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出门前被舒陵和丫环们硬拉着妆扮了一番,略施薄粉,描眉点唇,她虽不是个十分的美人,稍稍修饰,倒也是柳眉凤目,神采夺人。
舒陵上下打量她,直说“不错”,一路送到门口时,悄声提醒道:“不知道杨老现在要见你是为什么,他身为当今帝师,在朝中举重若轻,你言行千万不可有失。”
她叮嘱再三,舒仪连连应诺,这才上了马车。
杨元宇年事已高,为方便他进宫上朝,皇帝特赐了紧靠皇宫的府宅。舒仪下车抬头望去,果然隐隐可见皇宫。几日前连下大雪,寒意凛冽,涤清了世间万物的颜色,草木萧索清冷,树枝悬着寒冰,就连皇宫那一片红墙碧瓦,高楼林立也掩在茫茫白色中,越发显得天地苍茫,澄空辽远。
杨府朱门大开,舒老身体衰弱,在家中咳嗽不停,到了杨府后,挺直身躯,目光果毅,不用人搀扶,脚步沉稳。舒仪看到他脸上因强打精神而显出的红润,心下微微一动。
杨老闻声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公子。
舒老含笑上前寒暄,两个老人如同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谈笑起来。
舒仪趁着这个空打量对方,杨老须发皆白,两眼炯炯极有神,目光转到后面那个年轻公子身上,等看清他的面容,她心中一惊,险些在脸上表露出来。
那人五官清隽,身姿挺拔,唇角噙着淡淡的笑,自然流露出风雅——不是杨臣是谁!
舒仪看见他,想起上次的见面,头皮阵阵发麻,真想转身即走,只能忍着些微的尴尬与不安,微笑以对。
杨臣注意到她的神色,眸光和煦,笑容更见深湛。
舒老和杨老谈笑两句后,舒仪上前行礼。杨老赞了几声,召来老练的嬷嬷带她去后厢休息。
那老嬷嬷带着舒仪穿进院子,把她安顿在一处幽静的厢房内。
舒仪想到再遇杨臣觉不会是巧合,心中疑惑不已,问老嬷嬷道:“刚才那公子风采过人,是府上的少爷吗?”
老嬷嬷表情一窒,心想这姑娘真是胆大,答道:“正是我家孙少爷。”
舒仪呷了口香茶,沉吟不语。脑中不断思索:杨臣应该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可是从何得知?想来想去,只有那幅宜寿宫的画。她想通这一点,略感心安,随之而来的疑问却更多,家族遭受的危机,三皇子的纳妃……的72
她想要尽快做出一个判断,或者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却发现这些事掩盖在层层乌云之下——即使非常想,却无法用人力拨开。
舒仪出神地想着心事,突然光线大盛,有人拨开了遮挡寒风的帘子走进房来。她愕然转头。杨臣闲适地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里面。
那老嬷嬷惊道:“少爷,这里是内眷休息的厢房,你……”
杨臣走进房,衣袖挥动间带着松木清爽的味,他温声对老嬷嬷道:“我与舒小姐是旧识,你先下去吧。”
老嬷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又打量了两人几眼,笑眯眯地走了。
舒仪摸不清他的意图,静静不语,杨臣挑了张椅子坐下,也不说话。房间静谧无声,唯有铜炉的炭火不时霹啪轻响。
舒仪不由生闷,开始不时瞅他几眼,后来变为瞪。心想偌大的杨府,你就非要坐到我面前来发呆。
杨臣忽然扭过头,和舒仪瞪视的目光撞在一起,笑道:“我等着你开口问,你还真沉地住气,别瞪我了。”
想不到他如此直白,舒仪微怔,在昆州时初遇时,只觉得他气度沉稳不凡,而前一阵在亭中见面时,又发现他混迹于纨绔公子间,风流雅致——可不论是哪一面,都让她感受到压力。
“你不想问我什么?”杨臣又问,唇畔勾着薄笑,饶有兴趣地直视舒仪,没半点顾及。
如果是一般的闺阁千金,只怕此时已被这样大胆的眼神吓跑。舒仪坦然回之一笑:“杨老是当今帝师,以公子的年龄,照理应该是东宫辅臣,怎么会跟随三皇子殿下呢?”
杨臣骤然眯起狭长的双眸,目光如冰,可转瞬又放松,朗朗一笑:“刚才说你沉地住气不过是客气话,现在我真要赞你一句了。还以为你会问今日请你一见的意图,不愧是舒家的女儿,真忍得。”
他轻轻几句避过问题,舒仪知道他不肯回答,便顺着他的口气道:“那么请问,今日请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杨臣道:“有位故人想见你。”
舒仪乌瞳瞳的眸子一转:“故人?”
“四月春来,梨花树下,”杨臣微笑的看着她,声音亦如薰风拂来,“他想见你。”
舒仪的心恍然间被扎了一下,她有些茫然地张大眼,愣愣地看着杨臣:“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