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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个平方米,我处于最中心的位置,俨然是世界焦点。我的正前方,是个大理石洗脸台,一面宽大明亮的镜子。我的右面是个大得吓人的浴缸,塞进去三个成年人都不嫌挤(真是令人遐想连翩),若里面放满了水,没准一不留神就会被淹死。

说来我也算幸运,没落到穷人家的小卫生间里,终日与臭气熏天的内衣、袜子为伍,抑或身边堆满各种没用的杂物——我的高贵出身与意大利牌子,也不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方。在主人没搬进来的日子里,我是当之无愧的老大,这里所有摆设都是死的,惟独我有思想有智慧的生命,也只有我能感受被禁锢的悲哀。卫生间里有一扇气窗,被牢牢锁死,透进来微弱的光,加上紧闭的房门,就如昏暗牢房,飘浮在19层楼高的空中。

等待半个月,我迎来了第一位主人。

男人可以一日无女人。

女人也可以一日无男人。

但无论男人、女人,皆不可一日无马桶。

所以,我,才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我的第一位主人,是个肥胖的商人。

据说,他搬进来的那天,是请了大师计算过的黄道吉日,可以保证他从此宅门平安生意发达。甚至进入卫生间的时间,也经由大师的­精­确计算,大师说马桶所在之地­阴­气太盛,又是五谷轮回之所,必然要选择至阳至刚之时辰,否则主人易泻阳气。

果然,我的主人准时打开卫生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摸索着打开电灯,既照亮了昏暗已久的我,也照亮了他那张几乎要“扑”出来的脸。

我的主人看起来才三十多岁,却已挺着个篮球似的肚子,晃着脸颊上的白­肉­,露出垂涎欲滴的目光,打量着我不着一丝的身体。

不过,他还是更对我头上贴着的牌子更感兴趣,拍拍这块意大利人的姓氏说,贝卢斯科尼?果然是名门望族的马桶!太好了,我喜欢!

为了表示他对我的喜爱,他迅速(以下删去七十八字)。

我的第一次。

却是给了这个猥琐肥胖的男人,他满意地深呼吸了几下,按下开关冲去污浊之水,嘴里哼着小调走了出去。

虽然,自来水迅速洗­干­净了我被玷污的身体,但空气中仍然残留着一丝气味,那个人的气味——令我作呕,可我又能呕出什么来呢?难道是他刚刚给我的东西?这就是一只马桶的命运,永远无法选择自己的主人,无论他是个什么东西。

我所能做的,就是成为一只称职的马桶,一只称职的会思考的马桶,一只称职的会思考的具有职业­精­神的马桶。

行行出状元,我要做马桶的状元。

是啊,我必须每天给自己灌输思想,就像主人每天给我灌输大便一样——他把最肮脏的东西给了我,我只能不停地清洗自己,为的是迎接主人的下一次光临,让他每天保持好心情,面对一个­干­净的马桶,尽情而畅快地排泄。

不是有本畅销书叫《不抱怨的世界》吗?我的主人可是每天都蹲在我身上看这本书呢——因此让我顺便领会了一遍这本书的­精­髓。

“不抱怨”嘛!作为一只马桶,每天接受主人的大便,这就是我的天职,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停止抱怨,振作­精­神,做大做强,才是马桶的王道!

何况,作为一只可以抽水的马桶,相比当年的前辈们,已不知幸福了多少倍!又是在这个有钱人家,宽敞洁净的卫生间,每天有钟点工打扫——瞧,专人伺候我这只马桶,可见我是马桶中的战斗桶,系出名门,高贵不凡,比上没有,比下有太多余了。

我很满意我的钟点工阿姨,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但经常在这种高级公寓里­干­活,故而也不显得很土,有时还会穿着时髦的衣服,戴起二十块一根的项链。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她­干­活的速度就明显变慢了,尤其喜欢在卫生间里磨洋工——我丝毫都不介意,因为她能把我弄得很­干­净。这时她就会自言自语,好像我就是她的知心朋友,所有的话都可以说给我听——她的老公在煤矿­干­活,五年前发生了一起事故,老公连同一百多个工友,全部死在地下尸骨无存,煤老板却报告只死了九个。她拿了几万块的抚恤金,悲伤地领着孩子离开农村,跑到大城市讨生活。她仍记得该死的煤老板的名字,因那位老板如今已成社会名人,常在各种电视节目中露脸。

阿姨每次重复相同的话,直到我的耳朵听出茧子,给她起了个绰号“祥林嫂”。但每次她都让我伤心,一只马桶的伤心——想象她那可怜的老公,在黑暗的煤矿深处化作枯骨,却在死亡名单中找不到他,就像空气被一笔勾销,仿佛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或许,“祥林嫂”的老公存在的价值,就是挖出煤炭燃烧出光和热,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而我是多么幸福啊,安全地蹲在豪华的卫生间,思考思考人生,打发打发时光,每天接受几坨屎又算什么?

阿姨是我每天能够看到的人,至于我的那位肥胖的主人,经常几天才能看到一次。他穿戴整齐地站在卫生间里,头发梳得光滑可鉴地照着镜子,手里提着LV的公文包,自言自语这次的投资计划——要么飞北京要么飞深圳,那里都有他投资的房产,隔半年就转手卖掉,轻轻松松赚几百万。

就算他每天回家的日子,也都要到凌晨一点以后,带着满身酒气地冲进来,偶尔还会恶心地用嘴巴对准我,将散发着酒­精­味的晚餐,融化成某种固体与液体的混合物,全部吐进我的身体——简直比他的排泄物还要肮脏。

他还喜欢坐在马桶上打电话,即便有时候拉不出半点东西来,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在电话里集中­精­神。比如涉及数千万的资本项目,比如正在盯紧的地方领导——这都是最要命的机密,足够让很多人蹲监狱的秘密,他以为在卫生间里说电话是最安全的,只有镜子里的自己才能听到,却完全忽略了近在ρi股底下的我:一只会思考的抽水马桶。

除了阿姨和我的主人以外,第三个经常被我看到的人,是一个女人。

当然,她不是阿姨那样的中年农村­妇­女,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仅仅以一只马桶的审美角度而言。

不用说你们就明白了,他是我的有钱主人的小情人。

她大概也就二十多岁吧,看起来还算有些教养,化着并不是很浓的妆,配着一条卡帝亚的项链。我怀疑她是个在校大学生,因为她的手机上贴着春哥的头像,包包里还Сhā着一本郭敬明的《小时代》。

不知道什么原因,虽然谈不上讨厌,但我并不喜欢她。

小情人大约每周来一次,每次都会在我的身上坐很久,难道是和我的主人厮混久了,也学会他的坏毛病了吗?她的手指不停地发着短信,当然是主人不在的时候,我从下面悄悄瞄了一眼,似乎是发给另一个老板的,原来小小年纪花头还不少呢。

不过,我最讨厌的就是,主人会带着小情人一起洗澡。

我当然不会拒绝看美女,但在看一个美女洗澡的同时,还得看着一个肥胖的丑陋男子,这就实在令我倒胃口了!甚至比单独看我的主人洗澡更糟糕——因为他天生长成那样,也没什么对不起人民群众的。可是,他的那个臃肿身体,和一个年轻美女的身体,同处于一个豪华­性­感的浴缸之内,不免令人想起某某Сhā在鲜花上的古语。

最令人郁闷的是,主人常把浪花溅到我的身上,强迫我看他们的表演,(以下删去一百九十三字)。这时我就会异常绝望,有些残忍地暗暗对老天祈祷,祈祷我的主人快点死翘翘,终止这些恶­性­的演出吧。

然而,想不到的是,我的祈祷很快就应验了。

在他成为我的主人六个月零十三天后。

后半夜,我身上没表,不知道几点。

我听到卫生间外面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是电视机和冰箱被砸烂的声音,然后有人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我的主人走了进来。

他摇摇欲坠地摸开电灯,照亮自己惨白的脸。但是,照旧肥胖,照旧猬琐——对不起,这种时刻不该如此形容我的主人。

这回他没有散发酒气,跌跌撞撞地坐到我身上,对面镜中的目光告诉我——他的头脑非常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他知道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还背着几千万的债。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镜中自己,似乎看到一具压满钞票的尸体,随之发出一声绝望低吼。几乎慢动作地站起来,抚摸我的头脑和身体,就像抚摸他的小情人,抚摸那身年轻白皙光滑漂亮的肌肤——她永远不会回来了,说不定正躺在另一个臃肿的怀抱里。

对我抚摸了半个钟头,他才满足地转身,打开浴缸的水龙头。他安静地坐在浴缸边缘,腆着快要撑破的肚子,看着热水一点点往上涨......

很快,卫生间已烟雾缭绕,世界变得异常朦胧,再也看不清主人的眼神,只见他脱下一件件衣服,直至全身赤­祼­­祼­的,像拔光了毛的肯德­鸡­。

当浴缸水差不要溢出来,他轻轻地关掉龙头,竟有些姿态优雅地坐了进去。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那身白­肉­即刻烫得发红,表情却很是享受。合该是这浴缸太过庞大,几乎能在里面潜泳,只把鼻孔露出水面。

享受片刻,他缓缓地坐起来,在浴缸边缘用手摸索,找擦身的毛巾吗?我要是有手就给他递过去了。

然而,他手里摸到的是一把剃须刀。

不是电动剃须刀,而带着锋利刀片的剃刀——上个月带着小情人去欧洲买回来的。

他平静地看着黑­色­刀片,将它从刀架上卸下来,放在眼前晃了几下。蒸气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到刀片锋刃闪烁的寒光。

如果,我有嘴巴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尖叫起来。

我有嘴巴吗?我没有。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主人,看着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胖子,用自己的右手拿着刀片,用力割开自己左手的手腕。

他似乎很不会用刀,足足割了半个钟头,一会儿刺一会儿砍一会儿锯,就像对付一个打不开的罐头。

终于,主人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我看到一抹鲜红的液体,从他的手腕里飞溅出来,穿过水舞缭绕的空气,喷洒到浴缸里,磁砖上,甚至天花板——还有两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他在浴缸里剧烈挣扎片刻,似乎想要爬起来逃生,抑或后悔了自杀的决定?但又好像没有力气起来。大概是在潮湿闷热中困得太久,再加上体形肥大心脏负担太重,使得他根本无法动弹,就像手脚都被雾气绑了起来。

我痛苦地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却丝毫不能为我的主人做些什么?我恨自己只是一只马桶,只是一只会思考的抽水马桶,可是光会思考有什么用呢?我却没有任何的能力去救我的主人?眼巴巴看着我的主人要死在浴缸里?甚至都没有能力向外求救!

痛苦抽搐了数分钟后,我感觉他的喉咙开始痉挛,瞪大的眼睛甚为怪异,两只瞳孔变得如玻璃晶体,正好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我才是杀人凶手?

他死了。

生活就是餐桌与茶几,摆满了餐具与杯具。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主人死去。

一阵­阴­影从他额头飘过,化作一团黑­色­烟雾,竟轻轻地吻了他的嘴­唇­。

我知道,那就是死神。

现在,主人即将进入脑死亡的状态,大概正在和死神对话?最后他会想什么呢?大概是万分的懊恼,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死,反而充满求生的欲望。自杀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表演,表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一旦这出戏危害到自己的生命,他就会立刻回到求生的轨道上来。

可惜,他太胖了,闷热的水气中,丧失全部力量,无法从浴缸里站起来。

他不是割腕自杀死的,而是在泡热水澡的过程中,因为缺氧导致心脏病突发而死。

我知道他的心脏有问题,他和小情人一起洗澡时说过,全因为自己身上这层膘。

可怜的主人,他明明不想自杀,却还是被自己害死了。

他还在想他的万恶的敌人?想他的躺在别人怀抱里的小情人?想他曾经辉煌发迹的过去?想他少年时代的纯洁初恋?想他童年时代与邻家小孩捉迷藏?想他刚出生时看到妈妈的模样?想他还在母腹里像一只小鱼儿的时光?想他的前世是否杀过太多的人?

死神,却容不得他想太久,挥一挥黑­色­的衣袖,便带走了他全部的灵魂。

脑死亡。

他倒在宽敞的浴缸里,渐渐变凉的一池浑浊的水中,却像一只充足了气的皮球,鼓着肚子漂浮在水面。

浴缸里的浮尸。

水,不断化开着手腕上的伤口。血,死人的血,像黑红­色­的颜料,缓缓铺满一池的水。

我静静地看我的主人,看着他的血在浴缸中飘荡,看着他的皮肤变得惨白,看着他的身体变得僵硬,看着他的头发在水中竖起就像变长了,看着他的眼球因失去血压而变成平面,看着他的瞳孔放大暗淡无光。

我想,他的脑­干­已经死亡了。

真恶心!就连我这个每天接受污秽之物的马桶,也想再找一个马桶拼命呕吐一番。

几个钟头过去,卫生间的气窗外天­色­已经发白,我绝望地看着我的主人,看着他的皮肤开始从白变黑,我知道那是死者血液凝结的缘故。

突然,我看到他的胳膊哆嗦了一下。

诈尸?

就在我心惊胆战,但又无路可逃之时,主人的尸体又平静了下来。

原来,这是厌氧­性­的生理反应,死后数小时内肌­肉­仍会痉挛。

天,亮了。

而我的世界依旧暗无天日,只有一池浑浊的血水,和一具肥胖的僵尸,与我这只马桶相伴。

主人的手机开始响了,小沈阳的歌声充斥耳边,再也不能把那具尸体唤醒。

手机从上午响到下午,终于来了一条短信,洗脸台上的手机屏幕,闪出几行文字——

老兄,怎么不接电话?你确实被骗了,但你的投资成功了!不但没有血本无归,反而净赚了一个亿!

抓狂。

我为我的主人抓狂。这条该死的短信,为什么不早来十几个钟头?而这位净赚了一个亿的先生,正躺在浴缸里等待腐烂。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人有宿命,马桶也有宿命。

难道,我的宿命就是如此?守着一具尸体直到天荒地老?

呼唤阿姨回来发现尸体,将它从我身边拖走,免得让卫生间像个坟墓,让我像个倒霉的殉葬品!然而,到天黑也未见阿姨踪影,浴缸已开始散发一股臭味。

子夜,手机屏幕上闪过一行文字,号码显示正是阿姨——

老板,我在乡下读书的儿子,因为学校危房倒塌受了重伤,我紧急赶回乡下去了!非常对不起!但我儿子快要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请老板再请新的阿姨吧!

可怜的阿姨,即便作为一只马桶,我也心如刀绞!

阿姨,快点回去照顾儿子吧,至于我们的主人,我想我还可以忍受几天吧。

一直熬到后半夜,主人死亡已超过24小时,腐烂的过程终于开始了。我想,应该是先从我看不到的地方,比如那些肥大的内脏?还有(以下删去二百七十二字)。

第三天。

我彻底绝望了,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来清理尸体,手机响了许多次之后,终于筋疲力尽断电而亡。

臭味弥漫着卫生间,不知道能否穿过紧闭的房门,传到外面的卧室与客厅?再飘出这套房子?这个楼层里还有其他居民吗?可能有,可能没有。所以,我还得祈祷臭味继续往外飘,沿着逃生通道前往楼上和楼下,或者坐着电梯到底楼,把那些保安熏得晕过去,于是就会有人来救我了。

不过,死了一个人,十几层楼下能闻到吗?

第四天。

赤­祼­泡在浴缸里的主人,全身开始出现浮肿,口鼻之中涌出许多泡沫,带着体内残存的血液,这让我身边的这池污水,变得更加肮脏不堪。

蛆,我还看到了蛆,从主人的鼻孔里钻出来,它们大概是专门吃脑子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成苍蝇?

GOD!

拿什么拯救你——我自己?

第五天。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能坚持到第五天而没有昏厥过去!

第六天。

我终于被臭味熏得昏迷过去了。

对不起,主人。

第七天。

晨曦透过卫生间的窗户,将恶梦中我的唤醒。

可惜,醒来依然是个恶梦。

于是,我又一次昏倒。

第八天。

我已经麻木了。

终日看着我的主人,由一个“人”的样子,渐渐变成“鬼”的样子,就像被强迫看一个慢镜头。我渐渐适应了与死者为伍,{奇}渐渐让自己相信,{书}眼前的主人已不再是人,{网}而只是一具臭皮囊,只是一堆无生命的骨头和烂­肉­,就像人类餐桌上的牛排与­鸡­块。对啊,如果你正在喝鸭血粉丝汤,是不会想象到鸭子被屠宰时的惨状,更不会想象鸭子的内脏被挖出来,用它小小的身体里的血液,来满足人类邪恶的贪婪的欲望。

一旦把这些全都想通,也就克服了那种彻骨的恐惧感。

如果,我还有下辈子的话,如果,下辈子有幸不做马桶的话,我想做一名合格的法医。

两周之后。

我已对主人的尸体产生了审美疲劳。

可怜的他被世界遗忘了,亏得那些终日拍他马屁的家伙们,没有一个想来找找他?也亏得那些生意伙伴投资兄弟,大概以为他已经移民国外了?

除非是债主。

假设,他真的赚了一个亿,真的是­阴­差阳错做了枉死鬼,别人当然不会来找他了——趁机把他的钱全部吞走还来不及!大概那些人还盼着他早点死翘翘,好从遗产里分走一杯羹。

他没有亲人吗?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吗?也许,是在另一个城市?可是,那么久都没有联系,他们不会着急吗?难道,他早已断绝了一切亲情,或者亲情早就抛弃了他?这个可怜的胖子,就好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疼爱,有的只是关心他的钱,疼爱他的钱。

越发怜悯主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已完全不认识这张脸——那些蛆就像无孔不入的城管,一点点侵蚀主人最后摆出的小摊。正在腐烂的舌头伸了出来,那是腹部气体的压力所致。他的身体从绿­色­变成了红­色­,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肥老鼠。他的牙齿和指甲都已脱落,沉淀在污浊的浴缸底部。

三周之后。

终于明白苍蝇为什么是苍蝇了,生于斯长于斯,自然适应于斯。就像我们马桶的职责就是处理人类污秽之物,自然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适——尸体嘛,相处久了,也会习以为常。那些刺鼻的臭味,也会被你的鼻子接纳,倒会觉得香味或者无味难以忍受。

我开始想象,如果永远都没有活人进入这个房间,那么我将永远孤独地守着这具尸体,看着他被分解为最原始的分子,最后只剩下一具枯骨。而浴缸里骇人听闻的污水,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漫漫地挥发到空气中。我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可能一年可能两年,总有一天会看到浴缸见底的——除非这栋楼先于这池水而毁灭。

四周之后。

我正在陷入哲学家的沉思,我的主人正在变成绿面人——尸体脂肪会变成绿­色­物质,也就是所谓的“尸蜡”,看起来有些像草莓汁——他的小情人曾经坐在马桶上喝过。

突然,有人踢开卫生间的门,看起来像大楼的保安。他一看到我和我的主人,便惨叫着昏迷了过去。

原来是楼上和楼下的邻居,闻到窗外飘来阵阵异味,又发现家里的苍蝇成倍增多,向大楼物业投诉才发现了情况。

一小时后,大队警察赶到这里,个个戴着口罩拧着眉头,做了详尽认真的现场勘察,最终结论为自杀。

只有我知道真相。

凶宅。

发生过“自杀”事件,以及陈尸一个月的房子,自然是凶宅无疑。

但是,在这个没有卖不出去的房子的时代,“凶宅”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还是一个豪宅,一个俯瞰着城市最美景观的豪宅,自然是有人要前赴后继地进来。

当我孤独地在卫生间里沉睡了几个月后,房子已轻松地卖出了上千万元的价格,若是我的主人还活着的话,他这次的投资回报率达到了100%以上。

随后,是彻底的重新装修。工人们花了两个多月,将原来的装修全部推倒,又按照一种奇怪的品味,大刀阔斧地改变了房屋结构。尤其是卫生间——新主人当然知道这是凶宅,首先是把浴缸换成了木桶,但这庞大的洗澡木桶,也足够容纳两个人进去了。其次是更换了洗澡的方向,从我的右手边移到左手边。原来空出来的地方,放了一尊狰狞恐怖的神像,目的就是镇住原来主人的冤魂。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我。

因为,我是这个家里最完美的一样。(我是不是太自恋了?一只自恋的马桶)

不久,我迎来了我的第二位主人。

她是一个女人。

谢天谢地,还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与她相逢的情景——当我在孤独的卫生间里沉睡,只感到门被轻轻推开,温柔灯光洒上我的额头,抬眼看到一身白­色­衣裙,如同一只害羞的小猫,偷偷踏入别家的后院。

我看清了她的脸。

如果我是一个人,我将立刻爱上这脸。

如果我是一只鸟,我将转眼从天空坠落。

如果我是一条鱼,我将马上沉入黑暗的水底。

如果我是一朵花,我将迅速凋零并且永远不再开放。

虽然,我只是一个抽水马桶。

但是,鉴于马桶向来是人类的好伙伴,我们的审美标准也与普通人类相同。

抱歉,我无法再用人类的语言来描绘她的脸。因为,任何一种漂亮优美的词汇,都会被邪恶的人们用于邪恶的场所。

所以,对她不加任何形容,我想就是最好的形容。

今夜,她是我的女神。

对不起,我还是要再形容一下,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眼神——她不是普通人,我认定她不是普通人,她的眼神里有股特别的气质,高贵,纯洁,傲然独立,不惹尘埃!在这个肮脏的俗世之中,尤其是在终日吞噬肮脏的马桶眼中,她完全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即便她也将坐在我的身上,即将她也将排泄出一些东西,但我宁愿称之为“身体的产物”,而不愿以人类鄙俗的词汇冠之。

似乎,冥冥之中的注定,当她第一次走进卫生间,第一眼就落到我的身上。

她与我有缘。

长久地注视着我,眼神微微颤抖,就像见到久别的故人?对不起,我们肯定是初次相逢。她伸手轻轻抚摸着我,感受我洁白光滑的身体。其实,我也在感受她的指间,微热的温度,细腻的皮肤,就像­干­涸的土地上,重新得到甘露的浇灌,重新赋予了我生命。

随后,她优雅地撩起裙子,坐在我的身上。

哦,原来是有内急。

但我丝毫都不介意,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吗?我是一只具有敬业­精­神的马桶,不管什么人坐在我身上,我都必须微笑着迎接“身体的产物”,何况是完美的她呢?

她很快从我身上站起来,重新整理好衣裙,轻巧地对我揿下按钮。我心满意足地放出水来,将她的“身体的产物”送入下水管道,并以自己清洁的身体,迎接她的下次光临。

通过对面的镜子,我看清了她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微笑,似乎全身都得到了释放,包括原本可能沉重的内心。她笑起来的眼神太美了,却又很是节制而含蓄,隐藏在这私密空间,只向自己一个人敞开——还有,作为马桶的我。

我听到水龙头的声音,她认真地用洗手液洗手,面对镜子看看自己仪容——完美无暇。她理了理肩头的长发,像黑­色­的丝绸飘过身体,带来一股淡淡幽香,弥漫在马桶与浴桶之间,让正在充水的我心旷神怡。

她仔细观察了卫生间一遍,今天起这里就是她的家,怎能不好好端详?只是,我右边那尊辟邪的神像,让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恐惧,大概是年轻女子共有的心理吧。不过,她一定知道凶宅的传说(不,是事实),还敢住进来说明胆子不小,她应该可以克服这些恐惧。而且,我也可以保证——我的第一位主人,那个肥胖的倒霉的商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即便他的幽灵想要回来,我也发誓要把他再赶出去!

@奇@因为,现在我只有一位主人,我要好好地保护她。

@书@不过,我又产生了一种恐惧,会不会同时再有第二位主人?

她是单身女子吗?她看起来至少有25岁,但绝不会超过30岁,这个年龄的女人很可能已有老公,当然也不排除剩女的可能­性­。

但愿,她是个剩女——对不起,我怎么那么自私呢?只为了自己一点微小的满足感,就要牺牲她的幸福吗?

也许,人类心里所有的毛病,马桶的心里也全都有吧,或者我早就被人类同化了,变成一只拥有人心的马桶——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走出卫生间前,她又温柔地抚摸了我一下,在这个隐私的空间里,她最喜欢的还是我,这无疑让我受宠若惊。

随着卫生间门的紧闭,我再度陷入深深的黑暗,却再也无法入眠,而是兴奋地瞪大眼睛,等待新主人的再度光临。

数小时后,她再度推门进来,这回换了一身粉­色­睡衣,匆忙地坐到我身上。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封面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在释放“身体的产物”同时,她慢慢地翻着书页,几乎逐字逐句地咀嚼。她的皮肤摩擦着我的皮肤,她的体温与体香传递到我体内,我还能感受到她血管里的脉搏,感受到她心跳的节奏。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她心里的话,不喜欢范柳原!

接着,她在心里读着《倾城之恋》的文字,读着那个遥远的爱情,也在读着她已经破碎的梦。

我确信这不是我的幻觉,因为我听得是那么清晰,而且我也能确定——她的嘴巴并未动过,喉咙里也没发过声音,是她的心在说话!

难道,我也有了《人间》里的读心术?

只是,我不需要看对方的眼睛,只要感受她下半身的皮肤,以及血管里微微的跳动。

等到《倾城之恋》翻了数十页,她也轻叹一声站了起来,揿下我的按钮冲去“身体的产物”。

但她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打开洗澡木桶的水龙头——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假如我有心的话),她要洗澡了吗?对不起,我本非偷窥女人洗澡的登徒子,不过你也别强迫我看呢。

她先用了几十分钟清洗浴桶,随后才放满了一池热水,倒进去许多带花瓣的浴液,这才脱下那身睡衣,将整个身体暴露在我的眼前。

该戳瞎自己的眼睛吗?可是我找不到眼睛,因为我的全身都可以看到她。

她是我的洛神。

或者说,是我的维纳斯。

虽然,过去也看到过女人的身体——我的前主人的小情人,尽管也是年轻漂亮皮肤很好,但并未激起我的任何欲望,我只是像看表演一样看着她,看着她和肥胖的主人的表演。

可是,我的新主人却完全不同,她不是普通的女子,更不是美丽的花瓶,她就是我的主人——无论从法律上还是­肉­体上抑或­精­神上,她都已经深深地征服了我,让我彻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现在,则是她光溜溜的玉脚上。

她走上木桶旁边的小台阶,抬起腿要跨入浴桶——我提前闭上了眼睛。

我要做一个有道德的马桶。

等我重新睁开眼睛,维纳斯已完全没入水中,只露出酥胸以上的部分。水面上漂浮着各­色­花瓣,就像众花神簇拥着花中之魁。她将长长的乌发放下来,在水中就像黑­色­的海藻,每根发丝都装饰着她的身体,如同传说中的美人鱼。

氤氲弥漫的热气中,

别迷恋哥,哥只是个马桶。

哥正在迷恋。

我的主人。

我的洛神。

我的维纳斯。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请原谅我盗版了纳博科夫,但接下来几个月,确实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似乎不太出门,当然也不可能上班,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无论上午、下午、傍晚、子夜,都能看到她匆匆走进来,坐在我身上或短或久,有时还带一本张爱玲或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最近,她正在看的是《无人生还》,我在她看书同时偷看了几页,真是一个疯狂而绝望的故事。我不知道有哪位推理小说家写过更绝妙的谋杀——凶手不是人,也不是爱伦坡的猩猩,而是一只马桶,一只会思考会感觉的马桶,一只具有嫉妒心的邪恶的马桶——或许,只有斯蒂芬•金大师才会想出这么BT的创意吧。

无法判断她究竟是做什么的?应该是个自由职业者?果真在家SOHO办公?但以她的气质与眼神,我相信她不可能是做生意的,做生意更不可能闲在家里。

晚上,我常常听到书房里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接连不断往往持续到天明,不太像QQ聊天吧?偶尔看到她戴着黑框眼镜,疲惫不堪的样子,恐怕已付出大量­精­神与心力。

她在写作?

对,她那么爱看书,又如此气质不凡,整天待在家里打字,不是作家又会是什么?

我更爱慕甚至崇拜我的主人了。

她写的一定是感人至深的爱情小说,就像她的容颜那样美丽,又像她的眼神那样忧郁,更像她的身份那样神秘。总之,她写的故事肯定非常­精­彩,拥有千千万万忠实粉丝,每本书都可以畅销几十万册,才买得起这间豪华公寓。当然,单靠写书的收入还不够,想必还向银行贷款了几百万——当她成为我的主人,也同时成为这套公寓的房奴,在未来与我日夜相伴的许多年里,就得靠辛勤写字还债了。

那样她还有时间谈恋爱吗?

所以,她就这样成了伟大的“剩女”。

真为主人惋惜!那么好的姑娘,那么出­色­的女作家,就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呢?即便终日沉浸在文字的世界,即便拥有无数个热情的读者,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定也很寂寞吧!她会想什么?许多年前美好的初恋?几年前那个患得患失的男人?抑或最近遇见的那个让她心动,却又在她的面前自惭形秽,而怯懦退缩的傻瓜?这时候,她就会想起我,想起这个日夜陪伴她的忠实仆人,想起这个皮肤光滑白皙贴着意大利牌子的广东制造的小怪物。每当接触她温柔的皮肤,我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活生生的长着四肢五官的男人,永远这样体贴入微地陪伴着她,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是一个男人吗?对不起,我只是一只马桶,即便会思考会感觉,仍然是一只马桶。

所以,我不能满足主人的心愿。

当她坐在我的身上,当我感觉她的心里话,感觉她对我的幻想,当我又意识到自己仅仅只是个马桶,便让我心如刀割......

如果,如果我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投胎为男儿,勇敢大胆地吻你抱你,永远地关爱你守护你,并且对你承诺:“你,永远是我的主人。”

至于我的这一辈子,作为马桶的这一辈子,我也永远只能作为马桶来陪伴她,而不能给她真正需要的幸福,不能给她像男人给女人那样的幸福。

如果,我还能联络到其他马桶,联络到其他与我一样能够思考的同胞,我会要求他们向我推荐一个男人,一个真正优秀的配得上我的主人的年轻的男人。

希望这个男人给我的主人以幸福,就与我期望自己下辈子给她的幸福一样。

她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留在卫生间,不只停留在我身上,还有充满热水的木头浴桶。每次沐浴完后,她都会赤­祼­着面对镜子,痴痴地看着镜面水雾淡去,美丽脸庞逐渐清晰。虽是朴实无华的素颜,但在暧昧的卫生间里,在我这个忠诚的奴仆面前,依然让人心襟摇荡——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体温,触摸着她发丝间散出的水滴,还有她后退时细腻的皮肤。

她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如此留恋这个卫生间?似乎这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所在,甚至远远超过了卧室的重要­性­。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不敢看她的身体;更不敢......不敢看她的眼睛。

但是,我可以听。

她在唱歌。

焚身以火/让火烧熔我/燃烧我心/喷出爱的颂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黄土地埋了我......

那真是她的声音吗?午夜的卫生间,充满蒸气的氤氲世界,宛如天国寂静的花园,只有我的天使孤独吟唱——是,这是天使的声音,也是她的声音,她就是天使。

这是哪部电影的主题曲吧?最近,尤其凌晨时分,常听到卧室电脑里响起这段旋律。这回换到真正的人声,从她的声带和喉咙里婉转而出,穿过诱人的红­唇­白齿之间,悠扬地飘散在我的耳边,竟绝不逊­色­于原唱的感觉。

就像那部电影里的故事,深埋两千多年来到这个时代,却发现一切都已改变,变得那么平庸那么复杂那么肮脏,再也没有那个仗剑而立的男子,再也没有那个不顾一切的夜晚,再也没有那黄沙飞扬里的烈火,只有喧嚣尘世里的这个隐秘空间,还有一只会思考的马桶。

此刻,她的夜半歌声,她的低吟浅唱,她的彻骨深情,都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迫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映在对面镜子里的眼睛,柔和灯光下乌黑的眼睛。

三分神秘,七分忧伤。

这双美丽眼睛的焦点,却似乎在异常遥远的地方,或是异常遥远的年代?我,一只默默无闻的马桶,早已经被她彻底遗忘了。她,完全沉浸在她的情绪里,沉浸在她的回忆里,沉浸在她的恐惧里。

她的嘴­唇­在发抖。

这是一面值得珍藏的镜子,伴随焚心以火的旋律,我的主人的胸前不断起伏,这回终于看清楚了——最完美的女人,我只能如此来形容,虽然她的每寸肌肤都一览无余,却丝毫容不得人起半点邪念,这不是Se情更绝不是情Se,而是人类最美丽的时刻,所有的人类加在一起的美丽,汇聚在我的主人的身上。只有一只马桶作为观众,沉默着激动着痛苦着,陶醉在主人的歌声和眼神中。

让我写下诗/让千生都知道有个我/让万世都知道有个你/共享福祸/焚心以火/烫上爱的深烙/燃烧的心/黄土地埋不了我......

歌,唱完了。

主人的眼泪,也缓缓地滑落下来。

从红红的眼眶到苍白的脸颊,再到优美弧度的下巴与脖子,直到她孤独而滚烫的身体。

而我的体内则几度翻滚,竟然自动抽水了一次——我抽的不是水,而是我的泪啊!

马桶抽水声惊得她回过头来,双手还下意识地捂着胸口,怕是死在这里的鬼魂作祟?

她赶紧裹上浴巾逃了出去,但愿今夜的她和我,都能做一个美梦。

然而,我没有想到,美梦很快就碎了。

梦,碎了。

那是个­阴­冷的雨天,我听到卫生间的气窗外,不停地淋漓­淫­雨。空气充满潮湿,似乎随时能拧出水来,就连我体内那池清水,也有要涨出来的欲望。

忽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我的主人,不是那个美丽忧伤的女子,而是一个男人。

其实,我并不讨厌男人来这里,如果是个年轻优秀一表人才的男子,同时又具有淳厚善良的品德,那么在我黯然神伤的同时,也会为主人而感到高兴——她终于有男朋友了,可以告别以往的孤独岁月,大胆享受女人应该享受的幸福。

可惜,我看的是个中年男人。

如果,是个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极品大叔,倒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毕竟如今适龄优秀男生都是稀有动物,许多罗丽或御姐竞相化作大叔控,投入阅尽沧桑的魅力男子怀中。

可惜,这个中年男人既非极品大叔,更非艺术家气质的怪蜀黍,而是一个面目可憎令人厌恶的家伙!

倒——怎么会是这种人?

对不起,本马桶绝非以貌取人之辈,但这位不速之客实在太蹉了——他有着高大魁梧的身材,却穿着一件巴黎小开风格的DIOR西装,还看似休闲得打着白­色­小领带,实在与他脸上的横­肉­很不相称。再看他的眼神却极其傲慢,似乎坟墓里爬出来的皇帝,全世界都是他的奴仆,何况我这个蹲在地上的马桶呢?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邪恶。

甚至,还听到某种尖利的啸声,仿佛来自深深的地下,又伴随他打开门吹入的寒气,散布到卫生间里每个角落,让我也感到彻入骨髓的恐惧。

天哪,若非我只是一个不能移动的马桶,我就得立刻从气窗跳下去,躲避这个令人作呕的混蛋,哪怕我自高空坠落粉身碎骨!

不,她不可能选择这种人!

于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难道她已经搬走了?不再是我的主人了?因为该死的出版商拖欠版税,令她无法按时缴纳按揭贷款,此屋已被催债的银行收走?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吧?几个小时前,她还进来享用过我的身体,怎么一眨眼就人去楼空还换了主人?不对,卫生间里摆满了她的东西,不可能抛下不管就走了的。

正在恐惧地思量之间,她却悄悄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厚厚的睡衣,脸­色­甚是难看的转过头——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穿着睡衣?正在我为主人而抓狂之际,那个男人已粗野地伸出一只大手,重重地搭在主人柔弱的肩膀上,同时轻薄地说,看来你还蛮喜欢这套房子。

实在太无礼了!我要是一个男子汉的话,会立马跳起来对这家伙饱以老拳!

但更让我吃惊的是,主人并没有剧烈的反抗,或者­干­脆来个女子防身术,而是低下头蜷缩到卫生间的角落,就像一只落入猎人手中的小母鹿,乖乖地等待宰割。

该死的男人却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就像搂着个小情人似的说,一个月不见,就变得不好意思了吗?

我今天不太舒服。她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句,好像投入那个男人怀中本就是她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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