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祁勋无奈,只得去了。
待到人给领上来时,军医正给白弈起背上伤口里的砂石,殷红的血便顺着往下淌,染得榻边的地上一片鲜艳刺目。
白弈听见声响,忍痛睁开眼,看见艮癸拎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站在下面。那孩子正睁大了眼瞪着他,眸子里虽然有着愤恨,却依然掩不住几分恐惧。
果然孩子还是孩子,见着血便吓住了。他心中泛冷,面上却微笑了一下,“艮癸,别吓着孩子。让他上前来。”
艮癸应声松了手,但仍守在一旁,但凡那孩子敢有什么异动便要出手。
白弈打量那孩子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细声应道:“小灿。”
白弈又问:“知道为什么带你来么?”
那孩子忙摇头,一下哭出来,“小灿没有做坏事……”
白弈轻笑,“小孩子家,满口谎话可不讨人喜欢。你不叫小灿。你姓卢,叫卢灵。你父亲叫卢杞,祖父叫卢云。炸炮是你找人埋的,谣言也是你传出去的。我可有说错?”
他这一番话出口,那孩子忽然不哭了,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他,眸光渐渐锋利起来,安静片刻,“你这么说,也没有凭证的。”
白弈笑道:“你很聪明,竟还能扮作个小姑娘掩人耳目。但我既然能把你抓来,就是凭证。你那几个帮手的家丁都是卢家的旧仆,是你父亲留下保护你周全的,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审他们。”
卢灵又是片刻沉默,忽然嘶声叫道:“那匪贼杀了阿翁,你害死我爷娘,你们都不是好人!”他一下蹦起来便要扑上去。
艮癸一把将之拎回来,掐猫儿一样掐着他后颈。卢灵双手扯着领口,两条腿乱蹬。
“放他下来。”白弈轻叹。他又看了看卢灵,问道,“你说我害死你爷娘又有什么凭证?”
卢灵一怔,狠狠地道:“阿爷亲口对我说的。”说着,他又流下泪来。
“你是个小孩子,我不同你计较。”白弈不予置评地一笑,“你走吧,下次再要找我寻仇,先拿出证据来。”
卢灵闻言呆了,“你,你放了我可别后悔!我总有一天要杀你替爷娘报仇的!”他眼中闪着精光,咬牙说道,人却飞快地退到门边去。
这样的一个孩子。白弈在心底一叹,也不再同卢灵搭话,只示意卢灵可以走了。
他知道卢杞事先派了几名家丁带着八岁的儿子逃走。那日卢杞返回家中并未立刻举家逃亡,而是舍弃了自己,以制造一个看似安宁的假象,保全幼子出逃。如此决绝的父爱,很是令他感动了一会儿,心想一个八岁的孩子也翻不出天去,一念之仁,放过了卢灵。但他却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会来找他寻仇,而且手段这样激烈。究竟是这孩子有天资,还是仇恨的力量真的强大到能激发一个人灵魂深处无限的潜能?白弈在心中细细探究。如今,杀掉这孩子以绝后患实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却觉得可惜。他想留着这根幼苗,或许能长成一棵可用之材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