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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班机离开跑道飞往亚特兰大时,保尔·格朗克便结束了他的出人意料的明尼阿波利斯之行。他希望在亚特兰大能赶上一班飞往新奥尔良的直达班机。一旦回到家,他打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再也不出门了,可能在数年之内。尽管他和马尔丹诺之间有着交情,但他对这整个事情感到厌烦了。只要有必要,他可以折断一根拇指或打断一条腿,他可以对几乎任何人进行威胁和恫吓。但他却并不太喜欢偷偷摸摸地对小孩子进行追踪,也不喜欢对着他们挥舞弹簧刀。他靠经营俱乐部和啤酒店,日子过得也满不错,如果那尖刀需要帮助,他得去依靠他的家族。格朗克可不是他家族的成员,也不是黑手党徒。他不准备为巴里·马尔丹诺去杀任何人。

今天早晨,当他乘坐的班机刚一到达孟菲斯机场,他就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没人接让他吃了一惊。紧接着他又用备用号码打了一次,想听听电话录音留言,然而电话里仍无声息。他快步来到西北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用现金买了一张去明尼阿波利斯的单程机票。随后他又来到三角航空公司的售票处,仍旧用现金买了一张去达拉斯-福特沃斯的机票。接着他又在联合航空公司买了一张飞往芝加哥的机票。他在机场的中央大厅里转了一个小时,不时地注意着身后,但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在规定的登机时间阶最后一秒钟他跳上了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

博诺和皮瑞尼曾有过严格的指令。这两个电话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警察已抓住了他们;二是他们已拔营而逃,溜之大吉。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使他感到不安。

空中小姐给他送来了两罐啤酒。此刻才一点零几分,现在喝酒不免为时过早,但是由于此时他很是紧张不安,所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呢。现在其他什么地方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马尔丹诺肯定急得直跳脚,并开始摔打东西。他会冲到他舅舅那里,向他再借几个杀手。他们会迅速抵达孟菲斯,开始在那里伤人,策略行事可不是巴里的特长。

他和巴里之间的友谊是在他们上高中十年级时开始的,那也是他们正规的学校生活的最后一年。这以后他们就辍学了,开始在新奥尔良的大街上做起了非法营生。巴里的犯罪道路是他的家族预先就铺好的,而格朗克的情况就要复杂些了。他们的第一次冒险是买卖脏物,结果相当成功。然而他们合赚的钱却被巴里一点一点地给弄走了,送到了他的家族那里。他们兜售过毒品,卖过博彩彩票,开过妓院,都是些能赚到大笔现钱的买卖。可是格朗克却没见到过多少现钱。这种不平等的合伙关系维持了十年,这以后格朗克对巴里说,他想自已经营一块地盘,在巴里的帮助下,他买下了一间没有屋顶的酒吧,这以后又买下了一家Se情旅馆。格朗克赚了钱并能存住钱。在他们的违法生涯中,大约也就是在这时巴里开始杀起人来,为此格朗克更加拉开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不过他们仍然是朋友。大约在博伊特失踪一个月后,他俩和几个脱衣舞女一起在阿卡普尔科的一家由约翰尼·苏拉里家族经营的旅馆里度过一个长长的周末。一天晚上,在那些姑娘们喝得酩酊大醉之后,他俩去海滩做了一次长时间的散步。巴里刚刚喝了些龙舌兰酒,因此他的话比平日要多。那时他的名字刚刚被当做嫌疑犯而见诸报端。他向他的这位朋友吹嘘了他千这起谋杀的动机和经过。

对苏拉里家族来说,位于拉福齐教区的有待填平的洼地价值几百万美元。约翰尼的计划就是最终把新奥尔良的大部分垃圾都运来倒在这里。然而博伊特参议员却成了他们的一个未曾料想到的敌手。他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引发了许许多多的反对这个垃圾场的宣传品;而博伊特收到的宣传材料越多,就变得越加疯狂。他敦请联邦政府对此事进行调查。他还从环保部门召来了十几名官僚,这些人备下了长达几卷的研究报告,其中大多数内容是对填倒垃圾的行为进行的谴责。在华盛顿,他不断地向司法部施加影响,断言这件事有黑帮的参与,最后司法部开始对此事进行调查。对约翰尼的金矿而言,博伊特参议员已经成了一个最大障碍。

于是他们就做出了­干­掉博伊特的决定。

在谈到他­干­掉博伊特的经过时,巴里从瓶子里呷了一口卡尔沃戈尔德牌汽水,放声大笑了起来,六个月来,他一直在偷偷地跟踪博伊特,他惊喜地发现这位已经离了婚的参议员对年轻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他喜欢的都是些廉价的年轻女人,就是那种他可以在妓院里花上五十美元就能买到的女人。他最爱去的地方是城外一家肮脏的小旅馆。它坐落在新奥尔良的霍马,即那个洼地所在地之问。那里有一口油井,经常光顾这家旅馆的都是些外国油田工人以及他们招惹来的一些漂亮可爱的小妓汝。显然,参议员认识这家旅馆的老板,并做了特殊安排。他总是将车停放在一个垃圾车的后面,远离那块由碎石铺成的停车场,那里通常被一些丑陋的小吨位货车和哈利牌小汽车挤得满满的,他总是从厨房的后门进去。

参议员去霍马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他在城里的各种会议上捣乱,每周都要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他喜欢在他驾车返回新奥尔良的途中到这家小旅馆里草草了事地偷一次欢。

他们在海滩上坐了下来,海水带着飞沫在他们的四周涌动,这时巴里讲述了那大的行动,说­干­掉他简直没费什么力气。那天博伊特在霍马出席了一个吵吵闹闹的会议,会议是有关那片洼地的事。会后巴里跟在博伊特的后面,一直跟了二十英里,然后就躲进了旅馆后面的黑暗之中,耐心地等待着博伊特的出现。不一会,博伊特偷­情­完毕从旅馆里走了出来,这里巴里用一根警棍给了他当头一击,并立即把他拖进了汽车后座。他沿公路行驶了几英里后停了下来,随后便朝博伊特的脑袋连­射­了四颗子弹。他将尸体装进了一只垃圾袋,塞进了车尾的行李箱。

想想看,一位联邦参议员竟会让人从一个破破烂烂的妓院里的黑暗之处绑架走,对此巴里一直惊诧不已。这位参议员已在任二十一年了,他把持着好几个权力很大的委员会;他常在白宫吃饭并时常在世界各处游逛,想着法儿挥霍纳税人的钱;他手下有十八名助手和跑腿的为他效力,可他竟被打得那样惨!连裤头都没穿好就被人抓走了,巴里认为这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他说在他所­干­过的活中间,唯有这次是最容易的,听他那口气就像他杀过几百次人似的。

在离新奥尔良还有十英里处,巴里因超速驾驶被一名州警察拦了下来。他说他和那警察聊了起来,想想当时的情景吧,他车尾的行李箱里还有一具尚未冷却的尸体呢。他大谈了一通足球经,结果逃过了一张违章传票。可是后来他还是害怕了,于是决定将尸体藏在另外一个地方,格朗克很想问问那尸体究竟藏在了哪儿,可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问为好。

对巴里的立案依据不足。根据那名州警察的记录,巴里的出现与博伊特的失踪时间很接近。可是没有尸体,他们就没有有关死亡时间的依据。当参议员在旅馆里行欢时,一名妓汝在停车场的黑暗之中看见过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像巴里。该妓汝现已受到政府的保护,但没人指望她会成为一个可靠的证人。巴里的汽车已经清洗过了,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也都除去了。从车上采不到血样,无论是衣服上的纤维或是头发都休想找到一根。政府在此案中的王牌是一名曾经给黑手党担任过眼线的人,此人现年四十二岁,倒有二十年在监狱中度过,不过也别指望他会活着出庭作证。警方从巴里的一个女朋友的公寓里搜出了一把0.22口径的鲁格牌手枪,但还是因为没有尸体,所以无法确定死因,那把枪上有巴里的指纹,可那位女朋友却说那是巴里送给她的礼物。

因为不知道受害人究竟死没死,故而陪审团迟迟不能对巴里作出有罪的判决。博伊特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有关他的失踪外界流传着许许多多的谣言和流言蜚语,引起了人们的种种胡乱猜测。有一篇公开报道详细叙述了他近来在­精­神上出现的种种问题,因此它使许多人产生了这样一种看法,即博伊特发了疯,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娼妓一起私奔了。还有其他种种诸如此类的传闻:有人说他欠下了赌债;又有人说他酗酒;还有人说他在离婚时耍了诡计,为此他的前妻要对他提出起诉,等等,等等。

总之,博伊特失踪的原因很多。

可现在,在孟菲斯,竟然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知道他被埋在了什么地方。想到此格朗克打开了第二听啤酒。

托马斯·芬克又从孟菲斯飞来;旅行使他很兴奋,因而显得­精­神饱满。星期五下午四点半,他跨进了福尔特里格的办公室。沃利·博克斯像一条忠实的叭儿狗似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写着什么,芬克猜他准是在为他们的老板准备另一份发言稿,再不就是为即将进行的起诉写新闻发布稿。罗伊没穿鞋,脚搁在办公桌上,肩上支着电话听筒,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在听电话。这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在法庭上,拉蒙德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出了丑。而罗斯福又没能使那孩子开口,他可是吃够了这些法官的苦头。

芬克脱下他的夹克衫,坐了下来。福尔特里格结束了他的电话谈话,将电话挂了。“大陪审团的传票呢?”他问。

“我已将它们亲手交给了驻孟菲斯的联邦法院执行官。我同时还再三嘱咐他,要他接到你的消息后再把它们发下去。”

博克斯离开沙发,在芬克身旁坐了下来。他若被排斥在谈话之外,那真是太丢人了。

罗伊擦了擦眼睛,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事情真令人灰心,太灰心了。“那么,托马斯,那个小孩想­干­啥呢?你到过那儿。你见到了那小孩的母亲,你听到了她的意见,事情究竟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显然,在短期内那孩子是不会开口的。他和他母亲都被吓坏了。他们电视看得太多,像黑手党将提供情况者炸成了碎片之类的镜头看得太多了。她认定对他们提供的证人保护措施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她真是给吓怕了。这女人在这周里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的确令人同情,”博克斯喃喃地说道。

“除了发传票外,我也别无选择了,”福尔特里格装作对这一想法深感不安的样子严肃地说道。“是他们弄得我别无选择。我们是公正而又理智的。我们曾请求孟菲斯少年法庭帮助我们做那孩子的工作,可它简直就没有做工作。现在是把这些人弄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了。把他们弄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上我们的法庭,面对我们的人,让他们开口。托马斯,你同意吗?”

芬克并不完全同意这样的做法。“可我担心的是管辖权限这个问题,那孩子属那儿的少年法庭管辖。我不知道他拿到传票后会发生什么事。”

罗伊微笑了起来。“说得对,可法庭周末要休庭。我们做了一些研究,我认为在这个周末可用联邦法律取代州法律,沃利,你看呢?”

“我认为可以。行。”沃利说。

“我已和这里的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人谈过了。我告诉他们我想要孟菲斯的那帮家伙明天将那孩子带到这里来,这样他就可以在星期一面对大陪审团。我想孟菲斯的地方法院是不会­干­涉联邦法院执行办事处的事情的。我们已安排好了,就让他住在市监狱一侧的少年监房里。这不该是一件什么难事。”

“那个律师怎么办?”芬克问。“你总不能让她作证。即使她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那也是在她代表那孩子的过程中知道的。这是一种特权。”

“那女人的确令人头痛。”福尔特里格微笑着承认。“但到了星期一她和那个孩子都会吓得要死的。托马斯,到那时一切都要由我们来发号施令了。”

“说到星期一,罗斯福法官要我们中午十二点到庭呢。”

听到这话罗伊和沃利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他到时就成了一位孤独的法官了,不是吗?”福尔特里格边说边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我、那个孩子及其他的律师到时都会在这儿。他可真是个笨蛋。”

可芬克并没有同他们一起笑。

特尔达可不像多琳那样关心马克,她来马克处察看过两次。大约八点钟时她又来了,并且还带来了来访者。她先敲了敲门,然后慢慢地打开门,马克正准备装扮出那副神情恍惚的老样子,突然发现了那两名身穿西装、身材高大的男子。

“马克,这些人是联邦法院的执行官。”特尔达紧张地说。此时马克正站在靠近抽水马桶的地方,突然感觉到这间屋子变小了。

“你好,马克,”第一个人开口说道。“我叫维恩·杜波斯基,是联邦法院副执行官。”他说话­干­脆,毫不含糊,是个北方佬,但马克注意到的也只有这些,那人手上还拿着几份文件。

“你就是马克·斯韦吗?”

马克点了点头,但却说不出话来。

“别怕,马克。我们只不过是把这几份文件给你送来了。”

马克看着特尔达,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却一无所获。“是些什么文件?”他紧张地问。

“是大陪审团的传票,这就是说,星期一你得在新奥尔良面对联邦大陪审团。好了,别担心,我们明天下午再来接你,用汽车把你送到那里去。”

一阵痉挛­性­的疼痛穿过马克的腹部,他感到十分虚弱,同时感到嘴里发­干­。“为什么呢?”他问。

“对此我们无法回答,马克。这不关我们的事。真的,我们只是在执行命令。”

马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维恩手中挥舞着的那几张文件。新奥尔良!“你们告诉我母亲了吗?”

“哦,你瞧,马克,上面要求我们也给她一份与此内容相同的文件,我们会向她解释一切的,我们要告诉她你不会有事的,实际上,要是她要求,她可以和你一起去。”

“她不能和我一起去,她不能离开里基。”

那两个执行官相互看了一眼。“好吧,不管怎样,我们会把一切都向她解释的。”

“你要知道,我有一个律师。你们和她说过了吗?”

“没有。没人要求我们通知律师。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给她打电话。”

“这儿有电话供他打吗?”那第二个人问特尔达。

“除非我给他拿一部来,”特尔达说。

“你等三十分钟行吗?”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好吧。”待尔达答道。

“那么,马克,三十分钟后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打电话。”杜波斯基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的同伴,又说:“好了,祝你走运,马克。要是我们使你受惊了,还请你原谅。”

他们走了,而马克仍然站在马桶旁边,身体倚靠在墙上,脑子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乱,同时又吓得要命,他也感到气愤。这个制度烂透了。他对这一切都感到讨厌:法律、律师和法庭,警察、特工和执行官,记者、法官还有监狱。真他妈的见鬼!

他使劲从墙上扯下一张纸巾,用它擦了擦眼睛,然后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他对着墙壁发誓,他决不去新奥尔良。

另外两名联邦法院副执行官将去给黛安送传票,还有两名要去雷吉·洛夫女士家给她送传票,发送这些传票的时间经过­精­心安排,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进行的。其实,只需一名法警,或者只要一名做过这种具体工作的失业工人,就可以不急不忙地将这三张传票送出去,在一小时之内完成这项工作。可他们却用了六名大汉,乘坐着三辆汽车,装备有无线电通信设备、电话机、手枪,像一支特种突击队一样,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朝着四下出动。

黛安从那位彬彬有礼、一口一个抱歉的先生手里接过传票时一言未发。她就着里基床头边那盏台灯的微弱灯光读着传票。传票上没有任何说明,只有一道命令,要马克按以下地址在上午十点出庭面见大陪审团。至于他怎么去那里,什么时候回来,上面只字未提;要是他没按他们的意思行事,或他不肯开口,那他会怎么样,对此也没有警告。

她给雷吉打了电话,但却没人接。

虽然克林特的公寓离她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雷吉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开车到达那里。她先是在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拐来拐去,然后又绕着州际公路漫无目的地猛开了一阵。在确信没人跟踪后,她把车停在了一条挤满了空车的大街上。她步行走了四个街区来到了克林特的公寓。

克林特本准备在九点钟与女朋友约会被突然取消了,而为了这次约会他曾许下过许许多的诺言。他打开了门,雷吉一边进门一边说:“真对不起。”

“没什么。你没事吧?”他接过她的包,朝着沙发摆了摆手,“坐吧。”

雷吉是这套公寓里的常客。她自己在冰箱里找了一听特制的不含咖啡因的可口可乐,然后在一张酒吧凳子上坐了下来,“是这么回事,联邦法院执行官办公室的人拿着大陪审团的传票来找我。这张传票要我星期一上午十点到新奥尔良出庭。”

“可他们并没把传票交到你的手上,是吗?”

“没有。我妈妈把他们赶走了。”

“那么你是脱钩了。”

“是的,除非他们找到我。对躲避传票之类的事法律并不追究。我必须给黛安打个电话。”

克林特将电话递给了她,她竭力想从记忆中找出那个电话号码。“放松一点,雷吉。”克林特说,并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将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杂志捡了起来,然后打开了立体声音响。黛安接了电话,雷吉才说了三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听她说。到处都有传票。雷吉一张,黛安一张,马克也拿到了一张。雷吉努力想使她镇静下来。黛安说她往拘留所打过电话,可无法与马克通话。人家告诉她说这时不能给他打电话。她俩谈了有五分钟,虽然连雷吉自己都不相信,但她却试图说服黛安一切都不会有事的。她,雷吉,正控制着局面。雷吉答应她早上再给她去电话,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们不能带走马克。”克林特开口道,“他属于我们这里的少年法庭的管辖。”

“我必须同哈里谈谈。可他又不在城里。”

“他上哪儿去了?”

“同他儿子上什么地方钓鱼去了。”

“这事可要比钓鱼重要得多啊,雷吉。让我们去找他。他会停下钓鱼的,不是吗?”

雷吉一下子想到了上百个问题。“这一招实在是够狡猾的。你想想看,福尔特里格一直等到星期五晚上才将星期一的传票送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干­?”

“这很容易。他就这么­干­了,像这样的一桩刑事案,联邦大陪审团可以向任何证人发出传票,而不必顾及时间和地点。除非这位证人能先使传票无效,否则他或她必须到庭。”

“怎样才能使传票无效呢?”

“可以向联邦法庭提出一项申请,让传票无效。”

“让我想想,向新奥尔良的联邦法庭提出申请?”

“对。我们一定要在星期一一大早在新奥尔良找到那位初审法院法官,请求他举行一个紧急听证会,以使传票无效。”

“这是行不通的,雷吉。”

“当然行不通。这是福尔特里格事先计划好的。”她将手中的特制可乐一饮而尽。“你有咖啡吗?”

“有的。”克林特开始将一只只抽屉打开。

雷吉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在星期一前我能躲掉这张传票,那福尔特里格就不得不再签发一张传票。这样一来我可能就会有时间来使传票失效。可现在的问题是马克,他们这招不是冲着我来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不能强迫我说话的。”

“雷吉,你知道那该死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马克呢?”

“他知道。”

他愣了一会,然后开始往咖啡壶里灌水。

“克林特,我们得想个法子把马克留在这里。我们不能让他去新奥尔良。”

“给哈里打电话。”

“哈里在山里钓鱼呢。”

“那就给他妻子打电话,弄清楚他在山里的什么地方钓鱼。如有必要,我去把他找回来。”

“你说得对。”她一把抓过电话机,开始打起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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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少年拘留所每天最后一次查监是在晚上十点钟,届时看守人员要确定一下是否每一盏灯、每一台电视机都关掉了。马克听见特尔达一边叮叮当当地晃动着钥匙,一边在大厅那头发号施令。马克的衬衣全湿透了,纽扣散开着,汗水一直淌到他的肚脐,他的牛仔裤的拉链处积满了汗水。屋里的电视是关着的,他的呼吸沉重,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一排排的汗珠从前额淌到眉毛上,又从鼻尖滴了下来,特尔达已经来到隔壁了。马克的脸通红、滚烫。

特尔达敲了敲门,接着就打开了马克监房的门锁。屋里的灯仍然亮着,这立即就让她感到恼火。她向里跨了一步,朝床铺扫了一眼,可是马克却不在床上。

这时她看见了抽水马桶旁边的他的两只脚。他的身体紧紧地弯曲着,双膝抵在胸脯上,一动也不动,唯有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他双目紧闭,左手的大拇指含在嘴中。

“马克!”特尔达叫了一声,突然感到害怕起来。“马克!啊,天那!”她赶紧跑出监房去找人帮忙,几秒钟后她就同她的搭档丹尼一起赶了回来,丹尼迅速地看了一眼马克。

“多琳曾担心会发生此事。”丹尼说,同时伸手摸了摸马克腹部的汗水。“该死,他都湿透了。”

特尔达捏住了马克的手腕。“他的脉搏快得吓人。你看他呼吸的样子,快叫救护车!”

“这可怜的孩子受了惊吓,是不是?”

“快去叫救护车!”

丹尼跌跌撞撞地走出监房,地板都摇晃了起来。特尔达将马克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下铺上,哪知他上床后仍然弯曲着身体,双膝抵在胸口,他的大拇指一直含在嘴里。丹尼手里拿着一个上面带着夹子的留言簿回来了。“这肯定是多琳的笔迹。上面说每半小进就要察看一下他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立即将他送到圣彼得医院,并且给格林韦医生打电话。”

“这全怪我。”特尔达说。“我不该让那些该死的执行官进这里,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吓死了。”

丹尼在特尔达的旁边跪了下来,用他那粗壮的大拇指将马克的右眼皮给掀了起来。“啊呀!他的眼睛都向后翻了。这孩子可麻烦了。”他说话时神情极其严肃,就像一名脑外科医生。

“快拿一块浴巾来。”特尔达吩咐道,丹尼照她说的做了。“多琳告诉过我,说他弟弟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看见了星期一枪击事件,两人都看见了,那个小一点的打那时起就给吓懵了。”丹尼将浴巾递给了她,特尔达用它擦着马克额头上的汗。

“见鬼,他的心就像要炸出来一样。”丹尼说着又重新跪到了特尔达的身旁。“他的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可怜的孩子。我当时要是把那些执行官赶走就好了。”

“要是我就会把他们赶走。他们无权到这层楼来。”他把另一根大拇指捅进了马克的左眼,这时马克发出了一阵呻吟,身体还不停地扭来扭去。接着他又开始呜咽起来,那情形就和里基当初一样,他这副样子使他们两人更加害怕起来。马克的喉咙深处不断地传出一阵阵低沉而又单调的响声,他还使劲地吮吸着那根大拇指。

一位医护人员从一楼主监区跑进了马克的监房,他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一名看守。“怎么回事?”他问特尔达和丹尼,这两人正在忙碌着。

“得送他走。”护理员说道。他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开始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话:“赶快带着担架到四楼来。”他简直是在朝着对讲机吼叫。“这里有个孩子的情况很糟。”

丹尼把那本留言簿塞到护理员的眼前,说:“这上面写了,送他去圣彼得医院,找格林韦大夫。”

“他的弟弟就在那儿,”特尔达补充道。“多琳把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了,她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她说今天下午她差点就想叫救护车了,她还说在整整一天里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要是更加留心一点就好了。”

担架来了,并且又来了两名医护人员。他们立即将马克放到了担架上并给他盖了一条毯子。他的大腿和胸脯分别被二根皮带横绑着。这期间他的眼睛一下也没睁开,可他却设法将拇指一直含在嘴里。

他也设法做到了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单调的呻吟,这声音把那些医护人员吓坏了,赶紧推着担架急匆匆地走了。担架迅速地滚动着,穿过前面的值守区进了一架电梯。

“你以前见过这种病症吗?”一位护理员小声对另一位咕哝道。

“好像没见过。”

“他浑身滚烫的。”

“一般受了惊吓的人皮肤是凉的,尽是冷汗。而这种样子我可从来也没见过。”

“是的。也许损伤­性­惊吓的情况和那些不同。查看一下那只大拇指。”

“那帮匪徒追逐的就是这孩子吗?”

“是的。今天和昨天的头版新闻讲的都是他。”

“我想,他的处境很危险。”

电梯停了下来,他俩推着担架急匆匆地穿过了好几个小门厅,那里一片忙碌,充满了市监狱通常在星期五晚上才会出现的狂乱。两扇双层门打开了,他们进了救护车。

开车去圣彼得医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他们到了医院后等待的时间却比它要长一倍。还有三辆救护车等在那里,等人来把车里的病人卸下来。孟菲斯城里被刀砍伤的、被枪打伤的、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妻子以及周末车祸造成的血­肉­模糊的躯体,绝大多数都由圣彼得医院收治和处理。平时这里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闹哄哄的,然而从星期五的日落至星期六的夜晚这段时间,这儿更是一片混乱。

那两个医护人员推着马克走过底坡来到了铺着瓷砖的楼面。他们让担架停了下来,然后就等在那里并开始填写表格。一小堆护士和医生乱糟糟地围在一个新送来的病人旁边,都在大喊大叫着。到处都有人在走动,有五六个警察在人堆里转来转去,还有三个担架杂乱地停放在宽敞的大厅里。

一位护士壮着胆子走过来,停了一会儿,她才向那两个护理员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中的一个朝她递过去一张表格。

“原来他没流血呀,”她说,好像除了流血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似的。

“没有。看起来像是紧张或受了惊吓或是什么其他的毛病。他家接连不断地出事。”

“他可以等一等,把他推到收诊处去,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她就走了。

他们推着担架车在众多的其他担架中穿行,离开大厅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在那里停了下来。他们将那几张表格交给了另一名护士,她连看都没看马克一眼就草草在上面不知道划了些什么。“格林韦大夫在哪儿?”她问那两个医护人员。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朝那个护士耸了耸肩。

“你们没给他打电话?”她问。

“哦,没有。”

“哦,没有。”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接着就圆睁起双眼看着他俩。真是一对蠢驴。“你们瞧,这里就是战场,懂吗?我们鲜血直流、内脏都露出来的病人多得很呢。在过去的三十分钟里我们这儿已死了两个人,就死在那边的大厅里。­精­神病急诊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头等大事。”

“你要我朝他开一枪吗?”他们中的一个朝马克点了点头,问道,这话可把那护士给气坏了。

“不要。我要你们俩离开这里。我来照管他,你们这两个家伙都给我从这里滚开。”

“女士,请在这些表格上签名吧。他就归你了。”他俩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就向门口走去。

“有没有警察和他在一起?”她问。

“没有。他只不过是个少年。”说完他们就走了。

马克设法将身体翻到左侧,让膝盖抵在胸口。那两根皮带绑得并不紧,他稍稍睁开了眼睛。在房间的一角一个黑人正躺在三张椅子上。一辆空担架车紧挨着喷泉旁边一扇绿门停放在那里,上面的床单上尽是血迹。那个护士正在接电话,她讲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问。马克迅速弄开了皮带上的钩子,一跃下了地。在这里到处走动并不算犯罪。他如今是一个­精­神病人,所以即使那护士看见他下了地又能把他怎么样?

她刚才拿的那些表格现在正放在柜台上。他抓过表格,推着担架车出了那扇绿门,这门通向一条两边都有房间的狭窄走廊。他丢下那辆担架车,又把那几张表格扔进了一个垃圾桶。出口的箭头指向一扇有窗子的门,打开这门就到了­精­神病区的入口处。

马克暗自笑了笑。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他透过窗子注视着那一片混乱,他认出了他和哈迪一起呆过的地方,那天当格林韦大夫和黛安带着里基走后他们就呆在那儿。他蹑手蹑脚地穿过那扇门,漫不经心地从那一群乱糟糟的人中间走了过去,那些都是些病人和伤员,正迫不及待地试图入院治疗。无论是急跑还是乱冲都会惹人注目,所以马克一直冷静行事。他乘他喜爱的自动楼梯下到大楼的底层,在楼梯边找到了一辆空轮椅车。这轮椅车是供成|人使用的,然而他设法转动了轮子,推着自己走过自助食堂来到了太平问。

克林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节目即将结束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雷吉抓起话筒,说了声“喂”。

“嗨,雷吉。是我,马克。”

“马克!你怎么样了,宝贝?”

“我很好,雷吉。好得不得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伸手关掉了电视机。

“我给洛夫妈妈打过电话,是她给了我这个号码,这是克林特处的号码,对吗?”

“对。你是怎么弄到电话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哦,我不再呆在监狱里了。”

雷吉站了起来,走到了吧柜前。“亲爱的,你在哪儿呀?”

“在医院。在圣彼得医院。”

“我明白了,你怎么会到那儿去的?”

“他们用救护车送我来的。”

“你没病吧?”

“一点也没有。”

“那他们­干­嘛要用救护车送你?”

“刚才我出现了损伤­性­惊恐症的初期症状,所以他们就急急忙忙把我送来了。”

“要我来看你吗?”

“也许要吧。大陪审团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好让你开口。”

“哦,它倒的确有用,我现在比以前更加害怕了。”

“可听起来你却好好的呀。”

“那是因为我的神经结实,雷吉,我被吓得要死。”

“我的意思是说你听上去不象是受了惊吓或别的什么。”

“我恢复得很快。雷吉,我其实骗了他们,怎么样?我在我那间小号子里跳来跳去,跳了半个小时,当他们看见我时我已浑身湿透了,用他们的话说,我的情况很糟。”

克林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专心地听着。

“医生看过了吗?”雷吉问道,并朝克林特皱了皱眉头。

“没有真的看过。”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从急诊室走掉了。也就是说我逃跑了,雷吉。这太容易了。”

“啊,上帝!”

“别紧张,我很好。雷吉,我再也不要回监狱了。我也不准备到新奥尔良去见大陪审团。他们只想把我关在那里,不是吗?”

“听着,马克,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逃跑。你必须……”

“可我已经逃出来了,雷吉。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怀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事。这地方乱极了,我猜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想起我。”

“那些警察呢?”

“什么警察?”

“难道没有警察和你一起去医院?”

“没有。雷吉,我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起先有两个大块头的护理员跟我在一起,可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并且当时我还处于昏迷状态,老是吸大拇指,嘴里一个劲地哼哼,呜呜地哭个不歇,就象里基一样,你要是看见了会为我感到骄傲的。这就和电影上的事一模一样,一到医院,他们就不管我了,就这样,我走开了。”

“你不能这么­干­,马克。”

“我已经­干­了,对不?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知道吗?”

“哦,大概一小时前我和她谈过了,当然,是在电话上谈的。她当时急坏了,可我让她相信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你现在还在医院?”

“是的。”

“在什么地方?哪个房间?”

“你还当不当我的律师了?”

“我当然还是你的律师。”

“很好。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什么事,你是不会对别人讲的,对吗?”

“对。”

“你是我的朋友吗?雷吉。”

“当然是你的朋友。”

“那太好了,因为眼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雷吉,你愿意帮助我吗?我真的很害怕。”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马克,你在哪儿?”

“在太平间里。这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间小办公室,我就藏在办公桌的底下。这里的灯全灭了。要是我很快地把电话挂掉,你就会知道有人来了。我在这儿的一会儿时间里,他们已经弄进来两具尸体了,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来过办公室。”

“在太平间里?”

克林特一下子蹿了起来,站到了雷吉的身旁。

“是的,这地方我以前来过。你记得吗,我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记得。”

“谁在太平间里?”克林特耳语道。雷吉朝他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雷吉,你妈说他们也给你发了一张传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他们并没有送到我的手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呆在克林特家的原因。如果他们没有将传票交到我手上,那么我就不必到庭。”

“所以你也躲起来了?”

“我想是的。”

突然马克那头咔哒响了一下,然后就响起了拨号音。雷吉盯着话筒看了看,然后赶快将它搁在机子上。“他挂断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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