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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板桥县立殡仪馆后方一间窄小的屋子里,微弱的灯光中映照著两个瘦高的人影,静静地看著床上的尸体。

“怎么样?无厘头?”

紧纠著眉,我点了点头。石景城把白布盖回梁勇山冰凉赤­祼­的身体,缓缓的推回冰柜里。

两人不发一语,离开了法医解剖室,石景城才说:“我们的推测果然没错,梁勇山的确中了『愧疚咒』才杀人、自杀的,这下可好了,现在全台湾死了三百多人了,难不成我们得要一具具去检查吗?”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但是县立殡仪馆里外还是灯火通明,人潮来来去去,忙进忙出,哭喊和哀嚎声不绝于耳,悲怆和凄凉感久久不散,让每个人心脾俱裂;一天之内,竟然有四、五百人自杀,而死亡的人数也累积到三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在加护病房里急救!

尤其是九二一地震的南投、台中等地,自杀的人数也不断激增著,而死亡人数居次的台北市,心也有近百人自杀死亡,台北市市长雷建天在晚上的临时记者会里,也特别要求所有的台北市民,一定要尽快联系、确定自己的亲人现在身在何处、在做何事,如果平日就有情绪不稳或自杀倾向的人,切记要全力安抚,以免不幸的事情一再发生。

当记者问到报纸上所刊载有关“棠尧石化”做法才导致这“大规模”的自杀事件,平日处世颇为谦恭和气的雷建天,竟然毫不考虑即脱口而出:

“既然这位记者小姐问到这件事,在此我也要特别提出说明,身为媒体,有必要教育群众。像此类怪力乱神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成为一件新闻事件,更不该利用媒体的力量散播错误讯息,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如果连新闻媒体也不知要对新闻本身的正确­性­过滤、把关,那新闻媒体的道德正义不也荡然无存了!”

这一番意正辞严的发言,让在场所有的记者为之汗颜!但还是有记者不服气的说:“雷市长,该不会是『棠尧企业』平常对贵党有政治捐款,所以你才为他们脱罪吧…?”

雷建天两眉一挑,原先的和颜悦­色­随即拉垮下来,他先是哼了一声,接著才说:

“这个问题我根本不屑回答,我也不想回答!如果每个新闻从业人员都如您一样不知自重自爱、仗著『无冕王』的权利无的放矢,社会乱象岂不永无宁日?要不是你们报导新闻是这么的……哼!事情岂会如此难以收拾?”

在众人瞠目结舌下,雷建天随即转身就走。众人反刍他刚刚的话,这才明白他在反讽所有媒体的兴风作浪、盲目跟从,才会让事情弄的更加不可开交。

不过,媒体也并非全然都是酒囊饭袋,尽管接二连三的自杀案件让记者们疲于奔命,但在他们穷追不舍的查访下,这上百位自杀民众的自杀原因也一一浮现,有些人是因为感情问题,有些人是因为工作不顺,有些人是因为夫妻不和,有些人则是因为久病缠身,在对人生已经了无眷恋的沮丧下,他们选择了结束,来终止凝聚在他们身上的痛苦。

一位现场目击自己长官跳楼的南投公务员,语带颤抖的说:“他…他…在他看完电视转播后,就心情沉闷的走出去,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

“什么电视转播?”记者再把麦克风递向受访者。

“就是…就是梁勇山法官吞枪自杀的画面…”

在媒体的追踪下,赫然发现这些自杀的人,在寻死前,几乎都有相同的“触媒导火线”!

“他是看了梁勇山法官的告白后,才割腕自杀的。”

“在听到梁勇山的忏悔后,没多久她就跳河自尽了。”

“看了早报后,我丈夫就垂头丧气的走进房里,五分钟后我到房间去,就见到他上吊了!”

“昨晚在看了梁法官自杀的转播后,我妈妈就去洗澡,到了今天早上,我才发现她开瓦斯自杀了!”

是巧合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看了梁勇山的转播后,走上自杀一途?而且都没留下任何只字片语,解释他们的所做所为,每一个人都不明究理;但从种种迹象显示:这些死者都不太像中了“愧疚咒”才自杀,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让他们一心求死呢?

不但我们不懂,就连陈良邦、罗苹、钱昆虎、曾庆伟等人也不能理解。他们再次聚集在PUB里,讨论著这两天的新闻。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自杀呢?”钱昆虎拿著晚报,忿忿不平的问。

陈良邦也被多人自杀的新闻震慑住,只是一个劲的抱著头,难过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曾庆伟仰著头思索了半天,久久才叹了一口气。

罗苹则是开心的抽著烟,随著PUB里的音乐不住摇头晃脑、挥舞双手,这些死伤,对她而言,只是一连串急遽增加的数字而已。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众人没有交谈。没多久,关礼娟才姗姗来迟。刚跑完众人自杀新闻的她,秀丽的脸庞难掩心中的悲痛!她一坐下来,也不问是谁的酒,就先将桌上的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半晌,才哽咽的说:“真的是太夸张了!所有的记者都取消了休假,就连主管也都跳下来跑新闻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自杀呢?唉……”

看著自己的酒被喝光,陈良邦并不以为意,他反而在意的是后续的情况,于是他小声的问:“目前的死伤…多少人了?”

关礼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又再喝掉了桌上的另一杯酒,看著众人说:“今天早上,有警察来找我。”

她掏出放在皮包的名片,放在桌上,一张是台北市警察局督察室特种勤务督察李秉强,另一张则是中山分局刑事组组长李英才,她盯著名片,面­色­凝重的说:“这两个人,一见面,就问我为什么那天会到板桥地方法院去采访。”

“那你怎么回答?”陈良邦担心的问。

“我就回他:我是钱昆虎的朋友,他的女儿被砂石车撞死,我们有必要对于砂石车的嚣张行径做一则专题报导。”关礼娟胸有成竹的回答。

钱昆虎也紧张的问:“然后呢?”

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他们拿出两张照片…叫我辨认,问我认不认识?”

“谁?”众人齐声问道。

她仰起下巴抬了抬:“『审判』和『正义』。”

众人一起回头看著陈良邦和罗苹,陈良邦此时才恍然大悟:“喔,难怪,难怪那天『矫正』说我已经被警方给盯上了…那你怎么说呢?”

关礼娟此时才大笑出来:“我做记者可不是­干­假的!我马上反问他们: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难道他们牵扯上什么大案子吗?要不要给我们一个独家消息?他们两个人好像什么事被人揭穿一样,马上就把照片收了起来,警察最怕媒体把消息事先曝光了,没聊几句就匆匆告别了。”

曾庆伟点了点头,投给关礼娟一个佩服的眼神:“不错,『监督』的反应真快!的确是个『好记者』!”

“不管怎样;”陈良邦沉声的说:“看样子,我和『正义』的档案警方那边已经有了!DOUBLEJ的任何行动从今开始都得要特别小心才是,不过这次这么大规模的自杀行为不是我们DOUBLEJ所为,那究竟是谁搞的鬼?”

“这根本无所谓!因为他们都是该死之人!”众人惊觉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矫正”已经出现在众人身后。

“你终于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在看了梁勇山法官举枪自尽的画面后,就有这么多人自杀?”陈良邦难掩心中的悲愤,整个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怎么会知道?”吸吮著手中的可乐,“矫正”不急不徐的说:“我又不是这些自杀的人,我怎么会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自杀?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这句话怎么讲?”关礼娟焦急的问。

“你们还记得DOUBLEJ成立的宗旨吗?”“矫正”反问大家。

“法律需要重建!社会需要公理!道德需要申张!个人需要保障!”本来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语的罗苹搭上了腔。

“矫正”拍了拍罗苹的肩:“没错!梁勇山该不该死?”他指著钱昆虎说:“像他这种法官,一年不知道放走了多少重大违规的司机?郑得胜去年才撞死了一个中学生,今年又毫无愧意的肇祸伤人;『公理』,你说,他该不该死?肇事司机该不该死?用奖金诱惑他超时加班,又花大笔钱和律师、警方沟通打关系,修改笔录和事故调查报告的老板该不该死?”

“该死!”钱昆虎马上回答:“但是,这三个人该死,并不表示这几百人也该死吧?”

碰的一声,“矫正”把可乐重重的丢到桌上:“我再说一次,这些人为什么会自杀我不知道。但是我再强调一次,他们都该死!”

他拿出身后的皮包,把一堆资料丢到桌上:“你们自己看看,他们该不该有这下场?”

众人马上翻阅桌上的层层档案,关礼娟才拿起一本,马上失声叫道:“这…这些资料…你,你怎么会有?”

“矫正”微笑著说:“我早就说过了,我有办法可以弄到任何检警双方的资料档案。你们自己看看,这些资料,全都是自杀者的背景。单单以这一些在南投、台中自杀的人来说,这些人哪个不是挪用公款、结党营私、阳奉­阴­违、贪渎枉法?他们利用公家民间的资源、金钱,从中谋财、赚取暴利。视灾民的生死于不顾,让地方的建设于无形,这样的人,他们该不该死?当他们看到梁勇山自杀的行迳后,他们当然更应羞愧而死!”

这一番话讲的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因为他们手中的资料、档案显示,这些人的确涉嫌利用职权为己谋私,而检调单位也早已获知详情,只是尚未侦办定罪而已。

曾庆伟放下手中的资料,拿出另一份报导,指著上头说:“现在就连媒体都在报导『愧疚魔咒』的事情,还把…”他指了指罗苹和陈良邦:“『审判』和『正义』两人以前轰轰烈烈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从现在开始,DOUBLEJ不就被所有人盯上了?这样,我们还能继续活动吗?”

“矫正”头一抬,眉毛挑的更高了:“当然要,距离『主上』所交代的大同世界还有一大段差距,难道你现在就想打退堂鼓?今天找各位来,就是要交付大家一个任务,一个更难达成,却迫在眉睫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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