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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没别的事,只是刚刚你们吵的有点大声,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知道的嘛,现在已经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郭力犹疑不决,脸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关心你们一下嘛!”我笑笑,说:“那郭先生早点睡吧,不打扰了。”

“嗯,嗯,谢谢。”郭力挂上电话,颓然坐在床上。

我看着郭力。只要开始说谎,谎言就停不下来。尤其是一个有地位的大学教授,他绝不能够被他的妻儿发现他的双­性­身分,也绝不能够在警方与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尖锐询问下,将谎言编织成另一个动机、另一个样子,以隐瞒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继续说谎吧。

郭力站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锁上。我赶紧冲下楼去,在一楼的客厅拦到了即将离去的郭力,假装我正要出门买宵夜。

郭力看见我,僵硬地笑笑,一脸的抱歉。

这种演技勉强合格了。

“郭先生,这么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吗?”我打招呼。“是啊,刚刚跟令狐有些误会,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郭力叹口气。

“郭先生……”我压低声音,一手搭着郭力的肩膀说:“不是我在打小报告,不过……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会跑到住四楼的那个死大学生的房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是那个死大学生下去找他,两人好象挺有话聊的……马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是吗?”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恙怒。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疏远了?”我关心地问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误会……误会总会慢慢解开的。”郭力的语气有些勉强,但越来越有说谎的架子了。

“这样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说:“上次我在走廊上遇见令狐弟,聊了一下,他还说他想一个人搬离开这里,那可吓了我一跳啊,他不住了,难道你还会住下去?这年头房间要重新租人还真不容易,我当然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啰!”

郭力有些震惊,但脸­色­随即平缓下来,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是啊,快点把握机会吧,依你的聪明,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确这么想过,他说他想跟我分开,嗯……一个人到别的城市生活,毕竟我有个家,他没有,令狐会这么想也有他的考量,我想,唉,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刚刚为这件事跟他发脾气,实在是我不好。”郭力叹口气,神­色­已经十分和缓。

“也是,也是,毕竟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令狐弟想要一个人到外头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开门,我跟在后面。

“对了,令狐累了一天,现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别找他聊我们的事了,我明后天再来。”郭力转过身说,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我知道。”我点头笑道。

郭力发动停在外面的车子离去。

我一边走着,一边满意的笑着。

人是经不起引诱的。

亚当跟夏娃会啃苹果,绝不是因为苹果看起来很好吃。

郭力这一走,始终都会回来的,就跟他说的一样,他必须在尸体还没发出味道的明后天回到房间,将“已经去其它城市到处走走”的令狐处理妥当。

然而,郭力这种高级知识分子,这种警匪侦探片看多了的高级知识分子,会如何为命案善后呢?或许,郭力会壮起胆子,将令狐的尸体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包一包,拿去焚化炉之类的地方,高温烘烘烘,变成连DNA都没法子留下的骨灰细粉。令狐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郭力会搞来一个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坚固的大帆布袋,将令狐载到深山里埋了,然后在尸身泼洒石灰。留下购物记录的行李箱只要不跟尸体一起丢掉,什么线索也不会留下来。令狐从此成为一具荒山野岭的枯骨。

这让我想起朱延平难得导的一部好电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抢钱不难洗钱难,杀人不难挖洞难。”这是该电影的中心思想。

台湾一年大约有十万个失踪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却从未留下死亡记录。他们消失了。要想杀人却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后,而不是将尸体草率往海里一扔,潮一涨,一个“被杀”的尸体就会给冲上岸,或是胡乱把尸体载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丢,农夫或晨跑客迟早都会发现一具“被杀”的尸体。

既然是“被杀”,于是“杀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风险,只要不是无动机杀人,被杀者与杀人者之间就一定有无数条“社会关系'的线牵系着。

所以,我必须语重心长的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犯罪者,只能让一个人失踪,却不能让一个人“被杀”,这才能脱却被发现的风险。

尸体不是拿来“弃”的,而是拿来“焚”的,或“埋”的。勤劳一点总没有错,中国人的优点。

也许,郭力也看过这电影,也许没有。郭力说不定已经在脑袋里盘算哪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埋尸地点,他明天在某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掘了个超级深坑,然后后天将赤­祼­­祼­的令狐装在行李箱,载到埋尸点。行李箱打开,呼咚一声摔将下去。

谁找的到?说不定几年以后尸体居然被考古学家挖出来了,还会说是布农族还是什么族的古老坟地咧!更何况,要是警方到这里查起失踪人口来,郭力也可以拉着我证明,令狐的确说过要去外县市走荡走荡。

郭力真不愧是冷静的知识分子,我稍微一引导,他就完全发挥出优秀的潜力。尽头跟郭力之间,开始有段距离。

我看着车子隐没在黑压压的街角,似乎可以从轮胎与地表的轻微摩擦感觉到方向盘上,郭力那双逐渐稳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风从蓝­色­的月亮表面吹来,街灯忽明忽灭,惨青­色­的光印在我的脸上。

“但,那又怎样?”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房东啊!

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视的种种画面,但我的心仍旧停留在刚刚的欢愉里。与郭力的交锋,我无疑是占尽上风的。

一个堂堂东海大学的知名教授,就这样被我,一个大学被退学的中年男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给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张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就睡在陈小姐的床上,光是我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当体育老师的老张就一连­干­了陈小姐三次,自以为在拍A片似的。这对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没想到恶魔预言的齿轮,很快就会卡着他们一起滚动了。而滚动的核心轴件,仍然是我­精­心设计的穿墙人,柏彦。

深夜,柏彦忿恨地甩上门后,我就听见像喷­射­机一样的引擎声划破安静的小巷。二十一世纪的死大学生,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学生,哼,他们的心理素质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丝结茧的蚕宝宝,丝越吐越多,身体却越瘦越小。

国小三年级时,我将养在铅笔盒里、正在结茧的蚕宝宝,用自动铅笔戳来戳去,然后再将它吐的丝不停破坏再破坏,最后它什么屁也没结成,身子却变得枯黄孱弱,缩成一团后慢慢僵死了。真不能撑。

说远了。像柏彦这种专门败坏大学素质的烂货,就连发泄ρi股被­干­穿这种事,也要骑着将消音器拔下的机车在深夜里扰人清梦才能达成。无论如何都要麻烦别人的社会败类。

又说远了,每次提到柏彦,我总不免多骂几句。

柏彦一出门,我就开始行动。我拿了一个大黑­色­塑料袋,打开柏彦的房门,将强力安眠药倒进他没喝完的可乐里(人真的不能养成习惯,否则不论是好习惯或是坏习惯,通通都是显而易见的致命伤,这一点颖如倒是个出人意表的佼佼者),然后再去郭力的房间里,将逐渐僵硬的令狐抬进袋子里,仔细将塑料袋的封口打了两个结。

我顽皮地吐吐舌头。

郭力发现浴室里的尸体凭空消失了,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惨绝人寰的经典表情?

我在走廊上再三张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重的要死的令狐拖进升降梯里,按下“上升”。

喀拉!

这老旧的升降梯,不管是上升还是下降,速度都是惊人的慢,那种金属吱吱吱吱的嘶咬声挺刺耳,配合着这折磨人的声音,要穿凿附会说这升降梯有十个鬼怪传说,谁都会信的。

升降梯里的时间极缓慢,与我在监视器里观察到的时间截然不同……

在密闭空间里跟一具尸体独处这种事,原本光是想起来就会令我反胃,但现在真的在这小小的金属空间里发生了,我却连一点畏惧的感觉都没有,跟我闯进颖如房间里跟那具半死不活的准尸体面对面的经验比起来,我简直是大跳跃的成长。

我低头,踢了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软是硬的塑料袋,尝试笑一下。

这个时候笑,应该是超酷的,就像是个深明哲学的职业杀手。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脸庞的酒涡就是没办法漾起来。

说到底我还是有点人­性­的?

当我可以踹着尸体笑出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了吧?不,我从没见过颖如在房间里作弄别人时,曾经笑过那么一下还是怎么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果杀人没办法让颖如开心的话,真不懂她为什么要无端端杀人?

我一边想着这个无聊的问题,老旧的升降梯喀拉一声,青绿­色­的金属栅栏缓缓朝左边打开,我正打算拖着令狐走出门时,抬起头,却赫然发现许久未交锋的颖如站在门外,手里也拎着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

那只湿淋淋的黑­色­塑料袋,我看得可久了。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跟我碰头。

一定是升降梯的金属声将刚刚熟睡中的颖如唤醒。

一定一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房东先生,这么晚,丢垃圾吗?”颖如浅浅的笑。

“是啊。”我报以温馨的微笑:“我喜欢晚上丢垃圾。”

“丢垃圾应该往下吧?”颖如笑笑,拖着塑料袋走进窄小的升降梯。

“嗯,我这个人高深莫测吧,哈哈。”我哈哈一笑。

说也奇怪,可能是我明白知道颖如手中的塑料袋里同样也是具尸体吧,我的心中竟然没有掠过一丝惊恐。

喀啦。

栅栏拉开。

我冷静拖着令狐走出升降梯,这时我发现没有经过截肢的尸体令黑­色­塑料袋里突起的样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但那又怎样?

我停下脚步,趁升降梯还没阖起来前转过身去。

“对了,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味道有点臭?”我故意皱起眉头。

“没什么,厨余而已。”颖如笑笑,栅栏喀喀喀阖上。

“我还以为是尸体呢。”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看着颖如的俏脸随着缓慢往下的升降梯,慢慢下沉。

然后消失。

我打开房门的瞬间,发觉自己握在银­色­门把上的手,竟然兴奋地颤抖,一时之间停不下来。

在我的启蒙老师面前,这次的黑暗交锋我竟没有屈居劣势。

我奋力踢了令狐一下。

碰!正中脑袋。

进了房间。

故事讲到这里,你们这些整天都在处理这种事的人,难道会看不出我接下来想做些什么?可笑啊可笑,难道你们都是混吃等死的废渣吗?要不,就是我已经不是凡人了。

看着躺在房间角落的黑­色­塑料袋,令狐用一种类似胎中婴孩的姿态在里面蜷着。我不晓得这种姿态算不算安详,但我猜想死掉的人应该没什么感觉,于是我又往塑料袋上踹了一脚。真够硬的。每个人死掉以后都变成了硬汉。

柏彦到了中午才回来,我被他的重重的甩门声给惊醒。一个好吃懒做的死大学生多一点愤世嫉俗总是好的,看起来会像样点,批判社会的文艺气质假象。我看着电视屏幕里的他,脸上多了点伤口,嘴角都肿了起来。不晓得去哪里跟人打架,发泄体力去了。

“那么多­精­力,不会去耕田啊?”我嘲讽。

柏彦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在计算机前玩“荣誉勋章”­射­击游戏,慢慢的,在烽火惊险的诺曼底奥哈玛海滩中,柏彦的脑袋终于砰一声撞在键盘上。战斗的画面并没有随之停顿,碉堡里的重机关枪将柏彦的虚拟化身­射­成一团烂泥。

“Action!”

在我行动之前,我先说说其它人的世界。这是一个八度空间的世界,说了这么久,你们也应该学着将视野放到八个空间里。

王先生跟王小妹一早就出门了,无妨,今天没他们的戏份。其实我挺佩服王先生的,他每天晚上都来一粒瑃药,却可以坚挺着老二睡大觉,甚至不需要去浴室偷偷打枪发泄欲望。他只是紧紧抱着他可爱的女儿蠕动着,然后忿恨地睡着。不过,我窜改了预言的内容,有新的剧本等着王先生去诠释,新的角­色­应该会更适合他。

经过昨天马拉松赛式的Zuo爱后,今早陈小姐跟老张一齐走出房门,不过他们俩并没有如胶似漆粘在一起出现,而是一前一后穿过客厅,鬼鬼祟祟地不得了。今天陈小姐照例是要带高个子的男朋友回家过夜,所以老张应该还会安分待在自己房里。当然,我行动时已经不需要害怕老张突然逃课回家,他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不过我要强调的是,听着,老张之所以被我赋予“侵入”的能力,不单单是利用他想要­干­女人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偷窥”的黑暗兴趣。而这栋楼,还有一个女人。是,我承认,我是不希望老张太早杀进颖如的房间,不然事情会少了很都乐趣。不过他要是这么做,我也不反对。

颖如呢?她从昨天晚上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颖如一直都不在我的剧本之内,她是个随时暴走的脱线演员还是隔壁摄影棚里的大牌演员,总之,我连她这次回家会不会带新的战利品回来都不知道。但我可是很期待,就像在圣诞节深夜不停张望着门板上大袜子的小鬼。

郭力,这个场景的主角之一,我想此刻的他应该还在某个偏远的荒山中挖洞,不然就是在储备夜间行动的工具与体力,以及至关重要的“计画”。计画,是实践之母。

总之,现在我应该是通行无阻了。于是,我拖着沉重的令狐,来到柏彦的房间。柏彦的口水都流到键盘上去了。这次他甚至没有机会留下任何跟“另一个人格”沟通的讯息就昏睡过去。

我打开塑料袋,将令狐轻轻慢慢倒了出来,一些尸水或是什么的红黄|­色­液体也一齐流在地上。那把尖刀还Сhā在令狐的胸口上。我不晓得令狐胸口里的血是不是像猪血冻一样凝成果冻状,还是将尖刀拔出后,腐败的血还是会淅哩哗啦倾泻而出?保险起见,我的动作还算是小心翼翼,何况尖刀更赋予了尸体“遭到凶杀”的影像联想,所以我并没有将刀子拔出。我将令狐慢慢搬到柏彦床底下,刻意露出一小截手臂,然后将柏彦照例剥个­精­光,我瞧了他的ρi股一眼,挖靠,他的ρi股被自己洗得脱皮泛红,可以想见他真的是歧视同­性­恋的死硬派。罪有应得啊。将柏彦的衣服­内­裤全都乱丢后,我硬是将光着ρi股的柏彦扛起来,利用升降梯走下楼,打开陈小姐的房间,一边窃笑一边将柏彦塞在陈小姐的床底下。不过我将柏彦塞得很好,没有故意让他身体的任何部份露出来。

我满意地关上门,回到房间睡个午觉。

今晚可是好戏连连,我必须养好­精­神观战。

入夜。一个属于伟大黑暗预言家的夜。

陈小姐勾着高大男友的手臂,笑嘻嘻进了房间,在走廊上与下楼开冰箱的老张擦肩而过时,­色­胆包天的老张居然伸出手,利用男子视线的死角、在陈小姐的ρi股上拧了一把。陈小姐瞪了老张一眼,门打开。“今天上班还是好忙喔,尤其是下午被王董叫去弄单子,所以没有去你的部门探班,不会介意吧?”男子笑吟吟说,将领带解下。“是这样吗?我瞧你最近跟你的新秘书处的挺好的不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女孩怎么是我比得上的?”陈小姐语带嘲讽地说。“她哪有你这么风­骚­!”男子哈哈一笑,突然将陈小姐扑倒,熟练地解开陈小姐的蓝­色­套装,陈小姐的小嘴立即凑上,将男子吻得透不过气来。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俩在床上撕光彼此的衣服,野兽般的­淫­欲在彼此的肢体与眼神之间传递着。

此时,客厅的监视器出现另一个主角,他的气­色­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他­精­神饱满、脸­色­红润,身上的衬衫烫的一点绉褶都没有,手里拿着一个比平常大上许多的公文包。他是郭力。瞧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显然已将弃尸的详尽细节都再三模拟过,盘算得天衣无缝似的。郭力正要上楼,老张正好拿着冰箱里的西瓜切盘在转角遇上了郭力,郭力神­色­自若与老张攀谈着,两人一齐慢慢上楼。

陈小姐一丝不挂,被男子整个人拦腰抱起,偌大的荫茎在半空中快速进出陈小姐玲珑有致的身躯,趴答趴答,男子的ρi股触电似绷紧又松弛,陈小姐一副抵受不住地乱哼,Yin水都快溅到我脸上似的。床剧烈摇晃着,床脚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陈小姐的叫声也越来越大,好象生怕住在楼上的老张听不到。

老张与郭力慢慢上楼,两人经过陈小姐­淫­叫不断的房门时,不禁相视一笑。此时,王先生正好神­色­不悦地打开房门,看见郭力与老张两人正好就在门口,只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Сhā死我!Сhā死我!Сhā死我啊!”陈小姐发浪,两条腿疯狂地摆动着,男子奋力在半空中挺进他的大Diao。依照以前的记录,男子这咬牙切齿的表情显然快要Gao潮了。“咚!”男子皱着眉头,抽Сhā的动作缓了下来。“不要停啊!”陈小姐发蛮哼叫,一对大­奶­答答甩着。男子疑惑地看着床板,继续­干­着啊啊乱叫的陈小姐,但动作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威猛。“咚!咚!”男子吓了一大跳,手一松,陈小姐随即被摔了下来。睡眼惺忪的柏彦从床底下爬出,看到床上挥汗如雨的妖­精­男女,不禁大叫了一声。

“哇!”柏彦惊慌失措,自己撞上墙壁。“啊!”陈小姐披头散发,摔了个四脚朝天。“­干­!”男子大骂,跌下床缘。

刚刚经过门口、已经到了三楼楼梯转角的老张与郭力好奇地往楼下走廊一看。郭力其实并没有兴趣,他今天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不理会老张的兴奋手势,笑笑回到自己房间。

“­干­你妈!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认出柏彦是这栋楼的住户,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完全不顾自己一身的赤­祼­。柏彦张口结舌,也没有遮住自己的私|处,一副受到严重惊恐的呆滞模样。“­干­!这臭小子怎么会在你床底下!”男子的脾气暴躁,愤怒地看着陈小姐。陈小姐完全没办法回答,她只是全身僵硬地缩在床上。“贱货!存心的!”男子咆哮,一脚踢向陈小姐的­奶­子,陈小姐惨叫一声,随即被男子扯住头发,然后又是一巴掌。陈小姐被这一巴掌轰得晕头转向,脸上出现热辣辣的红印,以及惶恐的眼神。“等等!听我说!”柏彦回过神来,大叫辩解。

我看了大笑拍手,乐不可支。

扣扣扣!扣扣扣!

老张急切地敲门,想来个英雄救美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老张在门外问道,示意对面的王先生一起过来关心,王先生也不是没有好奇心的家伙,于是将自己的门关上,不让探头探脑的王小妹凑近这件肮脏的大八卦,自己站在老张后头。

“贱货!­干­你娘老­鸡­掰的大贱货!”男子用出拳的力道甩了陈小姐漂亮的脸蛋四、五下巴掌,随即将陈小姐整个人抱住,用力丢下床。柏彦赶紧闪开,避过­祼­体的陈小姐,免得真的被误会。于是陈小姐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样子十足狼狈,两边的脸颊都肿起来了。“听我说,其实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一种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柏彦慌乱地辩解,只见男子跳下床、一拳朝他的脸上­干­下去,柏彦眼冒金星,整个人被击倒。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陈小姐,开开门好吗?”老张听出了打斗的声音,紧张地快速敲门,一旁的王先生作势要打电话报警,老张摇摇头。我了解老张这个人的。他宁愿陈小姐被打死,也不愿拿出口袋里的钥匙进去。嗜爱偷窥的人最懂得保护的,就是自己。

陈小姐抓过一件衣服挡在胸前,蹒跚走到门边,随即被男子猛力扯住头发、往后摔在地上,陈小姐痛苦地尖叫。“敢开门!门外又是哪个­奸­夫!”男子大怒,一脚往陈小姐的­奶­子上踹去,陈小姐害怕地躲开,被背脊承受了这一脚。柏彦爬了起来,此时的他居然没有一点愤怒或男子气忾,他的样子十足十的惊弓之鸟。“这位先生,你听我说,你自己去问楼上那两个死男同­性­恋,他们昨天才看过我……”柏彦话没说完,男子又是一拳招呼过来,柏彦只好闪开,象征­性­地举手防御了一下。

就在这个间隙,陈小姐不顾赤­祼­的羞耻,冲到门边将门锁打开。

“臭女人!”男子狂­性­大发,抡起拳头冲来。老张大惊,立刻扑向男子,两人扭打起来。“张哥!别留情!他欺负我!”陈小姐这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此时她摸着脸上浮肿的双颊,羞愤不已。“你叫他什么?!”男子怒气攻心。“你管得着!”老张喝道。

老张不愧是教体育的,大概在体专时也学过几手柔道吧,一下子就将男子翻在下头,一个针对颈子的肘击就让男子痛得招架不住,老张瞥眼看见陈小姐像只受虐的小猫全身颤抖躲在柜子下面,犹怜之心顿起。“你这混帐!”老张一个下段正拳命中男子的鼻梁,男子避无可避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拳,我看了都帮他喊疼。柏彦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柏彦,你光着身子在这里­干­些什么?”老张这才发觉柏彦的怪异存在,但手底下的十字勒技仍制服着男子,男子挣扎了一下,老张一拳再度轰下,男子立刻被重手打昏。“他光着身子躲在我的床底下,老张,你­干­嘛把……”陈小姐哭道,但言语中诸多不忿。“喂!柏彦!你怎么会有陈小姐房间的钥匙!”老张大声吼道,粗大的声音示意陈小姐不要把话说完。柏彦委屈地说:“我没有钥匙啊?我其实有另一个人格,他只在我睡觉时出现……而且,他常常这样脱光衣服跑来跑去,好象会穿墙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陈小姐尖锐地大叫,抗议着这荒谬绝伦的强辩之词。

“要打电话报警吗?”王先生在一旁嗫嚅道,眼角一点都不敢掠过赤­祼­的陈小姐。“不用了,这里有我,行了!”老张正气凛然说道,朝着昏过去的男子又是一拳,男子哇哇大叫醒来,老张随即架住男子走到门外,大喝:“滚蛋!你这打女人的畜生!”随即将男子的衣服跟裤子乱捡一通,丢到门边。男子眼见不敌,大吼一声:“贱货,明天到公司我照样见一次扁一次!”说完,立刻捡起衣服裤子走下楼,在楼梯间狼狈地穿著。

而此时,郭力正呆晌在浴室门外,脸­色­冰冷。堪称今晚最经典的画面。

浴室里的令狐消失了。郭力的皮箱刚刚已摆在地上,里面的各种器具一字排开,显示出他的计画周详。帆布袋、手术刀、短锯、口罩、手套、石灰粉、雨鞋等等。但就在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的瞬间,一切的计画都灰飞烟灭。

我在萤光幕前,静静地欣赏郭力的黑­色­西装裤上,尿水慢慢晕开。

——海门的背早湿透了,我们俩像是小时候玩闹般,不是扮演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很起劲地扮演着搭救彼此的朋友。

我真希望,这场战争永远不要结束。

柏彦连续两个晚上遭遇到极大的、不知所以然的挫败后,甩上门的力道完全具体化他内心的恐惧与愤怒。砰!他的背靠在门后,疲倦地慢慢滑下、滑下。坐在地上,像只全身白毛都被剃光的­干­瘦绵羊。两只手Сhā进他蓬松的头发中,柏彦柔弱无力地抓着脑袋,撕着。这一切,已经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跟控制力,第四度空间的魔幻身影鬼魅般席卷了柏彦的神经。“­干­!­干­­干­­干­­干­­干­­干­­干­!”柏彦的眼泪终于决堤,在咒骂声中倾泻而出。

然后。

柏彦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他的视线正好对准了床底下,那一只苍白又粗壮的手臂。刹那间,柏彦独处时应然的脆弱又重新快速蛹化,无处宣泄的情绪顿时化作愤怒的外衣。刺猬般的外衣。他站了起来,大骂:“死同­性­恋!滚出来!滚出来!”

令狐当然没办法滚出来。尸体一向是默剧的最好演员。

“我叫你滚出来!”柏彦声­色­俱厉,大步踏前,一把抓住令狐­祼­露在床外的大手。一拉!

眉头皱了一下,又在瞬间断裂。“啊!”

柏彦拼命尖叫了几秒。然后吐了一地!

令狐歪歪斜斜地、半身躺在地上,两眼瞪着天花板。不知哪里来的苍蝇在令狐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爬行,胸口上明晃晃的尖刀倒映着柏彦呕吐的模样。“这……”柏彦摇摇欲坠,想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却立刻被不断上涌的秽物噎住。

此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在想另一个自己在什么时候杀了令狐吗?联想到了刚刚郭力近乎疯狂的哀求吗?另一个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郭力略窥一二呢?

柏彦吐到双脚无力,跪了下来。他的脸­色­灰白得可怕。前几次灵魂易主不过是让自己出糗、挨揍,今个儿却闯出了大祸。杀人大祸。

扣扣扣!扣扣扣!郭力在柏彦的门外急促地敲着。身为学者的他可不会相信僵尸这一回事,所以他的脑袋里的逻辑运算结果,唯一的答案直指“与令狐相好”的柏彦。只有他,才可能拥有钥匙。

柏彦看着房门,无辜者与畏罪凶手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时眩化在他的脸上,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一点想法都没有,跟已经作好“条件交换”准备的郭力迥然不同。“­干­!你到底要做三小!”柏彦隔着门骂道,但语气却颇为气馁,还带着微微的颤抖。“柏彦你先开门,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求求你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郭力以为自己全处于下风,几乎要哭出来了。

郭力心中一定抱着很大的希望,所以才死缠活赖在柏彦的门口。“没错,如果柏彦真要害死你的话早就报警了,他扣着令狐的尸体不放,肯定是对你有所图谋。既然有所图谋,基本上你就安全了,只是扮可怜求人,这一点礼节都不可少。”我聪明绝顶地旁白。

“吵什么!你在说什么我通通不知道!”柏彦开始进入状况,“否认到底”看来是他目前的策略。一个重要关系人在门外乱吼乱叫,的确会使一个错以为自己杀了人的蠢货陷入策略崩溃的死地。柏彦就是这样。但我怀疑,就算给他一整天好好静下来思考,柏彦这死大学生又能做出什么英明的决定?

“我全部都知道了,我只求你别让我一个人闷着,何况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因为你跟他起的头,我才……我在门外等你!”郭力发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警觉到对面住了颖如(他并不知道颖如出门未归),于是闭起该死的嘴巴,脸­色­冷静不少。柏彦咬着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仍旧是赤­祼­着身子的他站了起来,果断地将冰冷的令狐重新塞进床底下,然后将一堆杂物、鞋盒通通挡在令狐的尸身外,一点缝隙都不留。然后,柏彦胡乱抽了几十张卫生纸将地上的秽物擦掉,走到浴室将自己的双手彻底洗了个­干­净。一边洗着一边啜泣,一点男子汉的样子都没有。

而郭力,情绪低落地坐在柏彦门口,全身散发出比尸体还要徨然、还要腐败的气息。昨天,郭力死了最亲密的爱人,跟自己的良心。而今天,郭力连灵魂都枯萎了。

一个尸体,两个凶手。如果我不算在内的话。游戏正要开始好玩起来。

让我们把镜头带到陈小姐跟老张的互动上。

陈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到男人的拳头吧,她这胆小鬼坐在地上哭个没完,连我都想给她几拳,而老张却颇有耐­性­地揉着她刚刚被殴打的­奶­子,细声安慰着。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信任到底被从床底下钻出来的柏彦摧毁了多少,但我相信,也许他们之间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狗屎信任。­干­过一天的炮又怎样?一夜夫妻百日恩,这种鬼话奇谈在拥有丰富­性­阅历的陈小姐身上绝不可见。

对于口口声声安慰她的老张,陈小姐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陈小姐停止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张微笑。“张哥,我只问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陈小姐看着地上,心平气和地说。“我发誓,这件事跟我无关。”老张连问题都没听,就连忙举手否认。“张哥,柏彦是不是你叫他躲在床底下的?”陈小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她完全不看老张的脸,也不理会老张在她胸部上不断游移按摩的手。“我做这种事­干­嘛?我有什么好处?”老张想当然尔地说,一点也不迟疑。

“当然有好处。”我翘起二郎腿,耸耸肩笑道:“不管是花钱也好,唆使也罢,你用柏彦这个小棋子就可以轻轻松松将陈小姐的男友送走,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一个礼拜多几个晚上,好­操­死­淫­荡的陈小姐吗?”

陈小姐点点头,不发一语。真不知道她点头的意思为何。“宝贝,你不相信我?”老张有些慌了。“你知道那个男的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吗?”陈小姐语气冷冰冰的。

嗯,好问题!这个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老张错愕地看着陈小姐的侧脸。“多少?”老张有些不悦,觉得自己被看扁了。“三万。”陈小姐闭上眼睛。老张一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三万。”陈小姐好象以为老张没有听清楚,冷淡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老张有些动怒,说:“我听见了。”陈小姐张开眼睛,嘴角微微卷了起来。“你一个带田径队的,一个月能有多少?又能给我多少?你以为只凭你那玩意儿就能上我的床?”陈小姐轻蔑笑道。老张的脸­色­大变,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原本搓揉着陈小姐丰满­奶­子的双手,嘎然停了下来。

“滚。”陈小姐语气平淡,好象身旁的男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人真是天生的戏子,张无忌他娘临死前的一番见解果然别有见地。

老张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婚吗?我好象没跟你提过。”老张有些哀伤地说。“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间?有没有钱?有没有信用卡?”陈小姐尽情地发泄,用女人最擅长的方式。陈小姐终于转过头,正眼看着被冷眼冷语逼到墙角的老张。突然。

陈小姐砰然倒在地上。

“因为家暴。”老张站了起来,舔了舔拳头上的血。

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昏迷不醒的陈小姐,以及慢慢往外扩散的鼻血。

“来宾掌声鼓励。”我疯狂鼓掌,大拍桌子:“一个灯、两个灯、三个灯、四个灯!胜利者老张请登上卫冕者宝座!”

今天是礼拜六,郭力杀死令狐的第三天,柏彦“杀死”令狐的第二天。早上九点,彻夜未眠守在柏彦门口的郭力终于垂着头、呼吸凌乱地睡在地上,到了早上十点,郭力被好心的我唤醒,将神智迷蒙的他劝回自己房间睡觉。“失恋了就再找嘛!何必让年轻人为难呢?”我是这么说的。

而房间里的柏彦始终不敢踏出房门一步,我想他是恐惧被郭力在门口堵到,然后被一连串的问题击倒。在他做好所有准备之前,他必须强迫自己在房间里休息、沉思。但谈到休息又岂是那么容易?柏彦不敢睡在有一具尸体的房间里。他几乎彻夜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玄天上帝等满天仙佛的名号,更从网路上下载了往生咒经文,战战兢兢地跪在床前不断念颂,念累了,便­精­神恍惚地看着床底下发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何打算。

因为是周末,老张今天不必去学校教课,也不必去带田径队。那样很好,今天就是需要他的存在。

老张早起去晨跑,一个小时后才回到他的房间睡回笼觉,就跟以前一样。而老张回来、经过住在他楼下的陈小姐房间时,还特意用脚踹了房门一下。

而前一天晚上被老张豪迈奔放的右直拳命中的陈小姐,一大早就被老张踹醒之后,遮遮掩掩戴了顶帽子和墨镜出门,跑到药局买了罐药膏跟纱布、碘酒,以及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间。照这种情形来看,陈小姐是要在家里闭关两天养伤、好恢复她姣好的面容了。最后,陈小姐打了通电话请锁匠过来换锁。我猜想,这半年租约过后,陈小姐是走定了。又说不定,陈小姐过几天以后找到新的地方就会离开。不过没关系的,预言会实现的很快,在所有人离开这里之前都脱离不了关系。

今天是假日,但对王先生来说可不是轻松的时光。王先生兼了好几份业务工作,现在的他应该正在某个鬼地方推销不实用的教学光盘、或是可以吸起保龄球的恐怖吸尘器,每次都要搞到下午三、四点才会回来。

而懂事的王小妹,每个周六跟周日上午都会乖乖去对面的儿童美语上课,然后中午放学后,才会去转角的好口味面摊打包一碗­干­面还是什么的回来吃饭,一边做功课、一边等王先生回来对她再接再厉的意­淫­。有时候王小妹功课写完了,她也会去对面敲门,找陈小姐一起看电视吃零食,如果陈小姐没有在吸别人的老二的话。

而今天,王小妹恐怕要来一场奇遇记了。我冷笑,就像电视剧里的坏人刘文聪一样。不管王小妹遭遇的过程多么歧异,我都有不同的剧本将预言导引到相同的结果上头。这是一个好导演应该做的。

我转过头,看了看躺在我房间床上的王小妹,她睡觉的样子真是可爱,小小的俏脸红通通的,细细的呼吸声有条不紊在稚­嫩­的胸口起伏着。我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蹲下,亲亲她粉红­色­的小|­乳­头,摸摸她一丝不挂的白­色­肌肤。王小妹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人,大美人。

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了。

我拿着粗绳将王小妹扎扎实实地绑好,还特别突显出她刚刚发育中的美好Ru房和浑圆的小屁屁,有如一件强调童年绮梦与深邃幻境的前卫装置艺术。我低下头,与她一阵激烈又深情款款的蛇吻后,我在王小妹的嘴里慢慢吐了一口脓痰作为道别的纪念,然后拿起强力胶布封住她的小嘴。意犹未尽地,我用手指轻轻弹了她软不溜丢的小|­乳­头。王先生果然有大定力,朝夕与这样的美人胚子相处都能克制住一个单亲父亲理所当然的欲望权力。

“到底还是我得逞了。”我得意洋洋。

对付一个小孩子,手段当然轻松写意。趁着王小妹放学回到这里,打开房门的瞬间,守株待兔的我立刻拿着沾有一大堆乙醚的棉布从门后住她的口鼻,只消两秒,王小妹就像小白兔玩偶一样乖乖软倒在我怀里。

我看着萤光幕。

老张自美好的回笼觉醒来已经很久了,他杵在窗口拿着望远镜偷窥对面大楼的住户已足足三个小时。大概是这两天老张的­性­欲已经彻底被陈小姐撩拨起来,他偷窥时的表情显示出意兴阑珊的萧索。他大概正在哀叹自己昨天被误会的衰运?天知道。要不是昨天愚蠢的一切,老张现在应该在陈小姐的床上施展他的Rou­棒­神技吧?下午两点,一直喝着床底下珍藏的过期牛­奶­的老张,肚子终于饿了。老张摸着肚子走下楼,经过陈小姐的房间时,老二大概又痒了起来,试探­性­地将钥匙Сhā在钥匙孔转了转,发觉门锁这么快就被换掉了,于是朝着房门重重砸了一拳。

“吵什么!”陈小姐愤怒地朝门外咆哮。

老张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房门比了个中指后,便快步下楼出门。

“轮到我了。”我抱起赤­祼­的王小妹,走进升降梯。锈蚀的栅门锵锵锵关上,恶魔的影子在小小的空间里妖异地祟动着。

老张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便当跟两罐海尼根。而我也坐回电视机前,手里拿着一碗康师傅方便面。

算算时间,王小妹醒来的“点”如果落在下午两点左右,我就进行计画A;如果在四点附近醒来的话,我就进行计画B;如果拖到晚饭时间才醒来的话,我也有计画C可以执行。如果,王小妹因为我拿捏乙醚的剂量错误,而再也醒不过来的话,我也有终极的计画D可以实践。当然了,如果以上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而是“另一种迫使我更快速下手”的异变发生的话,在“无法逆料的暴走人”颖如不出现搅局的前提下,我仍旧有七个储备计画可以­操­控,只是比较麻烦罢了。

这就是预言真正恐怖的地方。一个绝顶的预言家,不只是在脑中堆砌图像,用嘴巴恐吓世人。他还要具备不可思议的实践能量。

我吃着泡面。现在我就只需要做这件事。

三点半,王先生疲惫地拎着小皮箱,还有一个该死的样品吸尘器,一步步踏上楼梯。

柏彦坐在浴室马桶上,手里拿着一把瑞士刀,端详着自己的手臂。他只是端详。想借着这个视觉动作召来上天的怜悯。柏彦不管再怎么疲倦,都不敢阖上沉重的眼皮。天知道“另一个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后续动作。

郭力罕见地抽着烟,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思索着什么。烟蒂随意炙在纯白的床单上,弃尸的工具散落了一地。在柏彦通知他“条件”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陈小姐坐在电视机前,捧着湿毛巾冰敷自己乌青的脸颊。在另一个矮小的男友来找她泄欲之前,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漂亮起来。

老张踢着两个空啤酒罐,看着破旧的电脑萤幕唉声叹气。萤幕里的妖­精­打架已经暂时吸引不了这个中年男子的欲望。

颖如还没回来。

王先生打开房门。“嗯……”王先生碎碎念着,将吸尘器收拾好,简单整理一下衣领,走到陈小姐的门口。

扣扣扣、扣扣扣扣。

“?”陈小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门缝,这才打开门。“请问我们家小朋友在你这边看电视吗?”王先生微笑。“小妹妹今天没来找我耶,真不好意思。”陈小姐抱歉地说,手中的湿毛巾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创口。“是吗?”王先生脸­色­诧异,但随即回到自己房间。陈小姐关上门,继续看她的电视。

王先生回到房间里,坐立难安地整理刚刚收到的市调问卷之类的文件,然后到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四点。王小妹还是没有回来。

我打开门,吹着口哨走下楼,拖鞋劈劈簸簸好不大声。二楼走廊。王先生果然打开门,一看是我,连忙问道:“房东先生,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妹妹?”我愣了一下。王小妹嘴­唇­里的涎液滋味还残留在我的舌尖上。“啊?我怎么知道?”我立刻露出平日爱管闲事的模样,继续追问:“她不见了吗?不会吧,我今天下午还有在楼下客厅看见她啊,她手里还提着一包饭还是一包面?忘了。会不会去找陈小姐?还是去天台玩了?”王先生有些厌烦我的问题,但还是说:“我工作完回到房间,她不在,也不在陈小姐那里。我想大概是去同学家玩了吧,没事。”自我解释一番后,王先生回到房间,我也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一罐泰山仙草蜜上楼,经过王先生的房间时,我还听见王先生讲电话的声音。大概真的开始一通通电话,在家长通讯里寻找王小妹的踪迹吧。

我翘起二郎腿,看着王先生心急如焚地确认每一通可能跟不可能的电话,甚至还打电话去面摊老板那边询问,想知道王小妹最后出现的地方。

晚上七点半,王先生终于挂上电话,开始暴走。而沉闷了一整个白天,外面开始下起大雨。

“陈小姐,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妹妹?”王先生探头探脑,往陈小姐房间里头张望着。“没有。”陈小姐斩钉截铁地说。“那我可以进去看一下吗?”王先生的语气很坚决。“对不起,我这里有点不方便。”陈小姐有些不悦。要不是她跟王小妹交好,现在的语气应该会更不客气,更直接了当。“她不见了,我想了想,她十之八九是来你这边了。”王先生不理­性­地说,完全不理会陈小姐根本没有藏匿王小妹的动机。“小妹今天没来。”陈小姐简单说完,想关上门,却被王先生的左手抓住门板,反问:“我想进去,到底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看看就走。”陈小姐声­色­俱厉,说道:“我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是你一个大男人说进来就进来的吗?”王先生寻女心态作祟,硬气道:“如果她没有在你这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这不就是做贼心虚?”陈小姐怒极反笑,伸手说道:“赌五千块,小妹要是在我这边我就给你五千,反过来你得赔我五千元房间参观费。”王先生瞪着陈小姐,陈小姐大概是想起了脸上那天昏地暗的一拳,于是快速将门关上。

正当王先生跟陈小姐在门口争执不下的时候,老张不知所措地看着不断震动的衣柜。衣柜在动?老张已经过了相信衣柜里有鬼的年纪,但是他仍旧无法理解为何房间里的衣柜会莫名其妙地晃动,好象有人在里面乱踢、挣扎一样。“­操­……”老张只呆晌了几秒,随即回到现实的考量。“喂,楼上的,你在里面搞什么鬼?”老张拿起墙角的垒球­棒­,不客气大声喝斥。他话中所指的“楼上的”,应该就是柏彦了吧。“昨天被你害惨了,你他妈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想吓唬谁啊?”老张说归说,一时却不敢拉开衣柜。

“你在想什么呢?在想柏彦为什么会躲在你的衣柜?在想没有钥匙的柏彦如何进来?柏彦是个擅长开锁的小贼吗?如果柏彦是个小贼,又为什么要在衣柜里乱动暴露自己的行踪呢?”我愉快地念着旁白。在这个时间点,正是计画C的节奏。

老张自己也曾躲在陈小姐的衣柜过。但面对一个封闭的大盒子,老张要打开幽禁的空间之前,所需要的大量氧气还未呼吸足够。

“开门!”王先生偏执地敲着陈小姐的门。“给钱啊?那么有把握就给钱啊!没钱就写支票啊?你这种小业务该不会连支票都没见过吧?”陈小姐简直火冒三丈,但言语是她最擅长的武器,隔了张门,这武器运用的就更肆无忌惮了。特别是,一个昨天才在两个男人拳头底下吃大亏的弱小女­性­。

我又开始哼起披头四的黄|­色­潜水艇,不由自主的。脚踩着不存在的大鼓踏板,双手拨弄着不存在的吉他,身体前后晃动,陶醉。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老张警告着衣柜里的“柏彦”,左手慢慢接近衣柜把手,右手球­棒­凝在半空。

紧张。

衣柜。

争执。

僵持。

空白。

“锵!”

升降梯齿轮慢慢咬合。颖如穿著一身湿淋淋的黑­色­雨衣,手里拎着一个“hollowkitty”的粉红塑胶包包,按下“上升”。雨水沿着黑­色­雨帽帽沿滴落,在地板上迸开。刻意压低的帽子里,依稀,是个微微上扬的粉红嘴角。

我又惊又喜。

惊的是,原本顺畅进行的预言恐怕会被这颗不定时引爆的原子弹炸成畸形儿;喜的是,这个预言的结局,原本就十足的畸形。我真期待它最后会荒唐到什么地步。

颖如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脱下了诡异的黑­色­雨衣,颖如竟是一丝不挂,而且自雪白的颈子以下,颖如全身都是红艳的­色­彩。是血。颖如素净的脸庞因为淋雨的关系,皮肤显得更加的白皙滑润,她拨了拨头发,走到浴室冲澡。而那个粉红­色­的hellokitty塑胶包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隐隐约约,好象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里面挣破似的。

“我知道我女儿在你房间!”王先生最爱的意­淫­物消失了,他的理­性­被时间一点一滴剥夺光。除了大吼,王先生的手也一直敲着门板。

“凭什么?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有毛病?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看着,跑到别人家里搜什么?”陈小姐并没有大吼大叫,她坐在地上的榻榻米,一边切换着电视节目一边对着门冷冷回应。

老张手中的球­棒­差点脱手落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衣不蔽体的王小妹红着眼,惊慌莫名地看着眼前凶神恶煞般的张叔叔。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于赤­祼­的王小妹。

怎么会?王先生的女儿怎么会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丢在这个衣柜里?是谁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老张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开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胶布时,颤抖的双手却停在王小妹的小脸上。王小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以及一股无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坏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脱光衣服绑在这里的?你应该有看到吧?”老张镇定地说,但王小妹却非常慌乱又害怕地乱动、乱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老张勉强挤出笑脸,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但是你不可以乱叫喔!更不可以诬赖叔叔,知道吗?你几年级了?知道诬赖的意思吗?”王小妹扭动着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张面前惶然挣扎,看样子是完全听不进去张叔叔的话。

我拿起电话。

“叔叔要撕开你嘴巴的胶布喔,你不可以乱叫知不知道,叔叔是好人,好人的意思就是……”老张的语气越镇定,靠近王小妹的双手就越是颤抖。

铃~~铃~~

老张紧绷的身体立刻断裂,回头看着地上的电话。王小妹趁机跌出衣柜,重重碰了一声。老张立刻抱住王小妹,用他粗壮的手臂架住王小妹的脖子,另一手紧张拿起电话。

“喂,陈小姐吗?”我说。“啊,房东先生啊,你打错了,我是老张。”老张急促地说。“抱歉抱歉,我再打一次。”我挂上电话。

老张松了一口气,但王小妹只有更加慌乱地扭动着,一时之间,老张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百口莫辩的情况。

我并不期待老张会因为抱着赤­祼­的王小妹而心猿意马、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因为老张并不是那种人。在这种来不及细想的情况之下,明哲保身是偷窥者的第一要务,也是唯一的行动选项。

王先生持续拍打着陈小姐的房门,陈小姐索­性­来个浑然不觉。

铃~~铃~~陈小姐瞪着电话,深锁着眉头拿起。

“喂,陈小姐吗?我是房东先生。”我的声音没有敌意。“房东先生,你是想问王先生­干­什么一直敲我的门吗?”陈小姐的口气却不太好。“哈,的确是这样,不晓得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我不好意思地说。“王先生找不到他的女儿,就死诬赖在我这里,我不让他进来搜,他就一直乱敲门,你说怎么办?”陈小姐说话的速度极快。“这我听王先生问过他女儿了,嗯,不能让他进去搜吗?”我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让别人进我的房间?”陈小姐不悦,故意说得很大声,让门外的王先生听的清清楚楚。“说得也是……不过,我看这样好了,就让我来帮大家排解一下,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我微笑。“什么各退一步?”陈小姐口气稍缓。“为了帮王先生找女儿,只要你愿意打开房间让王先生随意看看,下个月的房租跟水电费就免了,你说怎么样?”我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陈小姐沉吟了一下,说:“你下来,我再开门。”我满意地笑笑:“等我,我上个洗手间就下去。”

我将视线换到老张与他怀中的王小妹。

“等一下看你怎么应付?”我遗憾地看着萤幕中、额头全是冷汗的老张。

我走下楼,经过颖如与柏彦的房间。

一个仍旧在洗澡,她每次洗澡都会花上许久的时间,特别是这次浑身浴血,­干­掉的血渍尤难清洗。一个则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正盘腿坐在马桶上微微打盹,偶而不安稳地醒来,睁开眼睛后,不是呕吐就是哭泣。

三楼。香烟的味道从郭力的房间门板底下传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将最后一根烟给抽完。而老张房间里持续传来不安的祟动与对抗,细微声响背后的肢体符号,光是猜想就十分有意思。

二楼。“王先生!”我打招呼。“房东先生!这女人把我女儿藏了起来,不还给我!”王先生气愤地说,指着陈小姐的大门。“别气别气,我在楼上就听到你们吵架了,不过我想陈小姐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她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我打圆场,敲敲门。

王先生站在一旁、叉着腰,平日最沉默的、最边缘的他,此刻却成为张牙舞爪的演员。

陈小姐打开门,瞪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我,说:“还是房东先生大方,为了开我这扇门免了我一个月房租,不像有些人,口口声声自己的女儿有多重要,却连五千块钱都赌不起。”

王先生看陈小姐敢打开门,脸­色­反而煞白。如此一来,王小妹反而不可能在陈小姐的房里。尽管如此,王先生还是匆匆进了陈小姐的房间,打开浴室、打开衣柜,然后颓丧地在房间中间抓着凌乱的头发,完全陷入空白的状态。陈小姐冷笑,正想酸上几句时,我叹了一口气搭着王先生的肩膀,说:“小妹妹应该只是去同学家玩,玩过头了忘记回家吧。要不然,小妹妹又没有其它房间的钥匙,怎么可能躲到哪里去?”

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陈小姐并没有特殊的反应。真是笨蛋。于是我故意重复、加强了语气,说:“何况,如果小妹妹有别人的房间钥匙,她那么乖那么可爱,怎么会故意躲起来让你找不到?除非是小妹妹捡到了我遗失的钥匙串,玩起躲猫猫来了。”

陈小姐全身震动了一下。

“等等,我知道小妹在哪里!”陈小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报复的快意,以及少许的担忧。我诧异,问:“啊?那你刚刚怎么不说?”王先生激动地抓着陈小姐的手臂,说:“小妹在哪里!你快快告诉我!”陈小姐避开我的眼睛,看着王先生说:“老张捡到房东不小心掉落的钥匙串,他有所有人的房间钥匙!”我假装生气,说:“那他怎么可以不还给我?要是房间失火了怎么办?要是……”

陈小姐还没接口,王先生就冲到走廊,往楼上跑去。我跟陈小姐连忙跟了上去,我瞥眼看了看陈小姐的表情,她非常快乐地在笑,仿佛要去揭破一场­阴­谋似的。

“张先生!开门!开门!”王先生用力捶着老张的房门。我跟陈小姐跑到王先生旁边,看着王先生脸红脖子粗地吼叫。我浑然不解,看着气喘吁吁的陈小姐埋怨道:“你这不是栽赃给王先生吗?就算他有钥匙,老张­干­嘛把王小妹藏了起来?”陈小姐不置可否,只是自信又神秘地笑着。

老张可以躲在衣柜里,再去浴室中强Jian她,然后又唆使柏彦躲在床底下吓人,最后对她美丽的脸庞来一记魄力十足的豪拳。这样的人品,要绑架、强Jian一个小女孩也不至太意外。

“张先生!张先生!开开门啊!张先生!”王先生不停拍着门板。

然而,房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是老张不在房里?”我自言自语道。陈小姐不以为然,说:“不如你们两个撞门吧,要是小妹真的在里面,天晓得这只禽兽会做出什么事!”我大惊,说:“天啊!我刚刚损失了一个月的房租,现在还要损失一扇门!我看还是等老张回来吧!”王先生就是这种矛盾的个­性­,这门一直不开,就代表里头一定有古怪,他拼命扭着门把,说:“这门我赔!只是我没撞过门,该怎么撞才好?要拿东西顶住它吗?”我连忙帮敲门,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老张只是睡沉了!老张!”

外表急切与仓皇,但我心中其实很轻松。不管老张开不开门或是要不要撞门,我都有不同的剧本,个个力道万钧。

“张先生,再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王先生粗着嗓子。“啊啊啊!千万别冲动!老张你快开门啊!”我讨饶。“得快点进去才行,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小妹落在他手上可就危险了。”陈小姐一手叉腰,一手遮着鼻子上的乌青,掩藏不住的得意。

门缓缓打开,老张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深深打了个呵欠。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

“吵死了,到底是什么事?”老张昏昏沉沉的样子,真是有够会作戏。

王先生一把推开老张,冲进房间四处搜探,两个空啤酒罐被王先生急切的脚步踢到墙角,筐筐作响。我更焦急,抢在王先生的ρi股后东看西看,一边说道:“好浓的酒味啊,老张你怎么没事喝这么多酒啊?难怪这么难叫!”老张当然附和道:“嗯啊,还不就是那个表子惹我生气,咦?你也在?”狠狠地瞪着陈小姐。

陈小姐并不搭腔,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死三八的臭嘴脸。

王先生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跟杂物,往床下一探,全是几十瓶珍藏的过期牛­奶­盒。我拉起王先生,气急败坏说:“我们误会老张了,我就说啊,老张怎么会想绑你的女儿?没道理啊!”老张瞪着陈小姐,说:“­操­,一定是这个死要钱的贱人硬栽赃的!”说完,大摇大摆走向陈小姐,蛮横地举起右手,眼见就要揍下去。“你要做什么!”陈小姐惊恐地冲下楼,完全没有刚刚的气焰。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我却挡在门口,正­色­对睡眼惺忪的老张说:“老张,不是我翻脸,但是你捡了我的钥匙不还给我,你说,这到底要怎么算?”老张打了个嗝,歉然摸着口袋,却又假装神智迷糊酒醉未醒的样子,说:“呵,真对不住,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呵,这钥匙恐怕不是我第一个捡到的,其实啊,楼上那个大学生啊才是第一个捡到钥匙的人喔,呵呵,他也有大家的钥匙吧,呵。”我赶紧问:“那你有看见他进过谁的房间吗?”伸手将钥匙拿了回来。王先生更是在一旁大声问:“那小子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老张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耶,我只知道他昨天全身脱光光,躲进楼下那个­淫­娃的床底下,吓了她一大跳吧,哈哈哈哈哈,那小子真够趣的。不过今天下午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了酒一下子就睡着了,嗯?没别的事我……”

很好!

王先生没等老张把话说完,就急着往楼上兴师问罪。然而,正对着老张对面的房门打开,郭力蓬头垢面、几乎用摔的出来,我跟王先生连忙往旁边躲开,免得被一身烟味的郭力扑倒。

“你们……刚刚在那边吵什么?柏彦果然有大家的钥匙?”郭力跌跌晃晃地问。王先生没有理会,一股劲往楼上开跑,我也没搭腔,只是对着老张大声斥责。“钥匙的事再跟你慢慢算帐!下个月房租涨你两倍先!”我生气说道,跟在王先生后面往上走。

老张摸摸头,嘴里咕哝着对不起之类的屁话,关上门,继续处理他未完成的另一个装置艺术去。而郭力像个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着王先生,我兴奋地踩着每一个阶梯。无论大家以什么样的节奏在进行各自的事,都脱离不了我的剧本。我的脑下垂体不禁开始分泌奇怪的物质,在医学上应该有他的专属名称,大概是负责产生即兴计画的那种液体。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彦开门,会发生什么事呢?柏彦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死大学生抵挡得住这种惶急的压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彦门口兴师问罪,另一个凶手郭力能坐视不理吗?已经错过第一时间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个­性­,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计画……原先“颖如不在”的计画里,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只要略施心理战,就可以诱惑即将跟上楼的郭力跟我一齐突击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恶感后,再与柏彦结盟,然后……

但是,我一踏上四楼、瞥见颖如的房门时,有个奇特又诡异的想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

依稀,那流水声还未歇止。

我想起来,个­性­封闭的王先生从来没有上过四楼。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单身的老张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为郭力跟令狐Zuo爱时床脚就在他头顶上哑哑晃动的关系。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满脸是汗看着刚刚爬上楼梯的我。“哪一个是那个柏……的房间?”王先生看着我,微胖的他一口气在胸口剧烈喘着。

我拿出刚刚老张还给我的那一大串钥匙,指着右边的房间,左手在嘴­唇­上轻轻摆动,用非常警戒的声音模糊说道:“你偷偷进去,别让他有机会跑了。”王先生会意过来,接过钥匙,神­色­凝重。而我慢慢后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个儿进去。

王先生开门,像个忍者一样潜了进去。浴室里的冲水声更大了。

我悄悄将门从外面关上,将王先生封印在黑暗里。

关上门,我完全没有一丝惶恐。

王先生这一进去,就像自动走进一只懒得伪装的庞然巨兽嘴里。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入口的,应该就是这栋楼的这间房间,而不是形而上的“险恶人心”之类的虚伪托辞。

这里,就是这里,地狱就是这里。

我站在柏彦的门口,看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郭力随时都可能上来,我必须为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出路。真像是超激烈的脑中竞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从太阳|­茓­一路刮到脖子,大量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滚烫翻腾着。

该怎么跟郭力解释消失的王先生呢?该怎么使得郭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彦身上呢?

颖如房里的冲水声停止。

咚!

一场无声的、显然是一面倒的“对决”,已经在颖如房间里结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个偏激到极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长的藤蔓攀上我的脑髓。既然计画已经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吧,反正郭力根本无暇顾及王先生的存在。郭力的对决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帮他把抢夺尸体的谈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还没上来之前,我拿出钥匙,轻轻Сhā在柏彦房门的锁孔上。脱下拖鞋拿在手上,我飞快跑上楼,回到原先的作战指挥中心,在萤光幕前综观七个主要战场。

电视机前我大口大口喘气,匆促之间所作了决定让我心跳得好厉害。这栋楼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声了吧。

郭力来到颖如与柏彦房间的中间,有些疑惑地看着柏彦门上的钥匙。他的手颤抖又犹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旧录影机的暂停画面。

早发现门外动静不断的柏彦却采取自暴自弃的策略,­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大概是想将接踵而来的、难以承受的场面,交给另一个超级恐怖的人格去处理。这年头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结果,就是制造出一堆光会推卸责任的乌龟蛋。

巨兽的嘴巴里布置的跟一般的房间没两样。王先生坐在那张比电椅还可怕的椅子上,闭着眼睛,那模样是多么熟悉、那么的安详,好象教堂的唱经班一直在他身旁唱着福音歌曲当背景配乐,那样悠扬舒畅。

浑身湿答答的的颖如还是一贯的沉默与优越,她没有多余的举动去确认王先生为什么能够闯进自己的房间,也一点不感兴趣。她自然而然的、好象猎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绳子,紧紧缠绕着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开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祼­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间,床底下的过期牛­奶­瓶凌乱散在地上,老张满脸泪水跪着,双手合十不断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我将镜头影像调整放大。王小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依照我从网路上看过数千张各式各样死者照片的经验,王小妹应该是被活活闷死的。偷窥者最会保护的就是自己,这个原则果然不错。如果你手边有红笔,最好将这句话再三圈起来。

“你心目中能够侵入房间的人选,只有一个人,柏彦。”我睿智的发问,就像益智节目主持人正在问特别来宾“快问快答奖金百万”的项目。“你想先挑了柏彦呢?还是赶紧去弃尸呢?柏彦把王小妹五花大绑丢在你衣柜里,恶劣归恶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给你了,出了人命终须责疚于你。”“如果你不赶紧弃尸,等到王先生遍寻不着女儿而报警之后,警察在这里进进出出问东问西的,你哪有机会运尸体出去?你难道敢二次嫁祸给柏彦吗?尸体上可全是你的指纹!”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问,不停在萤幕中朝尸体跪拜的老张当然没有回答。不过答案已经出炉。

老张茫然站起,搬了一个五斗柜挡住门板,免得拥有所有房间钥匙的“嫁祸者柏彦”突然侵入他的房间;然后走到浴室拿出湿毛巾,小心翼翼为王小妹擦拭身体。擦着王小妹无辜瘦小的身躯,老张的眼泪倘满了整张脸,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思考装尸体的用具跟弃尸的地点。

回到郭力。不确定他是不是暂时将王先生寻找女儿的事抛在脑后,总之……

他已经将门打开。

在这种压力之下,柏彦当然没办法睡着。

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下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居然在郭力踏进房间后就一直把自己的脚黏在马桶盖上,然后用膝盖将自己的脑袋夹在里头,两眼半睁半阖的。

郭力战战兢兢地、非常缓慢地走着,两只手紧握成拳挡在胸前胡乱护卫,眼睛好象直视强光般不停眨眼、眯眼。我知道那是恐惧突然撞见尸体的自然反应,尽管郭力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站在柏彦房间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动,慢慢将头转向右边,与浴室里蹲在马桶上的柏彦四眼交会。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柏彦打了个冷颤。

久久,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将脸贴近萤幕,那画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质低劣的舞台剧,两个演员不约而同忘记台词,只好尴尬相互对视似的。但是舞台剧又必须持续进行,我这个导演兼唯一的观众也只好无奈地等着。

终于,前来谈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沉默后先开口了。

“我……想请你……请你原谅……”郭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定认为蹲在马桶上狼狈不堪的柏彦,是为死去的情郎令狐伤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彦完全无法言语,丝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说些什么。

郭力突然开始哭泣。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像棵枯萎雕零的老树,了无生机。

我明白,这哭泣并不是懊丧或忏悔,也不是想交易对方的怜悯,而是­精­神崩塌。完全的崩塌了。所以,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的无望,他彻底的认输,没有底线的抛弃,除了……

“我只求你放过我,将令狐的尸体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郭力沙哑地哀号。

柏彦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输家的面孔。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个我”杀了那个死同­性­恋……

柏彦机械式地指着床底下,什么也没有辩解。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另一个人格这种事,全世界只有美国好莱坞里的法官跟陪审团愿意相信。

看到柏彦终于允许郭力接触尸体,郭力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尸体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柜子里,如果尸体还没被支解的话。但没有柏彦的允许,谈判就不能独断地进行下去。不知从哪出来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身体,他连滚带爬到柏彦床边,将挡住尸体的杂物与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令狐的尸体,这时可不是害怕尸体的时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跃产卵。死去的令狐只不过是丢掉了灵魂,他还留下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供乱七八糟的生物在上头孵化,在内脏里啃食。遗爱人间,到底应该禁止遗体火化。

令狐的尸体,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删节号,要说不说的,将句子硬生生断在那边。令人难受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替这个场景说句台词将模糊的句子给接下去,谁都好。否则一旁的灵魂都将失控。

“对不起。”柏彦机械吐出这三个字,将整张脸深深埋在身体里,就像找不到壳的寄居蟹。这是他言简意赅的台词。

郭力一楞,随即明白柏彦在说些什么。柏彦在为他的横刀夺爱道歉。

“不,我们……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平常太疏忽令狐始终一个人的感受,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郭力突然觉得很悲哀,内疚的感觉从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噬。

这种反噬,会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种种具不良影响的正面人格,我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对话。预言会变得难以掌控。

“已经做对的事,又何必改变?”我想起海伦仙度丝的广告词,赶紧换了一双布鞋走下楼。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毁了,都被我给毁了……无论事情怎么发展,我都不该做出这种事……”郭力懊悔不已,我听见他一ρi股坐在地上的声音。

柏彦无言以对,他大概觉得对方崩溃过头了。

我轻轻旋转开钥匙仍Сhā在门把上的房门,讶异地站在门口。

“啊!”郭力吓了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柏彦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立刻从浴室冲了出来,但他刚刚蹲姿太久的关系,一出浴室就踉踉跄跄地被尸体绊倒。

我两腿发软,慢慢扶着门缘蹲坐在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瞠目结舌,指着地上明显是一条尸体的令狐。他的胸口还Сhā着那明亮的尖刀。

郭力大口大口喘气,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呆了,就跟我与颖如起初交锋时瞬间挫败的情况一样。柏彦一看是我,立刻两眼无神地颓坐在地上,一副“把我抓走吧,别再折磨我了。”的疲惫表情。

这情景对他们来说,一定会用上“那时,整个时间仿佛都冻结住了”这样的老旧形容词,但我,一个介入者,却很实际地在心里面读秒。到了第十一秒,真正动手杀人的郭力终于试图开口解释什么或承认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在他的脑袋里错乱掉了,我只听到含糊不明的发语词在郭力的嘴巴里咀嚼着,咿咿啊啊。

“等等!”我强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将还Сhā在房门上的钥匙拔下、关上门。郭力不明究理、往后退了一步,连自暴自弃的柏彦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他们俩,双膝跪地,三个响头扣扣扣坠地。

“求求你们!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点都不想Сhā手你们三个人之间是怎么谈情说爱、是谁动手杀人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也千万别去报警……”我的语气中满了惶急的恳求。

两个凶手呆呆地看着我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继续磕头道:“你们也清楚,我这个人什么专长都没有,就只有这一栋长辈留下的房子可以收租活口,要是这栋房子死过人的事给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搬进来?我求求你们了,我这房子以后还要租人,你们行行好,这件事大伙齐心一起将它给盖了过去,别让我下半辈子喝西北风成不成!”

我不停磕头,不停磕头。

当我抬起头时,郭力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线条,不知道该怎么堆砌表情。而弱智的柏彦忽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重振雄风异军突起大显神威,简直兴奋的不得了,大叫:“没问题!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一秒钟过后,他突然想到郭力还没跟他算帐,所以这件事我根本做不了主时,他往旁边看了郭力一眼。

郭力无法置信地看着柏彦。

这小子扣着尸体不放,不就是为了要跟他谈条件吗?虽然柏彦扣住尸体已经意味着不会报警、要私下解决这件事的讯息,但房东我几句话就让他如此兴奋,这……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我觉得好是好,但是……”郭力看着柏彦,不知道该怎么将疑惑说出来。

我果断大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将事情张扬开来,现在就该一齐想办法把尸体解决掉,况且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令狐……令狐是怎么死的!这只会带给我麻烦而已!所以你们要发誓,绝对不能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算将来有一天警察查到是你们之间的谁­干­的还是一起­干­的,都不能将我跟这栋房子扯进去,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郭力紧皱着眉头,偷偷观察着柏彦。柏彦当然一股劲地点头,神采焕发的。

“我发誓。”郭力开口,抖擞了­精­神:“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将来也不会将你拖下水。”“我也是,我也发誓!”柏彦简直乐疯了,说:“要是我将这件事说出去或是将你拖下水,我就身中七七四十九刀不得好死!”

“那好!”我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他?”我指着令狐。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死后竟会成为不明不白的筹码,陷入狗屁不通的交易里吧。

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却也非常艰钜。就是使这两个凶手将焦点聚集在消灭犯罪证据上,而不是怀疑对方爽快加入交易的背后目的。毕竟,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我只能将场面打乱、重新整理,而无法消灭矛盾本身。

荒谬的,三个凶手,围着一具尸体坐下。

我看了看柏彦。

“这个……这边再往上十几分钟就是梧栖海港了,把他往海里一丢就行了!说不定一路随洋流飘到美国也是很有可能,要是飘到非洲就更没问题了。”柏彦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自己杀掉了郭力的枕边人,居然想随便处置尸体了事,郭力要是生气反悔就惨了。

于是柏彦顿了顿,自言自语:“从昨夜开始我已念了好几百遍的往生咒跟南无阿弥陀佛,算算时间,令狐兄现在应该已经往生西方极乐、修成正果了……所以呢,我想尸体是身外之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嗯,在海里也逍遥自在些……”

“你在鬼扯什么?”我打断柏彦的恍神言语,责骂道:“丢在海里迟早会给冲上岸来,但时候查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依我看,还是找个地方掘个坑埋了比较妥当,地方当然是越荒凉越好。”

郭力点点头,不发一语。他跟大获解脱的柏彦不一样,他的思绪虽然依旧混乱,但年纪与涵养让他看起来深沉多了。

“但……但他好大一个,这下……”我刻意避开令狐的尸体,假装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这下有点难处理,你们有装得下他的大箱子吗?”柏彦立刻接口:“怎么可能有箱子可以装得下这么大的一个人?当然要……”柏彦及时住口,抬头看了看郭力。“我在想,分尸会不会比较妥当一点?”郭力谨慎地回答。他本来就准备好一堆工具要分尸。“这分尸我受不了,我不敢看。”我为难道:“这个部份就由你们两个自己去做吧。”“应该的。”柏彦跟郭力不约而同说道。

疯狂的想法一旦启动,理­性­的讨论就理所当然盘据在三个凶手的语言里。

“分尸要用什么工具?一般的刀子行不行?”柏彦天真烂漫问。“恐怕得锋利一点的,才比较……嗯,比较称手,比较有效率。”郭力压抑着自己的回答。“不知道用这把现成的刀子行不行?咦?这不就是楼下厨房那把刀子吗?”我大惊小怪指着令狐身上的凶器,装出一副很想知道是谁拿的刀子、却又不想真正了解的欲言又止。“这工具……这工具我可以张罗,别用这把刀子吧。”郭力一定是想拿他准备好的锋利手术刀,不过生怕触怒柏彦而一直不敢提。

他不想让柏彦知道,他早就准备好用残忍的手段要支解柏彦的甜心男友,那样赤­祼­­祼­说出来的话,心情看起来异常愉快的柏彦恐怕会反悔。

“不,事不迟疑,我赞成房东的建议,这件事越快落幕越好,越拖下去出事的机会就越大,就用这把刀子吧。既然它可以杀死人,可见一定很锋利,水可以走船也可以翻船,行了。”柏彦果断说道。

郭力看了柏彦一眼,他实在越来越糊涂了。但郭力确确实实送了令狐的­性­命,这明确的、可体验的事实让他在过程中处于完全被动的角­色­。说不定,柏彦是心情恶劣到了顶点,于是乎­性­情大变?

“这刀有你们的指纹,我是坚决不碰的,你们自己来吧。”我说,索­性­坐到床上。“还需要几个坚固的大塑胶袋,地上也要铺一个,免得血流的到处都是、不好处里。”郭力早已想好。“我去楼下买,很快回来。”我说,作势站起身。郭力像是深怕我反悔似的,阻止道:“不,我的房里正好有几个,我去拿吧。”柏彦深怕郭力反悔,说:“不如先割了吧,就在浴室里割不就得了?大家同舟共济,一鼓作气将它给分了,免得等一下拖久了手软,夜长梦多。”我附议:“这也有道理,我就在这坐着,你们去浴室割吧。不过动作得快点,天亮前想个好地方埋了,这件事就此了结。”其实我更怕他们俩人反悔。

柏彦没口子的说好,郭力只有点头的份。于是两人将令狐拖到小小的浴室,将令狐的头押在马桶里,省得面对尸体最恐怖的、最容易产生记忆残留的部份。

柏彦拿起刀子,­干­咽了一口口水。

真不知从何下手吧。

郭力叹了一口气,无声从柏彦手中接过刀子,往颈子­肉­多的部份慢慢切锯下去。

“啧……”我还真不敢看。

就这样,两人你一刀,我一刀的轮流割着。郭力吐了一次后就冷静下来,漠然地­操­刀。柏彦实际上根本没宰过人,­干­呕了三次后才勉强镇定下来。

慢慢的,浴室中内脏与肠子流了一地,黄|­色­发臭的脂肪黏在两人的衣服跟瓷砖地板上,我瞧了一眼就要发晕,味道更是难闻的不得了,我只有捏着鼻子等待令狐变成一块块的。

Сhā播个忠告,识相就拿笔跟纸抄下来。我说,如果你想支解一个人,又很赶时间的话,我劝你最好别­干­,想点更省事的方法。因为割­肉­不仅恶心、遇到关节与韧带更是耗时又费力,但这些比起腥味十足又拖拖拉拉的肠子只能算是小儿科。如果你天真的以为支解后的尸体就是一块又一块连皮带骨的­肉­,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必须另外包好或塞好乱七八糟的内脏,还要将肠子捆好或切段,最后还得拿盐酸好好将一塌糊涂的地板刷个几十次,才将汤汤水水的脂肪、尸水、血处理个大概。

支解真是一门专业,应该要有专人负责。

等到令狐的尸体完全变成一把把的烂­肉­后,柏彦跟郭力两人的身上全是细小的碎­肉­跟飞溅的血渍。柏彦的右边耳朵上还吊着一团半透明状的浆液,随时会垂下来似的,郭力动手的次数跟时间更多,整条裤子浸的油腻腻黄澄澄的,非常不雅观。

“那个手跟脚­干­脆剁碎一点,免得塑胶袋万一破了,给人瞧出是死人来的。”我建议。人的手脚、跟头,是最好辨识的部份,我相信一般人可没研究过人跟动物的内脏、­肉­块长得哪里不同。

郭力点头同意,几乎要晕倒的柏彦只得接过刀子,将二十个指头一一切掉。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两个一天没吃饭的凶手简直累坏了。

“你们两个身上又脏又臭的,不过没时间让你们洗澡,拿毛巾随便擦一擦就行了,我们去郭力房间拿塑胶袋回来装尸块,然后就开车去山上弃尸。”我说。

于是两人用湿毛巾揩了揩身子后,郭力跟柏彦要了一套­干­净衣服,三人便偷偷摸摸惦着脚尖下楼,无声无息的。慢慢的,郭力走到自己门口,想起房里分尸的工具散落一地,于是用手势示意我跟柏彦在走廊把风,他自个儿进去,拿了几个坚固的黑­色­塑胶袋就出来。

我在走廊看着郭力进了房,看看对面老张的房门。一些不明的小声响在老张房间里头祟动着,进行着什么。

“走。”郭力拿了许多大袋子,走出房门,三人蹑手蹑脚上楼。

回到柏彦的房间,我依旧坐在床上冷然旁观他俩在浴室里将尸块分配进六个塑胶袋中,然后再用其它六个塑胶袋将尸袋重复包好,免得尸袋破了,难闻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看着马桶里令狐完整的头颅,说:“脑袋我提着,这样保险一点。”郭力不敢反对也不敢赞成,看了柏彦一眼,柏彦当然立刻将头颅包好递给了我。

“走吧。”我说。“先上我的车再想想应该去哪才好。”郭力说。“然后去买一点掘土的铲子吧,不过这么晚了不知道上哪去找。”柏彦疲惫地说,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但我知道他什么也吃不下。

郭力欲言又止,但总算将话又吞回肚子。他大概连洞都挖好了,所以他的房里没有看见掘洞的工具?

不,郭力前天杀的人,昨天就回来准备分尸,要挖洞的话根本没有时间。所以,掘洞的工具应该在他的车子里。

“这么晚了,哪里去买工具挖洞?我看先随便浅浅埋一下,后天再一起去挖个深一点的洞吧。”我假装提议。柏彦不敢反对,但忍不住咕哝了一下:“天,还要回去一趟,要是找不到地方就糟糕了。”郭力鼓起勇气,说:“今年清明扫墓的工具我碰巧还放在车上,将就一下没有问题,不过铲子只有一把,等会得轮流­干­活。”“那实在太好了。”我说。

三个人提起尸袋,戒慎恐惧要走下楼。

“等等,我们从升降梯下去比较安全,那里直接通到后面的暗门不是?”郭力说,这显然也是他原先的计画。我否决:“升降梯的声音太大了,一启动就会发出锵锵锵的声音。我们还是走楼梯吧。”这才是我的计画。柏彦看着郭力跟我,有些为难说:“升降梯就算会发出声音也不要紧啊,根本不会有人好奇,反而我们三个大半夜的提着塑胶袋,要是被其它人看到了,不会很奇怪吗?”

郭力看着我。

我­干­脆承认:“我承认我不想用升降梯,拜托,你们以后可以不住这里,但我以后可还要用它搬东西,我一点都不想在那个密闭小空间回忆起弃尸这件事,是你你要吗?”郭力没有意见,柏彦也悻悻然摇头。

三个凶手,拎着六块尸体走下楼。依犯案情节的表面重大程度似的,郭力走在最前面,柏彦中间,我殿后。

凌晨两点十一分。

刚刚看了太多太久的“红­色­”,走廊的灯泡颜­色­也殷红了起来。浴室中血腥又超现实的画面像万花筒一样在视网膜里不停旋转,搞得我有些头昏眼花。走廊有如防空洞里的秘密秘道令人透不过气,好象随时会坍塌。每一口氧气都是奢侈。

近距离被血淋淋画面轰炸的两人当然更惨。柏彦的脚步有些摇摇欲坠,为首的郭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踩着S型弯曲路线。我们几乎是惦着脚尖走路,像猫一样。

到目前为止,预言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实行着,除了王先生的部份。王先生原本应该装在尸袋里面,跟令狐一起被我们拎着,但既然左右都是个死,我也不介意将王先生交给另一个更优秀的尸体处理者。这样提着,还比较轻。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柏彦。柏彦背上的衣服全是汗,跟皮肤黏在一起。他正在经历这辈子最大的峰回路转,虽然身体脱水虚弱,但他的意志却逐渐锻炼坚强。杀个人,可以令懦夫成长,是孩子长大的最快捷径。

“真是令人欣慰。”我心中道,一边暗中将左手提着的尸袋绑口解开。

三楼。我看着前面老张的房间。不知道老张出门了没有?用了什么幼稚的弃尸方法?装箱?装袋?烹食?果汁机?如果出门了,今晚什么时候会回来?

总之,老张到底还是要回到这里,免得到处暴走的王先生又把矛头指向彻夜未归的他。只要老张别远走高飞,我的剧本都能将他网罗在里头。

突然,命运掀了一张好牌。

就在郭力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对面的老张房门咿咿哑哑地打开,露出一张错愕又苍白的脸。

神经紧绷的郭力立刻停下脚步,有点失神的柏彦险些撞上郭力的肩膀,但两手牢牢抓着的塑胶袋却没有摔落。

“嗯?张先生还没睡啊?”郭力的声音很不自然,跟脸上的盛情大相矛盾。

“嗯嗯,想出去买点酒喝。”老张的语气更为­干­涩,脸上惊愕的表情丝毫无法掩饰。

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在一旁接不上话,气氛僵在那边。我注意到老张的脚边,也有一只黑­色­大垃圾袋,袋子看起来好沉。这个手脚特慢又了无新意的家伙。

“老张,这么晚还要倒垃圾啊?”我开口。“嗯,东西堆的多了,想说清一清,买酒的时候顺便丢到隔壁巷子的大垃圾箱啊。”老张的表情更不自然。

我当然了解老张的不自然是因为做贼心虚的关系,但看在郭力跟柏彦这两个同样做贼心虚的人眼里,只会单纯害怕“自己是不是被怀疑了什么”。

“啊,正巧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去丢垃圾,要不,垃圾拿来我们帮你丢了罢,反正顺手嘛。”我哈哈一笑。

老张的左脚在抽抖。

“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老张的脚颤抖的很厉害,连郭力都注意到了。

“顺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么。”郭力爽朗地说,他的脚也在颤抖,好象装了金顶碱­性­电池。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

要是老张跟我们一齐下去倒垃圾,为了不使他起疑窦,我们就免不了跟着他、将零零碎碎的令狐抛到隔壁巷子那大垃圾箱中,到时候尸体被野猫野狗咬出来的机率简直大不可言,比随便挖个洞埋尸还要敷衍了事。

同样的矛盾也发生在老张的顾虑之中,王小妹可不能就这么丢在垃圾箱里。

“来!我说了算!”郭力­干­脆放下一个塑胶袋,伸手要将老张脚边的垃圾袋捞起。老张机警挡住郭力的手,但他的视线却往旁转移、停在满脸苍白的柏彦上。“我们帮你丢就行了。”柏彦被老张盯得很不自在。

老张默不作声。他停在柏彦脸上的眼神,一直保持着强烈又寂静的质疑。一个人将尸体处理掉的压力,可不是我们同坐一条船的三人能够体会。无法经过深思熟虑、强大的时间压力、空间的集体紧张,一切都体现在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里。

柏彦被这么一瞪,立刻加入了发抖的行列。

“我、受、够、了。”老张一个字一个字强调。

郭力不知所以然,只好说:“那好罢,我们三人就先去倒,你自己……你自己慢慢来。”

老张好象根本没有听见郭力的声音,他豁尽全身的力气盯着柏彦。“是你­干­的吧?”老张疾言厉­色­。

柏彦真正被吓住了,张口结舌的看着郭力跟我求援。

“张先生,你醉了。”我温言道。“我没醉!”老张几乎要失控,又叫道:“是你这小子栽的赃!”“我……我­干­什么了!你可别乱说!”柏彦跳了起来。

老张的怒火快压抑不住,攻击的本能快要跨越过偷窥者的自我保护界限。

好,自相残杀吧。这只是将剧本提早了几个步骤。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清脆的高跟鞋声节奏明快地踩下楼梯,突兀地回荡在深夜的租宅里。每一次的“喀、喀”声踩在地板上,我们四个人的心跳声都跟着那该死的、毫不加掩饰的节奏,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上上下下。

不约而同、制约般的,我们四个弃尸新手慢慢转过头。一道清瘦的黑影尖锐地从楼梯口折下,那“喀、喀”声后,依稀还拖曳着迟缓的重物磨地声。

四个喉结鼓鼓滑动,各自吞了一口口水。

下楼的,是颖如。一个搅局者。一个突发奇想的临时演员。

踩着高跟鞋,穿着淡蓝­色­的连身短裙,浓浓的咖啡香自她每一个清脆步伐的间隔中流动着,墨黑长发飘逸,使得颖如的小脸更加白皙滑­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隐隐约约,我的耳朵里似乎钻进一股轻轻柔柔、绵绵细细的声音,说不出的舒服;但当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时,却找不出那声音的源头,只觉得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像一首魔幻的曲调,不知不觉化解了我心中得意洋洋的情绪,我想筑起心防,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古怪的调子哼唱。

远远的,颖如在楼梯栏杆中,对着大家亲切一笑。

美女的笑,当然带动四个紧绷的下巴机械摇晃,所有人都沉迷在曲子里。

然后,我们看见她的左手拖着一只大黑­色­塑胶袋,慢慢走下楼梯。

诡异的是,那黑­色­塑胶袋异常沉重,导致颖如没法子将它提起来,只是不在乎地拖将着,放任“它”在阶梯之间自然碰撞,发出咚咚声响。

那咚咚声响一点也不好听,却奇特地“咚”在那绵绵悠长的音符中最适当的间隙,完全没有一点突兀,反而更添乐曲的哀愁气息。也因为太过沉重,使得地板、阶梯与黑­色­塑胶袋之间的摩擦太大,塑胶袋因此破出一条小缝,在楼梯与地上拖出一条难以形容的、苍劲有力的红­色­书法痕迹。

呆呆的,我们四个人看着颖如从容从我们之间穿过,那优雅的姿态令我们不由得屏住气息。就在颖如的发丝掠过我鼻尖的瞬间,我才发觉那哀愁的曲子是从颖如的鼻子里,淡淡地咏吟出来的。

直到颖如完全消失在转角,我们才慢慢从现实与超现实中的迷惘中渐渐苏醒。低头一看,那条夸张的红­色­液体痕迹就这样一路拖到走廊尽头,然后又咚咚咚咚地往二楼迈进。接着,我听见一楼的铁门打开,清脆的“喀、喀”声继续回荡在幽暗的午夜小巷里。吹笛人走进了山洞,巨石无声无息封住洞口。成千村童从此不见天日。

我眨眨眼,在昏黄的走廊上摇晃着。是幻觉吗?适才的歌声太美、太稀薄,我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那塑胶袋的裂缝露出了半个人头,以及两只静静Сhā在眼窝里的铅笔。

久久,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无影无踪,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象丧失了很多应有的感觉?诸如兴奋、恐惧、战栗、呕吐、压迫、惶急之类的。我的心里空空荡荡,什么计画、预言、谎言,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虚无。

“走吧?”许久,我打破僵局。

老张默默点头,一口污浊的气悠长地呼出。没有多余的言辞,一切轻松起来。轻松起来,所以没有人急着朝原来的目的前进。

“刚刚那首歌好美。”老张的眼神有些落寞。“嗯。”我同意。“有人知道那首歌的曲子吗?”柏彦问。“好象是GloomySunday,黑­色­星期天?”郭力见多识广,想要多做解释,却欲言又止。

然而,并没有人继续追问这首歌的来由。大家又开始静默。

静默中,那首“黑­色­星期天”蔓爬在我脑中,轻轻缠住每一寸神经跟情感,就像浸泡在深蓝无际的大海,我只有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永无止尽的下沉中,颖如优雅的肢体律动,尸体咚咚,高跟鞋扣扣,浓郁的咖啡香,模糊的背影,两只Сhā碎眼珠的铅笔。所有的乐曲元素天衣无缝共鸣着,持续不断。持续不断。

不知道是谁先踏出第一步。总之,郭力拿起三分之一的令狐,柏彦也拿起三分之一,我也拿起三分之一,三人慢条斯理的走下楼,而老张也抱起英年早逝的塑胶袋王小妹,四个凶手晃着晃着,无须多语。

“臭死了,天啊,一群人大半夜倒什么垃圾?”陈小姐打开门,手里拿着空空的玻璃水壶。她看见正经过门口的我们,不禁皱起眉头埋怨。

我们面面相觑,正准备继续走下楼时,我突然有点想杀了陈小姐。

“哈咻。”我打了个喷嚏,左手拎着的塑胶袋坠地。令狐的头颅从松脱的绑口中滚了出来,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滚到陈小姐的脚边。

陈小姐的瞳孔放大,丹田微微鼓起。

陈小姐才正要扯开喉咙尖叫,郭力、柏彦、老张全冲上前去,六只手乱七八糟捂住陈小姐挣扎的口鼻。没有慌乱的失序,也没有粗重的喘息声。一下子,只有一下子,陈小姐手中的水壶完好无缺放在地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你,你看看她。它。郭力将手中的两个大塑胶袋放下,柏彦接过,一只手各抓两个。我拾起令狐顽皮捣蛋的脑袋,装进袋子里,仔细绑好。郭力扛起玲珑有致的陈小姐。

大伙一齐走下楼,打开门,坐上车,发动。

“去哪?”抱着塑胶袋的老张问道,坐在我身边的他,浑然不知王小妹的长发已经杂乱地露出来了。“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郭力转动方向盘,轻踏油门。没有人有异议,各自沉淀着。

夜模模糊糊。

楼,已不再扭曲。它跟安详的降E大调夜曲一样自在,空空荡荡。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看过颖如。就像个幽灵似的,她一个人拖着尸体消失在凌晨两点半的小巷里。她的房间一直为她保留着,她有钥匙,随时可以回来。带新玩具回来也好,或是将已经发臭的粉红旅行袋、跟巨大的行李箱带走也好。这里永远属于你。

两天后,老张第一个搬走。他在客厅桌子上的纸条里说,他在菜市场里找到一间还算过得去的小雅房,这段期间感谢我们的照顾。他的纸条我吃下去了,代表友情与我永远同在。

柏彦第二个搬走,搬走前他学会了抽烟,和叹气。一个人多愁善感,或愿意装得多愁善感,都算是一种成长。这点我祝福他。有一次,我还在那间常去的排骨店遇到正在点菜的柏彦,两人着实寒暄了好一下子,那感觉真是不错。只是后来,我就没有见过柏彦了。

郭力无所谓搬走不搬走,他原本就不常住在这里,东西也少,我打算租约期满才帮他将房间清光。这段期间,我们一齐打发了前来询问的便利商店地区经理、学校老师、公司人事部经理、警察的公式询问,稀松平常。那个黑­色­的星期天之后,郭力留下了五十万,够意思。不过我没有把这堆钞票吃下去、让友情跟我永远存在,我打算拿来扩充设备,看我看得更多、更清楚,听的更细、听的更广。

我想,下一批的房客会玩得更有感觉。

小套房出租,月租3000(诚可议),不限男女。附厨房、洗衣机、脱水机、共享冰箱、客厅、天台、升降梯、宽频网路。二十四小时内洽可。

成迭的档案卷宗搁了一桌,焦黄的烟ρi股跟槟榔渣堆满了烟灰缸,白板上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红­色­的圈圈反复强调着不断格放后的致命创口,破破烂烂的证物鉴定报告跟法医报告紧紧捏在每个人的手里,有时无奈摔在桌上,有时被卷成­干­瘪的条状。

项目侦缉室里烟雾弥漫,气氛很疲累。

“­干­!两个礼拜了!这家伙还是在胡扯!”两天三夜没睡的柯力文组长大拍桌子,为暮气沉沉的侦缉室注入一点力气。

王乃强仿佛没有听到,手中的嫌犯自白书给他捏的孜孜作响,闭上眼睛,满下巴的灰白胡渣。

“要是外面没盯的那么紧,用点手段,他什么都老老实实吐出来了,什么人权?都是狗屁。”我随口骂道。

刑求是我的专长,刑求到嫌犯­精­神崩溃则是我的特­色­跟个人兴趣。要不是因为前年我不小心弄死了一个毒犯,现在早就升副组长了。

“夏江平警官?既然不能用就别提!想点管用的办法!就不你这辈子别想翻过去!”柯组长瞪着我。

我闭上嘴。

上头给的限期破案即将在明天到期,但整个案子都陷入一团混乱,明天一早就必须去警政署跟几个长官会报的柯组长心情糟透了,左撇子的他甚至把一边的头发都抓掉了,秃了半边。

经过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逼问、侦讯、证据搜集、调查相关人证物证后,有三个同事累倒在医院,一个疯了,还有一个介于­精­神失常跟辞职的边缘。

但案情仍旧要命的胶着。

这件案子连上了各大媒体四天的头条,斗大殷红的报纸标题符咒般贴在每个项目小组组员的脑海里,电视记者天天都在做追踪报导、做专家访谈、做叩应综艺节目,以各种角度切入这个台湾犯罪史上最扭曲的一页。

“台中东海别墅区连环谋杀案!十死四失踪!房东涉嫌重大!”“立法委员的失踪首级赫然出现在东别凶宅?”“东别肢解怪案,四重要关系人三死一行踪成谜?”“房东发誓:凶手除了自己,还有四人涉嫌共谋。”“东别灵异传说纷纭。法医:二十年来从没看过这种命案现场。”“警政署署长:本案不排除有其它共犯,还在调查中。”

也因为前一阵子,坐在黑头车后座被割去首级的国会立法委员的头颅,也同时在这栋凶宅找到,于是这个原本就十分血腥的案子,更受到多方的关注与压力,还扯上许多灵异玄说。

听破门而入的同僚说,该立委的脑袋放在凶宅其中一房间的桌上,被一只粉红­色­的塑料旅行袋装着。一打开,蛆在紫­色­的头上密密麻麻爬附着,还有中人欲呕的尸臭。

报导自然比我叙述的更加血腥,萤光幕前的社会舆论在受不了恐怖新闻的轰炸后,一片假惺惺的大作反弹,学者与民众纷纷投书报纸,指责这样的深入报导太过强调命案的凶残与血腥,只会带给社会极负面的影响。

太可笑了。

任何人,只要翻过嫌犯长达七万八千多字的自白书后,都会觉得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在这次刑案的报导上,实在是太幼稚、太卡通了。

“­干­脆把自白书整理一下,做个简单报告就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刑求,自白书是有法律效力的。”从美国FBI受训回来的新组员Sam头低低地提议。

“自白书?乃强你说说看,你进重案组十七年,有看过哪一份自白书像这份漏洞这么多?不合常理处四十七处?太过巧合处二十六处?你是去美国打袍的吗?你为什么不去死一死?”柯组长震怒,口水都喷到我的脸上。

Sam脸上愧疚、不敢抬头,但手指却在桌底比了个­干­。

别说办案的经验,我在小说跟电影里都没看过这种事,要是我也不敢拿这份厚达两百多页的胡说八道在各级长官前朗诵。这辈子肯定生不上去!

乃强依旧沉默不语,好象在思考着什么,脸上深陷进去的皱纹缓慢牵动着。

墙上的钟:十一点十七分。

看来,今晚是没办法回去了。

我起身,推开烟雾缭绕的侦缉室大门,走到走廊拨了通电话:“绮姗,看来今晚又回不去了,你先睡吧,记得把门窗锁好,嗯,记得挂上门后的铁链子。掰。”

两个月前,永福国小的教务主任到派出所报案,说一个叫王芸可的三年级学生已经有一个礼拜都没去学校上课了,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到连络簿里的住址拜访家长,却被家长的房东告知王先生跟王芸可小妹妹一周前的星期天就已经搬走了,还积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后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叫曾德成的男子,带着一个焦急的五十多岁­妇­人到派出所报案,说他的女朋友陈敏慧,也就是­妇­人的女儿,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打电话回家,曾德成去陈敏慧租赁的地方找她,房间却搬个一­干­二净,无消无息的,也没去公司上班。房东还埋怨说,陈敏慧上个月的水电费欠交,着实数落了半小时。

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但那个叫曾德成的男子却坚持这件事必有蹊跷,因为房东跟其它的房客都向他证实,陈敏慧失踪前一个星期,跟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在房里起了肢体冲突,男子还动手打了陈敏慧,并扬言日后还要在公司场合加以报复。

曾德成严重怀疑,那个个头高大的男子恐怕跟陈敏慧的失踪有关连,经过他的调查与其它房客的指认,确定是陈敏慧在任职公司的前男友孔宪刚。

孔宪刚与陈敏慧在分手后一直保持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也承认他动手殴打陈敏慧的当晚的确不当出言恐吓,但他绝对跟陈敏慧的失踪没有一点­干­系,最多也只是陈敏慧心生畏惧不敢去公司上班,索­性­离职搬家而已。

经过初步的调查后,相关证据阙如,孔宪刚当晚就被饬回。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毕竟类似的案子调查到最后,不是依旧一头雾水,就是大惊小怪居多,反正一点证据都没有,要办下去也不知道从何着手。

然而,原本应该就此打住的无聊案子,却因为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派出所警员在整理报案记录时发现的“巧合”,有了一点看似不相关的进展。

“你看,两个礼拜前永福国小来报案,王芸可跟她爸爸住的住址,正好跟陈敏慧承租的地方是一样的耶!”那个初出茅庐的员警好奇地跟一旁的同事说。

当天,那个追根究底的小员警查了半天,终于得知王芸可的父亲王名凯也已经两个星期都没去公司上班,而王名凯工作的两家公司中,其中一家已经依照规定将他辞退。他跟王芸可一样,两个多星期以来都没有明显的社会联系。

小员警兴致一来,放下手边最爱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告诉同事他要去王名凯与陈敏慧共同租赁的东海别墅区走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结果一去不回。

小员警失踪了,家里也不见他回来。

离职三天后,派出所的其它同事开始调查他的下落,发现最后看见他的人,是东海别墅区里一个卖西瓜汁的女店员。

“他买了一杯西瓜汁后,就一个人在那栋老房子门口按电铃,后来有个高高瘦瘦的人打开门,他就进去了。”女店员强调:“我印象很清楚,因为我最度烂那些跷班出来逛大街的警察了!”

于是,派出所叫两个跟失踪小员警交好的警察去那宅子查一下,结果那两名警察中午出去,但到了晚上九点都迟迟没有回报,打了手机也没人接听。

当天晚上十一点,处理过几件刑案的派出所老警官仔细一想,发觉事情有些怪异,于是调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刑警,伪造了检察官的搜索令,十多个人紧张非常地到三名员警失踪的租屋门前,正考虑要不要按门铃的时候,铁门就打开了。

“啊!怎么一天到晚都有警察找上门!有什么事吗?”一个高高瘦瘦,眼睛非常巨大的中年男子在门内笑道。

恶梦连连,才正要开始。

“发呆啊?”

乃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手里正点着一根烟,我伸手过去将刚刚点燃的烟头撵息。

“拜托,在里面抽的还不够吗?”我说,弹弹手指上的灰。

乃强莞尔,并不生气。将烟盒收了起来。

两个办过好几件大案子的老警官,并肩站在走廊上。

“刚刚在里面组长问你话,你不鸟他,是在想什么?”我问,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十元硬币,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喝啥?一样?”

乃强点点头,慢慢说道:“这个案子,那个房东绝不是­精­神失常妄称犯案而已,他涉嫌最重大,这个立场从一开始我就没变过。”

咚咚。

我将一罐乌龙茶丢给乃强,自己开了一瓶。

“废,一个正常人好端端的­干­嘛把指纹用盐酸剥掉?那个房东早就计画好要犯案了。”我说,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可不可以停止叫他房东?他马的,一开始被他耍的团团转浪费了不少时间,依我看,他根本就是个­操­你妈的神经病。”

虽然,我们调阅了所有­精­神病院的就医记录,至少在“照片”檔案上,并没有发现这个自称房东的­精­神异常者。

这个谈笑自若、有时甚至兴奋异常的杀人凶手,十根手指头上的皮都被自己给剥了下来,根本没办法从指纹档案中比对出他的真实身分。把他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前来指认的人异口同声声称他的确就是那栋租宅的房东,经常在附近出没、用餐、买东西等等。

但是,我们在他的房间衣柜里后找到一副破碎的枯骨,那枯骨经过法医鉴定,发现死者生前遭到非常残暴的攻击,全身骨胳上下有一百四十多处刀伤,其中有一百二十九处都足以致命。

更重要的是,经过DNA的鉴定发现,那枯骨的主人才是那栋租宅法律上的真正拥有者,四十七岁李建发,而且死去五年以上。

调查也发现,没有家室的李建发买下这栋楼,已经有十一年之久,几个老一辈的居民指出,李建发以前也曾将房间租给几个学生跟上班族。

那么,这个自称“房东”的杀人凶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冒充那栋房子的主人?而且长达至少五年以上?他是否曾经是那栋楼的房客之一?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挑中这栋楼?如果是,那栋楼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

所有的答案全都在那可恶的冒牌货的脑中,也说不定,根本没有所谓的答案。

这个冒牌货刻意毁掉能够确认身分的指纹,却又不断声称自己叫做林泽佑,但户政事务所的计算机数据库中,全台湾只有两个林泽佑,其中一个早在1987年就移民美国,年约六十七岁,另一个则是二十五岁的小毛头,现在正在服兵役。

“­干­!”我冷笑,这家伙心里一定得意的很,好象不管他说什么我们都必须被迫相信似的。

乃强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鼻息教我皱起眉头。

“需要这样吗?”我不以为然。至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特别侦讯室将他踢成会说实话的女人。

“江平,我们以前办过很多大案子,为了感情杀人的最多,为钱为­色­杀人的第二,不小心挂了别人的也不少。但这个人显然是疯子,所有的被害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彼此残杀的理由,却在一连串的巧合底下个个死于非命。真的是疯子的行径,偏偏法律对这样的人又最宽容。”乃强有感而发。

“你该不会真信了他那一套吧?我敢打赌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我不以为然。

“杀人的部份他的确涉嫌重大,但每个房间里都有好几台针孔摄影机跟收音器,是事实。江平,你一定要试着接受这个事实。”乃强凝视着手中的乌龙茶,罐子摇晃着。

“太离谱了,你竟然会相信一个人可以藉由针孔摄影机­操­控一整栋楼的人?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偷窥女人洗澡的变态。”我一口将乌龙茶喝完。

“……”乃强依旧端详着乌龙茶漂浮的褐­色­,声音平缓:“江平,难道你都不会害怕吗?”

“怕?怕三小?”我发笑。

“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在另一个房间偷看你?你怎么知道之前房子的建商有没有偷偷留下一份钥匙?楼下的大楼管理员有没有私制你房间的钥匙?之前的住户有没有暗中备份房间的钥匙?隔壁邻居是不是懂得开锁的能手?帮你照顾小孩的朋友有没有心怀不轨重制一份大门的钥匙?在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人躲在……”乃强越说越离谱,他的眼神呆滞的可怕。

“真是太不可置信了,你以前办案那股嫉恶如仇的冲劲跑到哪里去了?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蠢样。”我嗤之以鼻。

“我不知道,大概是老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庆幸再过两个月就可以退休吃自己……”乃强注视着乌龙茶的眼睛好象在逃避什么,说:“面对这个案子,我只想吐,只想逃走,只想把卷宗放进档案室。我永远都忘不了前天小凤在厕所里自杀被发现,大家合力架住她时,她脸上扭曲的表情。”

乃强抬起头来,啜饮着乌龙茶:“江平,那不是人的表情。我只想把案子结了,怎么结了都不打紧,我不想再碰它。”

我静静听着。

乃强真的老了,变弱了。

“我明白了。”我拍拍乃强的肩膀,一个人走进羁押人犯的特别侦讯室。

黑幽的小房间里,昏黄的灯打在“房东”的脸上。

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睡了一场好觉,­精­神奕奕。

值班的二毛五说,房东在睡觉的时候,鼻腔里还会不由自主发出奇怪的旋律,那旋律不停重复了三个小时,吵得他连一本漫画都看不完。

我叫二毛五出去,整个特别侦讯室只剩下我,房东,慢慢卷动的录音带,以及单向镜面玻璃后的律师与检察官。

我将乌龙茶喝完,单手将铁罐拧烂。

“夏江平警官,你该不会又来问那些一成不变的问题吧?”房东一脸无辜。

“那是因为你只回答一成不变的问题。”我冷冷看着房东。

他跟我之间已经重复了四、五次一模一样的对话,而这一次,我已经盘算好一段击溃他犯罪喜悦的结尾。

我将灯光故意拿靠近他,强光厉害,让他睁不开眼睛。

房东没有埋怨也没有皱眉头,他只是看着我,好象强光根本不存在。

扣扣扣。

单向镜面玻璃被敲打着,我知道是他的律师正在警告我,我的行为已经越线了。

我不在乎,继续让强光打在他丑恶的脸上。

“药局的勤还是不肯承认卖过药给我吗?”房东主动开口。

“东海别墅附近有五家药局,没有一家姓勤,整个台中县也没有药局老板姓勤,你要虎烂就找别人吧,我对你的药哪里来的根本没有兴趣。”我的反应很冷淡。

“勤真是狡猾。”房东噗嗤一笑,好象早就料到一样:“他真是天生的罪犯,随时随地都可以消失。”

我不耐,回答问题的怎么是我。

“你不觉得你自白书根本是一本小说,巧合得太过分了?”我弯腰,盯着他的眼睛。

“过奖。”房东大方承认。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柏彦被你下药后醒不过来,你该怎么把故事接下去?”我总是用这个问题开始。

“那会是另一个故事。”房东幽幽地说,仿佛为了另一个没有实现的故事遗憾着。

“你觉得一个人被反复下药迷昏、搬运身体到不同的地方,不起疑自己被下药的机率有多大?不去买摄影机录下自己睡着后做了些什么的机率有多大?不去看­精­神科医生的机率有多大?”我往左走。

“不知道,大概非常小。”房东露出他的黄板牙,笑:“但对柏彦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一个人相信自己会梦游杀人的机率有多少?”我往右走。

“不知道,大概趋近于零吧?”房东一贯的回答:“但对柏彦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一个女的在浴室洗澡,突然被人从后面强Jian,居然一下子就顺从发浪的机率有多少?”我往左走。

“对陈小姐这个人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房东左手比一,右手划了两个圈圈。

“你觉得一个人会用杀人这么激烈的手段,也不愿意多费­唇­舌澄清误会的机率有多少?”我咄咄逼人,但看在房东的眼中这根本不是问题。

“对老张这样的人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房东不愠不火。

“三个人在同一个晚上忙着弃尸,结果经过另一个房门时,竟然碰见第四个人正要出门弃尸,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我冷笑。

“你知道MichaelJordan在比赛最后一秒,投进了多少次不可思议的逆转球?”房东用一种窃笑不已的表情看着我。

“四个人一起弃尸,经过走廊时,碰巧遇见第五个人拖着一袋尸体开门的机率有多大?”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拳头都快捏出血来。

“那几百个逆转球里,有几十个球Jordan根本连篮框都没看见,其中有一球对塞尔蒂克队居然是从篮框后面出手,你有没有印象?LarryBird的表情都绿了!”房东说得很兴奋。

“你知不知道你编造的故事里,有多少个不可思议的篮框后0.5秒出手进算加罚?二十六个!只要其中一个巧合没有发生,你鬼扯的故事就会大大失控!”我嘲笑。

“如果Jordan同时也是个裁判,我想,无论比赛最后剩下一秒还是十分之一秒,Jordan从各个无法想象的角度投进逆转球的机率,都是百分之百。”房东的眼睛发亮,好象Jordan正从三分线外起跳,在他头顶上灌进爆炸­性­的一球。

“我受够了你的百分之百。”我憎恨地说。要是比较不起眼的案子,眼前的杀人犯早就被我脱下裤子,电击老二直到冒烟为止。

“回头看已经发生的事,机率当然是百分之百。有些事不能不发生,因为它就是那么存在着,预言在实现之前叫做预言,实现过后就没有意义了,剧本演完就该放进仓库,因为我们要看的是电影,电影里的机率,都是百分之百。”房东诚恳的表情非常欠揍,他胡说八道的、自以为是的哲理更令我头痛欲裂。

我喝斥:“那柏彦呢?既然你们最后都是共犯!为什么你还要天涯海角追去杀他!”

房东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我怎么知道那个死大学生后来搬到哪里?”

“是吗?”我来回踱步,要不是房东的律师正在单向玻璃后监视着我,我真想给他的下巴一拳。

柏彦在房东的自白书中,是弃尸的共犯,是幸存者,是一个离开的房客。

但事实上,就在柏彦找到新租处搬出凶宅的第六天,就被住在隔壁的同学发现,三天没出门的他被绑在新房间的铁椅上,喉咙发炎肿大,两只灰白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像是被迫噎死的。

后来法医取出柏彦喉管中的异物,竟发现是一只腐烂多时的猫头,当真匪夷所思。派出所调查了几天,却查不出有谁会潜入一个大学生的房里,对他做出这么变态的虐杀。这件案子发生在东别连环凶案之前好几天。

自白书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犯罪涉嫌者。

“仔细看着!张国定,他是不是你杀的?”我将一迭恐怖的照片摔到房东的桌上。

“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老张被杀了,那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房东正­色­说道,拿起凶案现场的照片欣赏着:“不过,能够用那种方式慢慢杀死老张的,你们看了我的自白书后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张国定是第一个搬出凶宅的幸存房客,在这件案子初露线索时,我们警方循线搜查到他在菜市场的新住所,但他的房门始终打不开,喊门也没人应,于是我叫那栋房子的房东过来开门,竟发现张国定的双手被衣服绑在衣柜里的钢制吊梁上,全身上下都有针孔的细密伤痕,全身发黑,死了好几天。

法医验尸发现,张国定的血液里有成份不明且相当复杂的毒素溶剂,而他的内分泌系统也曾出现过数十倍于正常人的抗体反应,但对张国定本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在完全断气前至少历经了七十二小时的痛苦折磨。

自白书又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犯罪涉嫌者。

“喔?那郭力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双手环抱胸前。

“第六次回答你,郭力如果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个可能,你们去翻翻我的自白书吧。”房东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连郭力都躲不掉,唉,你们把我关到牢里也好,牢里安全些。”

“­干­,你不要将什么事情都往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身上揽!是男人的话就敢作敢当!”我愤怒地大拍桌子。

房东正­色­说道:“我是敢作敢当,你们那三个来探查的警察确实是我杀的,所以要判我三个死刑也是很合理的。不过令狐的确是郭力亲手毙的,王小妹的确是老张杀的,王先生的确是颖如宰的,陈小姐也的确是老张、郭力、柏彦三人合力挂掉的,而颖如房间超大行李箱里的腐烂国小女生、桌子上血­肉­模糊的立委人头,当然也是颖如­干­的,这点毋庸置疑不是吗?我也带你们到大度山找到弃尸的地点不是?我很合作,但不能将所有的命案都算在我的头上,那对辛苦实践预言的我是个天大的侮辱。”

我的拳头紧握,轰然揍向桌子:“你以为自己很行吗?警察是那么好耍的吗?告诉你!全台湾监狱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不管是狱卒还是里头的大哥,只要我一句话交代下去!用钢刷刷你的老二,白天被大家用拖把戳你ρi眼,晚上要帮两百多人Kou交,倒吊、鸳鸯锁、辣椒水、吃头发、架乌龟样样都来,准整死你!”

房东害怕地说:“别这样对我,我已经在反省了。”

他反省的表情,却像一个正想朝你脸上She­精­的猥琐男子。

两人许久未语,但我的话可还没问完。

我瞪着房东,说:“不想在被枪毙前就被搞死的话,就说清楚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房东?是不是一开始就计画犯案?­干­什么把指纹弄掉?”谁是谁,居然是结案最大的关键,最官僚的一部份,非搞清楚不可。

房东没有说话,他出神地玩弄手指头上的鼻屎,接着研究起掌纹的奥妙。

每次我们质询他的身分,就像使用法语跟猴子沟通一样毫无反应,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一下子说台大肄业,一下子说辅大肄业,又问他曾被哪个老师教过,他会背诵出曾经看过的警察制服上的名字。

存心捣乱。

“还有,我们在所有人的房间里都可以找到他们的指纹,唯独你跟颖如的房间一个象样的指纹都没有,只有你自己的毛发、指甲、皮肤碎屑、Jing液,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两手一摊。

“颖如神出鬼没,自然不会留下证据。如果留下了,也是她不在乎。”房东的眼神炯炯发亮。

我讽刺道:“一个人要扮成两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其实你跟我心里都很明白,从头到尾都没有张颖如这个人,张颖如只是你的幻想,你的分裂,你没有老二的人格。”

这是Sam提出的­精­神分析理论,假房东既然冒充了真房东收租,自己还笃信不疑,又杜撰一个荒谬绝伦的犯罪脚本,­精­神状态不稳本身就是确定的,而将心中某个想象或欲望投­射­到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上,这样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久而久之,不存在的人物也会实际发生行动。以藉用同一个身体为方式。

颖如,只是一个投­射­,一个完全没有道德躯壳的假设。所有关于她真实存在的可能,是零。

已故的导演希区考克的经典代表作“惊魂记”,就是叙述一个­精­神分裂症的男子同时化身为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动手杀害许多无辜少女,化身期间不只伪装女­性­声嗓欺骗过调查案子的私家侦探,连行为举止都强烈显现母亲的特殊嫉妒­性­人格。

眼前的男人,不管是真的­精­神分裂还是善于伪装,总之,这个世界上绝没有颖如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的虚伪故事。

我看着不发一语的房东,继续说:“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阉割自己才有办法当一个杀人鬼,真是丢尽我们带把好汉的脸!”

房东没打算理会我,他研究着没有指纹的手指,捏着、揉着、掐着、甩着,好象手指是天底下最有趣的玩意儿。

“你渴望犯罪、渴望杀人、甚至渴望成为经典,但很抱歉,你只是一个娘娘腔的小别三,我也会跟记者这么说的。”我得意洋洋看着沈默的房东,我的话一句句命中他的弱点。

这家伙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神,为什么要杀掉前来询问的小员警?唬弄几句过去也就是了,但他选择了将自己曝光,其心自是要成为犯罪史上不断被引述的一页,这是所有变态共同的虚荣心。

我洞悉了他,他在我面前已经虚弱无力。

房东头也不抬,不多久,双手手指彼此怪异缠绕,打成一个肌骨扭曲的结。

“而这个怪案,随着时间跟媒体健忘的个­性­,一年后就不会有人在意。你应该知道前桃园县县长刘邦友在自己官邸被黑道挂掉的案子吧?当初炒得惊天动地的,哈,现在呢?那恐怖的命案现场已经被拆掉了,一点价值都没有。你呢?一个没有头的立法委员,没名没气的,过一阵子大家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忘了,你啊,只不过做了一场白工。”我哈哈大笑,鼓掌拍手。

强光照­射­下,手掌的巨大黑影在房东脸上晃动着。

房东举起他缠绕不清的手指团,困惑地说:“警察大人,我……我好象把自己死锁了?打不开!”

我失笑。

一个人的两只手掌,怎么会如此乱七八糟地锁在一起?

“你不过就是个小丑。”我说,打开门,关上。

门缝里,最后看到的房东,正忙着苦恼自己两只纠缠不清的手掌。

就跟虚假的房东、张颖如,一样。

“绮姗,今晚我要加班,恐怕不能回家睡了,明天一早还要去署里跟那些老头子报告呢,嗯,爱你,晚安。”

我挂上电话,在沙发上切换着电视节目,索然无味地在上百个频道中跳跃。

三年又十个月了。

乃强说的对,那个扭曲变形的案子绝不能碰。

就在身分不明的“房东”被送进土城监狱之后的两个月,我刚刚刑求完一个飚车族后回到家里,赫然发现公文包里竟有一份房东自白书的影本,我慢慢思索回忆,好不容易才承认原来是自己在有意无意中将档案室的备份偷了出来。

偷?为什么我要偷这种愚不可及的东西出来?

我不知道,但在嗤之以鼻后,深夜我躺在熟睡的绮姗旁,慢慢翻阅着荒谬至极的自白书,一遍又一遍,我竟没办法停下来,也没办法睡觉。

因为我怕阖上眼睛后会做恶梦吗?

不是,我不是像乃强那样的人。

我比较强。

翻着翻着,我不由自主想到下班前,自己被柯组长轰骂一顿的下贱样子,他不断质疑我为什么要将一个飚车、拒绝临检的毛头小子打到脾脏破裂?然后像个管家婆般,柯组长将许多无谓的陈年旧事倒了出来,气得我当场离席、打开暂时拘留室、抓起里面一个刚抓到的女毒虫的头发往墙上摔,直到墙上涂满鲜血为止。

停职留薪三个月?

通通都是没有老二的迂腐警察,今天社会会扭曲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执法不力的关系。

天亮了,阖上看了五遍的自白书,上面的字句有些已被我重复涂了好几个圈圈。真是邪恶透顶的人­性­,不管这些自言自语是不是真的,光是用人类的语言说出这样的想法就够令人作恶的。

我小心翼翼下了床,打开电视,看着晨间新闻。

“各位观众早安,昨天深夜土城监狱发生集体凶杀案,众所瞩目的东别连环凶案受刑人所处的四人牢房在凌晨两点发生激烈口角,其中两人联手将另一名受刑人殴打致死,随后在狱警镇压的过程中,一名狱警涉嫌过度执法,不断使用电击­棒­攻击其中一名受刑人鼠蹊部,导致受刑人重伤紧急送医,而神秘的东别受刑人则立刻被隔离审讯,目前还不知道整个冲突的过程……”

多么可笑。

这种变态应该让我在厕所里打到半身不遂,何必送到监狱浪费国家饮食?

我立刻关掉电视,打了通电话给线民阿角,叫他想办法帮我约中部的大毒枭白桑出来。

“跟白桑说,我夏江平要跟他谈一笔大生意。”我是这么说的。

两天后,我在一间茶室跟白桑辟室密谈,半小时后,白桑一出了密室,就从怀里掏出手枪­干­掉他最亲近的手下,也就是警方长期布线的卧底;一个小时后,另外两个重要的卧底也被挑断手脚筋丢到海里,死得不明不白。

而我的户头里,则多了七百万新台币。

七百万,我买下了逢甲一栋老旧的租宅,重新翻修打理好,弄了最流行的宽频网络、全套卫浴、甚至是第四台。

但是我,却不太看电视节目了。

我起身,打开隐密的小房门,走进一个几乎被计算机液晶屏幕、各种声音环绕着的世界,关上隔音极佳的泡绵厚门。

很多画面,很多声音,但却很宁静。

二楼,一个月前搬走的柏森正拿着以前自己暗中备份的钥匙,偷偷打开以前的房间,寻宝似窥探着,在黑暗中慢慢接近正在熟睡的新房客舒可。

住在舒可对面的­鸡­饭,正坐在浴室地板洗澡。我不懂,一个大男人­干­什么留那种长头发?­干­什么在身上刺一堆自以为有个­性­的图腾?每次看到­鸡­饭仔细呵护一头颓废长发的样子,我就会奇怪为什么他还能交得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三楼的美铃正在作仰卧起坐,一边戴着肥厚的耳机哼哼唱唱,肺活量挺大,你真该听听他哥哥跟她Zuo爱时,她一边大哭一边大叫的­淫­荡声音,真是峰峰相连到天边。

美铃戴着耳机,自然没发现刚刚走廊上重重砰的一声。

“­干­你妈的!好好的书不念学人家吃什么瑶头丸!”我拍了拍住在美铃对面的死延毕生国仔的后脑勺。

国仔浑身发抖,却无法动弹与喊叫,他的嘴巴被我封死、全身捆上粗麻绳,坐在小房间中的铁椅子上。

“刑求吗?抱歉,叔叔我只刑不求,专门整治你们这些被法律过度保护的坏孩子!”我笑笑,一拳将国仔的下巴轰歪。

水载舟亦覆舟,偷窥对我来说可不是像那个该死的“房东”那样,想导出一出没有意义又自以为了不起的“电影”。偷窥让我发觉人­性­的更黑暗面,进一步确立我执法的正当­性­。

这些社会的劣质品、生活在空虚迷雾中的小鬼,每一个都有机会进来这个,我个人专属的社会再教育房,加以焠炼、提升、百折不挠,然后装进袋子,就跟半年前的败家女秀卿一样。

“喂,仔细看着。”我拿出立可白,故意慢慢靠近国仔的眼珠,国仔恐惧地紧闭眼睛,但这根本徒劳无功。

我得意洋洋地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然后将立可白涂了厚厚的一层上去。

我听不到国仔的尖叫声,但一种更教人大快人心的痛撤心扉用一种形而上的方式冲进我的体内,我的脑下垂体好象分泌出什么爽快的东西似的。

我满意地拍拍国仔摇晃不已的头颅,用膝盖让他休息一阵。随时准备开始第二回合由我个人主办的“反瑶头丸活动”。

为什么要休息?

因为我听见一股既熟悉又幽怅的旋律,以及轻轻的脚步声,慢条斯理地穿过昏黄的走廊,穿过隐藏式的收音器。

四楼,我的脚底下,飘逸的乌溜溜长发,洁白无暇的连身长裙,巨大的行李箱,一只包罗万象的木盒。

一个租屋传说。

“那几百个逆转球里,有几十个球Jordan根本连篮框都没看见,其中有一球对塞尔蒂克队居然是从篮框后面出手,你有没有印象?LarryBird的表情都绿了!”

我还记得房东当时说这段话的表情。

我坐了下来,静静欣赏“如霏”打开大行李箱时的优雅动作。

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从箱子里摔了出来,撞上墙角鼓鼓的大黑­色­塑料袋。

避无可避,身为一个执法人员与一个社会再教育者,我跟身为杀人魔的如霏之间,迟早会残忍地对决。

但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了解她、洞悉她、吃食她散发出来的妖异魅力。

然后,从千万个红­色­画面中寻找出、藏在她优美行刑中的弱点,像一头耐心的野兽,等待璀璨绚丽的交锋瞬间。

她拿起针筒。

夜也深了,静谧在安详的租宅里。

欲望慢慢在每个画面里,扭动着,失焦着,爬梭着。

楼下的房客,永远没有剧终落幕的时候

楼下的房客,幕后制作特辑

一开始,所有的故事都没有什么。

老纳是不相信灵感这一套的,靠灵感写东西的作家,无法称为创作,那只是天外飞来一笔的某个东西在支配你。

作家要学习倚靠自己,而不是灵光乍现。

起初,老纳只是想写一个关于偷窥者与杀人魔之间的视觉故事,一个偷窥者(如老张那般的人物)某天拿起高倍望远镜,竟发现对面大楼的某户中,一个男人正在虐杀另一个人,而且每周四,那个凶手都会带陌生人回家处决,于是偷窥者看上瘾了,每次都非常期待周四的行刑,最后凶手消失了,那个房间也一直空着,但染上偷窥杀人的病态者,终于忍不住亲自主持每周四必须上演的虐杀。

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不坏,但不是老纳应该写的。

所以老纳继续思考,也开始跟电影顾问毛毛狗讨论,于是将故事改成房东喜欢用针孔偷窥女房客,有一天搬进来一个新房客,女的,很有礼貌,而那个女的竟然是个杀人魔,房东也迷上了她处决陌生人与其它房客的过程,甚至迷上了不停打扰杀人魔的弃尸与杀人(部份与本电影雷同),两人­精­彩的交锋,直到房东看了某天晚间的新闻……(结局不错,保留)

这个故事很好,但两、三年前的老纳就可以办到。

于是,在无聊的课堂上,老纳打开了传说中梦幻逸品,Giddens空白笔记本,开始组织五层楼、升降梯、六户各司其职的房客、空间的迁移与时间进行的关系,勾勒出复杂、矛盾、太过巧合又彼此纠缠的剧情线,让房东的角­色­在一次又一次更加变态扭曲的心理过程中强大自己、又带领众房客堕入与黑暗的斗争中,逐渐与宁静的杀人魔并驾齐驱,甚至凌驾。

堪称是小成本大制作的恐怖电影。

这才是老纳要的。

“Action!”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后制作特辑

一部电影,有一个演技卓绝的大坏蛋就够瞧的了,但很抱歉,楼下的房客中,最缺的就是可堪与坏人对决的好人,所以,就来个坏蛋vs大坏蛋吧!

颖如无疑是可怕的,她的残暴藏在她美丽的躯壳和轻轻的笑颜底下,在她的手底下,生还的或然轮等于零啊!

而本电影并没有解释颖如为何为暴走杀人,是为了增添犯罪者的神秘气息,而且拉里拉杂地交代,也无必要。

重点不在此啊。

所以,颖如是个无端启动的杀人机器,优雅,却很肢体。

尽管她在电影正文的最后一幕,似乎展露了一手漂亮的音乐催眠术(?)。

相对于颖如,房东在正文中的表现却是非常心理层面的,即使他掌握了每个人的空间与隐私,但他试图­操­控所有人,试图令人心堕落,想导出一部活生生的集体­精­神杀虐,这种心态跟付诸行动的恶魔本事,在老纳的心中,是超越颖如的。

尽管,颖如作为一个房东的启蒙老师,是相当称职的。

以上老纳的想法,仅止于“电影正文本”中的房东与颖如,而黑­色­星期天之后的后设故事,却又有另一番解释了。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后制作特辑

使用后设叙事延展文本的想法一直都存在恐怖电影与小说中,之前看了既晴的超恐怖作品“请把门锁好”,于是几个后设的观点便浮在脑海,以下仅举几个曾经想过的故事结尾,相似程度不大的版本小改变就不提了。

最初想到的结局版本A.所有人在彼此残杀一番后便因内疚陆续搬走,只剩下房东跟颖如恶魔二人组,于是房东贴出吉屋出租的启示。

这种平凡的结局,老纳当然只是“记在心里”而已,老纳一直笃信自己能够在连载的过程中,想象出比版本A更­棒­数倍的结尾。

后来是结局版本B.颖如在黑­色­的星期天凌晨来个大暴走,将所有的幸存者与被构陷的凶手,全都在三分钟之内一一挂掉,因为她拾起了老张尸体手里的所有钥匙!

房东惊呆,只见颖如来到他的门口……

房东心想,颖如不可能进来的,毕竟他的钥匙不在老张那串里头。

但,颖如不就是无法预知的大怪物吗?

房东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结局已经可以了,运镜的功力好一些的话,气氛会很惊悚。

所幸老纳连载的速度很慢,够时间让老纳想出版本C.

版本C的结局,已经到了后设。

房东依然被逮,其它房客依旧下场凄惨,或死或失踪,警察质问诸多不合理处,依旧得不到解答,亦怀疑颖如就是房东的幻想物。

多年后,承办的警官跟他外遇的女友吹嘘他办过这件不可思议的大案子时,电视新闻的跑马灯指出,房东在监狱里又耍起相同的恶魔剧本,引起监狱里同房的自相残杀。

警官大吃一惊时,发现身子摇摇欲坠,手中的咖啡被外遇的女子小心捧走。

依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绳索紧紧缠绕……

够力了!说不定有人会比较喜欢这个版本也不一定?

但这个版本C有个严重的问题,就是颖如具有不可被侵犯­性­,也就是说,她不能成为­性­茭的对象,她的存在是孤独的、优雅的。

尽管老纳可以将颖如设定为警官第一次见面的─夜情对象(还没发生),但这个结局还是比现在的结局逊­色­了一点,尤其是现在的最终版本,拥有开启另一页“楼下的猪仔”这样恐怖续章的可能­性­与想象空间,这是版本C办不到的。

使用“让恐怖无限繁衍的罪犯自白书”这样七夜怪谈式的结局,真的非常令老纳感到振奋!

拍摄楼下的房客期间,最大的乐趣,除了是跟房东一齐思考布局的可能­性­外,就是结局的高度不确定­性­(老纳一直抓不住颖如,这是相当有趣的现象),要是老纳在上周四就写完结局贴出的话,大家仅仅能看到版本C,而不见究极的黑暗终章版本了,拖稿毕竟有其命定的道理。

Giddens楼下的房客,幕后制作特辑

前几天,老纳预告网路小说史上最黑暗的小说即将诞生,这个说法现在想想,真是老王卖瓜,毕竟老纳没有看过所有的网路恐怖小说,是其一,每个人对恐怖元素的感受各有不同、认知自有差异,是其二,就算是,也最好谦虚地摆在心里免得徒添白眼,是其三。

但老纳的个­性­大家是知道的,老纳整个学期最荣耀的一刻,就属大结局当晚了。

每次要结局,老纳总不免敲敲打打自吹自擂一番,兴奋之情往往持续数天。

曲终人散的怅然过后,又要开始琢磨新的小说,期待自己能更上层楼,然后在许多结局中不断苦思最好的方案,让自己最好。

就属大结局当晚了。

每次要结局,老纳总不免敲敲打打自吹自擂一番,兴奋之情往往持续数天。

曲终人散的怅然过后,又要开始琢磨新的小说,期待自己能更上层楼,然后在许多结局中不断苦思最好的方案,让自己最好。

因此,之前臭屁过头,大家见谅:所以就改臭屁成“楼下的房客是老纳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小说”罢!

未来,“住在黑暗”系列,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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