大高手。我是三年来进步最快的新生代武士之一,可跟他们相比,声望人气还差了老大一截。
马在“庆丰楼”前停住,骆风行下马,阴冷的目光扫视一圈四周,似在长发青年身上略停了一停,而后方朝楼中走来。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他蓦然改变主意,回身,将殷勤出迎的掌柜的甩在身后,大步朝前走去。我聍听他的脚步。脚步稳定而富有节奏,步步杀伐,行走间已将无形的煞气传出,令人感到压迫,压迫在脚步的前进中加重,到后来甚而使胆怯者窒息。我做不到。
一定,许多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要倒霉了。这个倒霉的人会是谁呢?
人们纷纷回避,可怖的足音一步步撕开人群,终于,在长发樵夫的面前停下。
没有意识到危机已迫在眉睫,他依然浑浑噩噩地闭着双眼,如在梦中。
我凝足耳力,远远地恰好能听到骆风行凶险的声音:“你,是谁?”
依然毫无反应。天地间似乎仅剩下一种东西:静!静至爆发的边缘。
长发的樵夫,犹在梦中。
骆风行的背影不可见地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狰狞:“不管什么来路,我数三下,给我滚!”
“一、二……,三!”
我的拳倏忽握紧。我该怎么办?他是不是叶惊尘?他若是叶惊尘我该藏起来还是挺身而出去面对实力分明高出我一截的骆风行?
凌厉的一腿,允虚允实,蕴藏了至少十种变化,在我的犹豫中断然踢出。一种变化亦没用上,腿已结结实实地揣在长发樵夫的胸口,后者顿时断线风筝般飞出,一路喷吐着鲜血。人群轰然闪开,任他摔落在丈外的地上。一个跟斗,他单膝点地,缓缓地抬起头来,长发分开,露出一张憔悴迷茫的面孔。
这简直就是叶惊尘的面孔,只是失去了傲慢与自卑,失去了一切,仅剩下一纸苍白。
我突然放下心来。他不可能是叶惊尘。叶惊尘再次亦不至于躲不开如此简单的一腿。
骆风行没有用足力气,可即便是他三成力量的一腿亦不是可以消受得起的,相信很少人挨了这样一腿还能站起来。他是个例外。他站了起来,为此又吐了一口鲜血,抬起右手,抹一抹唇角,似看非看地目光在前方停留了很短的片刻,头已重新垂下去,垂下去,就那么垂着头爽然若失地站着。至少在骆风行看来他根本就不曾认真地看过自己一眼。
骆风行或许已从窃窃私语中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疯子,人群在盯着他,他必须有所行动,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做。这个年轻的恶霸看来遇到点麻烦了。
毫无选择地,骆风行再度向疯子逼近,依然在他面前停下:“能挨我一脚,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分明他认为尽快除去这倒霉可恶的疯子是眼下最好的方法,这一次的数数格外果断:“一、二、三!”
十二成功力的一腿。我若让踢实,脑袋亦会飞到十八丈以外,不过若真的踢我,我足够躲开,甚至向前扑入他的近身,以肩、肘展开反击,虽多半不能中的,至少让骆风行手忙脚乱,出乖露丑。这一腿大有毛病,草率得不留丝毫余地,攻击性登峰造极,防御则完全放弃,门户洞开。显然,他已知道对方是个疯子。
许是这个疯子太像叶惊尘,我不忍看他悲惨的死亡,闭上了双眼,但只一瞬的时间,又不由自主地睁开。仿佛是这一睁一闭眼的魔法,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长发蓦然向后掠起,捷豹般灵异地乍起猛进,在我来不及看清时,长发樵夫已扑入骆风行的怀中,随后是阳光下耀眼夺目的一道银光和喷溅的鲜血……
骆风行的动作骤然停顿,很慢地想用右手去抚摸腰际,在触摸到的一霎那,上半身忽地向前一栽,从腰际分成两截坠地,同时,下身亦向后倒落。
长发樵夫已敏捷地退开,再一次吐血,刀尖著地。刀是骆风行的刀,方才还悬在骆风行的腰间。
静!别样的静。千万人没有一点声息。
仅仅一招,不可一世的骆风行已被一个手无寸铁的无名樵夫当街腰斩。
方才的一幕在我的脑海中推理着重放:长发樵夫以不可述说的速度切入骆风行门户洞开的近身,从后者防御的死角拔出他的刀,顺势将他斩为两截。就如《庄子》中“庖丁解牛”的故事: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
不是一次实力的较量,更像是策划得完美无缺的一次谋杀,长发樵夫伪装成疯子一步步将骆风行诱入死亡的陷阱。骆风行死得好冤,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长发樵夫脸上痛苦的神色一点点消失,身子缓缓站直,刀“当啷”坠地,想一想,转身,一步步地走开。
人群如骆风行来时般无声地闪开一条足容他走过的通道。几名捕快在骆风行出现时已不知去向,“东都帮”的帮众亦没有一个敢出面拦阻这杀神附体的好汉;事实上,“东都帮”将从此完蛋或另立字号。
云怜花的话很少,可一旦开口,常常如石破天惊;这一次亦不例外:“他,就是藏刀!”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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