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一家人这个年过得都挺压抑,今天这顿饭才算是放松下来,爷爷奶奶脸上有了笑容,老爸老妈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压在方驰胸口的一团混沌也慢慢散去了,跟肖一鸣和程漠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学校的事家里人都爱听,他们一通胡扯,爷爷奶奶老爸老妈就跟着笑。
孙问渠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在一边时不时勾勾嘴角,偶尔说一两句。
人一旦放松了,酒劲儿就容易上来。
本来方驰觉得自己虽然拼酒没成功,输给孙问渠了,但基本也就是有点儿晕,看人有点儿晃,结果大家聊尽兴了准备散的时候,他想再吃块儿排骨,夹起来直接先在嘴角杵了一下,再调整了一下角度才塞进了嘴里。
方驰有些郁闷,怎么就醉成这样了?破酒后劲儿太大了?
再看孙问渠,喝得也不少了,基本都是你一杯我一杯地比着来的,但他现在除了看上去比之前放得开一些,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奶奶说起门口的春联时,孙问渠直接一挥手:“有笔墨吗?我现在写上吧。”
去年孙问渠买的毛笔还在家里放着,老爸去邻居张叔家问他小儿子借了墨过来。
肖一鸣想帮着把桌子收拾一下让他写字,他摆了摆手。
“不用,”孙问渠直接把纸往地上一铺,“这样就行。”
方驰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感觉这要换了自己,写不了两个字就得一脑袋扎到地上去了。
孙问渠的手很稳,拿起笔,还嫌弃了一下墨不专业,然后看着奶奶问了一句:“奶奶,想写点儿什么?”
“哎哟我哪知道?”奶奶笑了,转头看着方驰和程漠还有肖一鸣,“你们几个大学生说说?”
“一干二净除旧习,五讲四美树新风,”程漠想也没想,“辞旧迎春。”
一屋子人全乐了。
“五什么鬼?”肖一鸣看着他。
“我家今年就贴的这个,我妈还拍了照片让我看呢。”程漠笑着说。
“就……按现在贴的那个写就行了吧?”方驰边乐边站了起来,想出去看看院门口贴的那对写的是什么。
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晕得不行,在程漠脚上踩了一脚,然后撞到了他身上。
“哎!”程漠喝得也不少,被他这一踩一撞直接俩一块儿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横批是春回大地。”孙问渠笑笑。
“……你什么时候背下来的?”方驰撑着程漠站了起来,有些吃惊地问。
“进门的时候。”孙问渠说,提笔蘸了墨,笔尖落到了纸上。
“水渠这记性还真是厉害啊。”爷爷说。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盯着孙问渠。
尽管是单膝跪地弯着腰这种别扭的姿势,但还是熟悉的感觉,孙问渠哪怕是喝了酒,依然是一提笔就回到了那种让方驰心跳加速就想跪下仰视他的气场当中。
奶奶拿的是家里一米八的那种春联红纸,估计是去年买了觉得太大没用的。
孙问渠字也写得挺大的,方驰看不明白,就觉得很潇洒舒展,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在暖烘烘的眩晕里跟着他的手一路沉下去。
春联写好了之后,几个人一块儿拿到院子门口贴好了,方驰脚下有点儿发飘,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还是往孙问渠身上撞了好几下。
孙问渠退了两步想看看春联贴齐了没有,方驰站在他身后没来得及让开,或者说他根本也没反应过来要让开,被孙问渠撞了一下就像个麻袋似地摔到了雪地里。
“哎,”肖一鸣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觉得方驰挺能喝的啊。”
“够能喝的了,”程漠打了个喷嚏,说话也有点儿大着舌头,“你是没数他喝了多少杯,只不过你孙叔叔……我孙大哥这酒量也没个上限,才显得他不能喝了。”
肖一鸣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看来程漠是没喝多,还能见缝Сhā针地占便宜呢,”孙问渠把方驰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裤子上的雪,看了看程漠,“要不咱俩再喝一会儿?”
“不了,”程漠马上拒绝,“我看出来了,这屋里没人喝得过去,你得是用内功把酒都逼地上了吧。”
方驰嘿嘿乐着往孙问渠身上一靠,转过头也看着程漠:“真不再喝了?喝那点儿够壮胆么?”
“够了,”程漠说,“正好。”
程漠和肖一鸣帮着收拾完桌子就先回农家乐,肖一鸣用袋子装了一包零食,又问爷爷要了一碗牛肉干,这才捧着出了门。
“你不回去?”方驰被北风一吹,再回屋被火一烤,感觉整个人都处于悬浮状态,飘来飘去地晃着。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问渠在家睡,”老妈说,“哪有大过年的还往出赶人的?”
“那程漠和老肖不是被我赶……走了吗?”方驰又嘿嘿地乐了,被酒劲包裹着的残存的理智对于自己为什么一个劲儿傻乐无法理解。
“真是喝多了你!”奶奶拍了他一巴掌,“睡觉去吧!水渠你别管他了,你也睡觉去。”
“我不睡,”方驰挥了挥胳膊,“我还要洗澡。”
“你一天洗多少个澡啊?下午去接人之前不是刚洗了吗!”奶奶皱着眉,“扒皮呢你!”
“水渠你弄他上去,”爷爷说,“这是真醉了。”
“嗯。”孙问渠拽着方驰的胳膊把他往楼上拖。
“爷爷,奶奶,爸,妈,”方驰靠在孙问渠身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声音很大声地说,“对不起!”
大家都愣了,看着他。
“对不起,”方驰又说,“谢谢你们。”
“哎哟,”奶奶愣了愣之后抹抹眼睛,“水渠你快拖走他。”
孙问渠没说话,半架半拖地快步把方驰拖上了楼,进了他的房间,把他往床上一扔。
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方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嘛去?”
“我一会儿上来,”孙问渠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你先躺会儿。”
“拿润滑剂吗?”方驰问,声音控制不住地跟广播似地喊着。
“……拿封口胶得了!”孙问渠捂住他的嘴,“你闭嘴躺着。”
“嗯。”方驰在他掌心里应了一声。
手一拿开,他就闭着眼开始乐,孙问渠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把门关好了,隔着门还能听到方驰很愉快地傻笑。
笑了能有一分钟,方驰感觉实在是笑烦了,也笑不动了,才闭了嘴。
孙问渠去干什么了他不知道,不过现在他躺着还挺舒服的,酒劲儿说是上来了,也没真醉得不省人事,就是迷迷糊糊的,全身发软,踩哪儿摸哪儿都像是碰到了软包。
再就是晕,世界都顺时针哗哗地转着,为了避免转得太厉害了晕车,他努力地让自己顺着转一会儿再逆着转一会儿。
孙问渠干嘛去了?
去了多久了?
为什么还不上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心里很踏实。
孙问渠可能是去洗澡了,去拿套套了,去拿润滑剂了,去拿封口胶了,去睡觉了……
是啊,哪怕是孙问渠是回农家乐睡觉去了,他也依然踏实。
再也不会害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迷糊中方驰听到房门被推开了,接着有人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是孙问渠的手,他不需要睁眼看就知道。
还有孙问渠的呼吸,扫过他脸的时候他就能分辩出来。
孙问渠的唇也是一样,微小的触碰他就能感觉得到心跳。
“困吗?”孙问渠在他耳边轻声问。
“不困,”方驰说,不过一开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简直声如洪钟嘹亮动听,他闭着眼又一通乐,“哎我嗓子真好。”
孙问渠看着他没说话。
“我有点儿热。”方驰又说。
“你裹着一身衣服在被子里,当然热了。”孙问渠说。
方驰睁开了眼睛,看到孙问渠正一条腿跪在床边,胳膊撑着床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方驰嘿嘿笑了两声,掀开被子把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扒掉了扔到地上。
“你这状态,”孙问渠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把衣服也脱了,“我还真没想好要干什么。”
“不是要干我么?”方驰问。
“哎哟,”孙问渠赶紧又捂住了他的嘴,“你这嗓门儿能控制一下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喝高了就能去唱美声啊?”
“我控制了啊。”方驰含糊不清地说。
孙问渠啧了一声,跨到他身上,低头吻住了他。
方驰喝多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挺飘忽的,就连舌尖的纠缠也透着一股子移形换位的大侠范儿,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孙问渠有点儿想笑,不过这种感觉却又挺奇妙的,这种无意识地挑逗一样的纠缠让他还挺兴奋的。
松开方驰的时候,他的手往下滑了过去。
“啊!”方驰突然带着喘息喊了一嗓子。
孙问渠让他吓得差点儿摔下床去,压着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方驰仰了仰脖子,呼吸很急,“舒服。”
孙问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继续。”方驰抬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孙问渠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手再次往下摸过去。
这次方驰没出声,只能听到他带着颤抖的喘息。
孙问渠正想再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方驰咬了咬嘴唇:“啊——”
“啊你大爷!”孙问渠抽回手往他嘴上拍了一下,“你还能不能行了?”
“我不行了啊,”方驰在他腰上摸着,“你行就可以啊。”
孙问渠一ρi股坐在了他腿上,手撑在他头边看着他,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能不能闭嘴老实躺着?”
“你不想听……么?”方驰的手在他腿上胡乱摸着,“我还挺喜欢听你声音的。”
“我是嗷嗷喊吗?”孙问渠都想乐了。
“我也没……嗷嗷喊吧?”方驰看着他,“我就是随便喊喊,反正嘴闲着也是闲着……”
“是么?”孙问渠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起身往他胸口上一跨,“行吧,那你嘴别闲着了。”
……
这是过年回家以来方驰睡得最踏实也是时间最长的一觉,没有做梦,没有惊醒,也没被尿憋醒。
睁开眼睛是因为感觉到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他非常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听到奶奶在后院问爷爷中午怎么吃。
摸过手机看了看,发现已经快11点了。
他偏过头往旁边看了一眼,立马忍不住笑了。
孙问渠躺在他身边,脸冲着墙还没有醒。
他支起脑袋看着孙问渠的侧脸,阳光只能照到他下巴颏,映出一小片光晕,方驰很小心地凑过去,在那一小片阳光上亲了亲。
还没等他离开,孙问渠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准确地往后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
“哎!”方驰吓了一跳,捂着被弹得发酸的鼻子,“你醒着啊?”
“我都醒三回了,”孙问渠翻了个身躺平了,“你还真是睡得香啊。”
“我年轻嘛,你看我爷爷奶奶,四点就起了。”方驰嘿嘿笑了两声。
“你别笑啊,”孙问渠指了指他,“我现在听见你笑我就想抽你。”
“为什么啊?”方驰愣了愣,看着孙问渠半天又乐了,“我靠,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还记得?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呢。”孙问渠眯缝了一下眼睛。
“记得,”方驰边乐边搂过他在他锁骨上亲了几下,“我不是喝高了么,不过没断片儿。”
“哦,那去年过年那次你失忆了还真是装的了?”孙问渠笑了笑。
“也不是装的……”方驰蹭了蹭搂住他的腰,半个人都趴到了他身上,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我那是不好意思啊。”
“那你说昨儿晚上的事儿怎么办?”孙问渠说。
方驰闷着声音又乐了:“随便你啊,这事儿我随时都行,现在也行。”
“我不想动。”孙问渠啧了一声。
“你说你,还好我不懒。”方驰搂紧他嘎嘎乐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驰才偏过头说了一句:“咱俩跑步去吧?”
“下雪呢。”孙问渠打了个呵欠。
“我知道,”方驰往窗外看了看,“我就感觉好久没跟你一块儿跑步了……我还记得咱俩第一次一起去跑步的时候。”
“我也记得啊。”孙问渠搓了搓他的头发。
“就,你脚一扭,把我给急的啊,”方驰笑着说,“还挺害怕的。”
“怕什么。”孙问渠揉揉眼睛。
“就我这么着急,我就挺害怕的,”方驰啧了一声,“感觉自己真的要完蛋。”
“那完蛋了吗?”孙问渠笑笑。
“可不就是完蛋了吗,”方驰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完得彻彻底底的,这辈子都完蛋在你手里了。”
“感觉怎么样?”孙问渠转过脸看着他。
“感觉想报复,必须报复,”方驰在他唇上点了点,“你也得完在我手里。”
外面的雪小一些了,但还是在下着。
方驰和孙问渠裹着帽子围巾口罩准备出门跑步的时候,奶奶举着一颗大白菜瞪着他俩:“酒还没醒吧你俩?”
“醒了,”方驰摆了个马步挥了挥胳膊,“就是想活动一下。”
“你也跟着他抽风?”奶奶又转头看着孙问渠,“他从小就这么野大的,你也跟着他这么疯?”
“让他乐一会儿吧,”孙问渠也摆了一个马步,挥了挥胳膊,“我陪着。”
“神经病!”奶奶笑着骂了一句,想想又说,“要不你俩一会儿顺道去把肖一鸣和程漠叫过来吃饭,估计他俩也没起呢。”
“好。”方驰点点头。
村里挺安静,过年期间那种中午特有的闲散的安静,路上的雪还没人扫,落了一层,踩上去嚓嚓地响着,让人感觉很舒服。
方驰和孙问渠还是按以前的路线跑步,顺着路跑出村子,穿过河边,往山边绕过去。
小子一路欢蹦着跑在他们前头,时不时还会到雪堆上打个滚儿蹭蹭背。
“去溪边吗?”方驰问,“溪水估计还没冻上。”
“去吧。”孙问渠点头。
光秃秃的林子在阳光下显出另一种景象,方驰边跑边转圈看着:“哎,你有没有觉得,冬天的林子很漂亮?”
“嗯,觉得。”孙问渠说。
“有没有觉得咱俩这么边跑边看的感觉很舒服。”方驰问。
“挺……浪漫的。”孙问渠笑着说。
“累吗?”方驰又问,“别又扭脚了。”
“这些内容能不连着问么,”孙问渠啧了一声,“破坏气氛,不累,不会扭脚。”
方驰嘿嘿乐了两声,转身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了,冲身边的小子嘘了一声。
“怎么了?”孙问渠走到他身边。
“看。”方驰指着前面乐了,压着笑声。
前面就是小溪旁边的那片空地,孙问渠很熟悉,他以前还在那里打过八段锦。
现在空地上有人,两个。
裹得跟他们一样跟熊似的程漠和肖一鸣。
肖一鸣正跟着程漠一块儿比划着,孙问渠看了一会儿也乐了:“做早操?”
“军体拳,”方驰边笑边小声说,“我也会,你要不要我教你?”
“太傻了……”孙问渠说,“还不如我过去教他俩八段锦呢。”
“你要过去啊?”方驰看着他。
“不去,我们是有素质的围观群众”孙问渠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那边的两个人拍了几张,笑着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我带你上个小山头吧,”方驰说,“路挺好走的,不高。”
“好。”
大冷天儿的裹着一身厚衣服,顶着雪花,去爬一个小山头,孙问渠觉得要没认识方驰,这种事儿他这辈子都不会去干。
好在他昨天睡得不错,费体力的事儿也没干成,爬这个小山头没什么问题。
方驰一进山就跟什么野兽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山林似的,活力四射,一路话都多了,说个不停,路上经过竹林的时候还带着他顺手刨了俩冬笋。
“到了,”方驰举着手里的笋子往前面一指,“过了那块石头就到了。”
“嗯。”孙问渠加快了步子。
绕过石头之后,眼前突然一片开阔。
其实这算不上是个山头,只是山腰上的一块平地,但因为对着的是小山谷,正面也没有别的山了,看过去一马平川的,让人心里猛地一下像是从隧道里穿了出来似的一阵松快。
“怎么样?棒吧!”方驰冲他张开胳膊,一手一个笋子举着。
孙问渠过去抱住了他:“棒。”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方驰搂紧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就老想带着你到处走,还有好几个地方我都没带你去看过,都是我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但现在又觉得特别棒特别想带你去看的。”
“时间多着呢,”孙问渠偏过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留着点儿,不怕以后没东西给我看了么?”
“好,”方驰笑了,“那万一有一天全看完了呢?”
“看完了还可以复习啊,”孙问渠说,“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我们第8次来到小山头,风景还没变,上次来的时候是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一转眼就好几年了……几几年几月几号星期几,我们第86次来到小山头……”
“我靠,”方驰乐了,“这跨度。”
“快进一下嘛,”孙问渠笑笑,“不知道86次的时候咱俩什么样了,估计都爬不上来了吧?”
“老头儿和老老头儿,我觉得我没问题,”方驰说,“你要不行了我可以背你上来……对了我得一直锻炼着,不过你不能老吃巧克力,我怕你到时变成个胖老老头儿我该背不动你了……”
孙问渠笑着没说话。
“听到没啊?”方驰看着他。
“听到了。”孙问渠笑笑,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好,正文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更新番外,大约两个或者三个。
谢谢大家能支持正版,又陪着我写完了一个文。呃突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就这样吧,反正还有番外,反正完结了也还有下个新坑,下下个新坑,我还有很多时间说废话呢。
一个资深话痨作者微笑着说道。
☆、番外1
它是一只流浪猫。
一只流浪猫生的流浪猫,没有名字,只有性别和毛色。
公,黄的。
它的妈妈也是一只黄猫,不过除了性别和毛色,它的妈妈是有名字的,名字叫黄大炮。
其实它觉得妈妈一点也不像大炮,但是那个每天会背着书包经过的人,执着地管妈妈叫黄大炮。
这个小区有很多大妈会喂猫,这些人妈妈都认识,但是这个人只有一次把一个没有吃完的包子给了妈妈,妈妈跟他不熟,所以这个人经过的时候妈妈都会把它和兄弟姐妹们藏在草丛里。
不过它原来有三个兄弟姐妹,现在只剩下它一个了。
这个人是个学生,每次经过的时候都穿着运动服,他有一次走过的时候突然蹲下对着妈妈进行了自我介绍:“黄大炮你好,我叫方驰。”
妈妈大概也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个这么莫名其妙以及难听的名字,这个叫方驰的学生坚持叫它黄大炮,大炮,但妈妈一直没有回应过,如果不是因为考虑流浪猫的安全,相信妈妈根本不会理他。
但是妈妈没有能够保护它很久,妈妈在某一天离开藏身的草丛出去转转,就再也没有回来。
草窝里只剩下了它一个。
一天,两天,下了一场雨,它感觉自己感冒了,但妈妈没有回来,它不敢离开,来喂食的大妈们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
三天,四天。
又饿又难受的它感觉自己要死了,求生的本能让它在那个叫方驰的人经过的时候挣扎着从草窝里爬了出来。
“哎?”方驰看见了它,弯下腰看着它,“大炮?你变小了?”
它挣扎着转身想要再爬回草窝里去,感觉这个方驰的智商很忧郁。
但它没有成功,方驰兜着它的肚子把它抄了起来。
“你是黄大炮的……”方驰把它翻过来看了看肚皮,“儿子?”
它很难受,无力地喵了一声对方驰随意查看它的小鸡鸡表示抗议。
“你病了吧?你妈呢?”方驰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把它放了进去,“你跟我回去吧,感觉你快死了呢。”
就这样,它被方驰用一个帽子兜回了他家。
“今天太晚了,”方驰对它说,“黄总,你先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我明天带你去看病。”
黄总?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随意地给猫起名字的吗?
智商这么低下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好像还是一个人生活?
它病得好像不是很轻,方驰每天把它带到医院打针,还带了药回来强行灌进它嘴里。
药非常难吃,难吃得它鼻涕眼泪一块儿都流出来了。
不过好在一个星期之后,它缓过劲儿来了,不知道是因为药起了作用还是它实在受不了方驰这种笨手笨脚给它灌药的方式了。
总归是好了。
好了就应该走了。
但是它发现它走不了了。
方驰每天去上学的时候都会拿碗装好一碗猫粮,一碗水,然后把它关在家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它找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出去的地方。
它觉得很委屈。
它是一只流浪猫,一只生在天地之间的流浪猫,一只活在阳光星光下的流浪猫,现在居然被一个智商不怎么高的人类囚禁了!
它有些愤怒地把方驰放在柜子上的猫粮袋子推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黄总视角写着玩的,所以V章只放了一千字(因为不能更少),剩下的五千字在作者有话说里了,大家一起放松一下吧,明天是肖一鸣和程漠的番外。
方驰回来的时候看到洒了一地的猫粮似乎有些生气,把猫粮收拾好之后指着它的鼻子对它说:“黄总我告诉你,你再推一次我就把你扔出去,让你满街流浪去。”
它很惊喜,非常开心。
于是第二天它又把猫粮袋子推了下去。
方驰回来的时候再次指着它的鼻子说:“你是不是有病,再推一次我扔你出去了啊!”
第三天它继续推。
“你有种,再推我不客气了啊!”
第四天它又推。
“没有下一次了!”
第五天。
“你是不是有心理障碍?”
第六天。
方驰不说话了。
第七天,第八天,方驰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飞快地把猫粮收拾干净就打开电脑玩去了。
它觉得很迷茫,说好的扔出去呢?
一个人类,怎么能这么不讲信用呢?
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方驰再也没有说过扔它出去,慢慢的它推得都没意思了,只是偶尔无聊了会推一把,然后坐在柜子上看着方驰弯腰在地上收拾。
而且它发现,方驰这段时间的心情不怎么好,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也不太跟它说话了,有时候还会回来得很晚,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不像是学校的气味。
它觉得方驰一定碰上了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它听到方驰在跟人打电话,说要带它去医院。
又没有病!为什么要去医院?
等一下,什么叫阉掉?
“现在能阉吗?我就怕它开春的时候成天嗷嗷嗷嗷啊。”方驰说。
它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慌乱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小鸡鸡。
再抬起头看着方驰,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自己心情不好就拿一只猫出气?阉掉?割掉一只猫的小鸡鸡,你就能开心了吗!
但是无论它有多么不愿意,这一天还是来了。
方驰把它抓起来塞进了猫包里,拎着出了门,上了一辆出租车。
完了吗?完蛋了吗?就要完蛋了吗!
它这时才感觉到了绝望,在猫包里拼命挣扎着,又抓又挠又叫的。
“这猫脾气不怎么好啊。”开车的司机说。
是啊当然不好了!这样的时候怎么可能还有好脾气。
“……随我。”方驰说,还叹了一口气。
谁随你了?随你什么?随你的智商吗!
但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它的救星出现了,割鸡鸡的计划好像被一个人破坏了!方驰接到一个电话,接着就很不情愿地让司机换了目的地。
它很开心。
它还有一线希望。
车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方驰拎着它下了车,它听到了一个很好听的男人的声音:“猫呢?拿出来我玩玩。”
接着方驰的手就伸进了猫包里,它一看到这只手,就愤怒地扑了上去,狠狠地两爪子拍了过去。
方驰的手缩了回去,没等它追出去,另一只手伸了进来。
这只手很漂亮,手指长长的,指尖上带着好闻的淡淡的香味,它举着爪子没有动。
这只手在它下巴上轻轻挠了两下,又在它脖子上轻轻挠了挠。
舒服!
好舒服!
跟方驰那种野蛮的一点也不温柔的抓抓完全不同!
它觉得舒服极了,在这只手伸到它肚皮下面的时候,它趴了上去,任由这只手把它托出了猫包。
它喜欢这个男人。
这个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体温也让它感觉舒服,说话的声音也让它觉得享受。
它喜欢这个人轻轻抓它,喜欢这个人指尖在它的毛毛里随意而轻柔的挠痒痒。
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不要方驰!
要这个人!
这个人也喜欢猫,它能感觉到,它要好好表现!
这个人喂它吃的东西,它都愉快地吃完了,给它喝的水它也喝了,还拼命地喵喵着,努力往他身上蹭着。
但是。
没有成功。
这个叫孙问渠的有着好听的声音好闻的味道的男人要留下它,但方驰这个小气鬼没有同意,只让它在孙问渠家里待了一个晚上。
孙问渠跟它聊天,还写字呢,写的是黄总美美哒,比方驰那笔狗刨一样的字漂亮多了,它都不介意孙问渠说自己丑了。
只要能跟孙问渠在一起,丑就丑呗。
但他还是被方驰带走了,方驰带走它的时候还跟孙问渠闹得很不开心,似乎是生气了,孙问渠也生气了,还摔了碗了。
它不知道这俩人是为什么,就觉得莫名其妙的。
但更莫名其妙的事儿还在后面。
方驰经常在家跟它抱怨孙问渠有多讨厌,多烦人,但每天又都会去给孙问渠做饭。
而且还不带它去!
一个不甘不愿的人,每天去给另一个人做饭,而一只非常甘愿的猫,却被锁在家里见不着那个人!
这是为什么,人类的世界真是莫名其妙。
然而,它每天闲得无聊盯着方驰,慢慢发现方驰似乎也不是那么不愿意去做饭的,一开始是挺不愿意的,但慢慢的好像也没那么不爽了。
但方驰的智商太低,他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它叹了口气,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这个弱智最近总跟孙问渠在一起,回家的时候身上都会带着孙问渠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它还是能闻得出来。
方驰跟它提到孙问渠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孙问渠这这,孙问渠那那,每天它睡着了,方驰还会把它弄醒,一点也不舒服地摸着它,各种数落抱怨。
一边嫌弃,一边还天天腻在一起,不要脸,呸!
一边嫌弃一边还把孙问渠画的画贴在墙上,人家画的是黄总好吗!又不是你!
还公然表示黄总是不是很想跟孙问渠在一起?你想得美。
简直跟他没话说。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
方驰有一天突然很失落地回来了。
是的,失落。
以它作为一只流浪猫的经验来看,这个弱智像是失恋了一样。
它在草窝里生活的那些日子里,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有些失落,有些怅然,有些迷茫,还有些会哭。
这些人统称失恋者。
方驰就这个样子一点儿不差,写作业的时候,煮面条的时候,发呆的时候,给它喂食的时候,都会突然走神。
只是没哭而已。
它觉得方驰应该是挺难受的,因为它就很难受。
方驰不去找孙问渠了,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孙问渠的气味了,也不再跟它提起孙问渠了。
它也跟着一块儿失恋了。
过年的时候方驰放假了,把它塞进了猫包,不知道要带着去哪里。
它觉得这段路简直要了猫的命,乱糟糟的各种声音和气味,还颠个没完。
等它总算在煎熬中等到方驰把它拎起来下了车,还没等回过神,就看到了一条大舌头,听到了哈哧哈哧的声音。
妈呀!
一条狗!
还冲它叫!叫得唾沫都飞出来了!
太可怕了,它在震惊和惊恐中炸开了花,呲着牙对着猫包的入口发出警告。
蠢狗!敢过来你就死定了!
死定了!
这个时刻,它无比地想念孙问渠,想念他好听的声音,想念他温柔的手,想念他暖暖的外套。
这时是方驰的家,它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方驰不是一个人生活的,他有家人,还有一条狗!
它没有来及适应环境的这种巨大改变,方驰居然就放下了它,自己跑了。
就这么跑了!而且还是带着狗跑的!
带一条狗也不带一只猫!
这是多么弱智的选择啊……
在它迷茫的时候,有人打开了猫包。
世界的大门突然就这么向它打开了,没有门窗,也没有方驰的看守。
它犹豫了一下,从猫包里跑了出去,在几个人的惊呼中惊慌地跳上了柴堆,再在几只向它伸过来的手中间窜上了墙头。
跑跑跑!
顺着墙跑出去。
但跑了没多久它就停下了,好冷!
还不认识路。
这是哪里?
没有熟悉的高大建筑,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更没有唰唰开过的车。
但有别的,比如寒冷,好多树,奇怪的臭味,还有狗叫!
很多狗!
它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坐在墙头有些迷茫,这里是狗的世界吗……
“喵。”
它猛地竖起了耳朵。
这声音……很熟悉,很好听,很亲切!
“喵。”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喵个什么鬼,但它还是转过头,因为它听出来了,这是孙问渠!孙问渠!帅帅哒孙问渠!温柔哒孙问渠!
它也回应了一声,喵,我在这里!
孙问渠的脸从墙边探了出来,喵。
喵。你怎么在这里?
喵。
喵。真的是你吗?
喵。
喵。你带着狗吗?
喵。
喵喵。方驰为什么不跟你玩了?是不是你不理他了?喵。他失恋了呢。喵。我都不忍心跟他竞争了,看上去很可怜啊。
喵喵。
孙问渠向它伸出了手。
啊啊啊啊这手,我爱这手!去他的方驰!它赶紧挨了过去,在孙问渠的手上蹭了蹭,终于又感受到了这双手上温柔的温暖。
孙问渠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外套里,这让它的心情很好。
当然,它也能感到方驰的心情很好,呼吸轻快了,步子也很活泼,它扒着孙问渠的外套往外看了一眼,嗯,脸上也有了笑容。
它缩回外套里舔了舔爪子。
人类真奇怪,就这么一小会儿,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一转眼就不失恋了?
它叹了口气,方驰这个样子怪可怜的,它真的不忍心再向他炫耀自己能得到孙问渠的爱抚了。
但有变化的不仅仅是方驰一个人。
孙问渠也不一样了。
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孙问渠的时候,孙问渠看方驰的眼神,跟现在不同。
但有什么不同,它却也不能确定,毕竟它是一只猫,对人类的想法并不了解,只知道孙问渠喜欢看着方驰。
方驰也喜欢看着他。
他俩都在对方看不见的时候才看对方。
有点儿神经。
在这里,它的注意力倒是不能全放在孙问渠身上了。
楼下有一条傻狗,每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叫,高兴也叫,饿了也叫,见了人也叫,一听到狗叫,它就会吓得一哆嗦。
真讨厌!
现在它一点也不想走出这间屋子了,这间屋子安全,狗不进来,孙问渠还总在屋里待着,方驰也不会强行把它抱走了,它可以尽情地睡在孙问渠的胳膊弯里。
有时候方驰也会进来,在这里看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看,因为他总会往孙问渠这边看。
其实它也有些郁闷的,它发现了,虽然孙问渠很喜欢它,没事就给它撸毛毛挠痒痒,但更多的时间,他会和方驰在一起。
一起跑步,不过扭了脚,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看你,还相互送了礼物,都是挂在脖子上的,有点儿像方驰给它买的又被它扯掉的项圈。
大概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这种判断在某一天晚上得到了确定。
这天晚上很吓人。
这个世界好像都爆炸了,一直在炸,巨大的爆炸声,还有冲天的火星子,溅得满天都是。
非常可怕,孙问渠一直抱着它,按着它的耳朵,它很感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孙问渠要一直站在爆炸现场,还很开心的样子。
方驰嘛,方驰当然也很开心,因为他可以把手放在孙问渠的脸上耳朵上呢。
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天晚上。
大爆炸之后,大家大概是庆祝劫后余生,大吃了一顿。
方驰喝了很多酒,跑到孙问渠屋里抢床了。
孙问渠给了方驰一个红包,这个红包它之前看见过,孙问渠往里面放了钱,还画了一张画放进去。
这次画的不是它了,画的是方驰。
画画的时候孙问渠的嘴角带着笑容,它没有见过的那种笑容,挺好看的。
它抱着孙问渠问他为什么不画自己了,孙问渠也没说,只是挠挠它的脑袋喵喵叫了两声。
方驰看到这张画很开心,看了很久,孙问渠又画了一张他自己的送给了方驰。
它觉得有些嫉妒,但也没什么,毕竟方驰这样的弱智挺不容易的,之前还很郁闷的过了那么久。
它是一只大度的猫。
不过接下去的事,就有些让猫措爪不及了。
这两个人在床上躺着聊天,聊着聊着聊着,突然就亲上了。
方驰先动的手,看上去很激烈,场面很不要脸。
它虽然只是一只猫,看到这种情景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四个爪子都不够捂眼睛的。
不过意外的是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居然没有进行完整。
方驰突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