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惊天的秘密,他,或者应该说是她,隐藏了好久好久。还记得孩提时母亲殷切的提醒吗?
“天门我的儿,你不可以喜欢布偶,你不可以亲近那些小仙女,你不可以不爱练功,当然更不可以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你知道吗?你不可以这样,即使你打心里想,也绝不可。你忘了吗?你是天门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父亲的将军职位,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还有数不尽的俸禄嫡传,都在我儿一人肩上啊……”
“天门是个好孩子,这母亲早就知道。所以,天门,你会做得很好。不是吗?束胸无论何时都不可摘下,垫肩也一定要放在盔甲之下。你不可以恣意地笑,你不可急躁地行。你要时时记得,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你高傲,健硕。你和人总要有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人看不透猜不着,如此方可安然度日。”
“天门,腰板忘记要挺直了?无论是举杯饮酒,或是朝拜天帝。你都是一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君子,这些为娘还需提醒吗?”
那些话犹在耳边啊。
所以忘记自己这样如傀儡一般活着已有多久,总之她知道,她一直都是男儿,活着活着,似乎连自己也早已忘记。那副木然的面孔下,那套冰冷的盔甲中,跳动着的,也曾经是一颗渴望柔情蜜意的玲珑心。
昏黄的灯光,跳跃中,漆黑的暗影随风舞蹈。那静谧的房间里,她放下高束的发,解下一层层的裹胸。晕黄的铜镜里,一张英气略显柔媚的脸,在如瀑的长发半遮中,渐渐露出女性的仪态。
“撒娇是这样子吗?”她对着镜子,做了一个别扭的表情。浓黑的眉毛微蹙着,嘴撅起老高。“真想不透,这副鬼样子到底有何好看之处。为什么男子偏偏都吃这一套?!”她有些泄气,挺直的腰板颓了下去。
做男人做了这样久,日日顶着欺君之罪,她不也潇洒自如地活过来了吗?可是现在,这样亲手撕裂开自己似乎早已长入脸中的面具,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她是傻了还是呆了,为什么一点不怕却还觉得兴奋甜蜜?
“媚绝色——”那样简单的三个字,念在她口中,竟然也带上了似水的柔情。第一次,她有了羞涩的表情。望向镜中的自己,看见的却是另一张绝世的容颜。
情动,情劫。这一夜,她想抛开一切。只愿散开一头秀发,静静站在他面前。不再称兄道弟,不再饮酒赋诗,只愿那样静静对望着。却在他迷惑欲开口时,安然地绽放一抹女性柔媚的笑,虽不倾国倾城,亦可醉心醉意……
“哈哈——媚绝色,怎么样?终于栽了吧?还说你没动心?我看你这一次,完全是在劫难逃!”
“住口!我的事不用你来妄加评论。手下败将一名,也敢来我面前寻衅!再者,我爱男人如何?我爱女子又如何?我媚绝色逍遥至今,所作所为无人可阻!”
“哈哈,好一个无人可阻!难道真的连你家人都管不了?我败在你手下不要紧,大不了毁了血丹,从此弃恶从良。可是如今,看你众叛亲离,吃尽情劫之苦,我也消了大半气。呵呵。爱男人好啊!在上在下,都挺爽吧?再者说,人家好歹是一仙人啊!怎么样?压仙人和被仙人压的感觉都还不错吧?是不是蚀骨销魂啊?是不是欲仙欲死啊?啊哈哈哈——”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你这个低级趣味,无耻淫贱,唯恐天下不乱的损妖!你,你,你——”
“哎呀,脸都憋红了!还真是纯情可爱至极呢!难怪将军舍不得你,为了你连天庭都不回了。”
蓦地,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天门迟疑着,知道媚绝色房中还有另一人在场。那么今夜,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一诉衷肠了呢?
“我叫你住口!你听到没有?我与将军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这些思想肮脏的妖精,胡乱栽赃。我与他一直清白如雪,你们何来污蔑?”
“清白?你们清白?清白你连家都不回,干巴巴地守着一个臭男人乐不思蜀?你敢说你不曾心动?你敢说你不爱?”
“不爱不爱!我堂堂八尺男儿,缘何会对他心动?我们本就是仇敌,此时交好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不爱我不爱!我不爱我不爱我不爱……”
血妖的嘲笑声起,湮没了绝色嘶声喊叫。看着面前男子几乎痴狂的自欺欺人,玄成只是更加肯定了这份畸恋的真实。可是门外人呢?她看不见绝色崩溃疯癫的模样,看不见他被情所困的愁苦,自然也不知晓屋中人内心的百转千回与苦痛挣扎。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却唯有绝色那一句又一句的不爱不爱不爱……
真的不爱吗?原来不爱吗?那为何你总是温柔地对我?那为何你总在身后默默望我?那为何……噢,我知道,是缓兵之计,是权宜之计啊!
天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
一个傀儡恋爱了,一个傀儡失恋了。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没有知道,自然也没有人在乎。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是满心欢喜愉悦的。即使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会让家门不幸,会让至亲遭殃。可是她就是那样不管不顾了。可是他呢?他说自己不爱自己。因为她是男人吗?这是托词。不爱就是不爱,爱了就是爱了,那与眼睛无关。即便眼睛看着自己是一个大男人,可是你若爱了,心也会知晓啊!
“不爱不爱不爱……”像一个魔咒,搅得她再难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