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辆活泼的吉普车变成了一头病驴,用很慢的步伐告诉我们它不行了。阿闹踢了它两脚,说,推它下河。
我没问他为什么要把看上去好好的一辆车推下河,我问他:“你渴吗?”
他顶着烈日,点点头。
我说:“我这有瓶子,到前面给你装点水来。”
这条向两旁无限延伸的沟渠有个秘密,当你卧下身子去观察它的时候,它不再是灰色的而是变成了一条条闪着七色光芒的彩带。从它那里拿点东西出来是多么不容易啊,我弯下身子,发现河岸上堆满垃圾,我尽可能绕开它们,窑点水上来。除了用肉眼见到水里群居的微生物外,还有半张人脸。
“小伙子,你不会想喝这里的水吧。”这是一位老人。戴着一顶草帽,卷起的裤角上只有泥,光脚丫,满脸深刻的皱纹叫人担忧自己老后的面貌。“拿去,自家的井水。”他道。
我没有闻道井水的味道,鼻子里像是沾到了他脚上的泥巴,被太阳蒸去水分后剩下的干枯,跟烟草似的刺激人的神经,我觉得这种气味很亲切。
我表达了我的朋友是如何热爱大自然的。他笑着走到阿闹身边,将有很多茶垢组成的茶壶递到他手上,转脸对我说:“哪有人肯喝它,它的味道可不好啊!”
闷热的天气,给人一点凉爽就想休息。我们都在一阵风之后有了躺下休息的想法。附近有一颗高大的树,树底下了长了点野草莓,小小的一粒一粒,我们三人就靠在树下,静静地散热。我看到老人摘下了他的草帽,可怜的头顶没剩多少头发,可数的几条还被油亮的汗水粘在一起。他拿帽子扇出点风,我就靠了过去,看到他深邃的眼神中隐藏了些东西。我把一粒野草莓放到嘴里,说:“你是种地的?”
“除了这个,我不会干别的。”他用帽子扇出自己带着热气的话。
阿闹热昏了头,忍不住自言自语说:“这位老大爷,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干活,我看,儿女可能跟鸟一起飞出去了吧。”
老人拿出一条干毛巾,擦擦秃顶,黯然道:“没办法,再老再没用,都是要吃的。”
好象安静了很久,等到风停了,老人才叹气道:“要是真飞出去的就好了,等谷子长齐了,又会飞回来的。可他们不会了,我儿子,孙子,老伴都走了。我儿子是疯死的,孙子是失踪的,老伴是没钱医病病死的,各有各的死法。”老人饮口苦茶,将泪咽下了肚,说:“我有个孝顺儿子,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有文化,毕业就做老师,他还娶了个城里来的媳妇,特漂亮,干净秀气,弯眉毛瓜子脸,别提多好看了,对老人也有礼貌,结婚那时,村里城里都摆了酒,可媳妇却跑了,跟着我儿子就发疯,没多久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