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官领我们到地下室,自个儿钻进一扇门,把我们留在外面。几分钟后,看护现身了,为我们拉开门,无声地招我们进去。
那里没有窗户,墙上就挂着一个时钟,别无他物。橄榄绿配白色的油地毡地面中央有两张轮床,一床一具覆着布的尸体。这种事我做不来,我连哪边是头哪边是脚都无从判断。
“准备好了吗?”验尸官问,走到他们之间。
我咽下口水,点点头。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是警长的手。
验尸官先揭开父亲的尸布,再揭开母亲的。
他们看来不像我父母,却又不可能是别人。死亡的气息笼罩他们全身,残破躯体带着斑驳的伤痕,失去血色的惨白皮肤缀着深紫的淤青,空洞的眼窝低陷。我的母亲啊,在世时如此美丽,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死后的脸却僵硬而扭曲。她的发丝缠结,凝着血饼,落入碎裂头颅的凹处。她的嘴张着,下巴掉到下面,仿佛正在打鼾。
我忍不住作呕,慌忙转过头。有人拿了一只肾形盘给我吐,但没接准,只听到液体落地,还喷到墙面。那些都是听到的,因为我眼睛闭得死紧。我吐了又吐,把所有东西都吐光。吐光了还不算,继续弯着腰干呕,一直干呕到我纳闷一个人能不能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们把我牵到某处,安置在椅子上。一个穿着笔挺白制服的好心看护端来咖啡,在一旁桌上搁到冷掉。
之后,医院的牧师过来坐在我旁边,问能不能联络谁来接我回去,我喃喃说亲戚都在波兰。他问有没有邻居或教会的朋友,但就算宰了我,我也记不起任何名字。一个都没有。如果他问我姓甚名谁,我恐怕也答不出来。
他走后,我溜出医院。我们家就在三公里开外,我到的时候,最后一道夕阳余晖恰恰隐没到地平线下。
车道是空的。当然了。
我站在后院,抱着旅行包注视房子后方的扁长建筑物,那里的门楣悬着一块新招牌,黑亮的字体写着:
扬科夫斯基父子
兽医诊所