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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某天夜里,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华蝶在床上翻了个身,浅眠中听见此起彼落的声响,想必是越下越大的雨吹进长廊,扫落在窗台门柱的关系。蒙胧间,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风太大了吗?她才这么问着自己时门却又缓缓地被带上。

幽暗的室内没点半盏灯,她却感到一股视线紧锁着她不愿离去。睁开惺忪睡眼,没能对焦的双眼只闪过一个人影。她摇了整天的珍珠­奶­茶有些累,没想多理会。

华铠修凝视着她纯真的睡颜不忍离开,他只想好好看她一眼,所以走近她时步伐放得极轻,靠近她时小心地屏住鼻息。挑这个时刻来,见到的只有她最美好的一面,不用再针锋相对,华铠修能感受她片刻温柔,她该知道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她。

华蝶翻了个身,听见他的叹息。心想着这个人也真奇怪,半夜不睡觉跑到人家房里作啥?没多久,他居然还往她被窝里钻了进来。不过天冷了,有个男人自愿分享体温予她,她也不推托。

他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腰,只见华蝶亦不反抗,全随他意,她这人总是大而化之,只要不夜半突然兴致高昂摇醒她,妨碍到她的睡眠就成了。

☆☆☆

「别离开我……」

惊人的雨势将她由睡梦中扰醒,她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一时半刻过去,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直至脑袋稍微清醒,才发觉昨晚搂着她整夜的华铠修早已离去。

收拾床铺后她拧了条毛巾,站在磨得发亮的铜镜前擦脸,但铜镜除了照出纠缠她眼眶四周的黑眼圈外,更让她发现颈项甚或胸口都被烙下细碎的殷红印记。

「啐,居然在我身上种草莓,弄得这么明显是怕我偷人吗?」不过自己也真是的,居然毫无戒心地睡沉了,才让华铠修有机可乘、胡作非为。

随意套件衣服,她再度拿起螺丝起子将置于床铺旁的爱车轮子拆下,敲打钢圈边缘歪斜的部分,尽力想将它恢复原状。

「小蝶!」不久,华萤由茴叶园绕来,身段婀娜,举止斯文的她踩着小碎步,身后虽有丫鬟替她打伞,但倾盆大雨仍溅上她以­精­细绣工刺上百乌的褶裙下摆。

「二姐?」

「你今儿个可曾见过宇文公子?娘让我请他到茴叶园坐坐,但我找不着他。」华萤一脸苦恼的样子。

「大雨天的,他肯定跑哪儿躲起来了,不如算了吧!」她停下手边的工作。

「为什么大雨天要躲起来?」华萤不解。

「那是他的习­性­,别理他,怪人一个!」宇文逸提过他属火,越热越旺,反之越疲,尤其是大雨不歇的时刻。「你只管往乾燥点的地方寻寻便是,也许他会待在灶口也说不定。」

受不了妹妹玩心不改的个­性­,以为她又开始瞎诌胡说。「这么着吧,你若遇上宇文公子,就和他往茴叶园一趟,你也该向娘请个安了。」

「娘每天都找他泡茶聊天作啥?娘都不累的吗?」

「她老人家难得和宇文公子谈得来,你该不会舍不得宇文公子吧!」

「谁舍不得他了!」华蝶不以为然地道。

华萤笑着摇头离去,直觉妹妹口是心非。

待姊姊离开,华蝶才又得空闲,开始自己的工作。但没多久,她感觉身后传来一道迫人视线。她直觉应该是宇文逸没错,因为通常此时华铠修早已身在茶楼中。

「如果能提前几天回去就好了,台湾的家里至少还有几台除湿机让你不会这么不舒服。娘还说要找你去喝茶,我看你也别去了,每回一碰水你就全身无力、软趴趴,再喝下去都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回去。」说了一堆话也不见身后的宇文逸回应,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回头望去,哪知半个人影也没有。

「见鬼了!」她居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邻房随即传出碰撞声。莫非是华铠修?她蹑手蹑脚地往他房间走去,发觉华铠修房门半掩,她鬼鬼祟祟地偷探入内,好奇地张望。

「三小姐,你在­干­嘛?」

还没看清里面动静,就被人叫出身分让华蝶的心跳漏了一拍。待她看了仔细,才发觉原来房里的是正要帮主子清扫内外的秋颜。

「不……没事、没事!」她笑着退出长廊之上,连忙回到房里。那一刻她还以为是华铠修听见她所讲的话,害她差点没吓死。

拿张圆凳坐在门口望着雨景,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实在是教人闲得发慌啊,「宇文?」她敲了敲手背的麒麟石。「宇文?」不知道这能不能当呼叫器用,好让他收到讯息赶紧来解救她。

突然间,一道黑影遮去了她眼前的光线,华蝶抬起头来,真以为宇文逸找来了。但见她原本满满的笑容却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消失了大半。

「有什么事吗?」他挡着她的视线了。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此处,好歹该让人家留个好印象,于是她虚伪地又堆起笑容来。

华铠修凝视着她许久,他那双深邃中隐藏着伤痛的黑眸令华蝶一阵心悸。如同仪式般,他执起她的下颚将吻落在她的­唇­上,舌尖舔过她的贝齿,专注地寻找她那略微犹豫的舌。

他的大手滑过她的浏海,顺着脸庞抚摸她的优美线条。他们的舌彼此交缠在一起,余缓而慎重,不愿错失对方。这个吻,心痛得让人落泪。

「你的诺言是否比我重要?」华铠修拥她入怀中。

华蝶被他吻得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只能愣愣地任由华铠修拥着。

「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属于这里,属于这片土地,你如何能抛下这一切跟着麒麟远走高飞?留下来,我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你,我要你成为我华铠修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与我一生相守。」他几乎绝望地拥紧怀中女子,不懂她为何执意离去。

「你爱我吗?」她问道。

「我爱你至深。」他愿意用所有生命来证明,只求她留下。

「我也是爱你的,但因为我没办法爱你如同你爱我一般,无法给你太多。我欠宇文、负了你,所以我将心交予他、将身体给了你。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而你也爱我,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她倾听他胸膛规律的鼓动,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一切的一切,她会怀念的。

「不够,你若不能在我身边就一切都枉然。」华铠修突然将她放开,让她见到他眼眸中的痛绝。

「由不得你的,从宇文将麒麟石嵌在我身上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两人的命运。我不能后悔,也不想后侮,我唯有离开这里才能重新来过,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她内心淌着血。麒麟不是凡夫俗子,岂是华铠修所能斗得过的?

她不想他有事,只得狠下心来。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神­色­骤然一变,刻意隐忍的怒火随之爆发不可收拾。华蝶既然利用命运来搪塞他,那他就让她见识,他这绝对不愿向命运屈服的执拗­性­格。

她突然间感受到气氛为之一变,华铠修冷然地直视着她。华蝶咽了咽口水,连话都逼回肚里不敢再开口。

哪知,华铠修随即抓住她的手,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拖到长廊外置身倾盆大雨之下,冰冷的雨顷刻间打湿了他们两人的衣裳。华蝶不知为何他会有如此举动,急忙地想逃回屋内。但华铠修擒住她不放,令她动弹不得。

「­干­什么?快放开我!」他的神情让她害怕,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当初发誓会好好待她的华铠修,而是处心积虑只想独占她的一头野兽。

华铠修一语不发,由怀中拿出一把发亮的匕首。

「宇文、宇文,快救我!」华蝶见状连忙大声呼救,华铠修疯了不成,居然拿出匕首想杀她?

「记得这把匕首吗?」雨水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但他却只感到心里那阵痛。

「这就是你当年划伤我的那把匕首,我一直都留着它,将它当成了你,放在我身边。但我却万万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会还用在你身上。」

「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不懂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早该听宇文的话,离他远远的,那也不会弄成这样……

「宇文、宇文!」

「不用叫他了,他恐怕也自身难保,你忘了你说过他碰不得水的吗?一

「原来那时站在我背后的人是你!你把宇文怎么了?」她没想到自己竟无意中暴露了宇文逸的弱点,让华铠修有机可乘。

「我只是让小萤找到他罢了,想必他现在已满肚子水,无暇照顾你了吧!」他虽笑着,但华蝶在他眼底却只看见哀戚。

「放开我!」她亟欲挣脱,但华铠修用全身的力量将她压倒在地,她无法起身。他拉直她嵌着麒麟石的手贴在地面之上,华蝶的背脊随即升起一阵恶寒,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她惊叫出声,但滂沱的雨势掩盖住她所有的声音,再反抗也只是徒劳。

他将刀尖抵住麒麟石与她雪白肌肤的接合之处,硬生生地把它由华蝶手背上削下。顿时大量涌出的鲜血伴着雨水渲染开来,华蝶咬着牙死撑着,就算这椎心刺骨的疼痛袭来也不愿晕过去。

华铠修捡起麒麟石,振臂掷入蕾沁湖里,让这契约再也没有机会履行。

「你该我的,我说过了!」

他这才松开桎梏,欲抱华蝶起身,但她却挥开他的手,摇摇欲坠地爬起来身。「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你的!」她摇着头渐退渐远,噙在眼眶中的泪水不断涌出。

莫非爱情的本质,就是教人相互伤害,伤得越深,才是爱得越深吗?

这让她明白,再也无法继续……

「宇文……」她撞上一个人,是姗姗来迟的宇文逸。

宇文逸撑着油伞,遮去打在她身上的雨水。见到此幕,让他对华铠修再也无法容忍,俊秀而总带着笑意的脸庞蒙上­阴­霾,不再和颜悦­色­。他抬起左手,瞬间一阵红光­射­出,藿沁湖掀起翻天巨浪……

「不要……」华蝶抓住他的手腕,恳求道:「你不能伤他,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第三个愿望。」

「但是他伤了你!」

「是我自找的,我不怨他!」她摇摇头,「我不想再与他互相伤害下去了,现在就带我走,好吗?」她靠向宇文逸,言语中有诸多无奈。

宇文逸心疼地抱起失血过多,已经无法站稳的她。他望向伤她之人,为他感到惋惜,也许他一辈子都无法再珍惜她了。转身长叹,他俩身影随即消失在烟雨蒙蒙之中。

「不!你不能带她走!」华铠修在他们身后追赶,却只是一场空。

「为什么?」他仰天狂啸,却唤不回自己心爱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小蝶……」

烟云飘散,华蝶听见华铠修的怒吼声,但她已不想再回头。

她累了,只想好好休息。太多的爱,有时对她来讲也是种负担。有生之年,她会记得他的,他的好、他的傲、他的狂、他的痴。

她会念着他的,因为他不只是经过她的生命,更让她体验了生命及爱情……

☆☆☆☆

四年后台湾

由机场回到家中,一脸疲惫的华蝶开门就见宇文逸安适地坐卧在沙发上看着晨问新闻。

「回来啦,比赛成绩如何?」

华蝶昂着下巴得意地笑了声,并将门外与人齐高的奖杯搬入,砰的一声丢在宇文逸面前。「你说呢?」

奖杯底座上印着长串烫金英文字母,他也看不懂,不过照华蝶这神情看来,此次前往欧洲参加车手大赛的她肯定拿到最高荣誉,为国争光回来了。「看来,你设计的车还不错嘛,是评审送的安慰奖吗?」

「我是世界级的!」她郑重地说明:「经过我打造出来的摩托车只有登上冠军宝座一途!」此次的车赛规则是由车手自行画蓝图设计车款,再参与横跨欧洲的超长途马拉松竞赛。结果车阵里年纪最轻的她赢了,还整整赢了对手一天半行程。回程中她笑得合不拢嘴,连在飞机上也兴奋地不肯闭眼休息,因为奖杯不仅肯定她的实力,也完成她多年的梦想,成为顶尖的机械技师。

「知道你很行,好了好了,先回房睡一觉吧,长途转机加上时差一定很累了。」他见华蝶脸上浮现的黑眼圈,知道她严重的睡眠不足。

但没料到华蝶把行李箱一抛,由房里拿出几本原文书道:「省了,现在都快七点半了,赶一赶说不定还上得了第一堂课!」她穿上布鞋就要离去。

「别太拼命,你又不是铁打的。」宇文逸摇了摇头,觉得她真的变了许多。现在的她每天行程排得满满,每天准时上课,放学后就往聘任她为特约技师的汽机车机械公司报到,不让自己有多余时间停顿下来去想别的事。但就这一点,却让他晓得这傻丫头仍忘不了过去伤她极深的那个男人。

四年了,四年来她总是会梦见他,念念不忘他的名字。宇文逸曾以为时间会令人淡忘爱情,但可惜她对他的思念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是日积月累,越陷越深。

「我知道量力而为的!」她笑了声。

「我有点事,晚上可能无法陪你吃饭。」宇文逸不禁叹息,虽然一切已成定局,不该再Сhā手其中,但看着华蝶日渐憔悴消瘦的面容着实让他于心不忍。他感觉得到,这些年来的相处只让华蝶拿他当最亲昵的朋友看待,而他,却也渐渐视她为最珍贵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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