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房子也属于塔克家的。她每月要付二百八十美元的房租。
房门没有上锁。里基一头跑进室内,倒在家里的沙发上。他似乎在哭,但没有眼泪。他两腿一缩,膝盖抵着肚子,似乎感到很冷。接着,他慢慢地将右拇指放到嘴里。马克留神地看着他。“里基,你说话呀,”马克轻轻地摇着弟弟的肩膀,“你跟我说话呀,伙计。喂,里基,没有事的。”
里基更加使劲地吮着大拇指。他紧闭双眼,全身颤抖。
马克在房间里,厨房里到处查看一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一动也没动,与一小时前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啊,一小时以前!但它却如同好几天前一样。阳光渐渐暗淡下去,室内有点黑。他们的书和书包都照例堆放在厨房的餐桌上。他走到洗涤槽前,拿起一只干净的咖啡杯,放满一杯水。他渴得要命,一边啜饮透凉的清水,一边透过窗看隔壁的房问。这时他听到咂嘴的声音,于是将目光转向弟弟。原来是他吮吸大拇指的声音。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加利福尼亚的小孩地震后都吮吸大拇指,这引起了各种各样医生的关注。但震后一年这些不幸的孩子还在吮吸大拇指。
杯子碰了他嘴唇上的嫩皮,使他想起当时鲜血直流的惨样。他赶紧去洗漱间照照镜子。他发现在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疙瘩,不很刺目。他的左眼青肿,样子可怕。他打开水龙头,冲洗一下下嘴唇上一个出血的地方。那里没有红肿,但一洗就马上抽痛起来。他的模样比在学校斗殴后的样子更狼狈。但他受得了,顶得住。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冰,将它紧紧按在眼睛下面,走到沙发跟前,好好看了看弟弟,尤其看看他的大拇指。里基已睡着。时间已快五点半钟,妈妈在灯具厂上了九个小时的班,该要下班回家了。他的耳朵由于枪声的震动,又挨了他已经死去的朋友罗米先生的拳头,还在嗡嗡作响,但脑子却在思考。他坐在里基的脚边,手拿着冰块在眼睛周围慢慢按摩。
如果他不打911报警电话,尸体恐怕要好些天才会被人发现。马克相信这致命的一枪除了他和弟弟,没有其他人听见。因为枪声给闷住了。他去过那空旷地好多次了,但他突然想起来,在那里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其他人。那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没人去。为什么罗米要选这个地方呢?他来自新奥尔良,不是吗?
马克在电视上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营救行动,心中十分明白所有的911电话都是录上音的。他不想给人录音。刚才的经历他谁也不想告诉,甚至连妈妈也不想告诉。在这重要时刻,他需要与弟弟商量,统一口径。“里基,”他叫道,摇了摇弟弟的腿。里基呻吟一声,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将身子缩得更紧,蜷作一团。
于是他拿起电话机,按下911,清了清嗓子。
“喂,有一具男尸,在树林子里,嗯……喂,要派个人去处理一下。”他尽量用粗嗓子说话,但一张口就意识到这是装模作样,立即露出了马脚。他呼吸急促,额头上的疙瘩一跳一跳地疼痛。
“请问您是哪一位?”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机器人在说话。
“嗯,我不想说出来,行吗?”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孩子。”神了!她听得出是个孩子的声音,他希望别人一听至少觉得他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
“你想不想知道那具尸体的事?”马克问道。
“尸体在哪里?”
“尸体在塔克活动住房区附近,还有……”
“在惠善尔路上对吗?”
“对,在塔克活动住房区和十七号高速公路之间的树林子里。”
“那尸体在树林子里?”
“似乎这样。那具尸体实际上是躺在一辆汽车上。汽车在树林子里。”
“真的死了?”
“那家伙是枪打死的。枪放在嘴里,我相信那男子已死了。”
“你见到那具尸体了?”那女人的声音不再像原先那样带着职业性的拘谨,她渐渐有点快言快语了。
多傻的问题!马克心想。我见到那具尸体了?噢!她是在拖延时间,不让我挂掉电话,这样她可以查到我在什么地方打的。
“喂,孩子,你见到尸体了没有?”她又重复一遍。
“我当然见到了。”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孩子。”
“喂,听我说,离十七号高速公路不远有一条狭窄的泥巴路通向一个林间的空旷地。那辆车很宽大,黑颜色。那个死掉的男子躺在车上。如果你们找不到,那就算你们运气不佳。再见。”
马克挂断电话,眼睛还在盯着机子看。活动住房内鸦雀无声。他走到门边,透过肮脏的门帘,向外张望,既希望又不希望警车从四面八方飞速开来——大喇叭哇哇乱叫,特警穿着防弹背心集结外面。
马克控制住自己,又摇了摇里基,摸摸他的手臂,发现他的手臂滑腻腻的。但里基还在熟睡,吮吸着拇指。马克轻轻抱住他的腰,顺着狭窄的走廊把弟弟拖到卧室,然后将他放到床上。
马克给母亲写了一张便条,告诉她里基身体不舒服,正在睡觉,请不要惊动他,他自己一小时左右就回家。她并不要求回到家时两个孩子都呆在家里,但如果他们外出,要留一张条。
远处,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马克没有留意。
他点了一支香烟,沿着小路走去。他曾发誓这辈子要活得清清白白,永不介入任何麻烦。但现在就是一件麻烦,真正的麻烦,比偷一辆自行车要麻烦得多。有人死了,而且临死前那人还向他透露过秘密。他所说的是真的吗?他喝得酩酊大醉,完完全全疯了,满口胡说。但他为什么要撒谎?
马克知道罗米有一支枪,他甚至亲手握过这支枪,碰过它的扳机。就是那支枪打死了罗米。看着别人自杀、不加阻止一定是一种犯罪行为。
他决心不向任何人吐露!罗米死了。死人不会说话。里基得对付一下。谁也不会知道他进过汽车。
远处传来警笛声,紧接着又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沉闷、单调、毫无变化。这架直升机一掠而过,离他很近,马克赶忙小心地躲藏到一棵大树底下。他匍匐前进,穿过大树和灌木,身子趴得低低的,慢慢往前爬,直到听见有人在说话。
四处灯光闪亮。蓝光来自警车,红光来自救护车。白色的孟菲斯警车把黑色的林肯牌轿车围在中问。马克透过杂草张望出去时,一辆桔黄|色白色相间的救护车正到现场。大家都看上去不紧不慢,毫不着急。
罗米一直没有被动过。一名警察在拍照片,其余人在说说笑笑。无线电叽哩呱啦地响着,就像电视里所看到的一样。血从身体底下淌出来,流过红、白双色的尾灯,继续往下滴。手枪还抓在他的右手中,放在他鼓鼓的肚子上。他的脑袋向右耷拉,双眼已经闭上。医护人员走近尸体,低头看了一眼,就开起庸俗的玩笑来,逗得警察哈哈大笑,四扇车门都敞开着,汽车正在进行仔细的检查。谁也不想把尸体移开。那架直升机又最后一掠而过,飞远了。
马克躲在灌木丛的深处,离他们最初在下面点烟的大树和圆木大约有三十英尺。那块空旷地以及躺在汽车上的胖律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胖律师躺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跟躺在马路中央的死牛一样。又一辆警车到了,紧接着又来了一辆救护车。空旷地上全是穿制服的人,互相挤来挤去。一只只白色的小袋子从罗米的车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看不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两名戴着橡皮手套的警察把软管卷了起来。那位摄影师在每一扇门旁蹲下来拍照。偶而,有人在罗米身边停下来看一眼,但绝大多数人都拿着纸杯在喝咖啡聊天,一名警察将罗米的鞋子放在行李箱上,紧靠尸体。然后他把鞋放进一只白色的口袋,上面写了些什么。另一名警察跪在汽车牌照边上,拿着无线电等对方回答。
最后,从第一辆救护车里拿下来一副担架,放到汽车后保险杠旁边的草上。两名医护人员抓住罗米的脚,慢慢往下拖,然后另外两个医护人员抓住了他的手臂。那些警察站在一旁看着,开胖子克利福德先生的玩笑,现在他们都已知道他的姓名了。有的打趣说,是否再要两个医护人员来抬这大蠢驴。有的问,担架是否已经加固,有的则问救护车能不能装得下他。总之,玩笑一大堆,在医护人员费力地把他抬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大笑。
一名警察把那支手枪装进一只口袋。担架被抬起来,推入救护车里,但车门没有关。一辆亮着黄灯的救险车开了过来,倒到林肯牌轿车前。
马克想起了里基,想起了里基如何吮吸大拇指。万一他需要帮助怎么办?妈妈很快就要回家,要是她想把里基叫醒,结果受到惊吓那怎么办?他应马上离开这里,在回家路上把最后一支烟抽掉。
他听到后面有响动,但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只是树枝啪的一下折断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颈子,那人问,“干什么,小孩?”
马克猛地一挣,转过身子,正好与一名警察脸对脸。他愣住了,喘不过气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孩?”警察问道,并抓着马克的颈子把他提了起来。他抓得并不痛,但意思很清楚,叫人服从他。“站起来,小孩,对。不要害怕。”
马克站直了身子,警察便松开了手。在空旷地的警察都听到了他的叫声,眼睛朝这边看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看热闹,”马克回答说。
警察将手电指向空旷地。太阳已经下山,二十分钟后天就要黑了。“我们到那边去,”警察说。
“我要回家了,”马克道。
警察把手臂搭在马克的肩上,带着他穿过草丛。“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姓什么?”
“斯韦。你呢?”
“哈迪。马克·斯韦,嘿!”警察重复着,若有所思,“你住在塔克活动住房区是吗?”
他无法否定,但因为什么原因而犹豫了一下。“是的,长官。”
他们来到这一大群警察中,这些人现在都已安静下来,等着见那小孩。
“嗨,伙计们,这位是马克·斯韦,打电话的那个小孩,”哈迪高声说。“你打的电话,对吗,马克?”
他想撒谎,但怀疑这时候谎言是否还能管用,于是回答说,“嗯,是我打的,长官。”
“你怎样发现这具尸体的?”
“我和弟弟正在玩。”
“在哪里玩?”
“这儿附近。我们就住在那边,”他说着,手指向树林那边。
“你们这些家伙在这里吸毒吗?”
“不,长官。”
“你肯定?”
“是,长官。”
“不要沾上毒,小孩。”至少有六个警察坐在一圈,从四面八方向马克提问。
“你怎样发现汽车的?”
“嗯,我只是随便走过来碰上的。”
“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我们刚好穿过树林子走过来。我们经常这样走的。”
“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里基。”
“同一姓?”
“是,长官。”
“你们最初看到汽车的时候在哪里?”
马克指了指他背后的树,“在那棵树底下。”
一名医护人员走近他们这群人,告诉说他们就要走了,送尸体去陈尸所。那辆抢险车正在拖那辆林肯车。
“里基现在在哪里?”
“在家。”
“你脸怎么啦?”哈迪问。
马克本能地抬起手去摸眼睛。“嗬,没什么。在学校里打架打的。”
“你为什么躲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
“我不知道。”
“说吧,马克,你躲在那里一定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有点害怕,你可知道。看到死人和这一切。”
“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
“电视里见过。”
听到这一回答,其中的一名警察笑了起来。
“在那个男子自杀前你看到过他吗?”
“没有,长官。”
“那么你发现他时就是这样的了?”
“是,长官。我们从那棵树下面走过来,看到这辆汽车,然后我们看到了那男子。”
“你们听到枪声时人在哪里?”
他又开始向那棵树指去,但突然止住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知道你听到了枪声。你听到枪响时,你在哪里?”
“我没有听到枪声。”
“真的吗?”
“真的。我们走过来,就在这儿发现他的,我们就离去回家,打了911电话。”
“你为什么不把姓名告诉911?”
“我不知道。”
“好啦,马克,你一定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我想是害怕吧。”
那些警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像这是在玩游戏似的。马克竭力想使呼吸保持正常,但事与愿违。他毕竟是个小孩。
“我真地需要回家了。妈妈可能在找我。”
“行。最后一个问题,”哈迪说,“你最初看到汽车的时候,引擎在工作吗?”
马克想了好一会儿,但记不起罗米开枪自杀前有没有把引擎关掉。他慢慢吞吞地回答说:“我不太清楚,我想引擎在工作。”
哈迪指着一辆警车说:“上车,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走回去。”
“不,天太黑了,我送你一程。来吧。”他搀起他的手,一起向警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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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斯韦已给儿童诊所打过电话,现在正坐在里基的床沿咬指甲,等医生来电话。护士说十分钟内给回话,并说最近学校里有一种传染性非常强的病毒,他们这一星期已经给十多个孩子看过病。里基有了这些症状,不用担心。黛安摸了摸他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她又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但没有反应。他还是紧紧地蜷作一团,呼吸正常,嘴吮着大拇指。她听到一辆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就往起居室走去。
马克从门外一头闯了进来,“嗨,妈。”
“你上哪儿去了?”她厉声问道,“里基怎么啦?”哈迪警士出现在门口,她愣住了。
“晚上好,夫人,”他招呼说。
她瞪了马克一眼,问道:“你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
哈迪一步走进屋里。“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夫人。”
“那你为什么来我家。”
“我给你解释,夫人。说来有点话长。”
哈迪随手关上门,他们面对面站在小屋子里,神色尴尬地看着对方。
“你说吧。”
“嗯,今天下午我和里基在后面的树林子里玩,看到一辆黑色的大轿车停在空旷地里,马达还在运转。我们走近一看,有一个男子横躺在行李箱上,嘴里塞着一把枪。他已经死了。”
“死了!”
“自杀了,夫人,”哈迪凑上去说。
“我们赶紧跑回家,我打了911电话。”
黛安惊愕地用手捂住了嘴。
“那男子的名字叫杰罗姆·克利福德,白人,”哈迪作报告似地说。“他来自新奥尔良。我们弄不清他为什么要来这儿。他已死了近两小时,我想,死了不久。他自杀前留下一张纸条。”
“里基干什么了?”黛安问。
“嗯……我们跑回家,他一ρi股坐在沙发上就开始吮大拇指,不说话。我把他带到床上,盖上被子。”
“他几岁了?”哈迪眉头一皱问道。
“八岁。”
“我能看他一下吗?”
“为什么?”黛安问道。
“我不放心,他亲眼看到了可怕的事情,也许休克了。”
“休克?”
“对,夫人。”
他们快步走过厨房和走廊,黛安在前,哈迪在后,马克跟在最后面,摇着头,咬着牙。
哈迪把盖在里基身子上的被子掀开,让他露出肩膀,摸了摸他的膀子,大拇指仍含在他嘴里。哈迪推了推里基,叫着他的名字。里基睁了眼又立即闭上,嘴里咕哝着什么。
“他的皮肤冰凉潮湿。他最近病过吗?”哈迪问道。
“没有。”
电话响了,黛安赶紧跑去接。哈迪和马克从卧室听她和医生在电话里说话。她告诉医生病情以及孩子们发现尸体的事情。
“你们看到尸体时,他说了什么没有?”哈迪轻轻地问。
“好像没说什么,事情很突然。我们,嗯,一看到尸体就跑掉了。他只是呻吟,咕哝个不停。奔跑的时候姿势有点怪,两臂笔直下垂。一回到家,他就蜷作一团,打那时起没说过一句话。”
“我们得把他送医院,”哈迪说。
马克一听到两腿就发软,身子靠到墙上。黛安放下电话,哈迪迎出去,在厨房和她说话。“医生要他住院,”她十分惊慌地说道。
“我去叫救护车,”哈迪边说,边向他的车子走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他走了,没有随手关上房门。
黛安瞪了马克一眼。马克感到浑身无力,需要坐下,于是一ρi股坐到饭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你讲老实话了没有?”她问道。
“讲了,妈。我们看见了那具尸体,里基惊吓了,我想。我们就跑回家。”这个时候倘若讲实话,几个小时也讲不完。等到没有旁人时,他也许会重新考虑,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不行,有警察在这里,一讲就会使事情复杂化。他不怕母亲,一般说来只要她追问,他会全部招供的。她只有三十岁,比他朋友们的妈妈都年轻。他们一起忍受和挫败了父亲的野蛮虐待,因此呣子俩相依为命,不同于一般的呣子关系。这种事瞒着她,马克心里的确难受。她已担惊受怕,着急万分,但是罗米告诉他的事与里基的病情也无关。他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烈疼痛,房子慢慢旋转起来。
“你的眼睛怎么啦?”
“学校里打架打的,但不是我的错。”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不要紧吧?”
“我想不要紧。”
哈迪从门外进来,步子很重。“救护车五分钟就到。去哪个医院?”
“医生说去圣彼得医院。”
“你们的医生是谁?”
“谢尔比儿科小组。他们说他们将请一位儿童精神病医生来医院会诊。”她很紧张,点了一支烟。“你看他要紧吗?”
“他需要检查一下,也许得住院,夫人。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些小孩亲眼见到枪杀,或捅刀子以后就出现这样的症状。这属于精神创伤,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康复。去年有过一个案件,一个小孩亲眼看见他母亲被夜贼枪杀。这可怜的小家伙至今还在医院里。”
“他当时几岁?”
“八岁。现在九岁。他就是不说话,不肯吃东西,光吮大拇指,玩布娃娃。真可怜。”
黛安不想再听下去,便说:“我去收拾衣服。”
“你最好把自己的衣服也收拾一下,夫人。说不定你要陪他。”
“那马克怎么办?”她问道。
“你丈夫什么时候回家?”
“我没有丈夫。”
“那末把马克的衣服也收拾了。”
黛安站在厨房里,嘴里含着一支好几英寸长的香烟,试图考虑一下该怎么办。她感到害怕,心中没有数。“我没有医疗保险,”她朝着窗子喃喃说。
“圣彼得医院会接受贫困病人的。赶紧收拾东西吧。”
救护车来了,停在东街17号门口,周围马上围了一群人。医院人员走进室内,那些看热闹的人等在外面看着,相互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哈迪把里基抱到担架上,其他人用皮带将孩子固定好,盖上毯子。里基想蜷缩起来,但是维尔克罗公司制造的又粗又重的绑带使他缩不起来,只好直直躺着。他呻吟了两下,但眼睛一直都没张开。黛安轻轻地松开他的右手,使他能吮大拇指。她泪汪汪的,但忍着不哭出来。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出来了,看热闹的人从救护车的尾部向后退让。他们把里基放到车上,黛安也跟着上了车。有几个邻居大声向车里说话,表示关切,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驾驶员就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了。马克坐在警车驾驶座旁,和哈迪在一起。哈迪一按开关,蓝色的灯光突然四射,在附近的活动住房上扫来扫去,四处跳跃。人群慢慢退去。哈迪加大油门,跑在前面,救护车尾随在后。
马克心里非常焦虑,又非常害怕,因此对那些收音机、话筒、枪支等新玩意儿也顾不上发生兴趣。他纹丝不动地坐着,闭着嘴不吭一声。
“你讲真话了,孩子?”哈迪蓦地问了一句,他又突然以警察的面貌出现了。
“是的,长官。关于什么的真话?”
“关于你所看到的?”
“是讲真话了,长官。你不信?”
“我没有说不信,但有点奇怪,就这样。”
马克等了一会儿,没吭声。但显然哈迪在等他说话,他就问道:“奇怪什么?”
“好些事情。第一,你打了电话,但不肯留姓名。为什么不肯留?要是你和里基只是碰巧发现尸体的,你为什么不肯讲出自己的姓名?第二,你为什么要偷偷溜回现场,躲在树林子里。躲躲藏藏的人心里有鬼。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回到现场,告诉我们你所看到的事情?第三,你和里基如果看到的是同一件事情,为什么他反应异常,而你却很正常,你懂我的意思吗?”
马克想了一会儿,感到想不出说什么好,就干脆不说了。他们在州际高速公路上行驶,向市中心开。看到其他车子都为他们让道,真叫人高兴。救护车的红灯紧跟在后面。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哈迪最后说道。
“哪个问题?”
“你打电话时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的姓名?”
“我心中害怕,你知道吗?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尸体,真吓死人了。我现在还害怕呢。”
“那你为什么又潜回现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我害怕,你知道吗,但就是想看看发生什么了。那不是犯罪,对吗?”
“也许不是。”
他们离开高速公路,在车流中穿来穿去快速行驶,盂菲斯市中心的高楼已经可见。
“我只是希望你讲老实话,”哈迪说道。
“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有怀疑。”
马克使劲吞咽着,向侧后视镜里面看。“为什么你有怀疑?”
“我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孩子。你想听吗?”
“当然想听,”马克慢吞吞地回答说。
“好,我想你们小孩子在树林里吸烟。我在有绳子的那棵树底下发现几个刚吸完烟的烟头。我猜想你们在树底下抽了一会儿烟,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
马克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停止了循环,但他知道最重要的是表面上要竭力镇静。耸耸肩,别理它。哈迪又不在场。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于是把它们放在ρi股底下坐住。哈迪注视着他。
“小孩子抽烟你们抓吗?”马克问道,声音低了少许。
“不抓。但是向警察撒谎的小孩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我没有撒谎,真的。以前在那里抽过烟,但今天没有。我们只是走着穿过树林子,心想也许还能抽抽烟,我们就走到了汽车跟前,看到了罗米。”
哈迪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谁是罗米?”
马克突然警觉起来,深深地吸着气。马上,他意识到一切都完了。真该死。说得太多了,撒了太多的谎。他所编造的故事还没有持续一小时。要不断地想,他告诫自己。
“那是那个家伙的名字,对吗?”
“罗米?”
“对,你不是那样叫他的?”
“不。我告诉你母亲的是杰罗姆·克利福德,来自新奥尔良。”
“我还以为你叫他罗米·克利福德,来自新奥尔良。”
“谁听说过罗米这一名字?”
“不知道。”
车子转向右方,马克看着前面。“这是圣彼得医院吗?”
“牌子上是这样写的。”
哈迪把车停在一边,看着救护车向急诊停车处倒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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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杰·罗伊·福尔特里格是一位在新奥尔良负责路易斯安那南部地区事务的美国检察官,共和党人。他刚啜饮完一罐番茄汁,伸着腿坐在他经过改造的切诺勒特轻便车的后座上。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平稳行驶,孟菲斯就在北边,顺着55号州际高速公路一直往北,再过五个小时就能到达。他本可以乘上飞机的,但有两个原因使他误了飞机。第一个原因是日常文书的处理,或那些他可声称为与博伊德·博伊特有关的公务。他可以在这里夸张一点,那里发挥一点,应付过去,但以后得花好几个月的时间去补救,去收场。还有十八种各不相同的表格需要填写。第二个原因,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欢乘飞机。他本来可以在新奥尔良等上三个小时,乘上飞机一个小时后,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可以降落在孟菲斯。但现在改乘了汽车,他们半夜才能到目的地。他没有向别人说自己怕乘飞机,但他感到总有一天不得不去找精神科医生治一治。此外,在这期间他自己掏腰包买了一辆高级轿车,车上装备了各种各样的设备和新发明,两部电话,一台电视,甚至还有一台传真机。他乘着这辆车由沃利·博克斯驾驶着在路易斯安那南部地区到处转悠,觉得比坐大型高级轿车更合适、更舒服。
他慢慢地把穿在脚上的平跟鞋蹬掉,眼睛注视夜空中掠过的飞机。和他在一起的特工人员特鲁曼这时正在接电话,听筒紧紧地与耳朵贴在一起。衬垫垫得厚厚的后排座位的另一头坐着他的忠实助手托马斯·芬克。他是一位美国国家副检察官,在博伊特的案子上每周工作八十小时,处理审判的绝大部分事务工作,特别是做那些默默无闻别人瞧不起的活,这样他的上司当然就可以做那些容易的、抛头露面的事情了。和往常一样,芬克正在阅读一份文件,一面想听听特工特鲁曼在喃喃地说些什么。特鲁曼坐在他对面的一把转椅上,正在和孟菲斯联邦调查局通电话。
斯金珀·谢尔夫紧挨着特鲁曼,坐在一张一模一样的旋转靠椅上。他是一名新手,没有参与这件案子,但碰巧赶上去孟菲斯的汽车旅行。他在一本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上潦潦草草地书写着,而且在未来的五个小时里还要继续潦草地写下去,因为在这水也难泼进的权力圈内他无话可说,而且说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总是恭恭敬敬地看着他的法律事务记录本,把上司的指示记下来。拉里·特鲁曼是他的上司。当然还有最高司令本人——罗伊大律师。谢尔夫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自己潦草的记录,竭力避免与福尔特里格的眼光接触。他想听清孟菲斯方面在给特鲁曼说些什么,坦白费劲。一小时以前听到克利福特自杀的消息时,事务所受到了震动。谢尔夫直到现在还不十分清楚他为什么和怎样坐上了罗伊的汽车,顺着这条高速公路急驰。特鲁曼叫他赶紧回家收拾换洗衣服,立即去福尔特里格的事务所。这就是他所做的一切。现在他在这里潦草地记录,专心地聆听。
轿车司机沃利·博克斯实际上已取得了开业做律师的证书,但是他不知道怎样使用它。他是一位国家副律师,和芬克一样,但事实上,他是给福尔特里格打杂跑腿的。他为上司开车,拎公文包,写讲话稿,应付新闻媒介。光和新闻媒介打交道就占了他一半时间,因为他的上司十分重视在公众中的形象。博克斯并不笨,善于玩弄政治花招,涉及他上司的事他反应敏感,竭力维护。他对上司忠心耿耿,忠于职守。福尔特里格前途无量,博克斯知道将有这么一天他和他了不起的上司会在国会山散步,自己则作为一个要员低声向这位伟人耳语献策。
博克斯知道博伊特一案的重要性。它将是福尔特里格光辉历程中最重大的一场审判。他在睡梦中也一直想着这一审判,因为它将帮他获得在全国范围内受人注目的地位。他知道福尔特里格正为尖刀巴里·马尔丹诺而伤透脑筋,睡不着觉。
拉里·特鲁曼打完了电话,放下机子。他是一位老资格的特工人员,四十刚出头,还能干十年才到退休年龄。福尔特里格等着他说话。
“他们正在努力说服孟菲斯警察局把那辆车拿出来,这样我们可以好好查看一下。恐怕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事情才能解决。他们在向孟菲斯方向解释克利福德和博伊特的事情经过,非常不容易,但是有进展。我们在孟菲斯办事处的负责人名叫贾森·麦克苏恩。他很会磨嘴皮,善于说服人,现在正在会见孟菲斯的警察局长。麦克苏恩先打电话给华盛顿,华盛顿然后再打电话给孟菲斯,一两个小时之内我们就可以拿到车了。死者头部有一处枪伤,显然是自伤。非常明显,他开始企图用花园浇花用的水龙带接在车尾部排气管上自杀,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成功。他服用了盐酸氟胺安定和可待因,是用杰克·丹尼尔牌威士忌吞服下去的。枪的来历尚未查明,但时间还早着呢,孟菲斯正在查,是一支点38口径的蹩脚货。他设想自己能把子弹也吞咽下去。”
“毫无疑问是自杀?”福尔特里格问道。
“毫无疑问。”
“他在哪里干的?”
“孟菲斯北面的一个什么地方。他把林肯牌黑轿车开进树林子,就结果了自己。”
“我想没有人看到吧?”
“显然没有人看到。是一两个孩子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他尸体的。”
“他已死多久了?”
“没多久。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将解剖尸体来确定死亡时问。”
“为什么在孟菲斯?”
“不清楚。要是有什么原因的话,至少我们还不清楚。”
福尔特里格一边考虑这些问题,一边啜饮番茄汁,芬克记笔记,谢尔夫潦草地写个不停。沃利·博克斯注意听每一个字。
“那张纸条怎么说?”福尔特里格问道,眼睛看着窗外。
“嗯,也许非常有意思。我们在孟菲斯的伙伴们已搞到一份,但不很清晰,几分钟后他们将设法传真给我们。看上去这张纸条是用黑墨水写的,比较容易读懂。有几段是他给秘书下达关于他的葬礼——他想死后火化——以及怎样处置他事务所里的家具的指示。纸条还告诉他的秘书,哪里可以找到他的遗嘱。纸条当然不会提到博伊特和马尔丹诺。然后,他显然想在纸条上用比克牌蓝色笔再加上几句,但他写着写着墨水用完了。加上的那些字非常潦草,很难看懂。”
“写的是什么?”
“我们不清楚。孟菲斯警察局掌握着这张纸条、手枪、药片,以及从汽车里取出的实物证据,麦克苏恩正在设法获得这些证据。他们在车子里发现了这支没有墨水的比克笔,而且这支笔似乎就是他想用来在纸条上再加几句的那支。”
“我们到达时,他们会拿到这些物证的,对吗?”福尔特里格问道。从他说话的口气可清楚地听出,他想一到孟菲斯就得到所有的物证。
“他们正在想办法搞,”特鲁曼回答说。严格地说来,福尔特里格不是他的上司,但现在这是一件诉讼案,不是调查案,它处于这位大律师的控制下。
“这么说来,杰罗姆·克利福德开着车来到孟菲斯,崩了脑袋,”福尔特里格对着窗外说。“就在审判前四星期。这件案子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怪事呢?”
这问题不需要回答。他们乘在车子上不吭一声,等着罗伊再说话。
“马尔丹诺在哪里?”他最后问道。
“新奥尔良。在我们监视之中。”
“半夜时他就会有一位新的律师了。到明天中午他将提出十几项申请,要求诉讼延期,声称杰罗姆·克利福德的惨死严重地损害了他的宪法权利。没有律师的帮助,他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审判。我们当然要提出反对。法官会宣布在下周举行意见听证会,我们得去参加,我们得认输,这样得再需要六个月此案才能审判。六个月!你能相信吗?”
特鲁曼厌恶地摇了摇头。“至少它将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寻找尸体。”
那是必然的,罗伊当然已想到这一点。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真的需要,但他又不能承认这一点,因为他是公诉人,代表政府反对犯罪和腐败。他是正义的代表,正义在他这一边,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他都要准备着去克服邪恶。他已作了不懈的努力,促使此案尽快审判,因为他是正确的代表,他能使被告服罪。美利坚合众国一定会胜诉。罗伊·福尔特里格将带来这一胜利。
但他要找到博伊德·博伊特那该死的遗体,否则也许不可能使被告伏法,也不可能会有头版照片、哥伦比亚全国广播公司的采访,也不会青云直上,登上国会山。
芬克看着特工特鲁曼说,“我们认为克利福德知道这具尸体在什么地方,你明白这一点吗?”
显然特鲁曼不知道这个。“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芬克将他正在阅读的文件放在座位上。“罗米和我的关系说来话长了。二十年以前我俩一起在图莱恩法学院上学。他那时候就有一点疯疯癫癫,但很精明。大约一星期前,他给我家里打电话,说要跟我谈马尔丹诺的案子。他喝醉了,口齿不清,失去了自制力,不断唠叨着说这场官司他不能奉陪到底了。我感到吃惊,因为他是非常喜欢这种大案子的。我们谈了一个小时,他漫无边际地聊天,结结巴巴地说……”
“他甚至还哭哩,”福尔特里格Сhā话说。
“对,他哭得像个孩子。开始我对这一切感到吃惊,但你知道,后来杰罗姆·克利福德所干的事情使我不再感到惊奇了,甚至连他自杀也不足为奇。最后他把电话挂了。第二天早晨九点他给我办公室打电话。他怕得要命,因为第一天晚上他说漏了嘴。他惊恐万分,不断暗示他也许知道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转弯抹角地探我口气,想知道他酒后讲胡话时有没有露什么马脚。于是我也就跟着做戏了。我感谢他前一天晚上给我透露消息。我一谢再谢,我可以感觉得到罗米在电话机的那一端直冒汗。那天他又给我办公室打了两次电话,晚上给我家打电话,又喝醉了酒。这几乎很滑稽,但我想我可以戏弄他一番,也许他会泄露点什么的。我告诉他说,我必须得跟罗伊说。罗伊已告知了联邦调查局。联邦调查局如今正在日夜跟踪他。”
“这真是搞得他神魂颠倒了,”福尔特里格帮腔说。
“对,他骂得我狗血喷头,但第二天又给我办公室打电话。我们一起吃午饭,那伙计精神崩溃了。他害怕地问我是否知道有关尸体的情况,我回答得模棱两可。我告诉他说,我们在审判前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尸体,我又谢了谢他。他当时就控制不住了,开始指责我耍诡计,卑鄙缺德,行径可耻等等。我付了账就走了。那天晚上他给我家打电话,相当清醒,向我道歉。我说没关系。我向他解释说,罗伊正在认真考虑要起诉他故意妨碍执法。这使他暴跳如雷。他说我们没有证据。我说也许没有,但他要被起诉、逮捕、审判,他就无法做巴里·马尔丹诺的辩护律师。他大叫大嚷,咒骂了十五分钟,然后挂掉电话,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了。”
“他知道或者说他过去知道马尔丹诺把这具尸体放在哪里了,”福尔特里格十分肯定地补充说。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们?”特鲁曼说。
“我们正想告诉您。事实上,托马斯和我讨论过了,就在今天下午,我们接到电话前不久,”福尔特里格淡然地说,好像在说特鲁曼不应该向他问这样的事情。特鲁曼向谢尔夫看了一眼,只见他紧紧抓着法律事务记录拍纸簿,在画手枪。
福尔特里格喝完了番茄汁,将空罐头扔进垃圾袋,双腿一交叉,说道,“你们这帮伙计追踪克利福德的行动应该从新奥尔良一直到孟菲斯,弄清他走哪一条路?沿途有没有朋友?他在哪里停过?在盂菲斯他见到了谁?毫无疑问,从他离开新奥尔良到他开枪自杀这段时间里,他一定跟人说过话。你难道不这样认为?”
特鲁曼点头同意说:“这段路车子要开很长时问。我相信沿途他一定要停留。”
“他知道尸体在哪儿,他自杀必然计划过的,那么就有告诉过别人的外在可能,你看是吗?”
“可能?”
“想一想,拉里。设想你是他,是一位律师,当然这决不可能,你代表一位杀害美国参议员的凶手。设想这位凶手告诉你这位假设的律师他隐藏尸体的地方。这样,你们两个人,整个世界上也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这一秘密。这位律师贸然行事,决定自杀了事。你进行计划。你知道你将死去,对吗?你就准备药片,威士忌,枪和水龙带。好,你会把自己小小的秘密告诉他人吗?”
“也许。我不知道。”
“有一定可能,对吗?”
“可能性极小。”
“好,如果我们有一个极小的可能,那么我们必须彻底调查。我将先从他的事务所人员开始。弄清他什么时候离开新奥尔良的。核查他的信用卡。他哪里买的汽油?他什么地方吃过东西?他哪里弄到这支枪的?哪里买的药,哪里喝醉的?这里或那里有没有老婆孩子?沿路有没有律师是他的老朋友?要核查的事上千种,对吗?”
特鲁曼把电话递给谢尔夫。“要我们局里,叫海托华听电话。”
福尔特里格看到自己一发话,联邦调查局就立刻行动了,心中很高兴,他沾沾自喜地向芬克咧着嘴笑,在他们中间,在车盘底板上放着一只文件箱,里面塞满了档案、物证和文件,都是有关美利坚合众国与巴里·马尔丹诺那场官司的。还有四只箱子留在事务所了。芬克已把它们的内容记在脑子里,但罗伊可没有记住。他从档案里抽出一份,翻阅了一遍。那是一份厚厚的提议,两个月前由杰罗姆·克利福德提出的,至今尚未裁决。他放下这份文件,透过车窗向外看,夜色中,黑糊糊的密西西比景色飞驰而过。博格奇托通道就在前头。
这一趟外出时间并不长。他需要证实克利福德确确实实死了,而且真的是自杀。他必须弄清沿途所留下的任何线索,向朋友交代的话或与陌生人的随便谈话,以及纸条上最后留下的文字,这些对案子也许有帮助。但最多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这以前在调查博伊德·博伊特以及杀人凶手的过程中已遇到过很多死胡同,这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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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黄|色运动服的医生从急诊室走廊尽头的转门快步走出来,与接待护士说了几句,接待护士坐在肮脏的滑动窗后面,用手指了指,医生便向黛安、马克和哈迪走去。他们正在圣彼得慈善医院住院部门厅的一个角落里,站在一台可口可乐售货机旁边。他只向黛安作自我介绍,称自己为西蒙·格林韦医生,而没有顾及站在边上的警察和马克。他说自己是一位内科医生,才接到他们的家庭儿科大夫打来的电话,她必须跟他进去。哈迪说马克由他来陪。
时间已是七点多,哈迪问道:“肚子饿了吗,马克?”
他不饿,但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回答说,“也许有一点儿。”
“我们去吃自助餐吧,”
马克满脑子想的就是里基,想他是否已把大拇指拿出嘴巴,不再吮了,是否已开始说话。他真有这样的转机,但他希望在里基从休克中清醒过来时自己能第一个接触他,他们有事情要商量。
万一医生或警察先走一步,里基把什么都说了,将马克所撒的谎都兜了底,那可怎么办?这事决不能发生,要是他们发现他在撒谎,他们将怎样处置他?也许他们不会相信里基,因为他失去了知觉,昏死过一会儿,这样他们反而可能相信马克。两种说法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简直糟透了,令人不敢想象。
谎话越说越离奇,着实令人惊异。一开始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似乎很好掩盖,然后给人揪住了,只好再撒一个谎,接着又撒了一个。人们最初听信了你,照你说的去干了,而你却发现心里真想讲真话。他本可以向警察和他的母亲如实说的,详细介绍里基所看到的一切,而秘密依然是秘密,因为里基并不知道。
事态发展太快,不容他周密计划。他想把母亲带到房里,锁上门,倾吐衷肠,就此终了,免得事情闹得更糟。要是他不采取行动,他也许会被抓起来坐牢,里基会送进儿童精神病院。
哈迪端着盘子回来了,盘里是法国炸排和|乳酪包,他自己两个,马克一个。
马克拿了一块法国炸排,一点一点地啃起来。哈迪大口吃起|乳酪包来了。
“我说,你的脸怎么啦?”哈迪问道,嘴里大声咀嚼着。
马克摸了摸肿包,记起自己说过是在打架时揍肿的,就回答说:“嗬,没事。学校里打架打的。”
“哪个小孩打的?”
该死的!警察总是抓住不放,追根究底。撒了一个谎就得用另一个谎来掩盖。他讨厌撒谎。“我不认识他。”他回答说,接着就大口吃他的|乳酪包。
“我可能要找他谈谈。”
“为什么?”
“你有没有因打架而遇到了麻烦?我是说,你们的老师有没有把你带到校长室去,或类似这样的处罚?”
“没有,是放学后打的架。”
“我想你说过是在学校打架打的。”
“喔,矛盾是从学校开始的,知道吧。我和那家伙吃中饭的时候吵了一架,说好放学后解决。”
哈迪用麦管猛吸牛奶冰淇淋饮料,大口咽下,擦了擦嘴问道,“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你干吗要知道?”
哈迪听了挺生气,便停止咀嚼食物。马克不想看他的眼睛,只是弓着身,低着头,眼睛注视着番茄沙司。
“我是一名警察,孩子。提问是我的职业。”
“我必须回答这些问题吗?”
“当然了,除非你隐瞒了什么,害怕回答。到这个地步,我只得问你的母亲或者把你俩都送警察局审问。”
“审问什么?你究竟想了解什么?”
“今天和你打架的小孩是谁?”
马克一点一点啃着那块长长的炸排,似乎没完没了。哈迪拿起第二个|乳酪包,嘴角边挂着一滴蛋黄酱。
“我不想让他有麻烦,”马克道。
“他不会有麻烦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
“我只是想知道。这是我的职责,你知道吗?”
“你认为我在撒谎,对吗?”马克问道,眼睛瞅着那张胖胖的脸,样子挺可怜。
哈迪停止了咀嚼。“我说不上来,孩子。你讲的话漏洞百出。”
马克的样子显得更可怜了。“我记不住每一细节,发生得太快了。你要我把每一个细节都讲出来,我哪能记得住。”
哈迪将好几块炸排塞进嘴里。“吃饭吧。我们该回去了。”
“谢谢你的晚餐。”
里基住在九楼一个单问。电梯旁边的一块大牌子上写着精神病病区。这里安静得多,灯光较暗淡,声音更柔和,人们来往的节奏缓慢。护士室电梯不远,凡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都要经过仔细查看。一名保安人员在跟护士们低声说话,眼睛注视着走廊。要是你乘着电梯下去,离开病房,你会发现下面有一小小的灯光暗淡的休息处,那里有电视,饮料售货机,杂志和吉迪恩公司出版的圣经。
休息处只有马克和哈迪等候在那儿。马克啜饮着雪碧,这已是第三罐了。他在看电视,哈迪在一张小沙发上打瞌睡。时间已将近九点。一个半小时前黛安带着他顺着走廊来到里基的病房看了一下。她叫他放心,里基不要紧的,但马克从她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很焦急。
“他说了什么没有?”马克问道,一边仔细打量静脉输液器。
“没有,一个字都没说。”
哈迪已停止发问了。他十点钟下班。显然他对马克、里基和医院已感到厌烦,他想回到街上去。
一位穿着短裙的漂亮护士走过电梯,招手让马克跟她走。他离开座椅,手里拿着雪碧。她拉住他的手,着实有点令人兴奋。
“格林韦先生要跟你说话,”她说道。她走路时身子下倾。她身上香水味飘溢,在马克记忆中从未闻过如此芬芳的香味。她名叫卡伦。
她带着他走到里基的943号病房,松了手。房门关着,于是她轻轻地敲了敲,把门打开。马克进了房间,卡伦拍拍他的肩膀。他透过半开的门看着她离去。
“进来,马克,”格林韦医生说道,其实马克已在病房里,站在里基的床脚跟。“坐在这里。”他指了指窗下折叠床旁边的一张塑料椅子。
“我要跟你谈谈所发生的事情,”他说。
“他说了什么没有?”马克先问道。在与哈迪一起的三个小时里除了快速提问就没有别的,现在他也学会了。
“没有。”
“他病得怎样?”
“很厉害。”格林韦回答说,他那双小小的黑眼睛目光炯炯,看着马克。“他今天下午看到什么了?”
“能保密吗?”
“能。不管你说什么都严守秘密。”
“如果警察要知道我告诉你的话怎么办?”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答应,绝对保密,只有你、我和你母亲三人知道。我们都在设法帮助里基,我必须知道发生什么了。”
也许一番真话能帮助每一个人,特别是里基。马克看了看那睡在枕头上的小脑袋,上面长着一头金发,翘向四面八方。嗬,当那辆黑轿车开过来停下时,他们为什么不跑开呢?他突然感到心里有愧,害怕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应该懂得不能与一个疯子打交道。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眼泪汪汪。他感到冷飓飓的。该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他的谎话也快说尽,里基需要帮助。格林韦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里哈迪慢步从门边经过,在走廊里稍停片刻,与马克对视了一阵,然后消失了。马克知道他并没有走远。格林韦没有看到他。
马克还没开始讲就先抽起香烟。他的母亲狠狠看着他,但如果说她感到生气的话,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她摇了两下头,没有吭声。他说得很轻,眼睛一会儿看格林韦一眼,一会儿瞟一下门。他讲述那棵挂着绳子的树、草丛和空旷地,然后讲那辆汽车。事情的很多经过他都没有讲,但他轻轻地、以非常秘密的口气向格林韦承认他曾经爬到那辆汽车后面,摘掉那根软管。他这样干的时候,里基哭了,尿了裤子。黛安毫无表情地在一旁听着。
哈迪又走了过去,马克装作没看见,但停住了说话。片刻后他又讲起那个汉子怎样气冲冲地走出汽车,发现浇水用的水龙带好好地躺在草丛里,然后爬上行李箱,开始自杀。
“距里基有多远?”格林韦问道。
马克向病房四周打量了一番。“你看到走廊那一头的门了吗?”他指着问。“从这里到那儿的距离。”
格林韦看了看,摸摸胡子。“大概四十英尺。那不算很远。”
“非常近。”
“枪响的时候,里基在做什么?确切一点。”
黛安现在正在倾听。显然她发现马克刚才所说的情况与他先前所说的不一样。她蹩着额头,紧紧盯着她大儿子看。
“对不起,妈。我当时吓懵了。别生我的气。”
“你真的看到了那个男子开枪自杀的?”她不相信地问。
“是的。”
她把目光移到里基身上。“难怪。”
“开枪的时候里基在干什么?”
“我没有看里基。我正注视着那个拿枪的人。”
“可怜的娃儿,”黛安在后面喃喃地说。格林韦抬起手叫她住口。
“里基离你很近吗?”
马克向门看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讲述,里基怎样给惊呆了,然后又怎样开始小跑着离开,姿势很笨拙,双臂笔直地下垂,嘴里单调地哼着,不断呻吟。他从开枪起直到救护车来到讲得一丝不漏。非常准确。他闭起眼睛时,每一步,每一举一动都又显现在眼前。能把事情照实讲出心里真舒服。
“里基最后一句话是说什么?”格林韦问道。
他脑子里想着,眼睛却注视着门。走廊里没有人。“我真的记不得了。”
哈迪警士和他的上司以及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麦克苏恩正聚在一起,在饮料售货机边上的休息处商议。另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令人可疑地在电梯附近踱来踱去,医院的保安人员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注视着他。
那位警察匆匆忙忙向哈迪解释说,这件事现在已属于联邦调查局管,死者的轿车和其他所有物证都已由孟菲斯警察局移交给了联邦调查局,指纹专家已在汽车上撒过粉,找到许多指纹。这些指纹很小,不可能是大人的。他们需要知道马克是否露出任何线索或改变说法。
“没有,但我不信他讲的是真话,”哈迪说。
“他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我们可以带走的东西?”麦克苏恩急急地问道,他对哈迪的想法或推测毫无兴趣。
“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非常怀疑这个小孩在克利福德死前的什么时候在汽车里呆过。我们需要从一些物品上取这孩子的指纹,看它们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你怎么会认为他在汽车里呆过?”哈迪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等一会儿再给你解释,”警官回答。
哈迪向休息处的四周看了一下,突然指着马克刚才坐过的椅子边上的废物篓。“那里。那只雪碧罐头。他坐在这里时喝了一罐雪碧。”麦克苏恩向走廊各处看了一看,然后小心地用一块手帕将雪碧罐头包好,放进大衣口袋里。
“这罐头肯定是他的,”哈迪说。“这是这儿唯一的废物篓,篓里只有这一只雪碧罐。”
“我马上去找我们的指纹检验员,”麦克苏恩说。“那小孩今晚住在这里吗?”
“我想是,”哈迪说。“他们已搬了一张轻便床到他弟弟的房问。看上去他们要睡在那里。联邦调查局怎么关心起克利福德来了?”
“我等会儿给你解释,”警官说。“在这里再等一个小时。”
“再十分钟我应该下班了。”
“你需要加班。”
格林韦医生坐在靠床的塑料椅子上琢磨他的病人记录,“再过十分钟我就要走了,但明天一早我就回来。他病情稳定,我想今夜不会有什么变化。护士会经常来查看的。如果他醒了就叫她们。”他翻转一页,开始读被鸡抓伤的病例,然后把目光移向黛安。“这是一例紧张型心理创伤引起的精神错乱事后急性发作,病情很严重。”
“你怎样给他治疗呢?”黛安问道。
“我们必须使他感到安全。你们必须一直在这里陪他。喔,你说他父亲帮不了什么忙。”
“别让他接近里基。”马克严肃地说。黛安点了点头。
格林韦摸了摸里基的前额。“明晨再见。睡一会儿,”他微笑着说,然后随手关上门离去。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病房里只留下他们,小小的斯韦一家,或这一家所剩的三口子。马克向母亲更靠拢了一点,倚在她的肩膀上。他们看着睡在大枕头上的小脑袋,距他们还不到五英尺。
她拍拍他的手臂说:“不要紧的,马克。我们比这更糟的事都经历过了。”她紧紧地搂着他,马克闭上了眼睛。
马克也突然感到累了。硬硬的一长条金属支架从廉价的垫子里凸出来,他慢慢移动,靠墙更近,一把拉起被单,盖在身上。他母亲按摩着他的手臂。他的眼睛凝视着离他只有六英寸远的墙壁,心里拿定主意,不能像这样睡一星期。
哈迪还在外面的休息处想法子睡觉吗?警察明天还会回来提问题吗?要是他们问起花园水龙带的事怎么办?要是他们问个没完怎么办?
他现在毫无睡意,凝视着墙壁,凝视着放在桌子上方那盏光线暗淡的灯,脑子里想着哈迪和警察。他们在监视他吗?他也和电视里放映的那样置于监视之下吗?肯定不会。
足足有二十分钟,他看着他们睡觉,最后感到厌烦起来。该是去外面走走的时候了。
他对陌生的地方并不害怕。他给母亲盖好被单,使她的肩膀不露出来。他给弟弟也这样盖好后,就出去了,随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走廊黑暗,空无一人。漂亮的卡伦正在护士工作台忙碌着。她向他投以美丽的一笑,手停止了书写。他想去自助餐厅弄点桔子汁喝,他说。他知道怎样走,马上就回来。他走开时,卡伦向他露齿一笑。马克投入了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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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福尔特里格律师走进孟菲斯大街上的联邦大厦,时间已是午夜后几分钟。他身边也跟着一行人,其中有沃利、芬克、特工人员特鲁曼和谢尔夫,但没有急于探听消息的记者。事实上,谁也没有在等他。直到他走进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室,他才见到贾森、麦克苏恩和另外两名疲倦的特工人员,麦克苏恩正在喝走了味的咖啡。
他们走进麦克苏恩狭小的办公室,互相很快作了见面介绍。福尔特里格坐到唯一能坐的位子上。麦克苏恩已有二十年的工作经历,四丰前被撵到孟菲斯工作,他非常不愿意,天天数着日子盼望去西北太平洋公司工作。时间这么晚了,他感到很累,心里十分恼怒。他已听说过福尔特里格,但从未见过面。据说他是一个自负的大笨蛋。
一位身份不明、没有被介绍过的特工人员关上了门,麦克苏恩一ρi股坐到办公室桌后面的座位上。他作了基本情况介绍:发现汽车、卒内的物品、枪、伤势、死亡时间等等。那小孩的名字叫马克·斯韦。他告诉孟菲斯警察局说他和弟弟偶然发现了那具尸体,就跑去打电话报告了当局。他们住在离这里约半英里远的活动住房区。弟弟眼下在医院里,似乎是休克。马克·斯韦和他的母亲黛安也在医院。他母亲已离婚。父亲住在这城里,有品行恶劣的前科,吸毒、殴斗,诸如此类的事情。他是惯犯,低等白人。不管怎么说,那小孩撒谎。
“那张纸条看不清,”福尔特里格打断了他的话,急于想说点什么,“传真很糟糕。”他的言外之意好像是说,麦克苏恩和他的孟菲斯联邦调查局人员太无能,因为他,罗伊·福尔特里格,在车里收到的竟是一份这么差劲的传真。
麦克苏恩向靠墙站着的拉里·特鲁曼和斯金帕·谢尔夫看了一眼,接着说,“我一会儿就要说到它了。我们认为这孩子在撒谎,因为他说他们是在克利福德开枪自杀后到现场的。看上去很可疑。第一,车上有那小孩的指纹,挡泥板上,门上、威士忌酒瓶上、枪上,车里车外到处都是。两个小时前我们取了他的指纹。我们的人已彻底搜查了这辆车。他们明天就可查完,但很明显,这小孩在车里呆过。在里面干什么,嗯,我们还不清楚。我们还在尾灯周围,徘气管的正上方发现了指纹。在汽车附近的一棵树下我们找到了三个才扔下不久的香烟头,是弗吉尼亚苗条牌的,和黛安·斯韦抽的是同一种牌子。我们推测这两个孩子调皮好奇,偷了他们母亲的香烟,到那里去抽烟。他们自己正在玩的时候克利福德突然出现了。他们躲了起来看着他——那个地方草木丛生,很容易躲藏。也许他们偷偷过去将水龙头带拔掉了。我们没有把握,小孩们没讲。那个小的现在讲不了话,马克很明显是在撒谎。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很明显,那水龙带用不起来。我们正设法核实它上面的指纹,但这是冗长烦琐的活儿,也可能核实不了。明天早晨我可以拿到照片,查明孟菲斯警察到来时那条水龙带的具体位置。”
麦克苏恩从他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里拿起一块黄|色的笔记垫纸板,不看福尔特里格一眼,却对着垫纸板说下去。“克利福德从车里向外至少打了一枪。子弹从前车窗的中央穿出去,只偏一点点。窗子崩裂了,但没有粉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的枪。尸体剖检是在一小时前做完的,发现克利福德服了大量的盐酸氟胺安定,可待因和潘可丹。此外,他的血液酒精成份达到二比二,足以证明他已喝得烂醉。我的看法是,他不仅疯狂得完全可能自杀,而且他已喝得烂醉,在药物作用下,神经异常兴奋,因此很多问题无法推断。”
“我知道这个,”罗伊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沃利·博克斯在他身后踱来踱去,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
麦克苏恩不加理睬、继续说道:“那支枪的口径是0.38英寸,廉价货,质量差,是他在这里孟菲斯的一家当铺里非法买的。一张得克萨斯石油公司的收据表明他在密西西比的瓦登买过汽油。瓦登离这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那位收款员是个小姑娘。她估计他下午一点钟左右到的。他是否在其他地方停过车,还没发现证据。他的秘书说他是上午九点左右离开办公室的。事情经过看来是这样:九点刚过,他就离开新奥尔良,开车来孟菲斯,路上有五、六个小时,只停车加油一次,又停车买了那支枪,然后就开车走了,开枪打死了自己。也可能他停车吃过午饭,也可能他停车去买过威士忌,也可能还做过许多事情。我们正在调查。”
“为什么要在孟菲斯?”沃利·博克斯问道。福尔特里格点点头,显然认为问得好。
“因为他出生在这里,”麦克苏恩严肃地回答说,眼睛看着福尔特里格,好像暗示他,人人都喜欢死在自己的出生地。麦克苏恩脸上一副严肃相,回答却很幽默,可惜福尔特里格没有体会到。麦克苏恩早就听说过他不太聪明。
“显然,他年幼时,他们一家就搬走了,”他稍停顿一下后又解释说,“他在赖斯上的大学,在图莱恩读的法律。”
“我俩在那所法学院里是同学,”芬克自豪地说。
“那好极了,这张纸条是手写的,日期是今天,或更确切地说是昨天,用一种尼龙笔芯的笔和黑墨水写的——笔在他身上或车里都没找到。”麦克苏恩拿起一张纸条,身子前倾,探过桌面。“这是原件,小心点。”
沃利·博克斯接过纸条,交给了福尔特里格。福尔特里格认真地研究起来。麦克苏恩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上面只写着死后的安葬以及吩咐他秘书要办的事情。看看纸条的下端,似乎他想加上几句,用的是蓝颜色圆珠笔,但笔芯的油用完了。”
福尔特里格仔细地看着,鼻子几乎要触到了纸条。“纸条上写着‘马克,马克何处,’其他写的什么都看不清。”
“对,看不清。书写得糟透了,笔又没有墨水,但我们的专家所说的也是这些,‘马克,马克何处。’他还认为克利福德写这张纸条时已喝得烂醉,在药物作用下异常兴奋。我们在车子里找到了那支笔。一支廉价的比克笔。毫无疑问,他用的定是那支笔。在他的孩子、侄子、兄弟、叔叔、伯伯或表兄弟中没有一个叫马克的。我们在他的好朋友中查找,他的秘书说他的朋友中也没有一个叫这名字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叫马克的。”
“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外还有一件事。几个小时前,马克·斯韦与一个叫哈迪的孟菲斯警察一起乘车去了医院。在途中他泄漏了罗米的一些言行。罗米,据克利福德先生的秘书说,是杰罗姆的略称。事实上,她说,叫他罗米的人比叫他杰罗姆的人多。除非克利福德先生亲口告诉他,那小孩怎么会知道这一略称的呢?”
福尔特里格张着嘴听得出神,问道,“你怎么看?”
“嗯,我的想法是克利福德开枪自杀前那小孩在车子里。从那些指纹判断,他在车里呆了好一会儿,而且克利福德和他谈过什么事情。然后,过了一会儿,那小孩离开了车子,克利福德想在他的纸条上加上几句,然后开枪自杀了。那小孩儿很害怕,他的弟弟吓得休克了,这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
“为什么那小孩要撒谎?”
“首先他害怕。其次他是个小孩。第三,也许克利福德向他说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福尔特里格将纸条放到办公桌上,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跟那个小孩谈过没有?”
“没有。两个小时前我去了那家医院,但没见到那个小孩。孟菲斯警察局的哈迪警士跟他谈过。”
“你打算找他谈吗?”
“打算再过几小时以后。特鲁曼和我准备九点钟左右去医院找那个小孩谈话,也许还要找他的母亲谈。我也想与他的弟弟谈谈,但这要看他的医生是否同意。”
“我也想到那里走一趟,”福尔特里格说。
麦克苏恩摇了摇头,“不太合适吧。我们来处理。”他的回答粗鲁,不容分说,表明他是说了算的。这是孟菲斯,不是新奥尔良。
“给那个小孩治疗的医生怎么样?你跟他交谈过吗?”
“还没有。今天上午我们准备试一试。我怀疑他不会说得很多。”麦克苏恩看了看手表,站起来,“先生们,很晚了。我们的人到中午时就可以把汽车查看完毕。我建议我们到那时再见。”
“我们必须知道马克·斯韦所知道的一切,”罗伊说道,人依然坐着不动。“他去过车子里面。克利福德跟他说过话。”
“我知道这个。”
“对,麦克苏恩先生,但有些事你并不知道。克利福德知道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他在讲这件事。”
“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福尔特里格先生,因为这是一件新奥尔良的案子,我负责孟菲斯的情况,你知道。我不想了解有关博伊特先生和克利福德先生的更多情况。这里的尸体已忙得我不可开交。现在快凌晨一点了。我坐在这办公室里办一件不是我自己的案子,给你们这些朋友介绍情况,回答你们的问题。这案子到明天中午由我办,然后我的朋友拉里·特鲁曼将接过去,我的事也就完了。”
“当然喽,除非你接到华盛顿的电话,对吗?”
“对,除非我接到华盛顿的电话,然后沃伊尔斯先生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每星期都与沃伊尔斯先生交谈。”
“祝贺你。”
“根据他所说,博伊特案子是联邦调查局目前头等重要的案子。”
“我已听说过。”
“我相信,沃伊尔斯先生一定会赞赏你所作的努力。”
“我可说不清。”
罗伊慢慢地站起来,瞪了麦克苏恩一眼。“我们必须知道马克·斯韦所知道的一切。你懂吗?”
麦克苏恩回敬了一眼,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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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卡伦都来查看马克,早晨八点左右给他拿来了桔子汁。他独自一人在那小小的候诊室里,她轻轻地把他唤醒。
尽管他眼前面临着一大堆问题,但他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位漂亮的护士小姐。他吸着桔子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对亮晶晶的棕色眼睛。她拍了拍盖在他腿上的毯子。
“你几岁了?”他问道。
她笑得更欢了。“二十四岁。比你大十三岁。你干吗要问?”
“习惯呗。结婚了吗?”
“没有。”她轻轻地拿去毯子,开始折叠起来。“沙发怎么样?”
马克站起来,伸伸腰,眼看着她。“比妈妈睡的那张床好多了。你整晚都工作吗?”
“从晚上八点到早晨八点,十二小时一班,一周干四天。跟我来,格林韦医生在房里,他要见你。”她拉起马克的手,一下子使他服服贴贴。他们来到里基的房间,卡伦就离开了,随手关上了门。
黛安显得很惟悴。她站在里基的床脚跟,颤抖的手上,拿着一支没有点着的香烟。马克站在她的身旁。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格林韦医生按摩里基的前额,跟他说话,他们站在一旁看着。里基闭着眼,没有反应。
格林韦站得笔直,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嘴里说:“病情非常严重。”他说得很明确,几乎在跟自己说。
“下一步怎么治疗?”她问道。
“等待。他的脉搏、呼吸、体温、血压都很稳定,因此没有生命危险。他会苏醒过来的。当他醒来时候,你必须在这房间里。”
“我不走,留在这里。”
“你,马克,可以稍微进进出出走开一会儿,但最好你也尽可能守在这里。”
马克点了点头。格林韦将手伸进包里,拿出一份孟菲斯晨报。他将报纸放在床上,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黛安。“我的办公室在隔壁那幢楼。这是电话号码,有必要时可打电话。记住,他醒过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护士工作台。她们会立即打电话给我的,行吗?”
黛安接过名片,点了点头。格林韦翻开放在里基床上的报纸,让他们看。“看到过这个没有?”
“没有,”她回答说。
在报纸头版的末端有条关于罗米的大标题,“新奥尔良律师在盂菲斯北部自杀。”大标题下面的右方登了一张伍·杰罗姆·克利福德的大照片,在左方有一个小标题:煊赫一时的刑事辩护律师被怀疑与黑社会狼狈为奸。马克听到“黑社会”这一词,心头一惊。罗米的面目又浮现在眼前,他突然想要呕吐。
格林韦身子往前探,压低声音说,“克利福德先生在新奥尔良似乎是一个相当有名气的律师。他与参议员博伊特的案件有关。显然他是辨护律师,为那个被指控为杀人凶手的人辩护。你知道那些情况吗?”
黛安已将那支未点着的香烟放入嘴里了。她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哎,这是一件大案。第一个在位的参议员被人谋害。我走后你可以读一读这篇报导。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都在楼下,一小时前我来这里时他们就等在那儿。”马克紧紧地抓住床脚上的扶手。“他们想找马克谈话,当然他们要你在场。”
“为什么?”她问道。
格林韦看了一下表。“博伊特案件很复杂,我想,等你读了这篇报道以后,你会知道得更清楚些。我告诉他们,在我同意以前,他们不能找你和马克谈话。这样行吗?”
“行,”马克脱口而出。“我不想跟他们谈。”黛安和格林韦朝他看着。“要是那些警察老来纠缠,我的结果也许会跟里基一样。”由于某种原因,他知道警察还要来,还要问他很多问题。他们跟他还没有完。但是,登在报纸头版上的照片以及联邦调查局的介入使他不寒而栗,他需要坐下来。
“现在不要让他们来。”
“他们问九点钟来找你行不行,我说不行。但他们不肯走。”他又看了看他的手表。“我中午再来。也许那时我们得跟他们谈谈。”
“听你的安排,”她说。
“很好。我将他们推迟到十二点钟。我的办公室已与你的老板和学校电话联系过了,尽量不要为此而担心。就陪在床边,别走开,等我回来。”他随手关上门,脸上挂了一丝笑容。
黛安匆匆走到盥洗室,点上了烟。马克在里基床边,使劲按遥控器上的按钮,直到打开电视,找到当地的新闻报道。但是除了天气和体育,没有其他内容。
黛安读完关于克利福德先生的报导,将报纸放在折叠床下面的地板上。马克不安地看着她。
“他的当事人谋害了一名美国的参议员,”她害怕地说。
这不是闹着玩的。一定有一些难以应付的问题要问。马克突然感到肚子饿了。时间已过九点。里基还是一动不动。护士们已把他们忘了。刚才还是实实在在的格林韦一下子似乎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历史。联邦调查局的人正在某个阴暗处等候着。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这房间也变得越来越小。他坐着的那张廉价小床使他腰酸背痛。
“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感到别无他话可说。
“报纸说杰罗姆·克利福德与新奥尔良的犯罪团伙有联系。人们普遍认为他的当事人是这团伙中的一员。”
他曾在有线电视上看过《教父》和续集,有关犯罪团伙的事他都知道。影片上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的肚子疼痛越来越烈,心怦怦直跳。“我肚子饿了,妈。你饿吗?”
“为什么你不对我说实话,马克?”
“因为警察在房里,对不起,妈。真的,我很对不起。我打算一旦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就告诉你,这是真的。”
她摸了摸她的太阳|茓,显得很伤心。“你从来不对我撒谎的,马克。”
别说从来不了。“我们以后再谈这个行吗,妈?我真的肚子饿了。给我几个美元,我到下面的自助餐厅买炸面饼圈吃,我喜欢吃炸面饼圈。我给你买点咖啡来。”
马克吃了四个炸面饼圈,见母亲想在床上打个盹,于是亲吻了一下她的前额后便说,他想出去随便走一走。她告诉他不要走离医院。
他又从楼梯走下去,因为他估计哈迪、联邦调查局人员和这一帮子中的其他一些人也许正在楼下什么地方徘徊,等他偶然路过。
马克快步穿过他现在已熟门熟路的地方,通过一个小门廊,走出医院来到门罗大街。在电话号码簿的面页有一张市区地图,他已认真看过。
一个新的策略正在酝酿形成,要是给警察局或联邦调查局打个匿名电话,告诉他们那具尸体在什么地方,那会怎样呢?秘密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知道了。要是罗米没有撒谎,那具尸体定能找到,凶手就能缉拿归案。他边走边问自己,眼睛注视着人行道,避免与过往行人的目光接触。然而这样做要担风险。昨天他打了911电话,结果却是灾难性的。只要他一打电话,对方立即就会知道打电话的又是那个小孩子。联邦调查局会将他录下音来进行分析。黑手党也不是傻瓜蛋。
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
他在三号大街拐了弯,一下窜进斯坦里克大厦。这是一座旧楼,非常高,门厅用瓷砖和大理石砌成。他跟着人群乘上电梯,按下到三楼的按钮。一些穿着雅致,手提公文包的人按了其他四个按钮。他们轻轻交谈,声音压得低低的,典型的电梯里的交谈方式。
他第一个下了电梯。一走出电梯是一个小厅,左右和正面都与走廊相通。他顺着左边的走廊漫步,一副若无其事,镇静自若的样子,似乎他走访律师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这座大厦里,律师事务所有许许多多。
他顺着楼梯走到二楼,东看肴,西望望,发现律师比楼上的还多。在一道门上他数了一下铜牌上的姓名,竟达二十二个之多。除了律师还是律师,其中之一必定能帮他忙。在大厅里他们中有几个从他身边走过,但他们都大忙,没有注意他。
一名保安人员突然出现,缓步向他走来。马克向前面的一道门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用小写字母写着雷吉·洛夫——律师。他漫不经心地转动门把,走了进去。小小的接待室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委托人在那里等。一张玻璃茶几周围放着两把椅子,一张沙发。杂志放得整整齐齐。柔和轻松的音乐从房顶传来。硬木地板上铺了一张漂亮的地毯。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离开办公桌向前走了几步。写字台前面有几棵盆栽树木。他系着领带,没穿外套,说话很和气,“有什么事要我办吗?”他问道。
“有,我要见律师。”
“你要见律师还年幼了一点,是吗?”
“是,但我有些麻烦事。你是雷吉·洛夫吗?”
“不,雷吉在后面。我是她的秘书。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她的秘书,雷克是女的。秘书是男的。“嗯,马克·斯韦。你是秘书?”
“此外,还是个准律师。你为什么不在学校读书?”放在办公桌上的姓名牌表明他叫克林特·范·胡塞。
“那么说你不是律师?”
“对,雷吉是律师。”
“那我要跟雷吉谈。”
“她现在正忙着。你可以坐一会儿。”他挥手指向那张沙发。
“要等多久?”马克问道。
“我不清楚,”这位年轻人被这一小孩要找律师逗乐了。“我去告诉她你在这儿。也许她会接见你一分钟。”
“这事非常重要。”
这小孩很紧张,然而很诚恳。他的眼睛向门口看去,好像有人跟踪他似的。“你是否遇到了麻烦,马克?”克林特问道。
“是的。”
“什么样的麻烦?您得告诉我一点,否则雷吉不会跟你交谈的。”
“中午我该与联邦调查局谈话,我想应该有个律师。”
这么一讲就够清楚了。“你坐,稍等片刻。”
马克慢慢坐到椅子上,等克林特一走,他立即打开黄|色的电话号码簿,迅速地一页页翻过去,一直翻到律师那一栏。
雷吉·洛夫五十二岁,从事律师事务还不到五年。她中等身材,头发已花白,剪得很短,前面的刘海下垂,几乎触到了她那副成正圆的、黑框架的眼镜。她的绿眼珠目光炯炯,正看着克林特,好像他说了什么有趣可笑的事似的。
“给你找了一个新的委托人,”克林特微笑着说。
“我不需要新的委托人,克林特。我需要能付钱的委托人。他叫什么名字?”
“马克·斯韦。他还是个小孩,才十岁或十二岁。他说中午他该去会见联邦调查局人员。他说需要个律师。”
“他独自一人?”
“是。”
“他怎么找上我们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秘书,请记住。你得亲自问他。”
雷吉站起身来,环绕办公桌踱着步。“让他进来。十五分钟后你来帮我脱身,行吧。上午我忙得很。”
“跟我进来,马克,”克林特说。马克跟在后面,穿过一道狭窄的门,顺着走廊往前。她的办公室门上装了彩色玻璃,一块小小的铜牌上刻着雷吉·洛夫——律师。克林特打开门,示意马克进去。
她面带微笑在门口与他相见,笑得非常得体。“马克,我叫雷吉·洛夫。”她伸出手来,马克勉强握住。他很少与女人握手。
“请坐下,”她说,“我只有一分钟时问。”
马克坐在椅沿上,突然心里感到害怕。他向母亲撒了谎,向警察撒了谎,也向格林韦大夫撒了谎。他也准备向联邦调查局撒谎。罗米才死去不到一天,他已在到处撒谎,谁问他就向谁撒谎,明天也许要对另一个人撒谎了。也许该是全盘招供,改邪归正的时候了。
“你几岁了,马克?简单地谈谈你自己的情况。”
“我十一岁,在杨柳街小学上五年级。”
“克林特说你中午要会见联邦调查局的人,这话是真?”
“真的。他们要在医院里问我一些问题。我可以问你些事情吗,雷吉?”
“当然可以,”她咧开嘴笑着说。很显然她觉得一个小孩子要找律师这件事非常有意思。马克知道如果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她就不会再笑了。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如果我告诉你事情,你会说出去吗?”他问道。
“当然不会。这是你的特权,绝对保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说,不管你给我讲什么,我永远不能说出去,除非你对我说我可以说出去。”
“永远?”
“对,这就像向你的医生诉说病情或向牧师忏悔一样,整个谈话都是保密的,不准泄露。你懂这个意思吗?”
“我想懂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都不能。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能把你的话告诉别人。”
“如果我告诉你的事情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那怎么办?”
“我也不能说出去。”
“一件警察局正想知道的事情?”
“我也不能说。”
马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整整看了她一分钟,终于相信她是可以信赖的。她脸部表露出热情,目光宽慰人心。她很随和,和她谈话不困难。
“还有什么要问的?”她问道。
“有,你怎么会叫雷吉的?”
“几年前我把名字改了。原先我叫里贾纳,嫁给了一位医生。后来各种各样的不幸发生了,于是我将名字改成了雷吉。”
“你离婚了没有?”
“离了。”
“我的父母也离婚了。”
“很遗憾。”
“不用遗憾。他们离婚了,我和弟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我的父亲常常酗酒,殴打我们,还打妈妈。我和里基都恨他。”
“里基是你的弟弟?”
“是,就是住院的那个。”
“他怎么啦?”
“这是这一复杂事情的一部分。”
“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一事情?”
马克踌躇了片刻,想起了几件事情。他还没有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你要收多少费?”
“我不知道。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
“你承接什么样的案子?”
“主要是涉及儿童的案子,如处理一些遗弃儿,儿童的收养,婴儿误诊或治疗不当等事情。但主要是承接虐待儿童的案子。我承接的有些案子性质相当严重。”
“那好极了,因为这是一件性质真正非常严重的案子。一人死了,一人住了院。警察和联邦调查局要找我谈。”
“喂,马克,我估计你出不起很多钱来雇佣我,对吗?”
“对。”
“法律上讲,你应该付我律师费,一旦你付了费,我就是你的律师,我们就由此开始。你有一个美元吗?”
“有。”
“那么你为什么不付给我作律师费呐?”
马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美元的钞票交给了她。“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
雷吉并不想要小孩子的钱,但她拿下了,因为职业规矩总归是职业规矩,而且他以后也许再也不会付费了。他会因为雇了一名律师感到自豪。她以后再想办法还他。
她把钱放在茶几上,“好,现在我就是你的律师,你是当事人。我们来说说这件事情的经过吧。”
他又伸进口袋,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剪报。这是格林韦大夫给他们的。他将这张报纸剪下的报道交给了她。“你看过这个没有?”他问道。“这是晨报上剪下的。”他的手在颤抖,报纸也在抖动。
“你害怕了,马克?”
“有一点。”
“尽量放松一点,好吗?”
“好,我努力这样做。你见过这个?”
“没有,我还没有读过它呢。”她接过剪报读了起来。马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行,”她读完后说道。
“报上提到这具尸体被两个小孩子发现的。那就是我和里基。”
“哦,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很糟糕,但发现一具尸体并不是犯罪。”
“要是这样就好了,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拿着笔准备记录。“我想现在就听你讲。”
马克的呼吸既深沉又急促。四块炸面饼圈在胃里翻腾。他害怕了,但他知道说出来以后会感到好一点的。他贴着椅子背坐定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注视着地板。
他从偷着抽烟开始说起,给里基看到了,然后一起去那个树林子。接着看到那辆汽车、水龙带以及那个胖汉。后来知道这个胖汉就是杰罗姆·克利福德。马克讲得慢慢吞吞的,因为他需要把这一切回忆起来,要让刚才聘请的律师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十五分钟时克林特想打断他的话题,但雷吉对他皱了皱眉。他马上关好房门走开了。
他的第一次陈述花了二十分钟,中间雷吉很少Сhā话。讲的内容有些地方不连贯,有漏洞,第二次陈述又花了二十分钟。雷吉将他们的谈话点移到她的办公桌那里。她推开笔记,准备第三次从头到尾再听一遍这一不寻常的事。她写完了一本法律事务记录本,又换上一本。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她那友好的,屈尊俯就的,祖母跟小孙子闲聊的口气也已改变,取而代之的是提出一个个犀利的问题,抓住每一个细节。
马克隐瞒的唯一细节是关于参议员博伊德·博伊特尸体的确切的位置,或罗米讲到的关于那具尸体的事情。随着这一秘密谈话的展开,雷吉显然意识到马克知道那具尸体传说中所埋藏的地点。她巧妙而又担心地围绕着这一话题转着。可能她要直接询问,可能她就不问,但这将是最后讨论的事。
他们从开始到现在已谈了一个小时,她稍休息一会儿,把报纸上的报道又读了两遍,接着又读了一遍,看来他讲的与报道的一致。他知道的细节很多,不可能在撒谎。这样的事情即使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也难以编造,而且这可怜的小孩子已吓得要死。
十一点半的时候,克林特又进来Сhā话,告诉雷吉她的另一位约定的人已等一个小时了。“取消这次约会,”雷吉回答说,一面继续看她的笔记,头也没有抬一下,克林特走了。马克趁她看笔记时在她办公室周围走了走。他站在窗前,俯视三号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然后他回到座椅上,等待着。看着他的律师那种伤脑筋的样子,马克几乎感到内疚。在电话号码簿上的黄|色分栏上有这么多的姓名,这么多的照片,但他却把这枚炸弹扔给了雷吉·洛夫。
“你怕的是什么,马克?”她问道,揉了揉眼睛。
“怕的很多。我向警察撒了谎,我想他们知道我在撒谎,这使我害怕。我的弟弟因为我休克,都怪我不好。我向他的医生也撒了谎。所有这些都使我害怕。我该怎么办?”
“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
“没有,但几乎全部告诉你了。”
“你没有对我撒谎?”
“沿有。”
“你知道那具尸体埋在哪里吗?”
“知道。我是听杰罗姆说的。”
一刹那,雷吉吓了一大跳,惟恐他脱口而出。但他没有说,他们相互对视了好一阵子。
“你想告诉我那尸体在哪里吗?”她最后问道。
“你要我告诉你吗?”
“我还没有想好,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
“我害怕,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晓得这件事情,因为罗米告诉过我,他的当事人杀过很多人,正在计划把罗米也杀了。如果他杀过好多人,如果他认为我知道这个秘密,他一定要冲着我来。如果我把秘密告诉了警察,他一定要来找我算帐。他是黑手党的,真使我害怕。这会不会使你害怕?”
“我想会的。”
“警察威胁我非讲老实话不可。他们认为我在撒谎,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要不要告诉警察和联邦调查局的人?”
雷吉站起身子慢慢走向窗户。这一刻她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如果她建议她的委托人把事情向联邦调查局和盘托出,他照着办了,他的确有生命危险。没有一条法律非要让他说出来。虽然这有碍执法,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且他们弄不清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如果他们拿不出证据,他就不会有事。
“我们这么办,马克。不要告诉我那尸体在什么地方,行吗?至少现在不告诉我。以后也许要,但现在不要。我们一起去见联邦调查局的人,听他们说。你一个字也不用讲。一切由我来讲,我们一起听他们讲。听完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母亲知道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雷吉在电话号码簿上查到了号码,拨通了医院。马克向黛安解释说出去散步了,一会儿就回来。雷吉发现他说谎非常老练,滴水不漏。他听了一会儿,看样子很不安。“他情况怎样?”他问道。“我马上回来。”
他挂断电话,眼睛看着雷吉。“妈妈心里很乱。里基已从休克中苏醒过来。她找不到格林韦大夫。”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那太好了。”
“联邦调查局的人要在哪里见你?”
“我想在医院。”
她对了一下表,将两本没有用过的法律事务记录本放进公文包。突然她也紧张起来了。马克在门口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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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刀巴里·马尔丹诺又重新雇了一位律师来为他作辩护。律师的名字叫威利斯·厄普丘奇。在一大帮吵吵嚷嚷的辩护律师中他是一颗正在升起的新星,东西南北到处乱窜,为骗子无赖辩护,并招徕记者,扩大影响。厄普丘奇在芝加哥和华盛顿都设立了事务所,在其他城市只要能揽到具有知名度的案子、能租到地方,他也设立办事机构。早饭后他与马尔丹诺电话交谈一结束,就乘上飞机,飞往新奥尔良。一到那里,他第一件要办的事是组织一次记者招待会,第二件要办的事是与那位赫赫有名的新委托人见面。他的业绩平平,但他之所以能吸引很多委托人并不在于他的胜诉率,而在于他一脸怒气,一头浓发和雷鸣般嗓音。厄普丘奇是一位喜欢在报刊杂志、忠言栏、应时书籍、家常闲话节目中抛头露面的律师,爱发表议论,大胆预言,言词激烈,什么都说得出口,于是在疯疯傻傻的白天电视讨论节目中颇受欢迎。
他只承接报纸上渲染,摄影记者光顾的耸人听闻的案子。不管案子多么令人讨厌,他都无所谓。他所喜欢的委托人都是肯出高价的阔佬,但是如果一个杀人凶手涉及一系列的刑事案需要他帮助,而且愿意和他签定合同,把出书和拍摄电影的版权全归他所有,他就会欣然承接此案。
凌晨四点,巴里的舅舅约翰尼·沙拉里打了一个电话,厄普丘奇就赶紧跑来了,巴里的舅舅沙拉里十分简单地告诉他,杰罗姆·克利福德在要紧关头突然死去,因此要他立即飞往新奥尔良。厄普丘奇一听顿时兴奋异常,口水不知不觉地淌了出来,滴入了话筒。一想起要在那么多的摄影记者面前为尖刀巴里·马尔丹诺辩护,他高兴得又蹦又跳,赶紧去盥洗室洗漱。他边淋浴边吹着口哨,满脑子想的是这件案子上要花的笔墨,他现在是一个多么令人注目的明星。他照着镜子系上那条花九十美元买来的高级领带。当心里一想到今后的六个月他将在新奥尔良,整个新闻界将支持他、听他召唤,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高兴得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
去法学院攻读法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马克缓步走进病房,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雷吉留在护士值班室,没有随同他。这时已近中午时分,该到与联邦调查局人员和他们这一帮人打交道的时候了,但马克立即意识到在病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丝毫顾及那些警察和他们发问的事情。
“不要紧,孩子。不要紧的,妈妈在。”
马克慢慢走到床跟前,仔细看了一下。黛安勉强一笑,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然后她闭上眼继续不断地与里基轻声耳语。
这以后过了好几分钟,里基睁开了眼睛,似乎看到、并认出了母亲,从而渐渐安静下来。她吻他的额头,一连吻了十几下。护士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地对他讲了些什么。
格林韦看了看马克,然后向房门点点头,马克于是就跟着他出去,来到宁静的走廊。他们慢步走到走廊的尽头,然后离开护士值班室。
“他两小时前醒过来的,”医生解释道。“看样子他正在慢慢地恢复。”
“他说了什么没有?”
“关于什么?”
“嗯,你知道,如关于昨天发生的事。”
“没有。他喃喃地讲了许多,这是个好兆头,但他还没有清清楚楚地说过一个字。”
在某种意义上,这令人宽慰,但马克必须呆在病房附近以防万一。“那么说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并没有这样说过。”送午餐的手推车正停在走廊中央,他们绕着走了过去。“我想他会没事的,但这需要时问。”说着格林韦停住了话题,久久不说话。马克非常焦急,惟恐格林韦要他说些什么。
“你母亲坚强吗?”
“我看她相当坚强。我们已经历了许多磨难。”
“你们的亲属在哪儿?她需要很多帮助。”
“我们没有亲属。她有一个妹妹在得克萨斯,但她们关系不好,而且她的妹妹自己也有头痛事。”
“你的祖父、祖母呢?”
“我们没有祖父、祖母。我原来的父亲是个孤儿。我猜想他的父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后就将他丢弃了。我的外祖父已去世,外祖母也住在得克萨斯,她一直有病。”
“很遗憾。”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住脚步,透过一扇肮脏的窗户看着盂菲断市中心。斯坦里克大厦巍然屹立。
“联邦调查局在窃听我,”格林韦说。
跟我的处境一样,马克心里想,“他们在什么地方?”
“28号房问。那是一个小会议室,在二楼,很少用。他们说中午十二点等着我、你和你的母亲一起去,听起来他们非常严肃认真。”洛林韦看了一眼手表,开始往回走。“他们非常着急。”
“我已准备好去会见他们,”马克说道,稍微想显得勇敢些。
格林韦对他皱了皱眉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已聘请了一位律师,”他骄傲地说道。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她现在就在这里,在走廊那边。”
格林韦向前看去,但护士值班室在走廊的拐弯处,看不见。“律师就在这里?”他不相信地问道。
“是的。”
“你怎么找到律师的?”
“这不是一下子就能说清的,但我是出钱聘她的。”
格林韦拖着脚步往回走,陷入了沉思。
“嗯……,你的母亲要守着里基,现在走不开,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一步。我当然也要守在附近。”
“没问题,我和律师能够应付的。”
他们在里基的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格林韦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门。“我可以把他们的约会推迟到明天。实际上我可以命令他们离开医院。”他想把话说得很强硬,但他处于什么样的处境马克知道得很清楚。
“不,谢谢,不用推迟。他们不肯离开的。你照顾里基和妈妈就行了,我和律师来对付联邦调查局的人。”
雷吉在八楼已找到了一间空房。他们于是急忙顺着搂梯走到那个房问。约见的时间已过了十分钟。她立刻关上门,说道,“把衬衫撩起来。”
马克被惊得呆若木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把你的衬衣撩起来!”她又说了一遍,于是他开始把宽大的印着孟菲斯老虎队字样的运动衫往上拉。她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只黑色的小录音机,一条塑料带和维尔克罗牌粘胶纸。她检查了一下微型盒式录音带,按下按键。马克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看得出这台录音机她已用过多次。她让录音机紧贴着马克的肚子,说道,“就安放在这里。”接着,她将塑料带穿过录音机上的一个夹孔,把它缠绕在他的腰和背部,然后用一段粘胶纸粘住,“作深呼吸,”她命令道。马克照着办。
他将运动衫塞进牛仔裤里,雷吉退后一步,在他的腹部上打量了一阵后说,“非常好。”
“要是他们搜我身子怎么办?”
“他们不会的。我们走吧。”
她拿起公文包,与马克一起离开这间空房。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搜我身?”他又问道,显得十分不安。他迈步快走,以便跟上她。一位护士满腹疑虑地看了他俩一眼。
“因为来这里的目的是谈话,不是来逮捕人的。你相信我好了。”
“我相信你,但心里发毛。”
“只要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就能应付自如的。”
“你能肯定他们发现不了我身上的这个东西?”
“能肯定。”她用力推开一道门,他们又回到了楼梯中,然后顺着漆成绿色的搂梯急速下楼去。马克跟在后面,只有一步之差。“如果信号发射机响了起来或发生其他意外,使他们顿时起了怪念,拔出枪来,那怎么办?”
“没有信号发射机。”他拉起他的手,紧紧握着,七转八拐地下到二楼。“他们不向小孩子开枪的。”
“在电影里有一次他们向小孩子开过枪。”
这是一个废弃了的办公室,现在已改作堆放杂物。“我在这里等。你现在去敲门。”
“雷吉,我好害怕。”
她小心地触摸那架录音机,手指在它周围摸了一遍,然后按下按键。“好,走吧,”她指着走廊,命令似地说。
马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他听见里面椅子移动的声音,然后有人回答:“进来,”口气不太友好。他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关门。房间又窄又长,跟放在房中央的那张桌子一个样,四周没有窗户。有两个人站在桌端附近的两侧,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们都穿着一排扣的衬衣,系着红蓝相间的领带,深色裤子,头发理得短短的,简直可看作一对双胞胎。
“你一定是马克吧,”其中的一个说道,另一个则注视着房门。
马克点了点头,但说不出话来。
“你的母亲呢?”
“嗯,你们是谁?”马克终于设法开了口。
站在右边的一位自我介绍说,“我叫贾森·麦克苏恩,孟菲斯联邦调查局的。”他伸出手,马克与他轻轻地握了握手。“见到你很高兴,马克。”
“我也很高兴。”
“我叫拉里·特鲁曼,”另一位自我介绍说。“我是新奥尔良联邦调查局的。”马克也让他敷衍地握了握手。两名特工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好。在短暂的一刹那,他们颇感尴尬。
特鲁曼最后指了指桌端的一张椅子。“请坐,马克。”麦克苏恩点头同意,脸上微微掠过一丝笑容。马克小心地坐下,惟恐维尔克罗粘胶纸脱胶使身上那该死的东西掉出来。那他们就会将他戴上铐子,扔进汽车,永远也不能见到母亲啦。雷吉能做些什么呢?他们两人拿出记录本放在桌子上,离他只几英寸远。
马克能感到他们呼出来的热气,猜想靠得这么近是他们玩的一种把戏。接着他差一点笑了起来。如果他们想挨得这么近,那好得很。黑色的录音机会把一切都录下来,录下的声音将清清楚楚。
“我们,嗯,我们非常希望你的母亲和格林韦大夫一起来这里,”特鲁曼说道,并向麦克苏恩看了一眼。
“他们正和我弟弟在一起。”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麦克苏恩严肃地问。
“不太好。妈妈现在不能离开他的病房。”
“我们想她会来这里的,”特鲁曼又说了一遍,眼光投向麦克苏恩,好像不知道谈话该怎样进行下去。
“那么我们可以等一、两天,到她能抽出身来,”马克建议道。
“不,马克,我们很想现在就谈。”
“也许我可以去把她叫来。”
特鲁曼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微笑着对马克道,“不用了,马克,我们谈几分钟,就我们三个,你感到紧张吗?”
“有一点儿,你们想知道什么?”他依然怕得要命,但呼吸已轻松了许多。录音机没有嘟嘟响,这使他放心。
“这个嘛,我们想问你一些关于昨天的事情。”
“我需要一个律师吗?”
两名特工面面相觑,张口结舌,至少过了五秒钟麦克苏恩才仰起头回答马克说,“当然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
“嗯,我们只是,你知道,想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一定要你的母亲在,我们可以把她叫来,或者我们另想什么办法。但你不需要律师。只是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
“我已经跟警察谈过一次。事实上,昨天晚上我跟他们谈了好长时间。”
“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
“这就是使我害怕的原因。我想你们该知道我需要一个律师,来维护我的权利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