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冰寒中沉浮磨难,死去活来,再一次立起身来,是在那个男人的搀扶下,我浑身无力任他摆布,将我安靠在一块墓碑上。
他从身上摸出把锋利的匕首,上来整理我的长发。
“多么美丽的头发,”他再一次称赞,不住用手衬起细看:“闪着重重蓝影,简直是有自己的生命。”
我欲哭无泪,浑身冰凉空虚,无助地看他,张了张嘴,却又终没发出声音。
“是不是很冷?”他问我:“饿不饿?”
饿?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种搜肠刮肚难受的感觉是饿,我立刻拼命点头。
他放下匕首,神秘一笑:“等一会,我会给你礼物。”
他走了。不,准确的说,他跃走了,身轻如燕,在林中飞窜,每一跳起,要过很长时间,才下地换力。
黑夜笼罩着我,抬起头来,满眼星辰明月,再往四处看,我是坐在墓石堆里,星星磷火在远处上下飘荡,暗淡清冷孤寂,可是,我却并不害怕。
我觉得自己也像是一块石头,冰凉僵硬,可我的腹中虫噬般的抓痒钻心,似有一堆无形的小嘴在里面吸吮寻食,它们遍觅不到,便露出细小的牙齿,一点点的叮咬狠刺,我熬不住,又一次痛苦地呻吟出来。
等他回来,我已在地下翻滚起来,手指抠着石块,几乎要折断成节,面孔在粗石上擦过,也不知道疼痛,
他不是单身的,手里,还抓着一个年青人。
见我疯狂,他放下猎物,俯身来看我:“你怎么了?”
我哀哀地叫,双手乱抓乱舞,无法回答。
“别急。”他低低安慰,一把把身后那个悚悚发抖的人拉过来,拧起他颈子,如别转只鸡头,送到我面前。
“乖,来喝一口”,他说。
我哼哼歪歪,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不肯。
他怒,猛伸过头来,自己露出长牙尖利,一口咬上去,那人痛声大呼,鲜血立刻喷洒在我们脸上。
“张嘴。”他暴喝。
我紧咬着牙,唇上却已感到了那股温湿,血香刺激得我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微微张开条缝。
“哼。”他冷笑,手上使劲,那可怜的人大声惨叫不绝,鲜血喷得我一身。
有几滴溅进嘴里,触在舌头上,立刻自己滚下喉去,鲜美温热的令我再也忍不住,不知不觉张大嘴,堵上去,‘咕咚咕咚’地狂饮不放。
“慢点。”他满意地笑,一手抚着我的长发,另一手也松了劲,让我自己按着那个男人,不住地猛吸。
这一顿饱餐,直吸得那人眼珠翻白,痉挛抽动,一滴血也没有浪费,统统进了我的肚子。
我沉沉地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了。
“感觉怎么样?”他微微的笑,“反哺后的身体是特别需要血液的,否则就会干枯而死。”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突然,发觉不对,伸手摸索在唇上,我失声大叫起来,我的面上,赫然竟也有了二只尖尖牙齿。
“啊……。”我拼命里用力,想扳断这些异物,可是它如同生了根,紧固有力,倔强不屈。
“你干什么?”他皱眉,上来拉开我的手:“难道刚才你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这是什么?”我哭叫挣扎:“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暗夜一族,”他边制服我边道:“我们是黑夜的主人,加入了我们,便会有无尽的美貌与生命,人类渴求了一生的东西,现在,你都已拥有了。”
见我听不进去,他起来拖着我,一路拉到一湾泉水边,强捺着我的头,往下看。
“来。”他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被大力制服着,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到水里有一个女孩子,她的头发披散迤逦,面孔像羊脂玉一般的白腻,星辰一样的眼眸和无血色的双唇。
“满意么?”他贴在我耳旁低低的笑:“你的美丽再也不会枯萎,从今天起,每时每刻,你都如鲜花般的芬芳。”
“我要回家。”我只是哀求他:“不管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求求你,放我回家吧。”
他一愣,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他狂笑着指我:“你已成了我的族人,人类只是我们的猎物,你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乘他不注意,我拔脚就跑,出乎意料,我跑得如飞一般轻盈,双脚只一点地,便可跃起上半空,借着风向,像一只巨大的风筝。
他并没有追来。
我一路夺命狂窜,辩不清东西南北,树林在身边丛丛呼啸而过,头上的明月紧紧相随,跑了很久,我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离城很远的一片山林里,每年,父亲都会带我到这里打猎,再过去,便是太守休息的驿馆,这里到家,通常要有一天的路程。
可现在,我已完全不同,这些路,不过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我含着泪,冲进去,看门的仆人只眼一花,便见我进了太守府。
已是四更天时分,太守府灯火通明,大堂里,父母面容悲伤,坐在里面叹息,见我奔入,所有的人都立了起来。
“姬儿。”父亲大喜若狂,上来抱住我:“你到哪里去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扑在他怀里,伤心地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努力地哄我安静下来,不住追问:“出了什么事?那个抢你的人呢?”
“太守大人。”一边有人说话:“小姐才回来,又受了惊,还是不要强迫追问的好。”
他走过来,是我的夫婚夫杰,他是个削瘦英气的年轻人,满面关切之情,注视着我,轻轻说:“大人,朱姬是我的夫婚妻,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是的。”
“好。”父亲又是欢喜,母亲也已走上来,抱住我,含泪叹:“事情都过去了,姬儿,别太伤心。”
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是弓虽暴么?我有些明白过来,可是,现实比想象更残酷,他们根本想不到,我虽然没有被欺负,却已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另一个怪物。
“父亲。”我喉头出声,可是又说不出话来。
“大人。”看门的一众人已跑了进来,他们神色惊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不敢靠近,只是对着父亲惊魂未定地说:“小姐她……。”
我眼光转过去,他们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算了。”父亲不明究里,只是叹气:“今天小姐的事情,你们所有人,一个也不许吐露出去,否则,我决不轻饶。”
“是。”所有人低下头来,同声答应。
“来人,快扶小姐去休息”。父亲吩咐下人,又向杰抱拳:“中郎将也等了半日了,天气不早,今夜也不必回府了,在我府里安歇一晚,明日,我们将姬儿的婚事再商榷一下。”
他还是不放心,怕杰后悔。
我随着婢女回房,她们端来热水为我擦身,说也奇怪,我的衣裳上血迹划痕累累,可身体上一点伤处也没有,哪怕是一丝小小的伤口也没见到。
她们不敢说什么,为我净身换了衣裳,才出去了。
我睡不着,遥遥更漏声传来,我知道,不久便要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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