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灵魂舒展成条银河
长长流在天上一千首歌
……
林徽因说:“灵感的脚步——来得轻时,好比潺潺清水婉转流畅,自然的洗涤,浸润一切事物情感,倒影映月,梦残歌罢,美感的旋起一种超实际的权衡轻重,可抒成慷慨缠绵千行的长歌,可留下如幽咽微叹般的三两句诗词。愉悦的心声,轻灵的心画,常如啼鸟落花,轻风满月,夹杂着情绪的缤纷;泪痕巧笑,奔放轻盈,若有意若无意地遗留在各种言语文字上。”
徐志摩就这样踏着轻轻的脚步来了,是花,是梦,是诗歌,让16岁少女的梦如露垂芳草,闪耀着朝阳的光芒,晶莹透亮。徐志摩的脚步虽是轻轻,但他的爱却如猛虎细嗅蔷薇,他已婚的身份搅起了一阵狂澜。芳草上含着的露珠很快滚落一地,爱情的梦醒了,一个不能去爱,一个不能得到爱。
林徽因和徐志摩,两人互为彼此的花,互为彼此的梦,互为彼此的诗。后来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序》里说,在1920年:“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生命受了一种伟大力量的震撼,什么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顾间散作缤纷的花雨。”又说:“我那时是绝无依傍,也不知顾虑,心头有什么郁积,就付托腕底胡乱给爬梳了去,救命似的迫切,哪还顾得了什么美丑!”
徐志摩对林徽因狂热而不顾及美丑的追求人人皆知,而他追求林徽因而不得回响的那份深深的忧郁亦让众人叹惘。
但这份狂热,这份忧郁,让他成了诗人。而他的爱,也如风,轻轻卷起林徽因诗意的花瓣,让林徽因也成为了诗人。
徐志摩说林徽因如风,似月,如风的林徽因吹在他荒蛮的大地上让他春暖花开,似月照山河的她让他知道了寄生于世上原是这么地好,这么地诗意。但是对于徐志摩这番隐喻于生命中冥冥力量的情愫,林徽因则冷静地分析为:“我们仅听到写诗人自己说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或是一片澄清的月色,一个惊讶,一次心灵的振荡,便开始他写诗的尝试,迷于意境文字音乐的搏斗,但是究竟这灵异的风和月,心灵的振荡和惊讶是什么?是不是仍为那可以追踪到内心直觉的活动;到潜意识后面那综错交流的情感与意象;那意识上理智的感念思想;以及要求表现的本能冲动?灵异的风和月所指的当是外界的一种偶然现象,同时却也是指它们是内心活动的一种引火线。诗人说话没有不打比喻的。”
她不肯承认徐志摩欲说还休的那个自己身为主角的真相,她只说这只是一场比喻而已。他们的感情,自始至终于林徽因都只是好像!只是若有!若无!
1921年,徐志摩跟林长民为自己向林徽因求婚,被林长民拒绝了,连拒婚信都是林长民替林徽因回的——
志摩足下:长函敬悉,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为答,并无丝豪(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悮(误)解耳。星期日(十二月三日)午饭,盼君来谈,并约博生夫妇。友谊长葆,此意幸亮察。敬颂文安。
弟长民顿首,十二月一日。徽音附候。
“徽音附候”这几个字是林徽因写的,说明了她的心甘情愿。一个月后,林徽因和梁思成订婚。
她很理智地爱人,不会为感情这种虚无的东西让自己众叛亲离。但她也有很多情,多情如四月的人间,春意盎然。
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一年,金秋的10月,林长民出国考察的时间到期,林徽因随父亲悄悄地回国,谁都没有跟徐志摩说一声。耕种的诗人收获了爱情的花朵,却没获得爱情的结果。徐志摩从憧憬中醒来,大恸,再繁华的城市也荒芜,只因这座城市没有你在灯火阑珊中!
荒凉的城子
我眼前暗沉沉的地面,
我眼前暗森森的诸天。
她,──我心爱的,哪里去了,──那女子,
她的眼明星似的闪耀?
我眼前一片凄凉的街市。
我眼前一片凄凉的城子。
灾难后的城子,只剩有
剐残的人尸。
黎明时我忧忡忡的起身,
打开我的窗棂,
进来的却不是光明,进来的
是鲜明的爱情。
树枝上的鸟雀已经苏醒起,
我倾听他们的歌音;
他们各自呼唤着他们的恋情;
就只我是孤身。
这是生命与快乐的时辰,
我在我心里说话。
各个的生物有他的欢欣,
在阳光中过他的生活,
他们在各个同伴的眼内寻着。
光明,那怜惜的光明,
这是相互怜惜的时候,这是
相互爱恋的光阴。
……
在这个相互爱恋的光阴里,深陷爱恋的徐志摩却一直都在失恋中。从此他开始写诗。也只有诗人的徐志摩一袭青衫行来,才能引得美人林徽因频频回顾,回望他永远都在她的青春岁月里的一段美梦。
就连徐志摩不顾众叛亲离的离婚也不能引来林徽因回头,但当诗人的诗一阵风地行过,林徽因这朵四月的花瓣便会微微地颤动。朱自清说写诗的徐志摩“是跳着溅着昼夜不舍的一道生命水”,而只有这一川烟水流过,青山才会给予回响。
林徽因和徐志摩,他们两个人正是有情不一定终老,暗香浮动正好。
1922年春天,18岁的林徽因与梁思成的婚事“已有成言”,但未定聘。而3月,徐志摩经金岳霖作证,在柏林与张幼仪离婚。
徐志摩以为他在靠近,实际上她在远离,一个星球朝另一个星球越走越近,另一个星球却离它越来越远,因为你我今生不在一个轨道上,最近的距离也相距在光年以外。
林徽因站在徐志摩的梦中,是他永不能到达的彼岸。她永远是他那所谓的伊人,在水一方。
这一年9月,徐志摩回国,见到林徽因,继续开始他执著的追求。只要她站在自己眼前,就让他有错觉,以为彼岸还能抵达,却不知世间无船能抵达银河的彼岸,星辰就在眼前,但却相隔着毕生都无法到达的距离。
金岳霖晚年跟采访他的人谈起这段往事:“林徽因被他父亲带回国后,徐志摩又追到北京。临离伦敦时他说了两句话,前面那句忘了,后面是‘销魂今日进燕京’。看,他满脑子林徽因,我觉得他不自量啊。林徽因梁思成早就认识,他们是两小无猜,两小无猜啊。两家又是世交,连政治上也算世交。两人父亲都是研究系的。徐志摩总是跟着要钻进去,钻也没用!徐志摩不知趣,我很可惜徐志摩这个朋友。”
此时,林徽因跟梁思成的感情正如春扇徐徐打开,他们每周相约在北海公园内的松坡图书馆里相会。当时松坡图书馆星期日不开放,梁思成因特殊关系有钥匙可以出入,于是这里成了林徽因和梁思成恋爱的小小天堂,可是徐志摩总是频频前来打扰,梁思成只得贴一字条在门上:“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情人不愿受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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