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窝在榻上正看着书,十几日未见的太子翔成露面了。而他开头一句话就让我肝火上升了不少:“婧女,尽量少些接触顾丞相父子。”
我掀开腿上盖的薄毯子,重重地撂到一边,刚要发作,却猛然反应过来:设身处地想一想,他也很不容易,皇上的病还不知如何,还要天天应付一干朝臣。
深呼吸,语调平和地说道:“……你回来了。荏苒的事情,是你交给我的,那么我就有必要安抚顾家的不满情绪。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清楚,顾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被牵制住的,即使联合了我的父亲,也未必就行。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厌恶顾荏苒——当然,你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是厌恶。但是请你配合一点好吗?”
太子翔成瞪大了眼睛,语气很是懊恼:“我让你去解决顾荏苒的后事,不是让你找人解决。”
我依旧好声好气地解释:“顾家父子是什么样的人,我略有耳闻。可是没有你到场本来就说不过去了,要再不经过他们,真的不行。你心里明明有数,为何还要难为我呢?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的。何况,顾荏苒是拼了命才生下了你的孩子呀!”
太子翔成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里泛着我不想深入了解的东西。我假装镇定地慢慢移开眼睛,不愿与他对视。
他叹气,问道:“婧女,你这么聪明,真看不出顾荏苒的怪异?可是,仅从你说的我那所谓的恶劣态度,你还能看不出吗?你只是不想,你不想弄清,对不对?”
“不想。”我背过身,干脆地回答。
后来我听到他又轻叹了一下,接着说了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就没了动静。
我等了一会儿,回头。
殿里没一个人——太子翔成已经走了。
太子翔成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在东宫待过这么长时间。从下午到晚上,他一直没有离开东院。我琢磨着皇上的病可能大好了。
傍晚,门外影子晃动,仔细一看好像是小福子,转转悠悠的,也不进来。
小喜被他转烦了,索性把虚掩着的门完全推开,半探出身,问道:“你这猴子又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是不能禀明的,让你在外面抓耳挠腮?”
小福子赔笑的声音传了进来:“嘿嘿,是莫喜姑姑呀!奴才没事,没事!”
“胡扯!你这小子每次‘没事’的时候都是‘有事’!”小喜拎了他的耳朵,一路把他拎进了殿里。
“呀哟!莫喜姑姑,您老轻点儿!小心累到手指头……”
我笑叹道:“你们两个,别耍了。小喜,放下他。小福子,你有什么事,说吧。”
小喜撅嘴,再一使劲。惨叫过后,小福子才眼泪汪汪地捂着耳朵回话:“呜……奴才只是来请娘娘去前面用膳的。呜……”
因为太子翔成很久不曾回宫,所以我一切从简,三餐都是在自己的殿里随便吃点儿就了事,久了也省去不少麻烦。但太子翔成现在回宫了,这又得另当别论。
我趁小福子低头揉耳朵的时候迅速伸了个懒腰,随后摆出一副正经样子:“知道了。”
静悄悄是进餐时的最高品质。
——这是母亲大人说的。她自己能不能坚持住都是个问题,一般只用来对付父亲大人和惹到她的人。
我在这“最高品质”中不发一言,故意无视太子翔成的欲言又止,努力让自己不去关注他眼下的青灰与脸上的疲态。
经过一下午的思考,我决定从今开始不再去管顾荏苒和太子翔成之间的是是非非。至于那个还没起名的孩子——太子翔成要是愿意看看就去,不愿意也与我无关。
但是堂堂名义上的皇长孙至今无名也不是件光荣事。
饭后,我提出给孩子起名的要求。
太子翔成随口给了我两个字:“如意。”
我瞠目,继而无语: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如意如意,真是讽刺!是反讽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外祖父?如意,他究竟如了谁的意……这样一个从出生就连自己都不如意的孩子。
睡前,我再次到隔壁去看了看那个很少哭闹的孩子。
他才三天大,就要面对生离死别和人间冷暖。唯一可能爱他的母亲走了。外祖父和舅舅们根本都没有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个孩子的存在,也许是故意忽视了他,因为他的存在代表着他母亲的死亡。而他的父亲则赐他名为“如意”。
——或许他还是养在西院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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